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英雄，战火青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导读

■山东师范大学/王化学

20世纪30年代的苏联文学，涌现出大批反映国内战争时期的惨烈现实、充满英雄主义精神和共产主义理想的优秀作品，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疾患可以毁掉斗士的身体，却不能摧残他的意志

这是一部带有强烈自传性质的作品，它的作者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1904—1936）是一位出身于乌克兰穷苦家庭的坚强的布尔什维克战士。

他11岁便开始工作，进发电厂当司炉助手。15岁那年家乡建立苏维埃，随即加入共青团并参军，成为著名的第一骑兵军战士。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国内战争，16岁的他在战场上英勇负伤，只能退役。先到铁路工厂当电气助理技师，不久转机关工作，担任乌克兰边境地区共青团干部，1924年入党。艰苦的生活，尤其是军旅战伤严重摧残了他的健康。1927年，他身体情况急剧恶化，全身瘫痪、脊椎硬化，翌年双目失明，此时他才不过24岁。

然而，疾患可以毁掉斗士的身体，却不能摧残他的意志，躺于卧榻动弹不得的“病人”以惊人的毅力开始了另一项工作，即由其口授，由其夫人记录，根据其在铁与火的环境里战斗成长的经历而进行文学创作。无数次的失败，打击他也磨砺他，终于，在1933年完成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出版即轰动全国并远播世界。1934年他加入苏联作家协会，1935被授予列宁勋章。不幸的是，1936年底，他沉疴发作，逝世于莫斯科，中断了另一部未完成的作品《暴风雨所诞生的》的写作。

粉碎生命的铁环，新的生活又将开辟

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故事里，主人公保尔·柯察金平凡却充满英雄色彩的经历与作者的经历几乎如出一辙。

这个出身铁路工人家庭的穷孩子早年丧父，哥哥阿尔焦姆是个熟练的钳工，长期打工在外也无法保证家庭生计，保尔仍要靠母亲给人洗衣帮佣才得以进学堂读书。课上常遭神父蔑视侮辱的小保尔将一撮烟丝撒入厨房的面包团以泄愤，这导致他被开除出校，12岁便去车站食堂做工了。他受尽凌辱，窥见了生活的黑暗：店老板、工头、有钱客、兵痞花天酒地，压榨女工出卖肉体。这激起他刻骨的仇恨。十月革命爆发，国内外反动派勾结起来扼杀苏维埃政权，保尔的家乡谢佩托夫卡镇也遭遇离乱，德国人、白匪军、红军、波兰白军，你来我往、犬牙交错，国内战争燃遍乌克兰大地。红军短暂占领时留下开辟工人运动的水兵朱赫来，通过兄长的介绍成了保尔的朋友和导师，教保尔英式拳击，引导他初通革命道理。一天，朱赫来被彼得留拉匪军逮捕了，保尔勇敢且出其不意地袭击了押送兵，使之得以逃脱，自己却因被得悉此事的富家少爷告密而陷囹圄。因阅兵典礼匪军整饬地方警务，吃了一周牢狱之苦的保尔被错放，阿尔焦姆迅速安排他转移出本镇，于卡扎亭参加红军，成为英勇的科托夫斯基骑兵旅的侦察兵。虽大腿中了枪弹，还被斑疹伤寒袭击，但他没有丝毫退缩，一俟好转便返回战场，终于入列威震四方的布琼尼骑兵第一军。在一次追击波兰白军的激烈战斗中，他头部被弹片击中，昏迷了13天后才有了知觉，顽强的生命力终使这个17岁的小伙子活了过来，不过他再也无法跃马挥刀杀敌了。不久，内外反动派的叛乱与干涉基本平息，保尔不得不离开部队来到基辅，一头扎进恢复满目疮痍的新生共和国的建设高潮中。他做肃反工作、共青团工作，尽管并未痊愈的伤痛折磨着他。为了对付即将到来的严冬，省委会决定修一条窄轨铁路到伐木场，以便把燃料运进城市度过酷寒。作为铁路工厂共青团书记的保尔和青年团员们率先参与其中。该项工程的艰苦程度难以想象，秋雨、泥泞、大雪、冻土，露天住宿，缺吃少穿，还要面对武装匪徒的袭扰和疾病的威胁！工程将竣，保尔却得了肺炎兼肠伤寒，不得已被送回家乡休养。但他又一次战胜死亡，重回岗位，光荣入党。无奈种种伤病及忘我工作，让保尔体质每况愈下，1924年起处于长期治疗状态。此间与一位名叫达雅的女工相识相爱并结为夫妻。这位坚强的战士，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在全身瘫痪和双目失明的境况下，以顽强的毅力写成小说《暴风雨所诞生的》。

生命的铁环被粉碎，新的生活又将开辟。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通过对保尔·柯察金以及像他一样的许多青年英雄的刻画，小说成功地回答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突出了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为党指引、在残酷的铁血斗争中成长为坚强的共产主义者的主题。

在这个英雄的群体里，保尔的形象最为鲜明突出。他打小就表现出疾恶如仇、打抱不平的个性品质和洁身自好、秉义守正的道德意识，且意志坚强、英勇果敢。他不仅经得住监狱的折磨，还守得住难中的节操。这个一身正气、忠诚友谊、爱好读书、手风琴技艺高超的小伙子，是那样的纯朴率真，永远像一团火，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最具英雄本色的还是他战场上的表现，那大无畏的冲锋陷阵的形象，带给读者的简直像一股不可挡的疾风，呼啸而过、摧枯拉朽！再就是工作起来那股拼命三郎的精神，面对困难不是畏葸退缩而是设法解决。湿冷森林里修筑铁路的情节把这种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一边是少数意志薄弱者开小差，一边是皮靴脱了底灌满雪、两眼通红脖子长疮的他。他总是第一个起床烧好开水再叫醒伙伴。之所以如此，根本在于思想觉悟，是信仰的鼓舞，以致特勤部队领导朱赫来感慨：“他们真是无价之宝。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这觉悟来自革命熔炉的锻炼，来自不断地学习、领悟、实践。保尔从朱赫来，从丽达，从任何可以学习的人那里学习马列主义，也从爱读的书，例如《牛虻》《斯巴达克》《朱泽培·加里波第》等中汲取营养与榜样的力量。的确，理想和榜样是鼓舞他为人类解放事业奋斗终生的不竭之源。一个共产主义战士的崇高精神境界，是理解英雄形象的钥匙，正如大病初愈后，保尔在家乡烈士公墓缅怀同伴时的心语：“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这是一部描写社会主义新人辈出和为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的成长小说，感受主人公的思想境界至关重要。

纵观保尔的生活轨迹，无论战斗还是工作，无论作为团的干部还是一线工人，他都没有丝毫自私的动机，如病愈后重回铁路工厂，坚持当电工助手而不进领导班子（成为团委政治教育部长是后来的事，再后调任共青团州委书记）。他坚持信念原则，与错误倾向，比如涣散、腐败坚决斗争，力主把自由散漫、造成重大事故的菲金开除出团，为了工作与刚愎自用的团书记谈心交心。他拖着宿疾纠缠的病体，以顽强的意志、毅力领导边区青年建立团组织、保卫巩固苏维埃政权、剿灭匪帮和打击走私。他诚恳地帮助同志与朋友，但对堕落不思悔改者如杜巴瓦、混进队伍的异己分子如拉兹瓦利欣、恬不知耻的流氓如法伊洛这样的败类，丝毫也不手软。在任何岗位上他都表现出布尔什维克的高风亮节，吃苦在前、享受于后，严重的疾病夺去其工作能力，他却拒绝享受抚恤金，“准备忍受一切，只要能够让我归队”。保尔与成千上万伴随共和国诞生，和为保卫她而奋斗并一起成长成熟的劳动青年的动人故事，汇成了一曲壮美的青春颂歌。

爱情里，精神和谐才能幸福美满

爱情是青春旋律的装饰音，小说的爱情描写其实伴随了主人公的成长。像大多数恋爱故事往往不期而至一样，对保尔而言它亦似乎来得偶然，当然同样是甜蜜的。初恋浪漫而美好，在森林湖边读书的林务官女儿冬妮亚·杜曼诺娃无意间认识了于此钓鱼的保尔，更见识了霸道的资产阶级小子为取悦她向保尔挑衅而遭痛打的场面，不禁对虽粗野但勇敢的保尔心生爱恋。这是发自天性的纯洁美好的情愫，之于两个少年当事者乃自然而然并超越出身和身份。唯其如此，当冬妮亚意识到保尔可能因律师儿子维克多的出卖而入狱时，是那样担心与痛苦；而当保尔脱身于囹圄一路狂奔跌倒在林务官的花园时，冬妮亚又是多么激奋和勇敢，说服妈妈留宿于家、安置其室，倾吐彼此之爱，尔后协助阿尔焦姆将其送往安全之地。对保尔而言，尽管思想上一度排斥，但对她的爱同样真诚而炽烈。

但是阶级的鸿沟很难越过，随着战火淬炼，思想行动完全献给人类解放事业的彻底的布尔什维克与恋人的距离逐渐拉大了，冬妮亚根本融入不了劳动者的青年团，而她也无法容忍所爱的人把她放在党之后的位置，分道扬镳便成为必然。保尔的心并非仅仅因此受到伤害，问题是之于党和理想的真诚太神圣了。他下决心不让类似爱情的私人情感侵蚀信仰，以所崇拜的英雄牛虻为榜样。在事业面前，爱情的存身之地便太过狭窄了！保尔任铁路工厂团委书记时，团省委委员丽达·乌斯季诺维奇乃其政治理论导师，两人擦出了爱的火花。可是保尔某天从丽达房间看到一位军官，错将其当成了她的恋人，他就以“牛虻”的方式斩断情丝。几年后两人出席全俄共青团代表大会巧遇，方知铸成大错，造成遗恨。他认识到自己的荒唐，因为，正如丽达所言：“生活里不光有斗争，而且有美好的感情带来的欢乐。”保尔的思想与性格愈益成熟了。后来在海滨疗养期间，他与女民工达雅相爱结合，丈夫帮助妻子学习成长，妻子关爱丈夫知疼着热。

保尔的爱情婚姻，深刻地诠释了爱的真谛：它不是低级趣味，更不是相互占有；严肃的态度、无私的付出才是牢固的基础；精神和谐才能琴瑟合鸣、幸福美满。

堪称完美的叙事艺术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以苏维埃社会主义政权的产生和巩固为背景，视野开阔，内容丰富！时代风云变幻，革命潮起潮落，形势错综复杂，战争、建设回环交错；乌克兰风情，产业工人状貌，哥萨克匪帮、波兰白军及流寇的肆虐，红军铁骑与布尔什维克包括共青团员的浴血奋战，宏大场面尽收眼底；人物众多、情节复杂，构成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气势恢宏、激动人心！

小说既从各个方面、许多角度展开全景描写，又聚焦主线细腻刻画。整体风格简洁明了，节奏快而急促，大量事件、情节交叉迭现，犹如电影的镜头切换，特别是第二部，密度更显，使容量大为加强。作家善于博采多种诸如书信、日记、插笔、回忆以及内心独白、哲思抒情、风景勾绘等叙述方式，打破了线性推进的单调。如通过陆军医院医生尼娜的日记交代保尔的重伤与顽强，通过丽达的日记披露她与保尔的感情轨迹及思考；通过保尔与阿尔焦姆的通信透示出他们的家事和兄弟情长。对谢佩托夫卡镇经历的铁血洗礼，则采取了正面描写与穿插回忆结合的手法：前者着重讲述红军占领时以保尔挚友谢廖沙为代表的先进分子投身革命的动人事迹，后者则借获救的萨穆伊尔向保尔讲述红军撤退后白军残杀镇上因叛徒出卖而落敌手的志士情状。

就此，保尔家乡的英雄历史得以完整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