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图腾文化学研究

薛博欢

【摘要】 建立草原图腾文化学要从图腾理论出发，结合草原文化的历史内容，进行草原图腾文化要素分析，阐述图腾理论基本内涵和属性，归纳草原图腾的主要类型，构建基本的草原图腾文化理论模式，合理处置与宗教、史诗等相关文化领域的关系，实现从草原图腾文化史学向草原图腾文化学的转变。

【关键词】 草原;图腾文化;传统

【中图分类号】G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9-004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9.014

前人学者在研究草原文化学时，多重点研究草原文化的内涵、类型、特征及其基本精神，对草原文化的起源、形成和发展过程展开了深入研究，论证了草原文化与长江文化和黄河文化共同构成了中华文化的三大组成部分，成为中华文化重要的动力源泉[1]。近几年来关于构建草原文化学体系的研究也越来越多，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其中草原图腾文化研究作为母文化的基础因素，列入了体系范围。借鉴文化研究中的图腾理论现状，结合与图腾文化研究相关的宗教、思想等文化领域，如何从整体上构思草原图腾文化学的基本理论构架，阐明基本的构成要素是进行草原图腾文化研究的理论准备。基于上述目的，本文以草原图腾文化研究的方向与体系建设为出发点进行系统研究。

一、草原图腾文化学与草原图腾文化史学

在草原图腾文化研究中，首先要解决的是图腾文化学与图腾文化史学的关系问题，换言之就是要考虑形成一个什么样的图腾文化。从西方图腾研究的历史与理论状况来看，图腾文化学是指对图腾资料与现象的科学，阐明图腾学的基本构成要素，推动图腾产生和揭示其发展规律。图腾文化史学，也称图腾资料学，专指对图腾本身的实证研究。图腾文化史学是图腾研究的起步，在大量民族学资料的基础上，把图腾作为一种宗教现象进行研究，体现了一种实证主义的研究倾向。最初的图腾研究立足于图腾文化史学研究，随着弗洛伊德的《图腾与禁忌》、杜尔凯姆《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等图腾研究成果的出现，具有形而上意义的图腾文化学理论研究又成为重点。在草原图腾文化研究中，如何处置二者的关系是未来研究的重点问题，也是图腾文化建设的核心。从固有的思维习惯来看，探寻规律性的内容是建立学科的终极目标，因此在草原图腾文化研究中，起点是图腾史学（图腾民族资料学），终点为图腾文化学，把图腾理论的总结作为核心，实现从图腾史学向图腾学的转变是研究草原图腾文化的基本原则[2]。

二、建立草原图腾文化学的依据

从草原文化的角度研究草原图腾是以全新的研究视角，特别在草原文化体系建构中，开展图腾文化研究是对母性文化源泉的把握，是草原文化研究的必然选择。从宏大的草原文化理论到具体的民族学资料，用草原图腾文化学对神话、史诗等大量文献与考古成果进行理论阐述是研究古文化的要求，特别从图腾理论出发研究草原图腾文化，是未来研究的发展方向。另外，与图腾研究密切相关的草原宗教文化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图腾作为宗教文化的起源，其理论研究必将有助于草原宗教文化的研究，值得参考借鉴。

从目前国内相关学科的研究状况看，人们更多地把图腾文化纳入宗教的研究范畴，作为一种宗教文化的附属文化来研究。1.在宗教理论学研究中，著名专家吕大吉在他的《宗教学通论新编》等著作中，把图腾作为宗教的起源来研究，其宗教意义远远重于它的文化意义。2.在宗教史学研究中，著名专家牟钟鉴、张践在他们的《中国宗教通史》等著作中，把图腾归纳为图腾崇拜，并作为原始时期的宗教现象来研究，其史学内容的描述是表达的重点。3.在图腾宗教史学中，吕大吉等主编的《中国各民族原始宗教资料集成》，首次完成了对各民族宗教资料的整理工作，特别是搜集到了大量的考古与实证材料，具有奠基的意义。4.在部落宗教与民族宗教研究中，图腾成为民族文化研究中有关宗教现象的有机组成，如：富育光撰写的《萨满教与神话》、孟慧英撰写的《尘封的偶像》和主编的《原始宗教与萨满教卷》等，从区域民族的角度列举了许多具有民族特点的图腾崇拜。5.在文化与图腾关系研究中，侧重于图腾现象的文化解读，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有何星亮所著的《中国图腾文化》及《图腾文化与人类诸文化的起源》等，其研究侧重于理论的一般说明。

从国外图腾研究的理论看，主要集中在：1.罗伯森·史密斯在其《闪米特人的宗教》等著作中，主张图腾崇拜是一切宗教的起点。2.弗洛伊德在其《图腾与禁忌》等著作中，不仅认为图腾崇拜是一切宗教的起源，而且也认为是一切文化、道德和社会组织的起源。3.杜尔凯姆在其《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等著作中，进一步发展了弗洛伊德的理论，同时又把图腾崇拜与巫术结合起来，将两者的混合物视为人类宗教的起源。三人的整体思路都是从宗教角度研究图腾。

三、草原图腾的理论与类型

对图腾理论进行基本理论的总结是图腾史学研究后的理论现状，此类研究使一些基本的观点得到大家的认可，具有原理的属性。图腾的概念是对氏族族源起源于某种动物、植物或无生物的一种血缘猜测，并对之顶礼膜拜的原始宗教现象，是一种宗教化的文化现象，是原始社会文化的主要形式，形成原始社会文化的总体。对于图腾的产生，从大量的民族学资料分析，图腾呈现多样化的特点，具体可归纳为原生图腾和次生图腾。原生图腾表现为不同的氏族、部落直接把某种动、植物和无生物作为自己的族源祖先，是图腾文化中的早期形态;次生图腾是从氏族、部落及部落联盟到民族的形成过程中，通过将不同图腾物的重新组合构造出一种自然中并不存在的文化图腾物，其血缘关系淡化，文化血缘浓厚，是图腾宗教向图腾文化的过渡。图腾的功能是指包括图腾文化在内的原始宗教是原始社会文化的主体，其早期的规范性逐渐过渡到文明社会的文化精神性，具体表现为三种功能。规范功能，在原始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调整更多的是依靠对具有血缘关系的圖腾物的崇拜来完成的，起到了凝聚和整合社会秩序的作用;识别功能，早期氏族与部落相区别的主要标志是图腾物的不同，也是当时婚姻制度的主要成因;协调功能，图腾不仅反映氏族、部落的自身需要，也是相互之间减少冲突，相互扶助的主要精神来源。

在草原文化区域内，先后出现匈奴、乌桓、鲜卑、契丹、女真、蒙古、柔然、突厥等民族，形成了不同的民族文化形态——匈奴文化形态、鲜卑文化形态、契丹文化形态和突厥文化形态等，在这些不同的文化之中，图腾体现着多样性。

（一）图腾的种类。从总体上看，图腾可以分成三大类：1.动物类，如狼、鹿、熊、蛇等是主要的图腾对象，反映了早期渔猎经济和游牧经济的宗教文化现象。2.植物类，主要是生活在山区的不同民族的图腾，如对不同品种的树木崇拜，体现了一种靠山吃山的图腾文化。3.无生物类，是一种比较综合的图腾，成因相对复杂，但整体上仍然是对氏族、部落生存环境的反映，如山、石、火、河流等图腾。

（二）图腾的类型。从图腾的崇拜主体看，图腾可分为：1.氏族图腾：是以血缘为基础的主体图腾，是图腾研究中的主要文化现象，也是草原民族中数量最多的图腾，如匈奴的黑狼、马等图腾;蒙古族的苍狼、白鹿等图腾，体现了各民族主要的民族精神，也是民族文化研究的主要立足点。2.胞族图腾：是胞族内各氏族共同供奉的图腾。胞族图腾在草原民族中不是很常见，人们常举的例子是《史记·周本纪》中关于犬戎四狼四白鹿等图腾的记载。3.部落图腾：是氏族、胞族发展的高级形式，也是不同图腾在氏族融合中图腾的统一，具有较高的文化功能，比较典型的形象是狼图腾，并演化为草原文化的共有图腾。4.民族图腾：是图腾文化的高级形式，和早期的氏族图腾相比，体现了更多精神内容的文化图腾，是民族形成的标志和象征，具有凝聚全民族的作用，如匈奴人太阳图腾、突厥人狼图腾等。5.家族图腾，是图腾文化的家族印迹，在氏族、部落图腾的基础上，以家庭为单位的血缘图腾的缩影，如萨满教个人与家庭的保护神等。

四、草原图腾的特征

具有悠久历史的草原文化，因其多民族的特征表现出草原图腾文化的多样性，特点突出。

（一）悠久性：图腾文化是原始社会的主要文化形态，可以直接追溯到二千多年，无论从文字记载还是岩石壁画，图腾崇拜是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如狼是草原民族——匈奴、乌孙、突厥、蒙古等共有图腾，直到现代狼仍然是草原民族重要的崇拜习俗之一。

（二）区域性：草原区域广阔，不同民族生活在不同的地区，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草原图腾文化，其中即有区域的一面，如狼为西北地区突厥语族和蒙古语族的主要图腾，这与广阔草原中存有大量狼的生活轨迹有关，熊为东北地区鄂温克、鄂伦春等民族的主要图腾，与其山区的生活环境有关;也有共融的一面，如天是绝大部分民族的共有图腾，最为突出的是蒙古族腾格里的崇拜，代表着草原民族天的信仰。

（三）多样性：由于地域广阔，民族众多，文化多样，在先后继存的文化中，不同的图腾物，如狼、鹿、马、熊、树林、山、太阳等分别扮演着不同民族的图腾保护神。

（四）混杂性：在原始文化中，祖先崇拜、图腾崇拜、自然崇拜等文化形式呈现出一种共融交织的特点，如在史诗研究中，人们只能借助思维的形式，用抽象研究的方法区别出相对独立的图腾崇拜，其内容的总结是理性思维分析的产物。

五、草原图腾的结构

草原图腾文化是由多种要素组成的文化体系，除了对其特点和种类的研究外，分析其构成要素及相互关系是草原图腾文化研究必须要做的工作。

（一）图腾观念思想。图腾是原始的宗教形态，有自己的图腾观念，集中于以血缘为核心的族源观念中。1.图腾亲属观念。原始氏族、部落把图腾看成自己的亲属而不是自身之外的普通动物，是自己可感血亲之外的兽亲，并以父母等称谓来称呼，如鄂伦春人称熊为“老爷子”。2.图腾祖先观念。在回答氏族、部落的来源上，把图腾看作自己的亲属，视为高于血亲、具有保护功能的兽亲，其信仰重于事实，如鄂伦春人认为自己与熊同源，狩猎不能，出猎要祭祀，偶获要举行仪式等。商朝人玄鸟神话，党项人猕猴种，部分鄂伦春人的狐狸传说等也是其观念说明。3.图腾神。图腾除了有血缘的关系外，逐渐演化成与氏族、部落相脱离的氏族保护神，成为早期宗教的神源之一，如满族的“佛朵妈妈”传说。4.图腾生育观念。先民把妇女受孕理解为图腾魂或图腾物感化的结果，出现了最早的感生信仰，此类神话在各民族中大量存在，如蒙古族的感生神话、满族祖先的鹊神传说等。

（二）图腾情感与体验，是原始氏族、部落的信仰者对所信奉图腾对象的内心感受和精神体验，是一种宗教经验，具体表现为：1.敬畏感，源于对图腾的尊敬、畏惧，当图腾一旦成为超人间、超自然的神圣物，敬畏感便成为神圣物的情感流露，如：鄂伦春人对熊的崇拜，蒙古人对火的崇拜等。2.依赖感，在原始时期，人类和自然的关系更多体现为自然对人类的恩赐和偶然的机遇，因此，恩赐的对象便演化为情感中的依赖。如鄂伦春人打猎前对熊的祭祀所表现出的依赖感等。3.惊异感，自然景象之壮观、结构之精巧、秩序之井然是人类早期产生宗教惊异感的基础，体现在图腾中，便表现为对自然图腾之状况的惊讶和诧异，如蒙古族对不儿罕合勒敦山的崇拜所表达即对自然物图腾的惊异。4.神秘感，与图腾际遇的神秘感，是一种追求神人合一为目的的神秘主义倾向[3]。

（三）图腾行为与活动，是图腾观念和体验的外在表现，也是图腾文化的主要内容。1.图腾禁忌，是人对图腾的惊奇、恐惧、畏怖、尊敬等情感体现在对自己行为上的限制和禁戒规定。（1）行为禁忌，是对图腾禁止性规定，如禁伤、禁打、禁杀图腾物等行为，如蒙古族、鄂温克人等禁伤、禁打、禁杀“嘎勒布勒”、苍狼和白鹿等图腾，哈萨克族禁扑杀天鹅等。（2）食物禁忌，是对图腾禁忌饮用的限制，一种是完全禁食图腾，一种是部分禁食图腾。（3）言语禁忌，禁止以不当方式来称呼图腾，如鄂伦春人对虎不称虎，称“乌塔求”，意为“太爷”“老头”。[4]（4）婚姻禁忌，也就是图腾外婚制，禁止同一图腾的氏族成员通婚。2.献祭与祈祷，是信仰者与图腾之间进行交际和交通的行为方式，表现出人对图腾的态度和感情。

（四）图腾的仪式，是图腾行为的规范化与制度化，是一种图腾礼仪，种类繁多。1.入社仪式：即成年仪式，通过举行冠礼昭示本民族的图腾信仰，灌输图腾理念。2.繁殖仪式，由于图腾是氏族部落的血缘祖先，通过巫术类的仪式，期望实现图腾的繁殖。3.求子仪式，前面谈到图腾的生育功能，求子仪式是生育功能的表达。如满族人祭祀“佛朵妈妈”等仪式。4.祭祖仪式，图腾是族源现象的表现，祭祀图腾是古人对祖先思念情感的流露，是最早的祭祀方式。如满族的乌鸦祭等。

六、草原图腾与民族传统文化关系

草原图腾是草原民族文化的早期表现形式，与民族传统文化有着复杂的关系。

（一）图腾与宗教起源关系。图腾研究起源于人们对宗教起源的研究，在原始社会中，图腾是一种涵盖原始宗教在内的文化实体，属宗教范畴内的事物。尽管有人从心理和文化等角度研究图腾，但始终没有脱离宗教的影响。因此，研究与民族传统文化相关的图腾文化，首要的是弄清图腾与宗教的关系，对宗教本质的定性直接影响图腾研究的方向和理论思维。

（二）图腾神话。大量的图腾文化沉淀在英雄史诗和神话传说中，如何从史诗和神话中剥离图腾文化是图腾研究的精细工作，神话的图腾研究是绝大多数研究者起步的开始。在民族传统文化中，神话、史诗是早期文化的主要表现形式，内容丰富，文化特色明显，是很好的图腾研究对象。

（三）图腾艺术。图腾文化以一种艺术的形式体现在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是研究图腾文化的实物证据，著名的有红山文化中的玉龟、玉鸟，丹东后洼出土的龙、虎等石雕与陶塑。依然在生活中流行的图腾艺术随处可见。

草原图腾文化学是草原文化研究的基础性工作，对于阐明草原文化的源头活水，明晰各民族文化的历史内涵，把握草原文化的“核心理念”，具有奠基的意义，值得更加深入地研究。

参考文献：

[1]哈萨.草原文化[M].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14.

[2]王福革.關于草原文化发展战略的几点看法[J].大连民族学院学报，2010，（6）：524-528.

[3]吕大吉.宗教学通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4]何兴亮.图腾文化与人类诸文化的起源[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