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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贵公子,冰上真勇士

2022-05-20彭永清

世界文化 2022年4期
关键词:结弦滑冰场花滑

彭永清

2022年2月10日,北京首都体育馆冬奥会男单自由滑比赛现场,当播报第17位自由滑选手“羽生结弦”的名字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备受瞩目的日本冰上王子身上,因为他即将挑战的是目前无人做到的、超越人体极限的4A动作!

4A,也叫阿克塞尔四周跳,即向前起跳、向后落冰,空中旋转四周半(1620度转体),落冰时要承受相当于自身重量7倍多的冲击力。这一超高难度的动作在正式比赛中还没有成功的先例(唯一一次成功的尝试,是2021年12月羽生结弦在一次赛前公开训练中的挑战)。对于羽生本人来说,这是关乎自己花样滑冰生涯的、与自己战斗的赛场,也是一次早已超越了输赢的表演。他牢记着恩师都筑章一郎所说的:“阿克塞尔(挪威花滑选手)是跳跃之王。你是第一个跳4A的人!”

随着一曲充满古典韵味的《与天共地》配乐,身着天青色上衣的羽生翩然起舞。他轻盈的身姿,美得像一片天使的羽毛,他的律动如游走在琴弦上的手指,自如而潇洒……4A——跌倒!看到舞动的天青色精灵跌落在白色冰面上,全场观众不由得为之叹息。但羽生很快調整好状态,滑行、旋转、跳跃、落冰,将极致的细腻、优雅、舒展、唯美演绎到曲终,带给观众冰上芭蕾的强烈艺术感染力,获得满场喝彩。赛后,羽生掩藏起内心的遗憾与伤感,面带微笑地对记者说:“我已经竭尽全力了,这就是我的全部。或许所有的努力得不到回报,但于我而言,这是一个充满尊严与自我挑战的赛场,我为之骄傲。”

羽生的启蒙教练山田真实说:“对于4A,我的主张是‘放手一搏’,羽生能够做下来,我很感动,为他这种不言放弃的精神加油助威。一路走来,羽生对花样滑冰发展以及很多选手产生的影响,都是非常巨大的。尽管他没能如愿完成4A,我也要称赞他的功绩。”虽然挑战4A失败,但羽生那种像挑战天命一样不断跳跃的身姿,给所有人带来了超越体育与竞技本身的感动!

羽生从小就患有哮喘,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代巨星,除了他自身的不懈努力之外,还有家人的默默陪伴与鼓励。

1994年12月7日,羽生在宫城县仙台市出生。一家人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大他4岁的姐姐纱绫。父亲羽生秀利是一位中学数学教师,现任中学校长。给羽生取名“结弦”,是“希望他像结弓的弦一样,平静而充满斗志”。母亲由美是一位在服装店和洗衣店做兼职的家庭主妇,一直陪伴着羽生的花滑生活。姐姐从8岁开始练习花样滑冰,直到18岁。受姐姐的影响,羽生4岁时就对花滑产生了兴趣,开始认真练习。

姐姐纱绫在花滑技巧上也颇具实力,当时已经能够完成两周半跳的动作。但是花样滑冰是一项“烧钱”的竞技运动,往往富裕的医生家庭或经商者家庭才能负担得起,而作为工薪家庭的羽生家要想同时供姐弟两人训练非常困难。为此,姐姐决定放弃花滑,到仙台一家滑冰场去上班,挣钱供羽生训练。为了节省费用,羽生的参赛服装都是母亲由美亲手缝制。可以说,为了支持羽生的花滑事业,全家人团结一心,为筹集资金省吃俭用,不辞辛苦。

生于普通家庭的羽生结弦,品性深受父母影响。他的父母从未现身过媒体面前,认为“该努力的是羽生本人,即使他取得了成绩,我们也没必要说得太多”。从小开始,父母就教育羽生要做“文武兼备”的人,不要只会滑冰不会学习。因此,羽生在学习上也很努力,各门功课的成绩常常都是优秀,理科尤其突出;就连到国外比赛,他都会带上参考书,边训练比赛边学习。

羽生17岁跟随教练奥瑟远赴加拿大多伦多训练时,母亲由美也一道陪同他。那时,母子两人在异国的生活可谓艰辛。由于生活环境的差异和语言不通,羽生在训练之余还要到语言学校去学习。尤其是饮食,以肉为主的加拿大饭菜让他经常感到胃胀,于是由美亲手制作容易消化的饭菜和熟悉的日本料理,照顾好羽生的饮食起居,把新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羽生更加专注地投入训练。

羽生从幼年时就表现出非凡的滑冰天赋。他4—8岁的启蒙教练山田真实曾预言羽生“总有一天会成为代表日本的选手”。起初,山田在仙台的滑冰场教羽生的姐姐滑冰,只有4岁的羽生就一直在滑冰场边上跑来跑去,“从没见过这么不怕冰面的孩子!”看着顽皮的羽生,山田对羽生的母亲说:“让他也来滑冰场里训练吧。”就这样,山田同时教羽生姐弟俩练习滑冰。刚学滑冰的孩子通常总是身子挺得直直的,小心翼翼的生怕摔倒。而羽生不一样,他穿上冰靴就连跑带滑地往滑冰场中间去,没过一会儿就摔倒了,头撞在冰面上。“糟糕!”山田赶紧到他身边要扶起他,没想到羽生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继续滑……

羽生上幼儿园时,山田有一次打趣地对正在练习1圈跳的羽生说:“跳1圈半试试。”一般来说,从1圈到1圈半,悟性高的孩子至少需要练习两三个月,稍慢点的则需要半年到1年时间。出乎她意料的是,羽生竟然说跳就跳,虽然落地时跌倒了,但他的确转了1圈半。当时没有人教过他,全靠他自己的运动能力去完成。山田由此就觉得他不是一般的孩子,极具滑冰的天赋。

不过,那时的羽生对滑冰还算不上热爱,反而是在跟父亲打棒球时显得更加兴奋。有一次,羽生滑冰时没听山田的指挥,被怒斥“不想学就回家去”后,哭着离开了冰场。当时山田以为羽生不会爱上滑冰这项运动了。但之后的事情出现了“反转”:羽生上二年级时,山田决定离开仙台回北海道老家,于是将羽生托付给自己的恩师都筑章一郎,可一想到恩师比自己严厉百倍,就不免为羽生担心,于是对恩师说:“这个孩子真的了不起,先生可别把他整废了呀。”没想到“严师出高徒”果然没错,羽生竟然在都筑的调教下变了一个人,不仅喜欢上了滑冰,而且极其勤奋努力地不断突破与超越。

2002年美国盐湖城冬奥会举办时,8岁的羽生看到俄罗斯花滑选手、世界冠军普鲁申科的精彩表演,内心非常激动,一心想成为像他那样的运动员,甚至模仿偶像留了一个同款蘑菇头发型。

幸运的是,羽生遇到了都筑教练——当时都筑教练开始指导小学生训练,这使羽生的才华得以绽放。那时训练量增大,几乎没有时间和朋友们玩耍,好动的羽生曾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训练,羽生的心境重新安定下来,其超群的天赋与才能越发突显出来。羽生9岁时首次获得了全日本新人滑冰赛B组(10岁以下)冠军;小学六年级时,当地电视台为羽生专门制作了“天才滑冰少年”的专辑节目;初一时他参加了全日本青少年花滑比赛,获得第3名——作为新手级选手登上青年级别的领奖台,他是日本男子滑冰选手中的第一人;初三时羽生分别在青少年大奖赛决赛和世界青少年锦标赛中获胜,成为世界第一的青少年花滑选手。

初中毕业后,羽生结弦进入仙台市有名的体育强校私立东北高中,专攻体育课程。刚上高一的他就在四大洲锦标赛中获得银牌,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选手。也是那一年,羽生在老家仙台经历了东日本大地震。室内滑冰场因受灾而停止营业,羽生的家也遭到了破坏,只得到避难所生活。在室内滑冰场重新营业之前,羽生为不间断训练,辗转各地进行冰上表演。

读高二时,羽生以第3名的成绩首次获得世界锦标赛参赛资格,并在比赛中摘取了铜牌。接下来的高三,羽生的花滑生涯迎来了巨大转机——跟随世界著名教练布莱恩·奥瑟将训练基地转移到加拿大多伦多的“板球俱乐部”,接受系统训练。羽生几乎每天都在加拿大的冰场训练,即便教练劝他出去游玩一下,他也不为所动。此后,羽生结弦的天分与才华得到了进一步的展现,成功完成了两项高难度的四周跳,刷新了自由滑短节目世界最高分的纪录,并且首次在全日本花滑比赛中获得冠军。

2013年,羽生进入早稻田大学人类科学部学习通信教育课程。在大学时,羽生成为全日本航空公司(ANA)签约选手。在那一年的国际滑联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GPF)上,羽生夺得了金牌,并再次刷新了自由滑短节目世界最高分纪录。

2014年索契冬奥会上,羽生在短节目比赛中又一次刷新世界最高分纪录,并获得了亚洲人的首枚奥运金牌。此后,羽生赢得了两次世界锦标赛冠军和GPF的4连冠。2018年平昌冬奥会上羽生成功卫冕,拿到了第2块奥运金牌。不断挑战高难度动作的羽生结弦,19次刷新自己保持的世界最高分纪录,堪称花滑界的贵公子、绝对的冰上王者!

尽管羽生表面上光芒四射,但赛场外的他需要忍受巨大的伤病折磨,克服困难坚持训练。

2012—2013赛季,羽生左膝受伤,随后又扭伤了右脚踝,如果不使用止痛剂,就无法上场比赛;但使用止痛剂又不能完美控制双腿的跳跃与步法。为了比赛,他只服用了少量止痛剂,坚持上场。2014年,在一次花滑大奖赛的赛前训练中,羽生与另一名选手相撞,他的头部受伤,鲜血顺着下巴流下来。简单包扎后,他不顾教练劝阻,头缠绷带回到赛场,对着冰场大喊了一声“跳”。在4分半的表演中,羽生8次起跳5次摔倒,下场后瘫倒在教练身上。比赛结束后,医生判断他需要休息2—3周,但他却在3周后亮相于另一场比赛。日本《现代周刊》曾对此评价道:“站在冰场上,弃权这个选项在羽生结弦那里是不可能的。”

2017年11月,新一届NHK杯比赛前日,羽生結弦在练习勾手四周跳时落冰摔倒,右脚踝韧带受伤,不得不退出比赛。一个半月后,右脚的疼痛使他依旧无法正常训练,但他决定不再等待身体恢复,冒着伤病可能加剧的风险,服用止痛药恢复训练。“哪怕之后脚踝不能动了,我也要拿下平昌冬奥会的金牌。”结果正如羽生所说,他用电影《阴阳师》的配乐,以近乎完美的表演再次击败所有对手,撑着拐杖登上最高领奖台,成为66年来第一位蝉联冬奥会男单冠军的花滑选手。

2018—2019赛季之后,羽生的目标锁定在了4A这一前所未有的挑战上。然而,练习4A的艰苦,曾让羽生的生活坠入深渊,他在一次次4A的尝试中遍体鳞伤,“每一次我的身体都重重摔在冰面上,仿佛是死亡跳跃,我是带着哪次就会摔出脑震荡然后死掉的心理准备在训练的”。为了将花滑技巧同体操、田径运动的理论进行对比,羽生有时会连续训练两小时。为了克服离心力和惯性,他还要不断锻炼和增强肌肉的力量。一次公演时,他卷起裤子给编舞师看,一大片乌青色的瘀血从小腿蔓延到大腿,膝盖上还贴着膏药,编舞师惊讶地捂住了嘴,问他:“能滑吗?”他回答:“能滑,没问题。”

全球疫情暴发后,他无法去加拿大训练,只能留在日本,开始一个人漫长、孤独甚至无望的挑战。长达600多天的时间,他独自待在家乡仙台,在儿时的那块冰场上训练。那是一块比国际赛事正规冰场少了4米长宽边的冰场,白天还要对外营业。他每天都在凌晨到达冰场,开始属于他的、没有教练的一个人的训练。“有时候自己真的会陷入负面的漩涡,没有陪伴、指导,连身体护理都变得非常困难,情绪越来越糟,最痛苦的时候,真的想过放弃……”他回忆说。

为什么羽生要如此执拗地将自己的人生与4A锁定在一起?他多次在采访中谈起,拿到奥运金牌是曾经的梦想,获得后却有了一种“燃尽”的感觉;有了4A,此后的人生便有了新的含义——“我真的可以为自己去滑冰了”,“4A大概就是我们花滑选手的极限之壁,为了超越这个极限,我愿意赌上人生的最后梦想”。多次大赛的公开练习中,羽生不停地尝试4A,但几乎每一次都会狠狠地摔在冰面上,同场竞技的其他选手都停下来看他起跳、旋转,然后摔倒、再跳起。有一次,在13分钟内他尝试了6次4A。

本届冬奥会上他的挑战依然没有成功,心中的遗憾令他几度哽咽,但他在喜爱他的观众眼中依然那么的璀璨夺目,因为他说:“无关比赛胜负,如果大家能有一瞬间觉得羽生结弦的花滑真好啊,仅此而已,我就感到今天的努力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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