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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写作生涯

2022-05-19颜廷奎

慈善 2022年3期
关键词:散文

1959年,我在家乡的《新金县报》上,发表了我的第一首小诗,距今已经63年了。

小诗题为《丰收之夜》,只四句:“村中河边起山歌,风吹歌声笑语和。繁星闻声游村里,丰收喜歌流天河。”它被排在一整版新民歌专版的右下角,笔名颜焱(后来改名颜然)。“大跃进”的诗歌排山倒海,谁会注意这沧海之一粟、群山之一丸呢?然而对于我,却是一个伟大的开端,写作生涯的起始。从此,我的笔再也没有停歇过。当时,我的小学同学、邻居,一块儿长大的丁福合,也在同一版上发表了一首诗,标题是《送公粮》,至今我还能记住诗的头两句:“青马白马枣红马,身披朝霞拉金塔。”我俩互相都知道对方投稿,却没有想到在同日同版上见报。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我俩用稿费(每人5角)照了一张合影,立志同笔同春,驰骋未来文坛。此后的县报,我俩就成了经常性的作者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俩或合作、或单写,共发表了诗歌、散文、人物特写、文艺通讯百余篇。这可引起了县文化馆于吉有馆长的注意。1961年8月,《旅大日报》(今《大连日报》)副刊编辑张景勋到我县征稿,开座谈会,于吉有馆长热情地邀请我俩与会,向来宾介绍说:“这两位是新金二中的学生,最近发了很多作品。”副刊编辑对我俩很感兴趣,专心地听我讲述知识青年主动下乡务农的故事,鼓励说:“给我们写一篇小小说吧,人物特写也可以。”

得到编辑的鼓励和信任,我俩回去就一气呵成写了小小说《展翅欲飞》和人物速写《梅淑芝》,寄走后,很快就发表了。趁热打铁,我自己又写了小小说《开镰之前》,也相继见报。1962年,我考入吉林大学中文系,毕业入伍,18年后转业百花文艺出版社。丁福合先当兵,曾任北海舰队文工团编剧六年,复员后,到《鞍山日报》当编辑。我俩殊途同归,在当兵、当编辑的同时,写作未曾中断。我俩互相鼓励,并肩携手,是一生的同道、文友。

1962年高考,别的同学都在准备作文练习,我却一点也不慌,胸有成竹。卷子发下来,我一看,一个是记叙文《雨后》,一个是议论文《说不怕鬼》。我选择了《雨后》。我曾在县报上发表过一篇散文《绿海大战》,是写村里男女青年劳动竞赛的,我记得它的开头:

太阳出来了。刚刚下过了雨,田野里的庄稼一片青翠水绿,真逗人喜爱。

这个开头不正与《雨后》切题吗?我便很快凭记忆将那篇文章写下来,第一个交了卷。

你看,我的业余写作还真在我高考的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

1967年,我从吉大毕业入伍,在38军112师炮团当兵锻炼。部队重视报道工作,抽调我到团报道组帮忙。1969年8月,珍宝岛战斗打响,我心血来潮,连夜写了一首短诗《斥苏修声明》,投《战友报》,想不到没过一个礼拜,便被刊用了。署名为:四七九七部队战士颜廷奎。这可乐坏了政委石固溥。他对我说:“咱们团一年多没见报了,你刚来几天,就有了战果。”他转身对宣传的两位干事李文峰和杨德儒说:“就让小颜在报道组安心干吧,争取上《解放军报》。”

当兵锻炼很快就结束了,我被分配到天津驻军66军。在军炮团代职副指导员期间,我写了一首歌颂祖国的小诗,投到《天津日报》,未见刊用,却在几个月后收到了参加一个座谈会的邀请。我很感动,天津对我太热情了。我要继续为日报写稿。1971年4月,我在《天津日报》发表了我到天津后的第一首诗《夜读》。由此,我有幸步入了天津诗人的行列。1972年6月,天津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编了一本内部发行的小册子《诗集》,就把《夜读》收进去了。那时,一些老诗人有的靠边站了,有的不愿意写标语口号诗,只有我们这些爱诗者,不知天高地厚地凑热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便是“群猴”中的一个。这些人中,陈茂欣、张雪杉、李钧皆已过世,周永森、李超元、王榕树等也早已退出诗坛,目前健在的只有李子干、冯景元、金同悌、唐绍忠等人了。

加入天津文艺界,我就再没有涉足小说。诗歌之外,我也写些散文、评论、序跋之类。进入20世纪八十年代之后,新时期改革开放的春风,融化了思想僵化的坚冰。1984年,我还穿着军装呢,到静海县大邱庄听过禹作敏的一次讲演。改革开放摘掉了这个小村贫穷落后的帽子,让禹作敏这个村支书神气十足,讲起话来神采飞扬、妙语连珠,全场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回到营房,便写了一组短诗,取名《华北平原的霞光》,由林希推薦给《诗刊》的王燕生同志。没过几天,此诗就在《诗刊》1985年5月号“青春诗会”专栏发表了。其实我本人并没有参加诗会的活动,或许王燕生这个主持人觉得此诗还有可取之处,不忍心割爱随手把它编了进去,也未可知。这组诗的第一首,就是《经理的演说》。《经理的演说》第一段是这样的:

他说,他不是理论家;

他说,他崇拜理论家;

他说,他嘲笑理论家;

他说,他不理睬理论家。

此诗是我第一次尝试写无韵诗,形式是新的,观念是新的,想不到受到《诗刊》的青睐。丁国成在同期《诗刊》的评论中赞赏有加。这也难怪,国成是我的学兄,对我诗风的改变,显然是赞成的。

从1985年起,我的诗向现代派靠近了一步。我开始注意意象的营造和象征、通感的运用,不拘泥押韵而注重语言的锤炼、节奏,等等,尤其是从部队转业到地方,诗域拓展了,眼界开阔了,诗写得也更加自由一些。我庆幸我没有因为新时期的到来而落伍,所以,我的诗才能够如同涓涓的溪流一样从山里流进广阔的海洋。2006年,我的诗集《五片枫叶》出版,记录了我的诗歌写作的足迹。

诗之余,我也写些散文。我的散文如一棵树,扎根于故乡的土地,展瓣于海河之滨。1985年我转业到百花,算是掉到了散文堆里。百花文艺出版社以出版散文名世,又有全国第一本《散文》月刊,社里还有高维晞、谢大光、石英、贾宝泉等几位散文作家,我耳濡目染,也沾染了几分散文的余风。

1988年,我深夜忽梦少年事,写了篇《我绕不过那团绿》,给了《散文》月刊。谁知发表后,有些反响,先是《散文选刊》转发了,后是《青年文摘》用作卷首语,这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有个读者写信问我:“是真有其事吗?”我告诉他:“那是我的初恋,散文写作是不允许虚构的。”我的散文写作从此进入旺盛期。1991年,《今晚报》给我开辟了“人生三昧”专栏,又给我的散文写作添了一把火。我差不多每月一篇,直到21世纪初。我写了故乡母亲的山川河流,我写了爱我亲我的兄弟姐妹,我写小学中学的老师同学,我写青春岁月的悲欢离合……回忆是有温度和色彩的。我怀旧,不是用今天去责难昨天,而是从昨天的贫寒中汲取精神的力量,从往昔的苦难中揭示人生刚毅的品格。我2011年出版的散文集《牛背上的黄昏》大多取自“人生三昧”专栏中的篇什。这一时期,我也写过一些游记。我出差,几乎每到一地,便会有一篇文字,记述我的感悟,描绘壮丽山川。那一年,我到承德开会,与何理、武华游莲花山,写了篇《月牙天》寄给《羊城晚报》的编辑万振环,想不到一箭中的。这又给我的散文写作加了一把火。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的散文写作也烧了三把火,一直烧到了今天。我自忖,我的文字,虽然没有大的长进,但长流不断,也可聊以自慰了。

我认为,当代编辑应具备三种能力:一是抓选题,二是知识面要宽,纠错精准,三是具有较强的写作功力。这其中,写作能力是不可或缺的。如果连一篇小文章都写不好,还谈什么修改、润色作者的稿子呢?另外,还要能写评论,这也是市场条件下宣传、广告的需要。我在几十年的写作生涯中,也写了一些评论、序跋之类,在我退休之后,结集成《品书与品人》出版发行。

写作贯穿了我的一生。我今年八十岁。从1950年入学读书,十八年寒窗。1967年大学毕业后,十八年军旅。1985年转业,十八年编辑。看来,职业是有长度的,而写作则伴随一生。职业是为了挣碗饭吃,兴趣爱好则会让生命锦上添花。自从爱上了写作,好像几日不写点东西,就有“春月秋花等闲度”的况味。一旦报刊上有自己的东西发表了,便高兴得宠辱皆忘,这种状态时至今日亦然。以前,曾被批评有名利思想,我说,想出名是有点,说我写作是为了稿费,那就太冤枉我了。“文革”十年,稿费全无,我未曾停笔。退休后,有的报刊发表了我的东西,也常常音信渺然,我也不在意。在我看来,写作是信仰的表达,心灵的袒露,爱憎情仇的宣泄,喜怒哀乐的物化。它和金钱没有关系。有些作者斤斤计较于稿费的多寡,实在是心胸狭窄。

我自认我不善于在大庭广众面前讲话。当兵十八年,我甚至怵头喊操带队,那么,就让我独自于青灯黄卷下,埋头写作吧!一边写作,一边读书,如此度过晚年,我觉得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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