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年代中国军队职业教育之省思
2022-05-18高娟王美玲
高娟 王美玲
摘要:20世纪20年代,中华职业教育社以《教育与职业》为主要阵地开始对军队职业教育进行探索,传播国外先进军队职业教育思想,介绍国内军队职业教育的典范,并及时总结经验、制定军队职业教育计划,旨在提升士兵的生活技能,减轻社会压力,表现出职业教育工作者的人文关怀和国家情怀,然而,看似周密的计划屡屡不得推行,说明军阀割据、混战的社会环境中根本不可能施行健康的军队职业教育。
关键词:中华职业教育社;军队职业教育构想;省思
军队的职业教育即对军人进行职业技术教育或培训,增进其适应工作、社会、生活的技能,使其更好地为国家、社会服务。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和平主义的呼吁下,欧美各帝国主义国家推行裁军计划,军队职业教育随之广泛展开。1921年,中华职业教育社开始引入国外军队职业教育思想,先后实地考察、浙江、山西、北京、云南等地军队职业教育,反复研究后形成自己独特的军队职业教育理念。
一、军队职业教育构想之缘起
中华职业教育社对军队职业教育的研究是受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欧美国家军队职业教育思想的影响,应国家裁兵之需而兴。
(一)职业教育家群体的出现
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为军队职业教育提供了保障。一战期间,中国民族资本主义迎来了短暂的春天,从1913年到1915年的两年时间里,在农商部注册的工商企业就达128家,平均每年注册41.3家,远远超过1904—1905年年均注册21.1家的速度[1]。新文化运动为中国的思想文化界注入了新鲜空气,西方先进的教育思想、制度传入中国。在此基础上,中国的职业教育得到了新的发展,出现了一批热心于宣传、研究职业教育的团体、职业教育家。
1917年5月,由教育界、實业界共同发起,成立的中华职业教育社,秉承为个人谋生之准备,使无业者有业,有业者乐业、为个人服务社会之准备、为国家及世界增进生产率之准备三大目的,它以《教育与职业》《生活》《职业教育丛刊》等为阵地传播职业教育经验,创办中华职业学校、职工教育馆、上海职工补习学校等职业教育机构,积累了丰富的职业教育经验,为探寻军队职业教育提供了可借鉴的模式。同时,他们致力于宣传研究军队职业教育,介绍传播国内外军队职业教育经验,对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军队职业教育的兴起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二)一战后裁兵善后的需求
一战后,国际“和平运动”与“和平主义”呼声高涨,为了维护世界和平,裁军提上国际议事日程,中国裁兵决议自然列入其中,“中国陆军达一百三十余万之多、为世界各国之冠、比年内乱频仍、财政蹶乏、皆由于此、亟宜从事裁减、以杜将来之危害、而为治理之初基……”[2]。袁世凯复辟帝制失败后,中国再次陷入军阀割据的状态,各军阀为扩张地盘,连年混战,军费开支浩繁,人民苦不聊生。面对国内外双重压力,北京政府决定实行裁兵政策,如何做好裁兵的善后工作,引起职业教育家的思考,他们认为,军队职业教育,寓兵于工,且工且教,既成而归,有事为兵,无事为工,是裁兵的有效办法。
二、全国范围内推行军队职业教育的构想
中华职业教育社通过分析欧美国家的军队职业教育特点、实地考察各地现有军队职业教育的情况,为国家拟定了推行军事职业教育的计划,且得到国民政府的许可,然而,由于实际情况的限制并没有得到推行。
(一)传播欧美先进的军队职业教育理念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欧美各国军队职业教育在不同程度上得到发展,中华职业教育社的职业教育家们引荐国外先进的教育理念,共同那个推动中国军队职业教育的发展。
黄炎培、钟道赞、邹韬奋、王志莘等先后在《教育与职业》上撰写文章,传播西方国家的军队职业教育经验。一战中,美国参战的士兵多为有职业的公民,战后待受职业教育的人主要是部分伤残兵及主动接受二次职业培训的士兵。1917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史密斯—休斯顿法案》规定由联邦政府拨款专门资助职业教育。1918年,为退伍士兵颁布了《史密斯—西尔斯法》,专为参加过战争的伤残复转人员重建工作提供10年资助,要求他们在大学、专门学校、实业学校、工业学校等接受职业教育,到1919年7月为止,美国接受伤兵教育的学校有500多所,工商机关至少200所,受益伤兵约为16万人[3];德国军队职业训练在未分组之前,先对士兵进行测试,针对不同职业爱好的士兵分别进入工业、公职、农事职业学校进行训练,工业职业教育以与工业有关工兵营、电信团、炮兵团等略有工程技术经验的士兵学员为主,公职职业教育要求士兵在服役期间接受类似于公务员的教育,农事职业教育包括农作机械使用方法、农产品改良技艺、农作园艺;英国根据退伍士兵的身体状况和就业需求,分为工业教练、修养教练、高等教练三种进行,开设了较为齐全的职业教育科目,伤兵的训练课程包括裁缝、家具制造、牙医器械制造、乐器制造等24种,非伤兵的课程多达35种;奥地利战后军队职业教育普及较广,规定现役军人服役期间接受四年的教育,第四年尤重职业技能的训练并规定军人家属也可加入职业训练中。
(二)实地考察军队职业教育典范
近代以来,在西力东渐的影响下,近代的军队职业教育发轫于洋务运动,民国初年,江浙两湖一带的军队便有对士兵进行职业教育的典范,如苏常镇守使朱熙在其营房周围缝地辟为菜圃,督促兵士时植蔬豆瓜蒜之属,营中日常所食,即取给于是。并办工厂,教之制鞋、织毛巾、糊火柴匣,出品均甚好。两湖巡阅使吴佩孚特选军人子弟三十一名到中华职业学校肄业[4]。这些都为中华职业教育社试行军队职业教育奠定了基础。
1.考察苏州军队职业教育典范。1921年,黄炎培先生到苏州参观了第二师军队的职业教育情况,提倡农工教育,“第六团一团三营,共一千五百余人,营房外东西北三方皆为菜圃,……所种者皆蔬菜、豆芋、瓜、葱之属……”[5]通过垦荒种地,创办制鞋、纺纱、制藤器、织袜、制毛刷等工厂,不仅满足了士兵的衣食住行日常生活需求,而且有助于革除其好逸恶劳的陋习,同时,提高了官兵的待遇,还提高了生活技能,这也是对当时提倡国货运动的积极响应。士兵们队军队职业教育的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们普遍认为军队职业教育对个人生存技能提升大有益处,即便退伍也可生存,如此一来,军队职业教育改善了士风士气,增强了战斗力,坚定了保卫国家人民的信心。
2.调研冯、阎军队职业教育状况。冯玉祥一向重视官兵职业技能的提升,第一次直奉战争之后,西北军驻地北平南苑,除了开垦大片荒地外,所驻之地的工场设十科,为织毯、肥皂、铁工、木工、藤工、纽扣、缝纫、织布、制革、织袜、织巾,并设有销售处,虽然规模不比大工厂但井然有序,工场士兵制出的成品很受欢迎。
冯玉祥对军队实行职业教育的过程中,以身作则,“士兵工作每日五小时,长官亦需工作一二小时,冯氏自己所习者为铁工,其他随所好,至少学一艺”[6]。他还十分注重营造职业教育的氛围,工场四壁贴满格言,帮助官兵树立诸如“当兵是国民的义务”的职业观。
阎锡山执政山西之后,实施村政建设,军队职业教育成绩显著,以山西陆军步九学兵团为例,全团1200人,除军事操练外,分组学习染布、织布、制履、制皂、制烛、制粉笔、毛巾、腿带、罐头食物、制火漆、金工、石印工等制作;农事试验场供士兵学习园艺;还有一定规模的汽车工厂,如制模、翻沙、锻铁、铸铁各工场,应有尽有,规模颇大,晋省长途汽车六十余辆,全归修理,汽车工场还利用山西煤炭资源丰富的优势,仿制法国的烧煤汽车;军属也参与军队职业教育,军人家庭职业传习所分刺绣、缝纫、手工三科,另设成品销售所,盈利归各自家庭所有。
3.介绍其他军队的职业教育。云南的职业教育也颇具特色,教师由各营队长雇佣,各团营中将士兵以营或连队为教育单位,依据是否识字分组授课,讲习科目分农工两科,以生活必需品制作为其授课内容,农科有菜圃及菜园植树,工科有织布、织洋袜、毛巾、制家具、草鞋等,以期达到解决军队衣食供给,改进军队风气,强化国家意识的目的。
四川陆军第九师十八旅于1922年试办军队职业教育,自办所产物料,利用士兵操练之余,制成成品,虽然没有专门教师加以指导,但是士兵兴趣盎然,收获很大。唐生智在湘南为谋士兵自立起见,也开始实行兵工教育,各团部附设军人工艺实习厂,学习化学、纺织、木工、缝纫、制鞋等,工厂实习与军事操练隔周循环。
(三)制定详细的军队职业教育计划
中华教育社,实地考察各地军队职业教育之后曾先后制定出详尽的军队实业教育计划,然时局动荡,军阀连年混战,进则为兵退则为匪的现象往复循环,尽管职业教育家声嘶力竭,收效甚微。
1.编订军队职业教育计划。第二次直奉战争后,黄炎培先生犀利地指出,灾民职业教育、伤兵职业教育、裁兵后职业教育、清室旗人职业教育等是战后职业教育的重点任务,这样伤兵自愈后可以谋生,残兵能自给,裁兵可以服务于社会。1927年冬,中华职业教育社遂即拟定军事职业教育计划。
军队职业教育以师为组织,以连为单位,全师组成大工场,分部分科由官长分别管理,每连士兵分成几个小组,轮流上课作工;课程设置,除公民训练及识字为必修课外,视驻在地形及本师的需要,由士兵根据兴趣选习一科。一科学成,得以长官许可,转学别科,农作科学种菜、豆、麦、芋等军中需要之品;棉织科学织布、织巾、织袜等日常用品;缝纫科学制军用被服及修补便衣服等。
出品用途:工场或农场出品先尽各该军队自用,按时价出售,其所得提取一部分作为工作者的奖金,成品制作较多的士兵,得到的奖励也多,可以对储蓄结余,以备不时之需。
当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对于此项计划很重视,“所呈各节颇有见的,该社提倡职业教育,甚合民生主义,应俟军事稍定,再行统筹办法,令饬各军切实施行可也”[7]。到1926年,全国仅成立了6所军队职业教育所[8]。
2.制定军队职业教育纲要。孙中山先生认为,“裁兵,便是统一的方法,先裁兵后统一,那才算真统一,又说,主张裁兵是在化兵为工”[9]。1928年6月,国民革命军占领北京,国家即将实现形式上的统一,全国军队编遣问题提上日程。8月间,制定《裁兵过程中职业计划纲要》(以下简称《纲要》)。
对于待裁之兵分成士兵及军官两方面,兵士方面,除编入浚河筑路外,施行訓练时,须依据五种情形。拟定进行标准。①兵士人数;②退伍时期;③本地可用原料;④本地最需要的职业;⑤兵士中习过职业的人数。对于留伍之兵,则施以屯垦教育,分三步,第一步派农业专家分赴东西北三方去考察,东以奉吉黑为一区,西以甘新青藏为一区,北以热察缓蒙为一区,考察之后,拟定计划。第二步,就三区适宜地点分设三个大规模的农事试验场,专用以学习农事及学习村治各办法,第三步,分出工兵从事筑路,将来道路所通之地,即为军队屯垦所至之区;对于伤兵,先调查,次治疗,再次训练,争取达到自给的目的。
对军人职业训练,《纲要》提出除国家兴办特别大的工程外,应以适于个人独立生活为准,军法纪律仍适合约束参加职业培训的官兵;开办工场要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同时注意关注市场行情,依据供求状况投资、生产,以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利益。本着改良士兵旧有技能,发现潜在技能的目的,因人施教。当然,军队职业教育还应重视对士兵加强爱国主义教育。
《纲要》公布后,得到国民政府的认可,1929年3月1日-4日,国民党三届三中全会上,朱家骅、褚民谊提案《厉行本党教育政策案》建议由教育部与训练总监部会同计划实施军队职业教育。不幸的是,一年之内,蒋桂战争、中原大战相继爆发,完整的军队职业计划束之高阁。
三、军队职业教育构想落空的原因
满怀激情的职业教育家们所制定的军队职业教育计划,屡屡不得推行,原因有以下几点:
(一)军阀混战使军队职业教育构想举步维艰
军阀连年混战,社会秩序混乱,人民生活困苦,教育正常发展所需的稳定环境、充足经费、稳定师资、持续生源均无法实现。军队职业教育更是无法正常进行。再者,转战于杀场上的官兵更是无暇顾及军队职业教育。因此,军队职业教育若要健康发展,形成正常的军队职业教育生态,稳定的社会环境是必备因素之一。
(二)军队职业教育计划的推行者心有余而力不足
被战争缠身的国民政府对军队职业教育缺乏统筹安排,全盘规划。尽管国民政府很赏识中华职业教育社关于军队职业教育的种种方案,但政府既没有出台保障其顺利推行的法律政策,也没有投入保障资金。《教育与人生周刊》认为中华职业教育社的军队职业教育仅仅是裁兵之根本办法而已,国民政府不过是借助其排除异己罢了,并没有真正想建立一个为广大人民谋利益的新国家,更没有为军队职业教育做出长远的规划。
(三)军队职业教育计划制定者与执行者目的背道而驰
裁军与养军的职业教育目的相悖。中华职业教育社的职业教育家们认为军队职业教育目的有二:一是增进国家生产二是使个人获得生计。各地军阀实行军队职业教育的目的并不是为减轻国家负担,谋求国家统一出发的,作为即是裁兵的制定者又是裁兵执行者的地方军阀,保住自己地盘是首要目的,对内冀于自给自足壮大军事实力,向外期望扩张势力。这样,裁军变养军,为国变为己,行军队事职业教育之名,行军队扩张之实。
另外,把普通的群众排斥在计划之外,是计划中的明显缺陷。军队职业教育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情,军民戚戚相关,只有民众参与的军队职业教育才是完整的军队职业教育,民众拥护的军队职业教育才是长远的有生命力的军队职业教育。
四、结语
20世纪20年代中华职业教育社为中国军队职业教育勾划了较为细致地蓝图,为今天的军事职业教育改革提供了借鉴之处。首先,推行军队职业教育必须依靠为人民真正谋利益的政党进行统一规划,保证其健康持续的发展。目前,我国的军事职业教育处在关键时期,新时代要求全军坚持党在新形势下的强军目标的引领,认真贯彻新形势下军事战略方针,按照“军委管总、战区主战、军种主建”原则,健全行政管理、教学管理、学习管理相结合的军事职业教育管理体制。
其次,建立完善的军队职业教育体系是军事职业教育正常、有序、健康发展的保证。科学规范、系统配套、运行高效的职业教育管理机制,保证军事职业教育正规有序发展。规范、科学的职业教育内容确保军事职业教育水平的逐步提高,尤其在信息化的今天,军队职业教育也要网络化,努力建立“需求牵引、平台统一、资源共享、立足岗位、自主学习”的军事职业教育运行模式,共建共享教育资源,有组织有计划自主学习,逐步实现多样化教育、个性化学习、智能化服务、精细化管理为一体的军事职业教育。
第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为军事职业教育发展提供了安稳的环境。要实现强国强军的梦想,必须提高军队素质,培养高科技军事技术人才,加强与世界各国的军事职业教育交流,深化对新时期军事职业教育战略的学习、理解。同时,国家也要加强对人民群众的军事职业教育知识的普及,真正做到军事职业教育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20世纪20年代中华教育社军队职业教育的思想尽管落空了,但是其中包含着职业教育家们的人文关怀及爱国情怀,体现了职业家们为发展中国的军队职业教育及职业教育,为改变中国积贫积弱的面貌所做出不懈的努力。
参考文献:
[1] 钟祥财.中国近代民族企业家经济思想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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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黄炎培.民国十年之教育[J].新教育,1922,4(2):233.
[5] 黄炎培.参观苏州第二师工作记:解决国家最困难问题之唯一办法[J].职业与教育,1921(27):1.
[6] 杨鄂联.冯军之职业教育[J].教育与职业,1923(45):13.
[7] 江恒源.十年来中国之军队职业教育[J].教育与职业,1929(100):795.
[8] 石伟平.比较职业技术教育[M].上海:华东师大出版社,2001:227.
[9] 孙中山.中山全书(第三册)[M].上海:上海新文化书社,1928:284.
基金项目:山西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思政专项课题“革命文化在山西高校的协同传播机制研究”(2019ZSSZSX124);山西师范大学现代文理學院校级教改项目“红色文化融入中国近现代史纲要的路径研究”。
(作者简介:高娟,历史学博士,山西师范大学现代文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政治史;王美玲,山西省长治屯留区职业高级中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