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题材纪录片的形象探究与主题分析
2022-05-16马书雅
马书雅
摘要:老龄社会的加速到来,与老年人相关的议题进入大众视野,纪录片作为信息传播的重要载体,应肩负起引导受众聚焦老年问题的责任,推动国家对老年群体的关注与建设。本文以多部老年题材纪录片为例,进行了老年题材纪录片的形象探究与主题分析。
关键词:老年题材纪录片;纪录片创作;老年传播
自2000年迈入老龄化社会后,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持续增加。在此背景下,本文以多部纪录片为研究对象,探究纪录片中老年群体的形象呈现及未来如何积极引导大众对于老年问题的关注。
一、研究背景
随着老龄社会的加速到来,由此引发的老年问题关系着诸多社会议题,如社会保障、劳动就业、医疗、心理健康等,在老年传播领域也存在诸多如“代际鸿沟”“数字难民”“后喻文化”“文化反哺”“老年群体数字化生存”等议题。纪录片是对现实的创造性处理,它所营造的现实被观众接触、感知进而被等同于现实世界本身。[1]其最重要的作用是记录社会现状、发展转向及未来走势,纪录片通过摄影机展现了社会的不同“切面”,不同的“切面”中映射着不同的社会群体和社会现状。是具有强大社会价值的艺术作品,带有浓厚的人文主义色彩。
二、纪录片中老年群体的形象展现
回顾自1990年《老年婚姻咨询所见所闻》至2020年《大国养老》《人生第一次》以来老年题材领域纪录片的发展,影片中呈现的内容大致可分为五类:一是受到广泛关注的老年人身体健康问题;二是如何度过、在哪里度过老年的问题;三是老年群体如何融入社会、适应数字化生存;四是时代给予老年传播怎样的影响;五是老年群体的社会效能问题。
(一)聚焦“健康养老”,如何更加长寿
疾病是影响老年群体幸福感的重要因素之一。21世纪以来,中国全面高速发展,有关养老的基本保障也得到解决,人们在思想上更加关注健康老龄、科学老龄等问题。笔者曾于阜新市新福托管中心、阜新镇中心敬老院拍摄纪实影像《我和我的养老院》,其中半数以上老人每日都会服用药物,在他们口中,“健康”是最常听到的词语,不少老人也拥有自己独特的“长寿秘方”。以中文纪录片《长寿密码:食以养生》为例,该纪录片以“寿命的长短是吃出来的”为主线,梳理长寿的定义及发展脉络,呈现世界各地长寿老年群体的生活现状以及如何以科学的方式长寿,并探究影响长寿的相关因素。相类似的纪录片还有中文纪录片《走遍中国·长寿之乡》,BBC纪录片《永葆年轻指南》以激活人类大脑的视角,延缓大脑的衰老从而达到长寿的目的。纪录片《长生不老:地平线衰老指南》,探究在科学高速发展的社会,“长生不老”是否是可以实现的梦想。日本纪录片《如何预防老年痴呆症》从纪录片创作角度出发,以老年人长寿、科学健康养老问题和如何预防老年疾病为切入点,探究以科学的方式保持身体健康,在宣传科学养老服务建设中起了重要作用。此外,如埃里希·弗洛姆所说:这不是一个老年的问题,而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面临的人的生存问题。近些年,关注此类老年问题的人群年龄呈现下降趋势,老年病也出现低龄化现象,拍摄对象及覆盖受众群体面积也应呈现纵向拓展的趋势。
(二)聚焦“活力养老”,如何度过晚年
家庭养老或机构养老,是传统养老模式下,老年群体面对的不同选择。在纪录片《人生第一次·养老》中,向我们展示了两种不同的选择方式下的生活,戴华奶奶走出家门是如此艰难的选择,但养老院的生活让她再遇了年轻时的朋友,也在这里找到了更加愉快的生活方式。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生理年龄不再是划分世代的唯一标准,心理年龄——尤其是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成为重要的辅助尺度。所谓“活力养老”并不是选择在哪里养老所决定或影响的,真正禁锢人的是一成不变日复一日的生活,是失去对未来期待的心灵枯萎,影片的二位老人虽选取了不同的度过晚年方式,但是他们都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与希望,也因此不再孤独。曾有研究对老年人收看电视心理展开探讨与分析,参与访谈的15位老年人中,10人表示平常看电视娱乐放松,在未来我们期待纪录片可展现智能化养老、智慧化养老模式,积极引导老年群体以多样化、多元化的方式摆脱孤独,丰富多元地度过晚年,提升晚年幸福感。何为幸福?在笔者拍摄的《我和我的养老院》中,养老院每周都要手写黑板报,但不管板报内容怎么更改,下面总有不变的一行字:什么是幸福?您怎样认为?老人们在书写幸福时,仿佛已经得到了幸福。影像中的普通个体对幸福的理解和想象,既是对现实社会中个人“幸福观”的折射,也是鼓励个人追求幸福之天赋权利的启蒙,更是在整个社会层面建构超越个体的“幸福观”的有益尝试。[2]
(三)聚焦“积极老龄”,如何融入社会
在智能化媒体时代,老年群体由于缺乏科技设备、具有“科技恐惧”、缺失媒介素养等问题迅速边缘化,逐渐成为新媒体浪潮中的弱势群体,“老年群体数字化生存”问题显著。“积极老龄化”最重要的变化在于强调老年群体的社会参与权利,并致力于将老龄化的压力转变为可持续发展的动力。[3]纪录片《银发汹涌》中,邵爱丽发微信与远在国外的两个小外孙交流。笔者拍摄的纪录片《愿你我所愿》中,住在光荣院中的齐宝荣爷爷常常要拿起手机和蓝牙音响给远在南方上学的孙子唱上一曲。在纪录片中呈现出的老年人对于数字设备和新媒体的好奇程度,应当引起我们的反思。老年群体的孤单源于不能快速融入高度发展的社会生态和他们所熟悉的环境正在消失带来无措感,面对如今陌生的社会环境他们不知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处在怎样的位置,是老年群体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社会融入问题的关键。在新的数字媒介中的他们像极了“新生儿”,一切都是等待被架构的新的认知,等待建成的新的世界观、价值观。历史的潮流不会逆向发展,他们所熟悉的媒介环境逐渐消失是无可避免的,也许他们并没有准备好也没有想好自己是否想要融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但他們的本能是好奇的,他们正在期待着接触一个新的媒介生态。
(四)聚焦代际差异,如何相互理解
在纪录片《人生第一次·养老》中,王意仁的女儿教父亲使用手机软件。王意仁也学会呼叫天猫精灵为自己放一首邓丽君的歌曲。在笔者拍摄纪录片《井上明灯》中,矿区的现在并非是中老年人的主场,出现更多与青年大学生接轨的前沿科技岗位。席明就是这样一位年轻人,在黑龙江科技大学毕业后,投身煤矿行业,现已成为单位一名技术骨干。这里存在着老年群体与青年群体的身份对调,青年群体往往担任着更加先进的科学技术工作。青年群体与老年群体两者生长于完全不同的社会环境和文化背景中,两个代际呈现着怎样的关系与对照,是纪录片所聚焦的热点问题。相较于亲代面对新媒介环境的无所适从,子代往往持有更自如的适应性、更开放的心态和更灵活的接纳与使用能力,并具备向亲代反向输出新媒体使用技能、知识以及与之相关的流行文化和价值观念的能力,即数字反哺能力。[4]《人生第一次·养老》中,王意仁选择居家养老,清明节当天他眼含热泪翻看已故妻子的相册,深深悼念,而后又戴起军功章唱歌,怀念过世的战友。笔者拍摄的纪录片《愿你我所愿》,光荣院中李振生爷爷常抱着一把“枪”,虽然是玩具枪,却展现一名军人刻在骨子里的魂。从米德“主我”与“客我”的概念来看,我们应当思考老年群体在社会化的过程中是否由于媒介生态的变化,而被动积极地想象着自己可以融入一个全新的数字化媒介,但“主我”的部分也许并不是如此,这种微妙的、被动产生的、想要融入一个与“主我”情绪相违背的社会的情绪产生也许他们自己也并未察觉到。作为纪录片的创作者应同时感受到对于老年传播问题不应只反映“数字反哺”“代际鸿沟”下老年群体的落后,也要呈现不融入数字化媒介的老年群体,享受慢节奏,体会从前慢式情感的晚年生活。纪实影像应尽可能多元化展现现实,并积极引导社会共识的建构,没有哪种老年生活是被定义为“幸福”,最重要是找到适合自己的媒介环境和生活节奏。
(五)聚焦老年群体的社会效能
世界卫生组织2018年公布的数据显示,65岁以上老年人群抑郁症的患病率,保守估计在10%-15%。尽管老年抑郁症已成为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却鲜被舆论关注,老年抑郁患者这一群体也处于“失语”状态,更有严重者具有自杀倾向。老年群体的抑郁症状的出现一定程度上与社会效能的消失相关,对于进入衰老时期的人们来说,劳动并不是最可怕的,不能劳动才是,不能付出劳动对社会作出贡献,似乎象征着生理与心理上的同时衰老。“我会慢慢地做,不会太操劳,只有到我死了,我才会停止干活,我活一天就要做一天,直到死为止。”这是纪录片《牛铃之声》中的台词。一个年迈的老人固执地拖着一头同样年迈的老牛,日复一日下地干活,这样的场景看起来也许心酸,也许残忍,但影片的主人公自己不这么觉得,在他的世界中,辛苦劳作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笔者拍摄的纪录片《井上明灯》中,矿厂工作的老人大多是退休返聘回来的,他们选择回来这个他们曾经熟悉的领域,为自己热爱的事业作出一份贡献,李明就是这样一位老人,他说只要身体还能坚持,会一直工作下去。
三、老年群体纪录片的未来发展
(一)立足纪实影像艺术价值,以独特美学视角呈现对于老年群体的思考
笔者对比了《银发汹涌》第一集(2013年)与《人生第一次·养老》(2020年)两部纪录片,均以两位老人为主线展开叙事,但不同的镜头语言,呈现了完全不同的叙事视角。(详见表1)
在《银发汹涌》第一集中,多采用中景或全景镜头,以更加客观和理性的镜头语言展示老年群体的生活。在《人生第一次·养老》中,更多采用特写镜头,更能够引起观看者共鸣。
在空镜头的表达上,前者堆叠了大量的现代化工业城市与花草静物的对比,试图激发起受众的更多思考,后者则更倾向于展示老年群体所处环境,在思辨意味的同时多了一些温暖的意向。在拍摄手法选择上,前者多使用跟拍镜头、手持镜头,着重以背影象征老年群体的困境,整体色调也更加偏向冷色调和暗调。
两部纪录片均使用了框式构图,将老年主人公在视觉中放入狭小闭塞的空间中,以暗喻老年群体面对的生活的暗淡与狭窄。从整体来看,《银发汹涌》第一集中的视听语言和暗喻更加消极,倾向于引导受众关注老年群体面临问题,并探讨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影片最后在黑暗的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中,一个老人的手迎接着太阳,象征着老年群体终将摆脱困境走向希望。《人生第一次·养老》也包含引导受众思辨的试听语言,如戴华奶奶家中钟表的空镜,随着戴华奶奶决定去养老院到离开家,镜头的景别逐渐拉近收紧,最终在戴华奶奶的一句“这是人生的最后一条道路”后,收至特写,时针的声音逐渐停止,但纪录片整体倾向于引导受众关注老年生活不同选择下的美好生活,较前者更加温馨和明朗。
老年题材的纪录片中,在摄影机与老年群体之间更多的采用平视的关系,正视老年群体的数字化、社会化、情感等需求,同时尊重其对于老年生活的多样化选择。在镜头语言的使用中打造积极的摄影美学,形成独特的迟暮影像美感,适当减少框式构图、俯拍机位等消极镜头话语。为老年题材纪录片打造独特的摄影美学标签,同时加入适当的商业元素,以吸引更加广泛的受众群体,达到次级文本的广泛传播效果。
(二)立足纪实影像人文价值,以贴近生活方式呈现对于老年群体思考
在纪录片影像的呈现中,除真实记录老年群体生活之外,应进一步挖掘老年群体的特征,探索其内在需求。对老年问题的思考不应只停留于表面,老年时期也是社会中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时期,老年问题的解决需要多方力量的介入,包括老人自身心态转变、对于老年群体的媒介培养、不同代际之间的相互学习与弥补、数字化媒介与老年群体的接洽问题、社会和国家的积极导向等。
(三)立足纪实影像社会价值,以多元化发展呈现对于老年群体的思考
除传统养老模式外,纪实影像应进一步展示与促进养老模式多元化发展,如“时间银行”“老人会”“病友组织”“守门人制度”等新型的养老模式。积极引领舆论导向,打破大众对于老年群体和养老院的刻板印象。
四、结语
目前老年相关纪录片中存在展示内容单一、运营模式固化等问题,过于强调老年人面临的困境,渲染悲情色彩,较少对老年群体当下所面对身心问题和传播问题给予相关回应或引导。在影片运营模式角度,与智能媒体宣发脱节,相较于同类别人文纪录片,未引起极其广泛的关注和討论度。纪录片应脱离单一的共情导向,转而肩负起引导受众聚焦老年问题的责任,推动国家对老年群体的关注与建设。
参考文献:
[1] 王华.在摄影机与少数民族之间发现中国: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纪录片生产与传播研究(1979至今)[J].新闻大学,2014(5):47-57.
[2] 张玲玲,张欣,张书成.纪实影像如何建构中国式“幸福观”:对四部中外纪实影像作品的内容分析[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3,35(11):91-95.
[3] 方惠,曹璞.融入与“断连”:老年群体ICT使用的学术话语框架分析[J].国际新闻界,2020,42(3):74-90.
[4] 王敏芝,李怡萱.数字反哺与反哺阻抗:家庭代际互动中的新媒体使用[J].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21(1): 77-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