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在中国传统设计中的呈现、传播与再发展
——以岳州窑青瓷设计为例
2022-05-18石蒙蒙
石蒙蒙
(湖南财政经济学院人文与艺术学院 ,湖南 长沙 410205)
文化遗产是一个民族在其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与精神财富的凝结物,其中物质文化遗产承载着文化发展过程中的核心基因,是各个时期的文化思想观约束下形成的处事方式的物化表现。自汉代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学逐渐成为中国古代社会的官方意识形态,并进入百姓日常生活中,世俗化、普及化发挥着重要影响,儒家的“礼”之秩序的终极理念渐渐深植于古代劳动人民的无意识层面。设计是思想观念物化于工艺用品的必经手段,因而中国传统设计中显在或者潜在地呈现出儒家文化色彩。人们利用儒家文化这一广被接受的意识形态,创造出传统中独具特色的设计表达方式,历代大量的传统设计产品显示着儒家思想观念对传统设计发展的影响。儒家思想一方面要求设计艺术化——审美必须诉诸感官的愉快并具有普遍性,另一方面必须与伦理性的社会情感相联系,从而与现实政治相关。知往鉴今,刍议如下:
一、儒家思想在传统设计中的呈现特点
儒家思想是古代社会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其官学地位也顺理成章地决定了中国封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家庭制度和家庭的道德观影响着个人的社会行为规范,儒家思想这一伦理制度比法律和宗教的作用要更加权威。即便后来佛教兴起,也离不开与儒家思想的融合,佛教在崛起的过程中对儒家孔子的伦理学说不但不排斥,反而与之相补充,以有益于“教化”。比如东晋开始,正统的儒家思想是通过玄学的方式进行表现的,所以佛教与玄学互相结合才得以被人接受,也证明了儒家思想在古代社会的根深蒂固。及至南朝齐、梁时期,佛教与儒家的社会伦理观点密切结合起来,才广泛流行。因此儒家思想作为中国传统社会的思想内核是很难被动摇的,基于血缘的亲族关系和基于强权的政府管理方式,在中国传统设计理念构形中出现了对应的法则,形成了文化与传统设计的整合,这在古代传统设计中普遍有所反应。礼乐传统美学思想最大程度的影响了古代设计美学的方向,传统设计中的等级制度观念也逐渐成形并发展。设计的观念源自实践,是在日常生活的直接需要中建立起来的,认知构形和审美构形合二为一,传统设计与个体之间的接触,引发根植于人们意识中共同的儒家思想模式审美经验。
1.强调等级和秩序
儒家尚礼敬道,其核心诉求是行事要遵循秩序而为,讲究秩序,长幼有序。作为儒家思想的重要创始人,孔子认为“君子”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人格,君子必须要“文”“礼”兼备,人在社会中存在,就要遵从社会的秩序,互相尊重,人的欲望也要服从社会意愿,这正是儒学思想的价值所在。儒家的道德观在于表彰人性中的光明,因而人生活在社会中要克制自己的私欲,达到个人和社会之平衡,弘扬社会之“礼”。孔子认为“不知礼,无以立也”(《论语·尧曰篇》),这里的“礼”是制度体例,伦理规则。在礼的体系中,任何个体都被统一在一个人伦的网中,每个人都处在自己的礼的节点上,形成秩序化的伦理关系,“技艺的发展要符合礼、仁,这种抽象的约束,经过时代的因素和时势、时尚、思想潮流的更替,常常变成具体的规定”。孔子还提出过“觚不觚,觚哉,觚哉”(《论语·雍也》),觚是古代的酒器,从礼的角度而言,凡是觚这种器物,在造型上必须合乎它自身的型制规定,用以区分其他类别的酒器,且还要符合其饮酒功能。孔子用这一方式强调人必须遵守“礼”,即遵守秩序,整个社会的秩序通过“礼”的方式确定下来。“礼”的话语体系又围绕着“敬天祭祖”而展开,敬天在传统文化中有着当仁不让的神圣之意,这是君权神授的象征,赋予古代政权拥有了合法性的保证,这一礼仪也蕴含着人们的宇宙观和行为处世方式。我国传统设计秉承的美学思想无不由此而来,透物见思想,透物见文化。“天人合一”是儒家传统文化观,这一理念使万物有了根基,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并通过生活中的各种工艺设计塑造着人们的精神世界,从精神的物化再走向物化的精神,巩固着“天道”的堡垒,在我国古代占据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中国古代的传统工艺设计体现的正是中国社会的一种审美旨趣。装饰造型不只限于实用层面,对于那些在宗教仪式上使用的物品来说,其工具性是一种仪式的工具性,表达着物的权威性。工艺制作者的审美意图和使用者的审美欣赏,并不只局限于实用性和仪式性。政治是另一个使物品产生炫耀性审美维度的语境,统治者的华服佩戴,即是权力工具的体现。这些物品代表并巩固着统治阶层的无上权威,甚至这些物品本身就是权力。社会等级制度使物品具有高度审美特性。社会阶层的悬殊通过具有明显区别特征的物体表达出来。用工艺品的特殊设计来表达社会关系的组成结构,进而维护并加强这些结构,从这些物品中传达出一种理念:君臣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统治阶层必须得到人们的崇拜和敬畏,与其实用性和仪式性相比,它们的政治性和阶级性显然更为普遍。同样一种物品,为上层统治阶级制作的时候有更多机会加入独具创意的造型装饰形式。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级的制度基础和政治的语境更有利于审美形式的产生。儒学思想的伦理本位,所倡导的“仁者爱人”“克己复礼”“三纲五常”等,成为内化于国人思想中的烙印。中国传统社会由儒学奠定的等级制度基础,贯穿了社会生活的始终,服饰、饮食、住宅、丧葬等方面的文化都有着严格等级制度。《礼记》记载了春秋战国的服饰等级制度,“成为中国传统社会的一项生活制度,服饰被纳入礼制和俗尚的重要系列,‘服以旌礼,礼以行事’……唯有服饰的等级制度上很少能够僭越”。非其人不得服其服,在统治阶层内部,历朝历代服饰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建立在“威仪”的等级制度基础之上,表达着对于“礼”的遵从。比如汉代的朝服是袍,以质量和颜色来区别尊贵等级,红色为上,青绿次之,在袍外要佩挂绶带,以绶带的颜色标示身份的高低和官衔的等级,使服饰文化打上鲜明的政治烙印。又如在古代的瓷业文明中,存在“官窑”和“民窑”两个系统,二者在生产制度、管理制度、产品结构、技艺构成、使用阶层等方面都有各自的标准,这也是强调等级和秩序的突出表现。例如,“湖南湘阴窑马王墈窑场应是南朝至隋代的一处‘官窑’”。湖南岳州窑青瓷上印有诸如“官”“太官”“上府”“供奉”等的铭文,这些文字能够反映湖南岳州窑青瓷的社会属性,供应上层社会的产品和普通百姓的产品以此进行区分。在我国古代,地方向中央进贡的做法由来已久,因此,岳州窑这样品质优良的青瓷器被当作贡品贡给皇帝、皇室、大臣和其他权贵们作为贡器、生活用器或是陪葬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或许也成为岳州、长沙的地方官员拜相封侯的最佳敲门砖。另一方面,古都南京是是南朝最繁华的城市,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高僧商人都汇聚于此,高端市场的需求十分旺盛,对青瓷的需求也不例外,这大概是南京出土大量高品质的岳州窑青瓷的缘由。南朝岳州窑青瓷莲花尊在多地出土,且器型庞大,服务对象为上层社会,比如现藏于湖北省博物馆的六系青瓷莲花尊(图1)和南京市博物馆的六系青瓷莲花尊(图2),属于皇后用品级精品力作,器物从颈部开始到腹部皆覆盖以雕刻莲花纹,层层堆叠,莲瓣舒展有力,花尖处积釉明显。下腹部以圆雕手法塑造出莲蓬的架构,下足部分又以线刻和雕刻手法来表现莲花造型,整件器物工艺流畅,技法娴熟,是为岳州窑巅峰时期的经典之作。由于这类器物的使用群体是上流社会,在器物的技艺技巧、造型装饰以及寓意等方面都彰显出与普通生活用器的等级差距,体现着最朴素的消费者分层意识。
图1 岳州窑南朝六系青瓷莲花尊 湖北省博物馆藏 图2 岳州窑南朝六系青瓷莲花尊 南京博物馆藏
2.强调德性致“礼”
孔子审美的核心是游于艺,成于乐。《论语·述而》主张“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对我国古代的审美意识产生了深远影响,是古人解释世界时的一种富有特色的认知方式,从天地物等自然物象过渡到人的领域,这是智慧的体现,也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在把握客观秩序中获得自由,进而获得游于艺的快感,“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篇》)。艺术与政治密切相连,艺术要为社会政治伦理服务,是美和善高度统一,当外在形式的美与内在道德的善结结合统一起来才能实现“仁”这个最高原则。工艺设计也是礼乐的一部分,强调其教化作用,这是德性主义工艺美学的基本价值取向,任何一件器物都要发挥其教化功能,就是要符合规则,不能逾越基本的设计准则,这样才能走向“与时偕行”。道德与美学的关系是孔子关注艺术的切入点,这对两千年来包括艺术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种影响最为突出的表现就是孔子对艺术社会道德价值的高度关注。道德品质是仁和礼的统一,对艺术作品提出“尽美尽善”的标准,也就是优秀的艺术作品应该在道德上和美学上同时臻于上乘。
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以“仁”为根基提出了基于人际关系之上的伦理哲学和伦理美学。“乐以治性,故所成性,成性亦修身也”,“乐”在儒家看来能够改变人的性情,使人尊崇生命,在此基础上可以实行“仁”道,达到“里仁为美”,所以“乐”强调的是“行而乐之”,也就是在生活中实践礼数,“礼”和“乐”的结合使二者都成为施行社会伦理的重要手段。“乐者,圣王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乐记》)。陶冶并非功能、功利的,而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孔子始终把艺术当成人类社会生活中的一种精神活动,始终考虑到艺术活动对整个社会道德整合的影响。“乐”有其确定的政治教化指向,儒家大力提倡“礼乐”,用以维护社会秩序,巩固统治阶级的地位,进而“治国平天下”。 湖南岳阳市桃花扇唐墓出土的弹奏西域乐器的岳州窑唐青瓷胡人舞乐俑(图3),再现了当时上层社会的歌舞场景以及西域乐人的特色,生动反映了西域的乐工不断输入内地这一史实。古诗词中对这些现象也有较多记录,如高适《和王七玉门关听吹笛》:“胡人吹笛戍楼间,楼上萧条海月闲”,温庭筠《敕勒歌塞北》:“羌儿吹玉管,胡姬踏锦花”。在岳州窑的产品中还有长沙出土的唐代青釉胡人乐队,五人组合,虽不及上述乐队豪华,但在服饰发型以及弹奏乐器的动作上高度重合。湘阴县岳州窑窑址也有大量的素胎胡人乐队俑出土,这些都是胡乐
图3 岳州窑唐代青釉胡人乐队 岳阳市博物馆藏
胡舞在当时社会流行的真实状况的反映。礼乐合和是统治阶级建构的对社会成员进行政治道德教育的手段,通过物化到生活中的各种器物使社会要求的“德”都最终指向维护社会秩序的“礼”,既提供娱乐,也能够产生政治影响,可见这是传统设计的一个重要功能。
3.主张实用和审美的统一
儒家经典《周礼》中收录了重要的工艺美术著作《考工记》,其基本美学精神就是儒家的功能主义、实用主义美学,强调工艺和美的结合。其内容详述了“百工之事”,罗列了当时官营手工业和家庭小手工业的主要品种,《周礼》作为儒家重要的著作之一,《考工记》能收录于此,体现了儒家及封建统治阶层对技艺的开放接受态度,即美的是善的,只要不超出奢侈的范围,都是需要的,是能为人们服务的。因而技艺与礼的其他内容一样,也是需要维护和继承的,儒家将技艺上升到“礼”的高度,并以中庸之态对待。儒家从社会角度分析了多种直接为社会公众服务的世俗实业,“《考工记》所记诸制作,不仅详其尺度、要求和要领,且善于做经验总结以找出带有规律性的东西,这是其一大特点”,可以看出,这是从管理的角度提出观点。“中国设计传统的生成深受先秦儒家礼制文化的影响,周礼作为三代礼制的典范更是对后世物质文化的发展起到了根本性的决定作用”。“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这是我国古代造物设计中的准则,即“天、地、材、工”必须分别达到“时节合适、自然条件相宜、质料上乘、技艺精湛”,强调了中国传统工艺设计中的“天人合一”的设计思想。在器物的造型设计上,《考工记》提出了“象天法地”的准则,这是“和合”思想的延伸,这一设计手法让社会与自然有了衔接和过渡,因此在古代很多的工艺器物中都有着造物之数和自然天地之间的对应关系。《考工记》体现了中国古代设计的语言和审美特点,也体现出传统儒家文化深植于传统工艺设计的价值体系中。
图4 岳州窑南朝青瓷大象五杯灯 藏家李浩提供
孔子的艺术评价标准与思想方法体现了儒家非常客观务实的人生态度,也是客观务实的艺术态度。“儒家等级观念、价值观、伦理观念构成了艺术设计的精神坐标,对汉代艺术设计风格、文化内涵等产生了持续而广泛的影响”。儒家思想推动了古代工艺的发展,人们对于日用物品的艺术造型更加求精,工艺美术更贴近人的需求。将装饰美感与实用性相结合也是岳州窑青瓷的造物法则之一,使产品既符合实用功能,又兼具装饰特色。例如岳州窑南朝青瓷大象五杯灯是极为难得的佳作(图4),通体施青釉,大象造型圆润,线条流畅,双耳卷曲,长鼻收起,眼神温和,憨态可掬,端立于仰刻莲花造型的圆台之上,身躯之上是五个灯杯,青釉温润,美感十足,玻璃质感极强,证明着岳州窑在当时的艺术成就。又例如,南朝晚期至隋代的岳州窑青瓷五足炉(图5),由湘阴当地收藏家陈山先生收藏,器物集装饰与实用功能于一身,下部为托盘样式,托盘内有印纹装饰,印纹是当时较为典型的团花纹和三组草叶纹。在这个托盘之上紧紧连接的是兽形五足炉,炉子的足部形象是兽足的爪部,用刻划的方式进行雕刻,足腕部装饰雕刻连珠纹,五足强劲有力支撑炉体,炉体外壁器表上装饰有线刻的六条平行凹弦纹,器体施青釉有开片纹,表现出了岳州窑较强的设计创作能力。这些产品在岳州窑青瓷中都不是个案,而是一种类型化、风格化的设计产物,兼顾实用与审美的合一,表现了自古以来在岳州窑设计满足人们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双重目标的特点。
图5 岳州窑南朝至隋青瓷五足炉 藏家陈山提供
孔子还主张“文质兼备”,认为“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论语·雍也》),即要求内容和形式的统一,否则就会鄙略粗俗,过于繁缛和过于粗鄙都是不行的,要达到简约与装饰的平衡,反对过度奢侈的礼节和装饰,同时也不能过于粗陋,否则就没有观赏价值了。这一“文质彬彬”的审美思想渗透到工艺设计中,则形成了强调实用(质)和 审美(文)相统一,无过无不及,体现着强调中庸、和谐之美的造物思想和设计意匠。
二、儒家思想在传统设计中的传播路径
在历史进程中,儒家思想在传统设计中被传承下来,并不是偶然的。儒家思想是在特定的时间里、在具体的空间里被华夏民族所认可,是一种被升值了的传统,潜在于中华传统文化深层意象中,最终通过传统工艺以视觉、触觉、听觉等感官方式展示给人们。中国传统设计是儒家文化的表征和社会思想观念的载体,这些传统设计通过明喻或者暗喻的方式传达传递着中华民族的信仰、历史和文化,表达着古人的文化自觉以及国人的自我认知。
1.基于意识形态领域的自上而下的传播
儒家思想在西汉被定为一尊以后,成为中国古代社会的官方意识形态,是皇权政府及上层社会推动的精英文化。这种官方文化经过自上而下的传播方式在百姓中得以广泛流传,民间参与使儒家思想发展壮大,成为融入百姓思想中根深蒂固的意识。可以说这一传播路径是成功的,使中国传统社会接纳并践行儒家思想两千多年。官方的传播意图是为了巩固统治,百姓在接受这一思想的过程中将其内化为坚不可摧的理念,进而物化成为各种各样的器物或者礼仪形式。由此可见,设计思想在发展过程中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其发展方向与政治经济形态密切相关,因而也能够反映出社会的政治态度和价值观,深刻体现上层统治者的意志。儒家思想被官方认可,左右和引领着着传统设计的发展方向,因此传统设计在无意识中承担了儒家思想中的社会教化任务。政治在传统设计中引导着变迁,官方意识形态钩织出了传统设计思想的金缕。
即便在宗教大发展的南朝时期,当时的社会氛围是继承传统儒教同时并存从西方传来的佛教,以及与佛教一样具有教义、礼仪、教团组织等的作为中国人自己的宗教而形成的道教,这三者之间相互渗透,同时又相互对立。佛教在进入中国的过程中,将其佛法教义与本土儒家文化、道教文化相融合,以促使社会各个阶层对佛教全面接受。多元文化碰撞、融合,反映在一定时空范围内人群之间不同形式的重要交流或影响。岳州窑青瓷呈现出跨文化传播、转译、重构的历史语境,反映了域外文化在中国视觉文化建构过程中的影响,显示着中西亚文明东渐的地理跨度,将外来的“他者文化”与“我者文化”进行了创新式融合,但是在本质内核上,依然是传统的儒家文化作主导。这表明在胡风盛行一段时间以后,儒家文化依然是主流存在,传统设计从审美到制作依然遵从儒家审美文化的范式。
2.基于实物载体的民间传播
任何民族在文化上所具有的意识都能通过有形的物质载体得以记录或保存,比如岳州窑青瓷的造型设计和装饰曾经接受佛教文化和中亚、西亚地区的文化影响,一度与异域风格相融合。但是由于中华文化的坚实内核,尤其是儒家思想的根深蒂固,岳州窑青瓷后续在很大程度上坚守中华民族的视觉形象和文化观念,体现出岳州窑设计中对异域文化的“抵抗”,原动力来自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价值观,以及民族文化深层中固有的免疫能力和对外来文化进行判断、取舍以及选择的能力。汉文化的韧力或者说儒家思想的根深蒂固使中华中古文明能够继续发展而避免陷入被替代的危险。因此,岳州窑产品尽管借鉴吸收了域外的文化,表现出一种“他者”特征,但是这毕竟只是在一定范围内如此,大多数的器物,依然还是以本土的地域风格和中华传统的民族文化风格为主,遵从等级观和秩序观,讲求实用与审美的统一。
3.符号传播
设计产物作为具有符号性特征的显性具象文化,体现着潜隐于背后的知识、价值、意向、趣味,充分揭示了文化整合的本质。设计文化是其对当时社会整体文化环境的内在反应,儒家思想给岳州窑提供了广阔的设计思路。传统社会的礼仪、艺术活动,可以视作是经验符号的转换活动,展示与人们的思维理念相一致逻辑形式,传统工艺品是作为生命活动的投影或者符号进行呈现,体现了设计造物活动与生命活动的联系。通过工艺设计与类似的功能,可以使观者清晰地把握其中的逻辑形式。朗格提出“符号的最主要的功能——亦即将经验形式化并通过这种形式将经验客观地呈现出来以供人们关照、逻辑直觉、认识和理解”,符号指涉了某种意义,这种意义是社会成员嵌入生活中的。“每一种欲望、意图、需要,每一种感情和关系,都可以被抽象化(或者物质化),成为一种符号或者一种物品”,设计的过程,就是符号的形成并物化的过程,其中的象征符号元素都有了间接的指向意义,能够传递文化引发人的共鸣,随着社会的发展,符号的指向性更为明确。传统社会对儒家思想的共识是符号意义存在的条件,设计中反映出的文化意义和价值更为凸显。儒家的核心价值观通过设计实践表现出来,融入民族血液,最终成为中国传统社会的“艺术习俗”和符号的共识,并通过以家庭为基本组成单位的中国传统社会用代际传播的方式一代代传承下去。
三、儒家思想在传统设计中的再发展
1.造型与装饰的类型化继承发展
儒家思想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在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发展也是体现出了阶段性,经过一系列重大变迁,具有动态推演的特点。儒家的核心理念进入到传统工艺设计中产生了符号类型化的特点,并逐步成为了中华民族的民族风格之一,体现着我们的社会结构和风俗习惯。在两千多年间,人们对儒家思想进行着继承和发展,对于艺术符号的继承呈现出稳定性,在礼仪仪式、工艺类别和造型装饰、颜色使用等方面做到了充分继承,使儒家思想在各阶层中保留至今,烙印在中华文化传统之中的,虽然历代都有所扬弃,但依然是创新而返本,从根本上发端启导,体现着儒家思想在设计中的发展。设计回归关注本土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对人们认知与审美作用下的自觉行为,在经历了分裂、战乱后,汉文化尤其是儒家思想传统仍然保持其主干地位而不坠,传统设计呈现出有秩序感的发展变迁现象,这就是传承的力量。
2.设计造物思想的不断生发
中国传统设计是有着自己的民族艺术独立性的,虽然在某些时期,受时代影响,融入了世界的体系中,然而这是在保留特色的条件之下的融入。在特定时期内,尽管传统设计借鉴吸收了域外的文化,表现出一种“他者”特征,但是这毕竟只是在一定范围内如此,大多数的器物设计,依然还是以本土的地域风格和中华传统的民族文化风格为主,并在历史演进中逐渐将域外风格内化成自身体系的一部分,以“去他者化”。儒家思想的根深蒂固,使得不同历史时期中皆有相应的传统设计法则诞生,从思想观念到造物设计准则,将儒家思想“物化”,这是最佳的延续方式。从《考工记》到《天工开物》等著述,以及大量儒家理念之下的“艺术列传”的产生,反映着儒家思想在历史进程中的不断调整和进化。这些典籍的产生,使中国古代设计能够有章法可依,同时体现着古代工匠精神的绵延和发展轨迹。设计造物思想系统的反映当时当下的传统设计状况和设计理念,这是儒家思想最直接作用于传统设计的方式。
结语
儒家思想影响下的中国传统设计,要求人们先要建立独到的传统工艺造物语言和设计面貌,若能同时在设计上暗含个人见解,就可以称为当时的工艺翘楚。将造物设计思想由隐而显地进行物化表达,找到适合的材质和表现手段,就能将感悟和理解更好地拓展给他人,得到更多人尤其是上层社会对工艺设计造物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