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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临清古城人居环境营建智慧探析

2022-05-21田春阳巩汝龙姜芊孜

园林 2022年5期
关键词:人居运河古城

宋 凤 田春阳 巩汝龙 姜芊孜

(山东建筑大学,济南 250000)

明清时期,京杭大运河漕运功能发展鼎盛,激发了沿线聚落活力,促生出一批具有独特地域人文特征的运河城镇。以山东临清古城为研究对象,综合运用文献研究法、历史地图判读法、系统分析法,通过分析古籍文献,对比历史舆图,借助ArcGIS地图配准,剖析古城山水形胜特征,挖掘人居环境营建智慧。研究表明:受区域水系变迁、运河漕运变化和城市功能完善等因素影响,古城的城址变迁可以概括为雏形、前运河、后运河三个时期,古城形态演进可总结为集镇粮仓并列、县治砖城建设、土城扩筑完形三个阶段;古城营建智慧以水安全维系为前提,融合了自然、社会、人文、经济、技术等要素,结合了古代营城思想与生态意识、田园思想和造园理念,体现在城市生长建设过程,并通过法天象地的度地择址、因势利导的水系梳理、礼乐并重的城池营建和诗情画意的筑景营境4个方面加以表征。

风景园林;运河城镇;临清古城;人居环境;营建智慧

《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方案》指出:运河沿线名城名镇保护是高位推进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的重要环节之一。运河城镇,指分布在运河两岸,受运河水系、运河漕运、运河码头、运河水工等因素影响而成的人类聚居空间[1],在营建过程中有着突出的人地矛盾、水地问题,反映着在地居民的自然观、人文观和实践观,蕴含着丰富的营建智慧。

临清古城,位于山东省历史文化名城临清市中心城西侧(图1),是京杭大运河山东段沿线典型运河城镇,明清时期漕运关键枢纽和北方城市群中的商业都会,民国二十三年《临清县志·疆域志·附论形势》对其定位:“境内广野四达,无高山大川,本无形胜之足言。然旧志云,数百年来,汶卫交渠,千樯雲集,观察五方之客,闸通七省之漕,固南北之咽喉,近畿之锁钥也。故前代多宿重兵于此,明清两代变乱,常赖此以底定。自河运停,运河塞,形势已大不如昔。然卫河一流,上通卫辉,下达津沽,舟楫之往来如織,平汉津浦夹峙东西,如垂两翼。”[2]大运河的卫运河与会通河段在城西交汇后并行北上,跨运河发展是古城典型特征,成为古代城市“临水而居,择水而憩”的典范,具备较高的城水适应性。另外,民国前京杭大运河是南北交通要道,也是陆海丝绸之路关键连接通道,多元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交融,促进了古城政治地位的提高和文化内涵的提升,使其具有较高的人城融合性。特殊的地理区位、自然环境、文化底蕴和营建活动使得古城人居环境不仅具备“城即园林”的品质,而且蕴含着独特的营建智慧,在研究当代城市特色塑造、运河沿线聚落保护和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等方面具有重要的价值。

图1 临清古城空间范围示意(基于临清市总体规划结合古籍文献绘制)Fig.1 The spatial scope of the ancient city of Linqing

人居环境营建,贯穿于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协调发展的整个过程,涉及到生态、生产、生活、生存各个层次的方方面面,涵盖范围广,涉及内容多[3]。当代人居环境营建研究以2001年吴良镛先生的《人居环境科学导论》[4]为起点,强调人类聚居客观规律的重要性,研究领域集中于建筑学、城乡规划与风景园林学科,内容以传统人居环境景观体系[5]、山水营建智慧[3]、生态人居设计构思[6]等为主,是本研究的理论基础。另外,有关临清古城的研究多聚焦于贡砖技艺[7]、地方信仰[8]、城市历史[9-10]、空间形态[11]等方向,在人居环境营建方面的研究略有不足。综合上述两点,本研究从风景视角对运河城镇人居环境营建智慧提炼,立足于中国古代城市营建思想的山水自然观和“天人合一”哲学观,通过分析古籍文献、历史舆图,并借助ArcGIS地图配准,从城市营建展开相关探讨,重点梳理民国及之前时期区域山水关系、城址变迁、城市形态和营建特征,以此挖掘古城营建智慧,为临清城市发展、文脉传承、文化保护提供理论依据,并丰富大运河传统地域景观基因数据库。

1 临清境域山水形胜

临清,隶属山东省聊城市,地处鲁西北,与河北临西县隔运河相望,总面积960 km²,属温带季风气候区的黄河中下游冲击平原。境内天然植被以灌木林为主,零星分布于黄河故道。受古黄河等水系泛滥冲击,地势西南高、东北低,坡降比1/7 000,起伏小,呈现岗、坡、洼相间的地貌特征。

在古代山岳崇拜思想引导下,山水形胜成为城址选择重要依据,“半山半川”成为理想城址模式。临清境域内地势相对平坦,为了理想人居环境的建构,古人将视域拓展到了更大尺度的空间范围,清代《临清州志》中对临清自然环境描述为“远引恒山,近接岱岳”。两岳耸立在州境西北、东南方向,圈定了理念上的理想人居境域和守护边界(图2)。境内虽无名山,但四处阜形地貌在空间建构上发挥着重要作用。清乾隆《临清州志·山川志》记载:一阜镇城北,三阜障城西。另有城东南会通河大堤和城西北卫运河高堤拱卫。岳、阜、堤,由远及近,互为顾盼,形成“阻三面而独守一面”的“山脉”布局形式。境域内水系丰富:卫运河,源出河南辉县苏门山,自西南向东北沿城西而行,一路汇集淇水、漳河等众多河流;会通河,由济宁汶上县分流北上,自东南向西北穿过中部,于会通镇与卫运河交汇,呈“人”字形延展;马颊河,由西南流向东北,沿境东出域;尚于潘渠等近20条引水干渠贯穿境内,形成纵横交错的沟洫式排灌体系和协调稳定的水网结构。如此山水布局意识,于平原地带构建起了盩厔形胜之地,为古城营建奠定了环境基础。

图2 疆域视野下临清古城山川定位示意(基于清代疆域图绘制)Fig.2 The positioning of the ancient city of Linqing in the border view

2 古城城址变迁与形态演进

2.1 古城的城址变迁

临清境内有人类居住,始于春秋战国,至北魏设县,经清代古城定型。期间水患频发,为寻求城市与自然协调共生关系,城址数次变迁,最终形成“城水相依,城水共生”的存在方式。通过挖掘地方古籍,对比历史舆图,以城水关系演变为线索,古城的城址变迁过程可归纳为三个时期。

(1)雏形期。临清境内人居环境营建始于贝丘古城,远古时代属“有鬲氏”部落范围,夏设九州后地处兖冀二州交界,商是纣畿内地古沙邱(建有离宫别馆—沙丘苑台),春秋战国属齐州卫地,秦属巨鹿郡,汉置县,魏晋南北朝后因临清河得名“临清”“清渊”“清泉”。据《尚书·禹贡》中记载的水系分布形势,该时期临清地处“泲河”之间,“泲”即济水,“河”指黄河。两水之间水网密布,水患频发,其中黄河肆虐成为影响人类定居的关键因素。舜禹时期,大河流泛,危害国土,于贝丘处设渠分水以疏其势。此后,贝丘成为黄河故道地理界标。根据《管子·乘马篇》中的国都选址原则,“贝丘”因城址地处水系发达区的丘形地貌,既有临水之便,又防于水患,逐渐发展为城镇。

(2)前运河时期。即自汉代临清设县,至元代京杭大运河截弯取直之前。该时期境内运河主要为卫运河,河道前身为战国清河南段(先秦黄河决流形成的河道)、白沟,隋唐永济渠和宋元御河的部分河段。由于兵燹、政治、经济等原因,治县几经复撤,县名屡经更易,但因漕运之利,城址始终徘徊在运河两岸。据清乾隆《临清州志·建置志》记载,北魏时复置清渊县,又于县西设临清县,两县治共存,跨卫运河相望,俗称“水西临清”和“水东临清”。宋代建炎二年(1128年),开封镇守杜充为阻金兵开决黄河,黄河决口经临清县西入泗水夺淮入海,为避水患,县治所迁至曹仁镇。

(3)后运河时期。又称“两河”时期。元代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会通河开凿后临清境内有了卫运河、会通河两条运河的漕运之便,迎来了黄金发展期。会通河引源鲁中山区汶河,又被称为“汶水”[12]。得益于南粮北运政策,位于两河交汇地带的中州,商业贸易迅猛发展,催生出新的城镇,又因临近会通闸,得名“会通镇”。明代,为保证大运河漕运通畅,政府延承元代“疏塞并举”政策,但由于黄河日益淤积,河床抬高,决口威胁仍然存在。洪武二年(1369年),为避水患,迁县治于会通镇,此后古城建设进入稳定发展期。

2.2 古城的形态演进

“先有临清仓,后有临清城”,根据城池建设发展脉络,古城形态演进可以概括为三个阶段(图3)。

图3 临清古城形态演进图(基于清代《临清州志》、民国《临清县志》和民国临清城池图绘制)Fig.3 The morphological evolution of the ancient city of Linqing

(1)集镇粮仓并列阶段。临清县治迁址会通镇后,运河环绕的中州地带,形态自然,状同“如意”,漕运及其衍生产业成为带动区域建设的主导因素,一时间舟车络绎、商贾云集、百货萃止,成为北方漕运咽喉之地。明代宣德四年(1429年),为节省漕力、收存漕粮,朝廷于中州东北高地筑仓,并设专门管理机构镇守。民国《临清县志》记载砖城内有广积、常盈和临清三仓,临清也因此成为运河沿线四大仓储转运地之一。集镇与粮仓驻地两大组团于会通河两岸呈并列发展状态,奠定了古城初期形态。

(2)县治砖城建设阶段。明代正统十四年(1449年)“土木之变”事件发生,临清由于扼河南、山东要冲,具仓储之重但无城池可守,成为兵戎必争之地。兵变结束,景泰元年(1450年)朝廷以临清仓为基础修筑城池,古城之砖城形成,临清进入城市发展阶段,成为朝廷管理地方事务的权利象征。砖城建设初期,“城围九里一百步,高三丈二尺,厚二丈”[13],城墙东西南北分别设威武门、广积门、永清门、镇定门,戍楼、戍铺、甬道一应俱全,墙外护城河环绕,形态方正,具备古代城市防御系统的基本结构。弘治八年(1495年),兵备副使陈壁在城墙上增修宇墙、垛墙,于城门外筑月城,对应城门修建威武桥、广积桥、永清桥、镇定桥4座石桥。砖城的防御功能得到进一步强化,形态和功能进一步完善,成为官署和粮仓管制行政区域。

(3)土城扩筑完形阶段。明代正德五年(1510年),受起义军影响,兵备副使赵继爵带领民众在会通河与砖城之间挖濠筑圩,以增加中州及运河两岸商业集市安保,奠定了土城雏形,城市建设由此跨入新阶段。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文庄公丘浚综合地理形势、军事及经济地位,在原土圩基础上修筑城墙。土城以中州为轴心,接砖城西北、东南两隅,跨会通河与卫运河,集商业、居住和漕运功能于一身。城墙设置南·钦明、北·怀朔以及东·宝阳和景岱、西·靖西和绥远6座带有月城的陆门,并于汶、卫两河上设东、南、北三座水门。城墙上建戍楼、戍铺、甬道和守城屋室,城外借运河水系修筑护城河(通过月河与运河相连),规制与砖城相当。土城扩筑完工后与砖城相连,城市形状如同“葫芦含丹系玉带”,又被称为“宝瓶城”,至此古城的形态定型、功能完备。1964年,古城卫运河以西地段划归河北省邢台市,“宝瓶”形态略有缺失。

3 古城人居环境营建智慧

人居环境营建智慧,融合了自然、社会、人文、经济、技术等要素,是人类在探索生活需求与空间资源利用过程中寻求宇宙秩序和社会秩序平衡关系的智慧结晶[14]。临清古城作为北方运河沿线寄情山水的营城典范,人居环境营建智慧以水安全维系为前提,将古代营城思想与朴素的生态意识、田园思想和造园理念相结合,体现在城市生长建设过程,通过度地择址、水系梳理、城池营建、筑景营境4个方面加以表征。

3.1 法天象地的度地择址

人居选址取决于区域山水自然环境[15]。度地,以自然环境为基础,辅助以人文思想,在区域尺度上建立空间秩序,是中国古代梳理自然环境和人工构筑关系的基础,以“仰观天下,俯察地理”的方式完成。清康熙《临清州志·疆域志》记载:“临清昔日属兖赵之交,有扼吭附背之势,炎冈朔雪之重;东南上游与漳卫合流,又扼会通,河渠延袤,道路四达。”[16]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古城营建在度地择址过程中,不仅融合了法天象地的思想,而且注重空间层次和朝对关系的梳理、文化意蕴的表述和生态效益的发挥。

宏观层面,以空间意识和文化意蕴将五岳四海尽收眼底,表达山岳崇拜和文化诉求。清乾隆《临清州志·形胜志》中“远引恒山通于雍豫,近连岱岳接以青齐”[13],恒山在西北,泰山在东南,与城遥相呼应,形成理念上的对景。清康熙《临清州志·疆域志》记载“沽言其大,由水路诉会通,出崇武,遵四淮”[16],以会通河(源于孔子故里泗水)、卫运河为南北水脉,经泗水、淮河,南抵海上丝绸之路起点泉州崇武,在意识上连通南北文化与经济脉络;清康熙《临清州志·古蹟志》描写沙河“旧城东门外,为古赵河,无水,则积汰,夏秋开,东流至海”[16],清乾隆《临清州志·山川志》记载古赵河即当时的黄河故道沙河[13],以黄河为水脉,东西串联内陆与渤海。纵观,宏观层面的空间意识具有“巧借山形水势,向古话大都,溯源历史;问今寻孔儒,引续学风”的特征,以浩荡胸襟建立起了疆域视野下的宏大空间秩序,将古城巧妙融入华夏文明圈。

中观层面,重在小气候环境的建构和生态效益的发挥。根据清乾隆《临清州志·山川志》记载,古城坐落于四阜拱卫、卫汶环绕的平原地带,具备依山傍水的环境优势。城西、城北的“四阜”有效削弱了冬季寒冷干燥的西北风势。“翠帷四绕,碧浪层翻……杂以燕语,白莲红杏先后赠妍”“一路佳木繁阴,野芳发幽,草秀鬰葱”“鹢尾飞渡,千里相接”[13],卫运河与会通河成为古城蓝绿廊道、生态纽带和休闲佳地,提供通风廊道,有效缓解温带季风气候带来的夏季高温和旱季干燥问题;提供物种繁衍和迁徙场所,保护环境生物多样性;疏源导流,消减水患,维系古城生活安全;开辟滨水公共园林,容纳居民休闲游乐,饱含着“望得见山,看得见水”的山水情怀。

3.2 因势利导的水系梳理

《管子·度地》将水系治理与城市营建视为“命运共同体”。临清古城建设,在区域水网的梳理过程中遵循了“顺应自然”的思想,将水利工程建设与地形、水文等自然条件紧密结合,因势利导,成功解决了防洪抗旱问题,保障了基本生活安全[17],对城市的稳定发展尤为重要。

夏商时期,因济水、黄河、漯水等大河贯穿,临清州境内“泽薮、川、津”俱全。元代以降,运河及其相关水系的开凿与运行使水安全成为区域水利工程建设的首要考虑问题,系列措施围绕此展开:对城郊河道进行截弯取直,防止运河泥沙淤积引发洪灾;在古城外围洼地修筑陂塘,用以调蓄雨洪,补充水源;将城墙外低地疏浚为连通运河的月河,分导运河余水,缓解行洪压力,巩固城防。更重要的是,古城水利工程的梳理具有宏观思路,将区域内沟洫式的农田灌溉体系纳入建设,全盘统筹,形成了“运河为主导,河渠、陂塘穿插其间,农田沟洫与之联动”的网状水系统。

另外,由于地处漳卫河水系下游,每年7、8月份华北地区洪汛期间,古城洪涝压力增大,民国《临清县志·疆域志·河渠》记载:“至康熙四十七年……河之决口,更为频数。雍乾至同光……河决不下数十次。”[2]为此,古城内的水系治理采取了一系列应对策略。归纳乾隆十四年的《临清州志·漕运志》、民国二十三年的《临清县志·疆域志·河渠》等文献中的治运方略,可以将其概括为“疏、阻、清、控、导”五字方针。(1)疏:明代永乐十五年(1417年)治理者在会通河鳌头矶南地势平缓处修建了向南连接卫运河的南支河,分流会通河行洪压力,解决漕运受阻问题。(2)阻:在运河两岸修筑高堤,阻挡丰水期河水外溢。(3)清:定期清理河道,淤泥积沙就近堆山,完形山水格局,改善区域环境。(4)控:筑堤建坝调控水势。其中“三闸两坝”最为关键。临清闸,位于北支河交卫处,防止丰水期会通河北出和卫运河南溢;新开闸——头闸设在南支河交卫处;南板闸——二闸设于南支河偏北地段,枯水期两闸联动调节河道水位,保障两河漕船通航、舟旅通行;鳌头矶东会通河分流水坝,具有增强水势、减少泥沙淤积、保护堤岸免于水患冲刷的作用;南支河交卫处的拖坝,巧借新开闸和南板闸调节的水位实现运河间的漕船拖曳。(5)导:城内民居建筑多采用微台房式,低处街巷成为导流雨洪的天然通道,雨水被其顺利导入坑塘、月河、运河等水体单元存储以备急需,同时有效改善了城市内涝问题。

3.3 礼乐并重的城池营建

礼,履业,所以事神致福也,表征着规律、严谨、治法的城市氛围[18]。乐,在城池建设中被引申为轻松、愉悦的环境特征。将礼乐应用于城池营建,赋予城市严肃理智的礼法秩序和亲切适宜的生活气氛,是人居环境营建目标。临清古城这种秩序与浪漫的调和,在布局形态、空间秩序等方面表征得更加透彻。

3.3.1 因地制宜的布局形态

因地制宜,是中国古代城池营建的核心原则,是“天人合一”宇宙观的现实追求。布局,指在既定自然环境中谋划人工环境的空间分布,是确定空间基本骨架的营建过程[17]。受山川布局、运河走向以及仓储分布影响,临清古城形成了“城中有水,水中有城,城水交融”的空间格局和“双城联袂,瓶安如意”的空间形态,在古代人居环境营建中独树一帜。

会通河东北方向,是以三仓为基础发展的砖城。会通河承载着南粮北运的重任,由于河道较窄,丰收季漕运容易拥堵,粮食因得不到及时储存被大量浪费,明初采取的“疏凿挽漕”举措又收效甚微,清代乾隆十四年(1748年)政府在临清设置三座水次仓,用以收存山东和河南等地贡粮、疏解漕运压力。为守护粮仓,后期在东南方向设军备、行政等管理单位。明景泰年间,为了加强该区域的守备功能而修建砖城。在初步规划时砖城布局规整,清康熙《临清州志·城池志》记载“城高四寻,广三里,围九里,百步甃,以甃为门”[16-18]。实际营建过程中,受三仓位置影响,城垣西北段向北突出,呈微拐尺形,整体形状像古代男子的头巾,在民间又被称为“幞头城”“纱帽城”。又因受山川定位、水系分布、交通组织影响,城门不对。

砖城外围的西南方向,是会通河南、北支河与卫运河共同圈定的中州地带,伴随着砖城建设和漕运发展,商贾云集,逐渐成为经济文化核心区。出于安防需求,明代正德五年(1510年),政府增修城池。新修土质城垣由砖城向东南、西、西南方向延袤20余里,跨卫运河和会通河两岸。土城设置了6处陆门和三处水门,水陆交通齐备,印证了新城在商贸方面的重要地位。新增修的土城以中州为源、运河为脉,形随水势,状如玉带,俗称“玉带城”“如意城”。随着城市业态的不断拓展,至民国时期,土城内汇集了各类宗教、商业、楼馆等建筑以及钞关等漕运和税收管理机构。

砖城、土城连接后呈现出的“宝瓶状”形态,寓意美好,刚柔并济,彰显了城池建设对自然环境资源最大化利用的特征和城市管理中资源最小化浪费的特点,反映了自然环境、社会制度、人文思想、商贸活动等多重因素对城池形态的影响。

3.3.2 置陈布势的空间秩序

“置陈布势”由晋代书画家顾恺之提出,是古代画作与造园的理论指导,用以确定构图骨架和位置经营。中国古代城市通过营建空间秩序达到统治者宣传礼仪法制、巩固政权的目的,具体表现在空间轴线、街巷肌理与节点排布上。分析清康熙《临清州志》、乾隆《临清直隶州志》以及民国《临清县志》等文献得出:临清古城在营建过程中通过对建筑功能、位置、形态等特征的具体考量,采用“砖城行政、土城商贸”的“双核”发展模式,形成了“北政南商、北官南民”的空间秩序,表现出稳中求变的轴线组织和因循自然的街巷肌理。

(1)砖城空间秩序。作为行政中心的砖城,在空间组织上,秉承了中国传统的“方正形制”营城思想和“四方、四时”“礼制、尊卑”等观念,因循自然,灵活求变(图4)。

图4 临清古城空间布局——砖城(基于民国临清城池图绘制)Fig.4 Spatial layout of the ancient city of Linqing—Brick City

城外,设置了四处用于祭祀山川社稷、祈求安泰祥和、宣扬治者怀民的祭坛,囿于山川定位和仓储、运河分布,与传统分置四方不同。先农坛和山川坛同时设置在南门外,先农坛在东遥望泰山,山川坛在西远眺黄河;社稷坛设置在西门外北侧,东靠“三仓”,西望恒山;邑历坛在城外东北角,与北门西侧的万人坟近乎平行,向东在意念上指向蓬莱仙山。

城内,府馆和州署为中心,城门为参照,布置功能建筑和街巷。因府馆和州署在城中心东西并置,又有城门不对,传统的城市“天心十字”干道变异为“卍”字形。永清门(北门)—官署—威武门(南门)的连接通道建构起砖城的南北干道。其西以行政性建筑为主,县仓和水次三仓分列东西干道南北两侧,其间点缀服务于中央集权思想传播的天齐庙、护国寺、文庙和文昌阁,便于执政者进行土城的管理、粮仓的保护和货物的运输;其东以庙宇等宗教建筑(近城墙)和馆驿等居住建筑(近城市中心)为主,官砖窑和预备仓也以东西干道为界分置南北,便于加强对外交流、官砖运输和维护安定。

路网结构与城市业态和组团功能密切相关。行政、宗教、居住等功能性建筑周边的路网组织注重礼制,采用街坊式布局,呈现“井”字形肌理。而粮仓、官砖窑等仓储集散地,因需要通达便捷的交通,由其通向城门和交通节点的地段出现了斜直线和曲线形道路肌理,局部路网呈现放射状,以通往三仓、县仓和预备仓的北门、西门和小西门最为明显。

(2)土城空间秩序。作为商贸中心的土城,空间秩序受商贸活动影响明显,利于城市形象展示,便于商贸和生活(图5)。

图5 临清古城空间布局——土城(基于民国临清城池图绘制)Fig.5 Spatial layout of the ancient city of Linqing—Soil City

为彰显临清“挽漕之咽喉,舟车水陆之冲”的城市地位,营造出广罗万物的商贸都会形象,土城外围北、东、南三处水门的入城重要地段均建有地标性建筑(图6)。汶卫交汇北去的“天关”——北水门外,是由京津沿运南下进入临清的第一站,承担着城市形象展示的功能,因此建了高9层、八角盔顶的舍利塔,塔檐悬挂铜铃,具有“俯瞰四方,声震原野”的气势,高耸的姿态拉开了古城运河景观序幕,成为形象名片,被中外书画争相描述。会通河与砖城南门相交的空间节点,是沿汶水北上,由东水门进入临清的第一站,建在此处的启秀楼成为管理运河官船、商旅、漕运的重要关口和接续儒风的关键节点,虽雕梁画栋,但形象端正。进入南水门的运河东岸,借运河清淤堆筑的龙山成为鲁西北平原最大的人造山,形如蛟龙腾跃,以横向延展的姿态与临清塔形成对比,成为古城运河景观尾声。

图6 鼎盛时期的临清古城卫运河沿岸临清塔、砖窑和会通河鳌头矶地段城市景象(节选自《古运回望图》)Fig.6 The ancient city of Linqing in its heyday,including Linqing Tower,brick kiln,Aotouji (Excerpt from Ancient Transport Looking Back)

土城内,以运河为脉系,“衣、食、住、行、业、娱”多位一体的复合型空间构筑出商旅相济、官民和谐的礼法秩序。为方便漕运、水利、商贸等事务管理,钞关、州分署、税务局所、镖局等功能性建筑集中分布于会通河沿岸。帅府、状元楼、邮局、图书馆等民生场所和前铺后仓、后厂、后居式的民居建筑以及会通街、马市街等商业街区集中分布于“中州”内部。中州外,运河与城垣间以宗教建筑和普通民居为主。其中北支河与城垣间的宗教建筑分布最多,以佛教建筑和道教建筑为主;卫运河与城垣围合地带北段基督教堂、天主教堂、礼拜寺分布位置较为居中;城南和城东的宗教建筑,数量相对较少,分布较为分散。环绕在“中州”外围的宗教建筑在闹市中偏安角隅,满足氛围需求,利于加强区域内多元文化的交流。沿运河两岸留有大量缓冲空间,以地势低洼的西南方向最为典型。这些空间旱季被用于农田、菜园,涝季作存储雨水的坑塘,发挥着雨洪调蓄作用。水工设施主要分布在业态集中、人口密集的会通河南、北支河上,有着调配河水、组织交通和塑造景观的多重功能。

街巷布局以街坊制为主,但是由于土城南北过于狭长、中部东西腹深过宽,为满足内部贸易活动与运输需求,城内主街依托运河走向南北延展,腹深最宽处设三条东西走向的次级街道与之垂直,呈“丰”字形布局;另外受南北文化交流影响,发展出“巷”“胡同”等形式多样且近乎垂直于运河的狭长街巷,形成连接卫运河、会通河两岸的交通网络。清乾隆《临清直隶州志》记载:发展鼎盛时期,土城内街巷达百余条,主路、次街、内巷交叉相连,宽可走车跑马,窄仅一人通行,是南方独特社会意识形态在北方地区的表现,展示出运河城镇特色景观。另外,受空间限制和交通流量影响,中州东部会通河分流点的鳌背桥、南部南支河与卫运河交汇处的头闸与拖坝、北部北支河与卫运河交汇处的临清闸所在的三处交通节点道路具有一定的放射性;土城西北部的绥远门,周边多洼地,由于地处古城西出交通要塞,交通组织以便捷和节地为原则,呈现出典型的放射性特征。

3.4 诗情画意的筑景营境

自隋唐两宋大量文人参与城市营建活动后,将地方特色的风物景观通过八景、十景等为代表的景观集称加以诗情画意的表征,成为后世人居环境建设过程筑景营境的精神追求,展示出中国传统山水城市“城即园林”的特有品质。古城在度地择址、水系梳理和城池营建方面充分展示出“营城即造园”的明确思路。至清代乾隆年间,诗情画意的景观意境愈加清晰。清代乾隆十四年(1749年)《临清州志》中的临清州境山水环境图显示古城具有较高的美学意境:山—水—城—州相互依托,屋舍俨然,阡陌纵横,林木点染,津梁引渡(图7)。志中又将这一人居意境结合地标建筑、山水胜迹、地域植被、文化活动、生产行为等人居环境要素,凝练出涵盖古城特色风貌的10处景致:塔岸闻钟、津楼夜雨、土山晚眺、平岗积雪、官桥晓月、东郊春树、南林双桧、汶水秋帆、卫浒烟柳、书院荷香,冠名以“清渊十景”,并配有《清渊十景诗》和《清渊十景图》(图8)。十景沿运河、山川脉系铺陈,融合自然景物、特色地标、地域文化和风土人情,涵盖了天地方位、季相辰时、五感体验和心理活动,秉承了文脉,延续了景观(表1)。山水诗、山水画、山水环境有机融合,高度呈现了古城自然景观的独特、人文景观的魅力和运河城镇的气质。

图7 临清州境山水环境图(源自清乾隆十四年《临清州志》)Fig.7 Landscape Environment Map of Linqing Prefecture

图8 “清渊十景”图与“清渊十景”诗(源自清乾隆十四年《临清州志》)Fig.8 Picture of “Ten Scenic Spots in Qingyuan” and poetry of “Ten Scenic Spots in Qingyuan”

表1 “清渊十景”人居环境要素时空分布及功能Tab.1 Spatial-temporal distribution and functions of the elements of human settlements of the “Ten Scenic Spots in Qingyuan”

4 结语

环境营建是人类追求理想人居过程中的重要关注对象,是自然景物、人文环境与空间意境的高度融合。作为典型运河城镇的临清古城,城市生长建设与水系治理、运河管理密切相关,在城市营建上表现出极高的人居环境营建智慧,集中表征在法天象地的度地择址、因势利导的水系梳理、礼乐并重的城池营建和诗情画意的筑景营境4个方面。营城即造园,山水环境融合人文气韵,诗情画意,使得整座古城呈现出“城即园林”的品质。研究临清古城人居环境营建智慧对挖掘运河城镇环境特征的规律性与典型性,推动人与自然和谐发展新思路的探讨具有重要意义,以期将运河城镇的特色人居环境打造为宣传运河文化的现世活态名片。

注:文中图片,图1-2由作者绘制,图3-6由作者改绘,图7-8源自《临清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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