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人工智能战略及政策的比较研究*

刘玉书

（中国人民大学 重阳金融研究院，北京 海淀 100872）

2021年3月1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正式发布（以下简称《“十四五”规划》）。《“十四五”规划》明确：“十四五”时期是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之后，乘势而上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的第一个五年①新华网.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EB/OL］.（2021-3-13）［2021-3-17］ http://www.xinhuanet.com/2021-03/13/c_1127205564_2.htm。《“十四五”规划》指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仍然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发展变化”。特别是2018年以来，美国特朗普当局挑起中美贸易争端，单边主义、霸权主义不仅仅对中国造成了影响，也对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构成了威胁。

2021年初，拜登政府上台以来，美国主流媒体和涉华智库机构关于扼制中国人工智能发展的声音不断。截至2021年3月，尽管拜登当局对于涉华的战略方面并没有明确定调，但美国主流舆论在高科技领域对中国的态度是非常明显的——要扼制中国在科技领域发展。其中人工智能方面所表现的态度尤为明显。本文就当前中美人工智能发展的状况，中美未来人工智能发展竞争过程中的挑战等进行了分析。结合“十四五”规划，针对美国未来人工智能战略发展带来的挑战我国应该如何应对提出了建议。

一、中美当前人工智能发展现状

（一）中国人工智能发展现状

2016年8月，蔡自兴为纪念国际人工智能学科诞生60周年在《科技导报》发表了一篇4万多字的《中国人工智能40年》，介绍了中国人工智能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面对人工智能发展的迷雾重重、艰难起步，到冲破禁锢、初露曙光，直至迎来春天、走上大道的发展历程①蔡自兴.中国人工智能40年［J］.科技导报,2016（15）:12-32.。蔡子兴认为，经过40余年的发展，我国在人工智能研究开发、学科建设、产业应用和社会服务等方面，已经取得不俗的成就②蔡自兴.中国人工智能40年［J］.科技导报,2016（15）:12-32.。2020年9月，张钹在《中国科学：信息科学》刊发了《迈向第三代人工智能》一文，指出需要将第一代人工智能（符号主义）和第二代人工智能（连接主义）这两种范式结合起来,发展第三代人工智能③张钹,朱军,苏航.迈向第三代人工智能［J］.中国科学:信息科学,2020（09）:1281-1302.。

1.中国人工智能论文引用数已超美国。根据2021年3月斯坦福大学发布的《2021年人工智能指数报告》（下文简称《指数报告》），期刊上来自中国研究者的AI论文的引用数量在去年以微弱优势（20.7%）首次超越美国（19.8%）并且全球领先④H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dex Report 2021［EB/OL］.（2021-3-1）［2021.3.21］.https://aiindex.stanford.edu/wp-content/uploads/2021/03/2021-AI-Index-Report_Master.pdf。《指数报告》提到，在2020年，中国首次在期刊论文（Journal Papers）引用数量这一指标上超越了美国。而此前在2004年和2017年，中国曾先后两次在期刊论文总发表数量上超越美国。“中国论文引用数首次超美”指的是来自中国大学、科研机构和公司的作者，在全球期刊上所发表的论文，其被引用的数量首次超过了为美国大学科研机构和公司供职的作者。这意味着中国已经展现出了在AI研究上略优于美国的实力。

根据《指数报告》，在同行评审人工智能论文数量方面（图1），中国在2017年超过欧盟之后，2019年超过了美国。在全球同行评审的人工智能出版物中占据领先地位。中国在2019年发表的同行评审AI论文比2014年多出3.5倍，而欧盟同期发表的论文只多出2倍，而美国同期则多出2.75倍⑤H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dex Report 2021［EB/OL］.（2021-3-1）［2021.3.21］.https://aiindex.stanford.edu/wp-content/uploads/2021/03/2021-AI-Index-Report_Master.pdf。与研究成果相对应的是人工智能的投资热度。

图1 中、美、欧同行评审论文发表数量对比

如图2所示，2020年的私人AI投资金额比2019年增加了9.3%，比2018年至2019年（5.7%）增加的比例更高。美国仍然是人工智能私人投资的主要聚集地，2020年将获得超过236亿美元的资金，其次是中国99亿美元和英国19亿美元。

图2 人工智能领域私人投资对比

图3是1956年至2019年人工智能领域重要分支领域——机器学习领域各国论文发文数量的可视化图。机器学习作为人工智能领域的重要分支，相关研究是人工智能发展的重要标杆。人工智能的研究历史有着一条从以“推理”为重点，到以“知识”为重点，再到以“学习”为重点的自然、清晰的脉络。显然，机器学习是实现人工智能的一个途径，即以机器学习为手段解决人工智能中的问题。机器学习在近30多年已发展为一门多领域交叉学科，涉及概率论、统计学、逼近论、凸分析、计算复杂性理论等多门学科。机器学习已广泛应用于数据挖掘、计算机视觉、自然语言处理、生物特征识别、搜索引擎、医学诊断、检测信用卡欺诈、证券市场分析、DNA序列测序、语音和手写识别、战略游戏和机器人等领域。①维基百科.机器学习词条［EB/OL］.［2021.3.21］.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9C%BA%E5%99%A8%E5%AD%A6%E4%B9%A0.从中可以看出，中国在机器学习领域的演技已经逐步接近美国。

图3 各国机器学习领域研究趋势对比（1956—2019）

2.推进新一代人工智能在融合创新中发展迅速。2017年7月，国务院印发了《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以下简称《规划》），提出了面向2030年我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的指导思想、战略目标、重点任务和保障措施，部署构筑我国人工智能发展的先发优势，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和世界科技强国。从2017年开始，我国开始全面推进新一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工作。

《规划》通过人工智能与各行业的融合推动人工智能发展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指出“推动人工智能与各行业融合创新，在制造、农业、物流、金融、商务、家居等重点行业和领域开展人工智能应用试点示范，推动人工智能规模化应用，全面提升产业发展智能化水平”。2017年以来在结合人工智能的融合，产业智能化升级发展迅速。

2020年9月，由中国电子学会、中国数字经济百人会、商汤智能产业研究院联合编制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白皮书（2020年）——产业智能化升级》（以下简称《新一代人工智能白皮书》）发布。《新一代人工智能白皮书》针对《规划》要求，从技术能力指标、产业领域渗透、创新能力指标、可持续发展指标四大方面对我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进行了评估（表1），并就我国产业智能化升级程度按百分制进行了打分（进程最低为0%，最高位100%）。

表1 我国产业智能化升级指标体系

《新一代人工智能白皮书》指出，按百分制计算，在面向下一代的人工智能升级中，我国产业智能化升级总指数得分为48.7，其中5G及移动互联网普及率、技术专利总数量、政策支持力度指标表现突出并持续呈现增长态势，带动技术能力指标、创新能力指标及可持续发展指标对我国产业智能化升级总指数的贡献率分别达到25%、26%和35%。但农业智能化升级相对要慢一些，得分为29.7分，其中的短板是新一代人工智能企业中农业相关的依然较少。相较于农业，我国工业智能化升级进程要快得多，《新一代人工智能白皮书》给出的分值为54.8分，工业智能化升级从技术跟随向技术创新方向演进，据《2019年全国科技经费投入统计公报》数据显示，工业企业中近60%的企业聚焦新一代人工智能的研发强度超过3%，对投资机构和专项资金的吸引力进一步增强，带动产业升级基础和创新体系日益完善。我国服务业智能化升级总指数得分为61.6，比农业、工业的分值都高。5G及移动互联网在服务业的广泛应用，推动服务业产品持续向智能化方向发展①中国电子学会、中国数字经济白人会、商汤智能产业研究院.新一代人工智能白皮书（2020年）——产业智能化升级［EB/OL］.（2020-8-3）［2021.3.21］.http://hbsia.org/u/cms/www/202009/29140038drr1.pdf。

3.人工智能产业化发展稳步推进。人工智能产业分三个层次（图4），一是基础层，主要功能是为上层提供算力和数据输入支撑；二是技术层，通过利用海量数据在软件平台上进行算法的训练和推理；三是应用层，应用层的产品直接面对终端消费者，其中包括人工智能产品、人工智能与传统行业融合的各类系统、解决方案等②闫磊、付强、陈苏.中国平安证券：科创系列——AI产业链全景图［EB/OL］.（2019-7-14）［2021.3.22］.http://pg.jrj.com.cn/acc/Res/CN_RES/INDUS/2019/7/14/1933adca-ab02-4f9f-a02e-f5c22aeeb780.pdf。总体来看，我国人工智能产业发展迅速，人工智能企业主要集中在应用层，在区域上主要集中在北、上、广、浙等地区，受到资本青睐，大平台的作用明显。未来在新一代信息技术驱动下，我国人工人智能预计将贯穿万亿级产业集群。

图4 人工智能产业架构图

我国人工智能企业发展迅速，且应用层、技术层、基础层均有涉及。2020年6月24日，中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战略研究院发布了《中国新一代人工智能科技产业发展报告2020》（以下简称《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报告》）。据该报告统计数据，截至2019年12月31日，中国共有797 家人工智能企业，占世界人工智能企业总数5386 家的14.80%，仅次于排名第一的美国（2169家,占比40.27%）①中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战略研究院.中国新一代人工智能科技产业发展报告［EB/OL］（2020-6-24）［2020.3.25］.https://cingai.nankai.edu.cn/2020/0626/c9371a281042/page.htm。

根据《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报告》对中国797家人工智能企业的数据统计，可以分析出中国的人工智能企业呈现出以下五大特征，一是分布区域较为集中，北京、广东、上海和浙江累计占到了83%，其中北京占比达42.5%。二是人工智能企业主要集中在应用层，占72.8%，基础层企业最少，仅3.4%。三是企业技术主业分布看，大数据和云计算占比最高，占比27.6%；排在第二、第三位的是机器学习和推荐系统（15.4%）和视觉识别（15.3%），从事人工智能其他技术的公司占比均小于15%。四是融资额度巨大，截至2019年12月，融资额超过10亿元的企业数占23.12%，39.51%的企业融资额在1亿元至10亿元之间，37.37%的企业融资额小于1亿元。五是大平台发挥着主导作用，腾讯、阿里巴巴、百度、华为、京东、科大讯飞在内的平台企业，是人工智能科技产业发展的主导者。并且，科技部重点支持的15 家开放创新平台仅占797家人工智能企业数的1.9%，但是与之相关联的节点数和关系数占比却高达32.6%和30.9%。从关系分类和占比看，15家开放创新平台不仅是人工智能企业的主要技术赋能者和人力资本的重要供应方，而且是重要投资者。随着产业互联网的兴起和发展，以华为代表的硬科技平台企业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另外，在大数据的驱动下，人工智能赋能工业发展展现出了巨大的潜力。阿里研究院的研究，未来在新一代信息技术驱动下，我国人工人智能预计将贯穿万亿级产业集群（图5）①阿里研究院、蚂蚁研究院、阿里云研究中心.从连接到赋能：“智能+”助力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EB/OL］（2019-3-11）［2021.4.7］.file.01caijing.com/attachment/202003/3C6C36EC6EE743C.pdf。这些产业集团主要涉及汽车领域、高端装备、化工、新一代信息技术、新材料、生物医药等领域。

图5 新一代信息技术驱动万亿级产业集群

推动人工智能赋能最大的动力是大数据。数据作为生产要素所发挥的作用随着智能化的发展重要性日益提升。当前大数据已经成为工业领域基本的生产要素，根据 IDC 的统计，2019 全球数据量达到 42ZB，预计2022 年达到 163ZB，复合增速为57%。工业数据的使用维度在不断拓展，另外，根据赛迪统计，2019年我国工业大数据市场达到146.9亿元，预计未来将保持30%以上的高增长。工业大数据事实上已经成为了智能制造产业集群化发展的“血液”，在加速流动中未来将会释放更多的红利。

资料来源：《从连接到赋能：“智能+”助力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阿里研究院、蚂蚁研究院、阿里云研究中心。

（二）美国人工智能发展现状

1.美国人工智能军用和民用方面各有侧重。美国的人工智能主要分为军用和民用两块。军用方面，侧重机器学习、自主性、人机、伦理等方面的研究。美国在军用飞速发展的同时，民用人工智能也在飞速的落地应用到不同项目当中。电子和计算机技术的飞速进步，为用机器代替人执行任务奠定了基础。在人工智能项目的设置上，通过整合计算机、自动化、数学、统计概率、认知科学领域的成果，推动与智力有关的能力自动化，并且研究范围逐渐从语音识别、语言翻译等进入到大数据分析、情报分析、基因组及医药、视觉与机器人学、无人驾驶与导航等各种领域。截至2021年，仍处于这次发展浪潮的早期。需要看到的是，虽然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与应用在过去20年来有一定突破，但是总体仍处于“弱人工智能”阶段，即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智能”，也不存在“自主意识”。只是能够在确定性规则下解决特定的问题，离“强人工智能”还差很远。在这一点上，中美都依然是处于“弱人工智能”阶段。

2.从数据看，美国的人工智能发展依然领先。一是主流人工智能学习框架依然是美国的。如表2所示，当前主流的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和深度学习框架基本来自美国谷歌、微软、亚马逊、脸谱网等大公司，或者开源和发起开源维护工作的人集中在美国。

表2 当前主流人工智能学习框架

二是自动驾驶领域美国全球领先，但中国紧随其后。2021年2月10日，美国加州交通管理局DMV发布了2020年全年自动驾驶数据（MPI）。如图6所示，谷歌旗下的Waymo、美国通用汽车旗下的Cruise分别排名前两名，福特旗下Argo名列第五，中国自动驾驶公司AutoX、小马智行（Pony）分别为第三名、第四名，中国文远知行（WeRide）和滴滴（Didi）分别位列第六名、第七名，第八名为美国自动驾驶科技公司Nuro①宋子乔.《科创板日报》网: 自动驾驶权威排名出炉：谷歌、微软系企业占头两名，四家中国公司现身前十［EB/OL］.（2021.2.10）［2021.3.23］.https://www.chinastarmarket.cn/detail/684846。

图6 2020年自动驾驶MPI（平均接管里程）指数排名②

图7 2020年第二季度全球人工智能创业公司交易额

三是美国依然是全球人工智能创业热土，但中国紧随其后。2020年第二季度, 美国继续占据AI创业公司交易份额的主导地位。根据CB Insights 的统计，2020年第二季度，全球创业公司交易份额累计72.273亿美元，其中美国占39.5%，中国紧随其后，占15.5%④CB Insights.AI In Numbers Q2 2020［EB/OL］.（2020.7.28）［2021.4.7］.https://www.cbinsights.com/research/report/ai-in-numbers-q2-2020/。图8是2020年第二季度全球人工智能领域最活跃的风险投资人排名，前10名均来自美国。美国依然是人工智能创业最活跃和最吸引相关风投的地区。

图8 2020年第二季度人工智能领域最活跃的风险投资人（2020.4.1—2020.6.30）

四是美国占有目前全球最多的高增长人工智能企业。2019年全球增长最快的人工智能公司中，美国30家、占60%；中国位居第二，14家、占28%①Statista.Statista Digital Market Outlook：In-depth:Artificial Intelligence 2020［EB/OL］.（2020-12-3）［2021.4.7］.https://www.statista.com/news/ArtificialIntelligence-report-2020/en。在全球增长最快的前15名公司中，美国占9家，中国3家，分别为乂学教育的松鼠AI、字节跳动和拼多多（图9）。

图9 全球高增长的人工智能企业排名

（三）中美人工智能发展现状对比

如表3所示，数据创新中心2021年1月25日发布了《2021年中、美、欧人工智能发展评估报告》，对中、美、欧人工智智能发展进行了综合排名。美国人工智能的整体发展状况、人才资源、研究进展、硬件设施等方面排名均为第一①Daniel Castro,Michael McLaughlin.Who Is Winning the AI Race: China, the EU, or the United States? — 2021 Update［EB/OL］.（2021-1-25）［2021.3.23］.https://datainnovation.org/2021/01/who-is-winning-the-ai-race-china-the-eu-or-theunited-states-2021-update。中国在人工智能应用情况、数据资源方面排名第一②Daniel Castro,Michael McLaughlin.Who Is Winning the AI Race: China, the EU, or the United States? — 2021 Update［EB/OL］.（2021-1-25）［2021.4.9］.https://datainnovation.org/2021/01/who-is-winning-the-ai-race-china-the-eu-or-theunited-states-2021-update。美国的整体人工智能实力强于中国，但中国因为有着丰富的数据资源、且有足够多的应用场景，所以中国未来人工智能的发展潜力是很大的。

表3 美国智库“数据创新中心”2021年关于中、美、欧人工智能发展评估

但综合对比中美的情况，当前中国在人工智能发展方面与美国依然存在差距也是客观事实。沙利文公司2020年1月发布的《沙利文2019年：中美人工智能产业及厂商评估》报告中指出中美人工智能领域存在三大区别：“一是中国在部分人工智能核心技术领域已与美国比肩，但整体实力仍有差距。这得益于头部人工智能厂商的带领，中国人工智能在计算机视觉、自然语言处理、语音识别等领域已局部与美国对齐。二是中国正在人工智能基础层加快追赶，欲见成效仍需时日。中国人工智能厂商加快在基础层布局，带动人工智能技术实力整体提升，但由于基础层技术难度较高，短期内较难赶超。三是美国在技术储备与技术布局上优势明显，美国拥有较好的科研院校与产学研合作环境，使其在人才储备及技术深度等方面领先。四是美国政策注重保持其人工智能核心技术优势，美国政策倾向于引导厂商加大研发投入，建立一批专业研发机构，并逐步开放数据资源，致力于保持技术优势。”③沙利文公司.沙利文2019年：中美人工智能产业及厂商评估［EB/OL］.（2020-1-1）［2021.3.25］.http://www.frostchina.com/wp-content/uploads/2020/01/ai-1.pdf沙利文公司的这一判断对中美人工智能发展的差异概括得较为全面，总体来看，未来中美在人工智能领域将会出现竞争与合作长期存在的局面。

总体来看，人工智能是社会各领域信息自动化处理发展的必然趋势。在当今的大数据时代，随着超算、区块链、物联网、知识图谱、可视化等技术的迅猛发展，人工智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卷席前行。基于已有可查的公开资料看，中国的人工智能发展，正在发生三个变化：一是传统各行各业中“人”参与的部分正在被智能算法以及相关的高速交互系统逐步替代；二是人工智能系统对于外界动态变化的数据和业务流程的自动适应能力不断增强；三是人工智能系统正在以更加智慧的方式与人和其他系统进行交互与协同工作。这三个变化都正同时在中国和美国发生，但转变的速度不同，因此未来两国的人工智能发展战略也各有侧重。

二、中美人工智能发展战略重心对比

（一）中国的人工智能发展战略与重心：建立全产业链的独立自主创新体系，努力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

《“十四五”规划》中涉及“只能”“智慧”相关表述达到57处，这表明在当前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阶段中，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将成为我国“十四五”期间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建设创新型国家，实现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的重要技术保障和核心驱动力之一①曹峰.中国信通院网易号:中国信通院解读：“十四五”规划人工智能三大布局［EB/OL］.（2021-3-15）［2021.4.7］.https://www.163.com/dy/article/G5516KO805149RFA.html。同时，在《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以下简称《报告》）中，对“十四五”规划的开局之年做了扎实的具体部署。结合《纲要》和《报告》看，我国在人工智能发展战略方面建立全产业链的独立自主创新体系的目标非常明确，并已经形成具有高度可执行性的施工蓝图。

一是在战略导向上跳出西方“最优化发展陷阱”，推动供应链的整体优化。与当下西方主要发达国家追求服务于自身利益、企图控制全球市场的智能化“最优”发展的思路不同，我国的智能化不拘泥于一时之优，不限于一隅之利。从政府工作报告看， 我国未来的智能化战略着眼于智能化产业的供应链优化，致力于摆脱智能化发展中的被“卡脖子”环节。相较于西方国家目前扶持智能化重点领域的“火车头”拉动战略，我国开始将重心放在了激活智能化产业企事业机构的内在创新动能上。这种转变表明我国的智能化已经形成了市场化驱动、具有较高国际性竞争能力的创新体系和产业集群，是智能化创新竞争力长效化的标志。

二是在前瞻引领上由点到面，形成智能发展的三大“新引擎”。第一大引擎是“超级工程”的示范作用。我国已经在载人航天、探月工程、深海工程、超级计算、量子信息等领域取得一批重大科技成果。这些超级科技工程成果的实现本身就是系统化创新体系建立的过程。我国通过这些超级科技工程的建设，在“干中学”形成了覆盖国家关键科技命脉的创新生态，这是目前全世界只有少数国家可以做到的。第二大引擎是“超级平台”的协同增效。近年来，我国在积极建设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和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并且已经成功组建首批国家实验室。以国家实验室为引领的创新“超级平台”为我国科研工作者提供了“十年磨一剑”，长期致力于突破基础理论、攻克关键性技术难题提供了良好的创新环境和全方位的支持，是国家创新体系日趋完善的重要支撑。《报告》强调了对基础研究的支持，明确了今年中央本级基础研究支出增长10.6%，落实扩大经费使用自主权政策等。这为全力以赴，一心扑在关键核心技术和基础理论科研岗位上的科研工作者吃下了“定心丸”。第三大引擎是“超级转型”驱动企业加速智能化创新投入。随着我国产业的转型升级，我国企业的创新活力不断被激发。目前已经展现出了“全民创新”的态势。“十四五”期间，全社会研发经费投入年均增长7% 以上。不断增长的社会创新投入将会进一步推动科技成果转化，进一步疏通中小企业创新难点，各产业数字化智能化的改造和增效将会上一个新台阶。

三是在智能化应用支撑上不仅立足于全球科技责任担当，还将进一步 “走群众路线”改善民生。一方面，我国的智能化应用研究体现了我国反科技霸权的全球科技责任担当。我国在新一代人工智能研究方面，是全球领先的创新大国。我国当前在全球人工智能各细分领域科技论文发文和专利科技申请方面位居世界前列，部分领域已经位居首位。从全球范围看，中国是少数有希望在专用芯片研发，深度学习框架等方面进行开源算法平台构建，并且在学习推理与决策、图像图形、语音视频、自然语言识别处理等领域建立有别于美国相关科技生态体系的国家。这也为其他国家走出部分西方国家的技术霸权阴霾提供了更多元化的选择。另一方面，我国智能化发展之路始终与人民群众的实际需求紧密结合，始终心系民生。根据《报告》内容，2021年开始要求推进智能化服务要适应老年人需求，并做到不让智能工具给老年人日常生活造成障碍。特别重要的是，《报告》明确了建立健全政务数据共享协调机制，推动电子证照扩大应用领域和全国互通互认,实现更多政务服务事项网上办、掌上办、一次办、跨省通办等。我国是全世界唯一在不断持续和高效利用数字化智能化科技提升政府效能的国家。这是我国制度优势的充分体现。在党的坚强领导下，2021年，我国已初步形成的智能化创新体系所展现出来的创新红利将会全面爆发。

四是充分发挥制度优势，努力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2021年3月16日出版的第6期《求是》杂志发表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文章《努力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以下简称《文章》）①习近平.努力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J］.共产党员，2021（08）：4-7.。此文一经发布即被美国智库“新美国（New America）”组织人员翻译成了英文，引起了美国媒体、智库和相关机构的广泛关注②Ben Murphy, Rogier Creemers, Elsa Kania, Paul Triolo, Kevin Neville, Graham Webster.Xi Jingping: Strive to become the world's primary center for science and high ground for Innovation［EB/OL］.（2021-3-18）［2021.4.21］.https://digichina.stanford.edu/news/xi-jinping-strive-become-worlds-primary-center-science-and-high-ground-innovation。习近平总书记在文章中指出：“ 科学技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影响着国家前途命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影响着人民生活福祉。中国要强盛、要复兴，就一定要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努力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形势逼人，挑战逼人，使命逼人。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需要建设世界科技强国！我国广大科技工作者要把握大势、抢占先机，直面问题、迎难而上，瞄准世界科技前沿，引领科技发展方向，肩负起历史赋予的重任，勇做新时代科技创新的排头兵。③习近平.努力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J］.共产党员，2021（08）：4-7.”

《文章》针对怎样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提出了五个要求。第一，充分认识创新是第一动力，提供高质量科技供给，着力支撑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第二，矢志不移自主创新，坚定创新信心，着力增强自主创新能力。第三，全面深化科技体制改革，提升创新体系效能，着力激发创新活力。第四，深度参与全球科技治理，贡献中国智慧，着力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第五，牢固确立人才引领发展的战略地位，全面聚集人才，着力夯实创新发展人才基础。这五点要求清晰地表明了未来中国建立独立自主创新体系，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低的发展路径。

（二）中美人工智能发展战略对比

1.国内已有研究表明，中美人工智能竞争将长期存在，美国的战略设计优缺点明显。通过对国内2020年以来中国知网数据库中关于美国人工智能战略的最新文献分析发现，截至2021年底，国内学者对美国人工智能战略的看法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中美未来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正面竞争无法避免，且将面临长期围堵的局面。“原本是在科技领域里的竞争，正在被美国演化为一场争夺世界领导权的战略竞争。大国竞争已成为美国外交和安全战略的指导理念，这导致每天都有人用‘冷战’来描述中美之间日益激烈的竞争，并频繁用‘军备竞赛’来类比双方在包括人工智能和5G在内的先进技术的竞争。①周琪.高科技领域的竞争正改变大国战略竞争的主要模式［J］.太平洋学报，2021（01）:1-20.”二是美国的战略顶层设计值得借鉴。贺斌等发现美国在人工智能的基础研究投资、人才队伍培养、领导力、关键技术突破和创新生态建设在战略从顶层进行了全面布局，值得中国借鉴②贺斌,李红美,王周秀,田雪林.美国人工智能国家战略行动最新动向:洞察与借鉴［J］.情报杂志,2021（01）:25-32.。三是认为美国的人工智能战略落地面临资金分配、与私营企业适配度、人才培养和移民政策、道德伦理制约和与中国开展战略竞争等问题③蔡翠红,戴丽婷.美国人工智能战略:目标、手段与评估［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21（01）:107-117.。四是美国人工智能战略的目标是实现全球的“数字霸权”。鉴于国家人工智能战略中所体现的霸权逻辑，美国在战略推进过程中或将引发世界经济、军事、政治及文化等领域全方位变革，从而对国际政治经济格局产生潜在影响④张东冬.转向“数字霸权”:美国国家人工智能战略及其国际影响［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20（05）:158-168.。综合国内学者对美国人工智能战略的研究来看，当前国内学者对美国人工智能战略的认识基本一致。即一方面以事实为依据对中美未来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竞争的预判基本一致；但另一方面也对美国的人工战略顶层设计的有点和存在的问题均有较为广泛的认识。

2.中美人工智能政策上各有特点，中国的相关政策落地速度要快于美国。如表4所示，中美双方都是最高决策层在推动人工智能战略的制定和战略实施。但不同的是美国成立了多个部门来推动人工智能战略的落实。如2016年美国白宫推动成立的机器学习与人工智能委员会（MLAI），在此基础上成立了人工智能专门委员会和美国人工智能国家安全委员会（NSCAI），同年美国国防部还成立了联合人工智能中心（JAIC），2019年2月6日，DARPA宣布设立“保证人工智能抗欺骗可靠性”（GARD）项目。除设立机构外，美国还加大了对人工智能的投资。根据美国《美国联邦政府2021财年预算计划》，相较于2020年，2021年大幅度增加了民用领域人工智能发展的投入，例如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人工智能项目预算较之于2020年增加了70%，达8.5亿美元⑤GOVINFO.Budget of the U.S.Government Fiscal Year 2021 ［EB/OL］.（2020-02-10）［2021.3.21］.https://www.govinfo.gov/features/budget-fy2021。中国相比较于美国，在政策执行力度上更高效且更具有连续性。截至2021年3月，中美并没有为了推动人工智能战略而像美国一样新设组织机构。而且从2016年《智能制造发展规划（2016—2019）》和《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公布以来，各部委、各地方省市行动迅速，并且在2020年中国的智能化发展经受住了新冠疫情的考验。正如全文中对《“十四五规划”》的分析所言，到2021年3月，我国已经有了明确的未来人工智能发展战略“蓝图”和“施工方案”，而美国同一时期还处于战略意向统合时期。

表4 中美人工智能政策对比

3.美国未来人工智能发展战略重心：努力结盟扼制中国。回看“二战”以来美国的科技战略，可以看出对于重大的高精尖领域的战略都有着防御倾向——防止本国尖端技术被其他国家超越。在“冷战”时期，美国对核武器、洲际弹道导弹、卫星、隐形技术和精确制导技术均制定了系统的技术保护和防御性战略。2020年以来，人工智能已经是纵观各行业的核心科技且目前美国总体全球领先，美国在战略上总体采取防御为主的基调与之前美国对于本国高精尖技术的逻辑是一致的。结合表4，可以看出从奥巴马执政时期开始，美国人工智能战略的一致性。

一是奥巴马时期的人工智能战略奠定了美国联邦政府层面人工智能发展的基础。2016年10月，美国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发布的《为人工智能的未来做好准备》和《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与发展战略规划》两份重要文件是美国联邦政府首次从战略层面布局人工智能的纲领性文件。其中《为人工智能的未来做好准备》中强调美国社会生活、政府管理、经济发展、人才队伍建设等各领域都要做好应对人工智能深刻影响的准备。该文件提出政府应积极推动人工智能创新和效用最大化并减少负面影响。应对人工智能技术和产品可能带来的风险，积极调整现有的监管框架和措施，确保人工智能发展与监管相互适应。《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与发展战略规划》将发展人工智能定位于国家战略，全面搭建了美国推动人工智能研发的实施框架。确定七项长期战略：对人工智能研发进行长期投资；开发人机协作的有效方法；理解和应对人工智能带来的伦理、法律和社会影响；确保人工智能系统的安全性；开发人工智能共享数据集和测试环境平台；建立标准和基准评价人工智能技术；更好地把握国家人工智能研发人才需求。《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与发展战略规划》提出两条建议：分别是制定人工智能研发实施框架和建立人工智能人才保障机制。综合两份文件看，奥巴马在任时期为美国的人工智能发展奠定了战略基础框架。

二是特朗普时期的战略强调了人工智能与国家安全的关系，并在联邦层面加大了对人工智能发展的支持。2019年6月，特朗普政府白宫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发布了《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与发展战略计划：2019年更新》（以下简称《2019人工战略》），对2016年奥巴马时期的人工智能战略进行了更新。该文件强调的战略明确了美国联邦政府坚持对人工智能研究进行长期投资的要求，包括：开发可扩展的人工智能系统和促进类人人工智能研究、对人工智能伦理法律和社会影响的研究、人工智能系统的安全和加强对人工智能人才培养，做好相关服务等内容①NITRD.The National Artifcial Intelligence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Strategic Plan: 2019 Up-date （EB/OL）.（2021-3-8）［2021.3.23］.https://www.nitrd.gov/pubs/National-AI-RD-Strategy-2019.pdf。《2019人工战略》与2017年特朗普当局的《国家安全战略》是一脉相承的。《国家安全战略》直接将战略扼制目标明确为中俄等具有自主创新能力的科技大国，并指出：“为了保持我们（美国）的竞争优势，美国将优先考虑对经济增长和安全至关重要的新兴技术，如数据科学、加密、自动化、基因编辑、新材料、纳米技术、先进计算技术和人工智能等。其中人工智能技术需要特别关注，从自动驾驶汽车到自主武器，人工智能正在飞速发展。②U.S.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EB/OL］.（2017-12-18）［2021.3.21］.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

特朗普于2019年2月11日发布的第13859号总统行政命令《美国人工智能倡议》强调，美国必须保持在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先地位。它强调必须采取全国统一合作的方式来促进技术和创新的进步。13859号总统行政命令还同时强调了要加强对美国技术、经济和国家安全、公民自由和隐私等方面的保护，同时要加强与美国盟友在相关行业方面的合作①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 Exec.Order No.13859: Maintaining American Leadership in Artifcial Intelligence（EB/OL）.（2019-2-14）［2021.4.7］.https://www.federalregister.gov/documents/2019/02/14/2019-02544/maintainingamerican-leadership-in-artificial-intelligence。

针对第13859号总统行政命令的要求，美国商务部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所于2019年8月10日发布了《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导力：联邦参与制定技术标准和相关工具的计划》。该计划呼吁制定高效、可靠和值得信赖的标准。这些标准包括了标准化格式的数据集；用于训练、验证和测试人工智能系统的元数据；用于挖掘和表示人工智能系统中的知识和推理的工具；特定场景人工智能技术部署和应用的各类数据标准实践指南；人工智能技术评估标准等②NIST.U.S.Leadership in AI: A Plan for Federal Engagement in Developing Technical Standards and Related Tools（EB/OL）.（2019-8-9）［2021.4.17］.https://www.nist.gov/system/files/documents/2019/08/10/ai_standards_fedengagement_plan_9aug2019.pdf。

2019年8月30日，美国联邦政府预算办公室发布了特朗普政府《2021财年政府研究和开发预算优先事项（2020年10月1日至2021年9月30日）》备忘录，在该文件的美国安全部分强调了加强国防研发投入以提供先进军事能力应对新出现的威胁和保护美国安全的重要性。该《备忘录》列出预算优先考虑的事项，包括进攻性和防御性的高超音速武器、高韧性的国家安全空间系统、现代化和灵活的战略和非战略核威慑能力等③FAS.Memorandum for the Heads of Executive Department and Agencies, memo M-19-25:Fiscal Year 2021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Budget Priorities［EB/OL］.（2019-8-30）［2021.4.21］.https://sgp.fas.org/othergov/omb-r&d-2021.pdf。《备忘录》与第13859号总统行政命令保持一致，强调了人工智能、量子信息、计算科学以及这些领域人力资源的相关投入④FAS.Memorandum for the Heads of Executive Department and Agencies, memo M-19-25:Fiscal Year 2021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Budget Priorities［EB/OL］.（2019-8-30）［2021.4.21］.https://sgp.fas.org/othergov/omb-r&d-2021.pdf。总体看特朗普当局对人工智能的发展比奥巴马时期更为具体，且在预算上有明确的表态。虽然特朗普执政期间的很多决策在美国国内存在较大争议，但基于美国国会和美国媒体的可查开放舆论看，对特朗普关于人工智能发展战略相关方面的决策反对的声音较小，因此如果拜登政府要对特朗普当局已有的人工智能战略发展方向做出大的改变将会需要耗费较大精力。

三是拜登时期的人工智能战略前瞻：与特朗普时期的人工智能战略整体会保持一致，但会更强调结盟联合扼制中国。

对内：明确国内共识对美国国家安全的重要性，强调尽快形成共识，恢复经济是当前重点。2021年3月3日，拜登政府出台了上任以来首份重要的国家安全战略指导文件——《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以下简称《指南》）。这是拜登政府统一美国战略共识首份重要文件，明确指明了美国的外交等国家安全的战略目标。虽然目前拜登政府的《国家战略安全报告》还在制定着，但《指南》作为指导性文件的基本要求和原则不会轻易改变。该战略最为重要的内容是明确了对中国的战略。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指南》明确指出，拜登政府当务之急是尽快稳定疫情、后疫情时代的经济恢复和发展、重新弥合美国价值观的分歧、不断增强美国民众对国家民主的制度自信。《指南》强调了美国内部稳定和实力的发展的紧密联系。

对外：明确指出中心是采取多种方式，美国将与盟邦伙伴携手扼制中国。《指南》要求对外则要夺回国际领导地位、重振盟邦伙伴网络，首先强调外交，但也要明智投资国防，以实力（from a position of strength）与世界及中国交往①U.S.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EB/OL］.（2021-3-3）［2021.3.23］.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不同于川普的政策，拜登强调与盟友合作共同扼制中国。在《指南》中，中国（China）是《指南》中出现最多的国家，共出现15次。《指南》中，allies（同盟国）与alliances（联盟）共出现34次，partners（伙伴）与partnerships（伙伴关系）共出现38次。《指南》强调，美国将与印太、欧洲与西半球的盟邦伙伴携手，促进共同的利益与价值来应对未来的共同威胁。《指南》同时还将中国定义为“唯一有综合实力持续挑战国际秩序的竞争对手”和 “21世纪最大地缘政治考验”。至此，美国在战略层面已经将中国当成了人工智能发展的直接对手，长期竞争扼制的目标明确。

三、美国从战略层面扼制中国人工智能发展的原因及应对建议

美国华盛顿当地时间2021年3月25日，就任总统60天后，拜登于3月25日举行首次新闻发布会。从白宫公布的文稿看，发布会中有四分之一的内容与中国相关。拜登首次表示了他主政期间的对华立场：一是要加强对美国工人和科学的投入保证美股科技的领先地位；二是重建与美国盟友的关系（Reestablish our alliances）；三是要扼制中国的发展。拜登在发布会中指出在他执政期间，不会坐视中国的继续发展壮大、要保证美国的国际地位②U.S.White House.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in Press Conference［EB/OL］.（2021-3-25）［2021.3.27］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3/25/remarks-by-president-biden-in-press-conference。拜登的公开表态表明，在包含人工智能技术在内的高技术领域，美国扼制中国的战略目标不会因为总统更替而改变。

（一）美国的“创新体制”优势减弱，对中国快速崛起的科技实力危机感更为强烈

1.美国传统的创新机制优势不再。美国的现代科技创新体系形成于“冷战”时期。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苏争霸时期，美国先后成立了美国原子能委员会、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美国国家航天局（NASA）等。“冷战”时期政府拉动的作用效果明显，催生了半导体、互联网过、航空航天、基因技术等大量高技术产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政府在创新方面失去了领先优势。联帮政府层面对于R&D投入的比重下降减少了美国“冷战”时期所形成的政府推动的创新体系研发优势。

如图10所示，根据美国2020年1月24日的美国国会研究报告《美国研发资金和绩效：情况说明书》的统计③FAS.CRS REPORT: U.S.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Funding and Performance: Fact Sheet［EB/OL］.（2020-1-24）［2021.3.28］ .https://fas.org/sgp/crs/misc/R44307.pdf，按现值美元（Current dollars）计算，联邦研发经费从1953年的28亿美元增长到2018年的1272亿美元，年复合增长率（CAGR）为6.1%。定值美元（Constant dollars）计算。在此期间，联邦研发经费的年均增长率为2.8%。然而在2011年至2014年期间，以现值美元计算的联邦研发经费连续3年下降，这是美国自收集此类数据以来的第一次；这几年（2011—2014）联邦经费的总降幅为87亿美元（6.8%）。按定值美元计算，从2009—2016年，美国联邦研发经费连续7年下降，总计下降16.8%；1987—1994年也出现了类似的下降，当时联邦研发经费下降了16.0%。在2017年和2018年，按定值美元计算，联邦研发经费分别增长了1.9%和2.7%。

图10 1953—2018年美国联邦政府与私营部门在R&D投入份额比重的趋势图

虽然在美国联邦政府加大投入的同时，美国私营部门的科研投入得到了大的发展，但对于私营部门而言，更愿意对能够短期产生收益的科研进行投资。而需要数十年持续投入的基础上科研，在政府支持缺位的情况下相关研究会受到制约，负面效应也会逐渐显现。特别是由于公共研发部门缺乏财力支持，优秀的科技人才流入到私营部门，政府主导的战略性、基础性科研机构也就面临着逐渐萎缩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对于中国在人工智能高技术领域的快速发展表现出强烈危机感是一种正常的“应激反应”。一方面在中美对比之下美国更加强烈意识到自身的创新体系需要进一步改善；另一方面通过加大对敌人的威胁更有利于联邦政府在科研预算方面增加更大的主动权。

2020年5月美国出台的《无尽前沿法案》提出，拟在未来投入1千亿美元在人工智能、芯片等十大高技术领域。同年8月，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美国能源部联合宣布为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领域的新研究机构提供超过10亿美元的资金①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全球人工智能战略与政策观察（2020）——共筑合作新生态［EB/OL］.（2020-12-29）［2021.3.38］.http://www.caict.ac.cn/kxyj/qwfb/ztbg/202012/P020201229520426700957.pdf。由此看美国在联邦预算层面对增加在人工智能领域R&D的支持已经形成了共识。

2.美国风险投资驱动的创新模式存在问题。2021年第2期《外交事务》刊发了美国IQT公司②IQT（In-Q-Tel）是一家美国非营利性风险投资公司，它投资于专注于支持美国情报能力的高科技创业公司。该公司主要由美国国土安全部，国防部和其他美国机构资助。CEO克里斯托弗·达比（Christopher Darby）和政策执行副总裁莎拉·塞沃尔（Sarah Sewall）（以下简称达比和赛沃尔）批评美国科技创新体制的文章《创新之战：美国不断削弱的技术优势》③Christopher Darby and Sarah Sewall.The Innovation Wars America’s Eroding Technological Advantage［EB/OL］.（2021-2-10）［2021.3.28］.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1-02-10/technology-innovation-wars。该文对美国科研创新的外包机制进行了回顾，指出如果说研发外包的第一个发展阶段是从政府实验室转移到美国公司；那么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第二个阶段：从大型企业转向小型初创企业。大型公司开始在内部研发上花费更少，而在他们所谓的“企业发展”上投入更多，在R&D上，大公司更愿意直接收购具有技术前景的一般都是风险投资在支持的小型科技公司。因此，最具创新性的研发活动越来越不是在大型公司的实验室中进行，而是在灵活的私营初创公司中进行，风险资本投资者愿意承受更大的风险。

文章指出，风险投资的兴起创造了大量财富，但并不一定能促进美国的利益。风险投资公司是根据公司在十年内产生超额收益的能力来判断投资价值的，这使他们对诸如微电子学这样的事物的兴趣降低了，微电子学是一个资本密集型行业，数十年来利润率要比几年前高得多，而对软件公司的兴趣则更大，后者需启动投资要少得多。但问题在于，获得最多风险投资资金的公司不太可能追求国家安全优先事项。当美国风险投资公司阿克塞尔公司（Accel）通过早期投资APP“愤怒的小鸟”获得丰厚收益时，该APP背后的芬兰视频游戏公司Rovio娱乐公司（Rovio Entertainment）才是最大的赢家，但它丝毫没有促进美国的利益。同时，达比和赛沃尔两人也指出，风投资本的全球化也推动了公司与联邦政府之间的隔阂。在国际背景下，美国市场似乎不再那么占主导地位，而庞大的中国消费市场则表现出特别强大的吸引力。公司现在必须考虑其行为可能对美国以外的客户有何影响。例如，著名的苹果公司拒绝为FBI解锁iPhone，这一决定可能在国际上增强了它的品牌度，但却增加了美国政府与公司之间的沟壑。达比和赛沃尔两人的文章在一定程度上也暗示了如果未来中美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竞争加剧，不排除美国当局会逼迫美国公司在中美立场上“站队表态”。

3.美国认为中国人工智能发展背后的中国特色的创新体制对其是巨大挑战。综合网络可查找的美国智库、媒体以及国会资料看，令美国最感到不安的是中国持续增强的创新能力。越来越多的美国媒体、智库专家和美国军政领域人士开始意识到中国不是过去西方媒体所报道的“模仿者”，而是有了强大的体制创新能力。

首先是中国逐年增加的R&D经费引起了美国的高度关注。根据2020年初美国国家科学委员会（National Science Board, NSB）公开发布的《2020版科学技术与工程指标报告》估计，全球的R&D支出已经从2000年的7220亿美元增长到2017年的2.2万亿美元。其中，2017年，美国R&D总支出约占全球的25%，中国紧随其后，约占23%（图11）。另外，在2000年至2017年国内研发支出年均增长率排名上，中国已经排到了第一，而美国为第六（图12）①NSB.Science & Engineering Indicators 2020［EB/OL］.（2020-1-15）［2021.3.28］.https://ncses.nsf.gov/pubs/nsb20201/assets/nsb20201.pdf。其次美国对中国在科研领域的“军民融合”的灵活机制高度关注，根据2021年3月对美国CSIS，霍普金斯、兰德等美国主要涉华智库研究的公开分析看，这些智库对中国的军民融合与科技创新均有专门的力量在开展研究，并普遍认为这是支撑中国创新体系的重要机制。最后，在2018年以来美国对中国5G的全球性打压之下，中国5G的发展依然保持了强大的韧性。基于以上三点以及近年来在搞技术领域成果的迸发，美国开始普遍认识到中国的科技创新发展迅速壮大绝非偶然，而是背后已经形成了独具特色且可以执行长期战略目标的强大创新机制。美国并不惧怕中国单一技术的个体突破，但具有持续竞争力且有别于美国的中国特色创新体制的存在，会对美国现有的制度价值产生动摇，因此这也会是未来中美人工智能竞争中美国会重点攻击的实质目标。

图11 部分国家和地区R&D投入（2000—2017）（采用购买力平价现价美元计算）

图12 国内研发支出年均增长率（2000—2017）

（二）应对美国人工智能战略扼制的四点建议

英国历史学家弗格森（Niall Ferguson）警告说，“中美争夺主导经济超级大国的头衔，世界正在进入一场新的冷战——冷战2.0。这将是一场人工智能军备竞赛或量子计算军备竞赛，一场高科技军备竞赛①ABC.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美中对阵“冷战2.0版”［EB/OL］.（2019-3-6）［2021.3.28］.https://www.abc.net.au/chinese/2019-03-06/cold-war-2.0/10874824。” 截至2021年3月，还未见充分的证据表明美国正在挑起针对中国的“冷战2.0”，但综合本文之前的分析，美国未来维护自身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制高点”，在对中国的人工智能及其他相关的搞技术领域的扼制的意图不可能会弱化。因此未来中美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竞争会非常激烈。

《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和《“十四五”规划》已经为“十四五”期间如何做好我国高技术创新，推动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等问题有了清晰的规划。本研究在此基础上针对“十四五”期间美国对华的人工智能战略扼制趋势，认为应该从四个方面做好防范工作，确保我国人工智能等高技术创新稳步向前。

一是增强体制和制度自信。中国的制度优势和核心领导力始终是美国长期盯住的战略目标②王文、刘玉书.数字中国：区块链、智能革命与国家治理的未来［M］.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20:315。美国自身一直将创新能力作为美国制度中最为耀眼的合法性存在。因此难以避免美国将中国的人工智能发展与意识形态和中国特色制度联系起来，最终上升到制度竞争的高度，以获取西方世界和本国的最大支持。这是结构性的竞争矛盾、也是长期的较量，并不会因为中国方面的让步而妥协。对此，需要进一步做好制度自信相关的宣传和教育工作，做好“打硬仗”的准备。这是底线所在，不容任何挑战。

二是人才的争夺与竞争是关键，应打破工科领域博士后等科研岗位35岁年龄限制，建立人工智能发展产、学、研之间更自主的人才流动机制。人工智能领域的创新突破，关键在于人才。要减少年龄等与人才核心能力无关的“卡人”限制，灵活用人机制，增强创新驱动能力。例如《“十四五”规划》要求“遵循人才成长规律和科研活动规律，培养造就更多国际一流的战略科技人才、科技领军人才和创新团队，培养具有国际竞争力的青年科技人才后备军，注重依托重大科技任务和重大创新基地培养发现人才，支持设立博士后创新岗位”。但现行博士后岗位的年龄上限是35岁，这使得一部分同时具有丰富实践经验和科研能力的人工智能人才被拒之门外。人工智智能涉及的学科和行业广泛，在产、学、研之间建立根据自由的流动机制，促进多层次的融合创新。

三是进一步开放数字市场，争取更多的合作国家。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在京发布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9.89亿，较2020年3月增长8540万，互联网普及率达70.4%。自2013年起，我国已连续八年成为全球最大的网络零售市场。2020年，我国网上零售额达11.76万亿元，较2019年增长10.9%。其中，实物商品网上零售额9.76万亿元，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24.9%。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络购物用户规模达7.82亿，较2020年3月增长7215万，占网民整体的79.1%。③CNNIC.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EB/OL］.（2021-3-28）［2021.4.7］.http://www.cac.gov.cn/2021-02/03/c_1613923423079314.htm中国强大的数字市场是全球各国窥逾的焦点。进一步开发我国数字市场，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消解美国联合盟友共同围堵中国的战略意图。当前我国数字市场的本国企业已经具备了较为强大的竞争力，我国的网络监管水平也已经位居世界前列，因此也已经具备了进一步开发中国数字市场的条件，建议制定国家层面的数字市场开放规划，为世界未来的全球数字经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以开发促合作，争取更多的合作伙伴和我国人工智能发展海外市场。

四是做好美国“清洁网络”计划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回潮的应对工作。2020年8月5日，时任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记者会上宣布美国建立“清洁网络”（Clean Network）的五大措施，并点名包括华为、中国移动、百度在内的7家中国科技公司，以禁止更多来自中国的应用程序，进一步限制中国公司进入美国的云服务系统等。截至2021年3月底，拜登当局并没有明确表示会放弃“清洁网络”计划。在美国短期内无法阻止中国人工智能快速发展的情况下，不排除拜登政府会沿用“清洁网络”的相关措施，试图与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彻底脱钩。对此建议我国要尽快做好应对准备，确保我国人工智能产业海外发展的供应链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