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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记得人脸却想不起名字?

2022-05-12迪安·博内特

视野 2022年8期
关键词:人脸大脑记忆

[英]迪安·博内特

“你记得那个以前和你一起上学的女孩吧?”

“能说具体点儿吗?”

“就那个,个子高高的女孩。暗金色头发,发色介于我们俩之间,不过我觉得她是染的。以前住我們隔壁,后来父母离婚了,她妈搬到了琼斯家去澳大利亚之前住的那套公寓。她姐姐跟你表哥是朋友。她老穿一件红色外套,其实并不衬她。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吗?”

“叫什么名字?”

“想不起来了。”

我无数次经历像这样的对话,和我妈、我奶奶,还有家里的其他人。显然,他们的记忆还有对细节的把握毫无问题,他们列举出的个人信息足以让维基百科甘拜下风。但很多人都表示,若要让他们想起名字就费力了,甚至想起站在眼前的人叫什么都得绞尽脑汁地回想。我自己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发生在婚礼上尤其尴尬呀。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我们能认出别人的脸却想不起他们的名字?面孔和名字在识别一个人的时候难道不是同等有效的信息吗?要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就需要对人类记忆的运作再挖掘得稍微深入一点儿。

首先,人脸的信息含量很大。面部表情、目光接触、嘴部动作等,都是人类交流沟通的基本方式。从一个人的面貌特征还能看到很多东西,如眼珠颜色、头发颜色、骨架、牙齿排列等,都可以作为识别依据。正因为如此,人脑似乎演化出了一些特点来辅助与增强面部识别与处理,像是模式识别、从随机图案中认出人脸的普遍倾向等。

与之相比,人的名字提供了什么信息呢?它们有可能作为某种线索提示一个人的背景或文化出身,但一般说来只是几个字、一串随意的符号、一小段音节,让你知道它们属于某张特定的脸。可那又怎样?

正如前面所说,要让有意识获得的一段无规律信息从短期记忆变成长期记忆,往往需要不断重复。不过,这一步有时可以跳过,尤其在信息附带了某些特别重要或特别刺激的因素时——意味着形成了情景记忆。假如你遇到一个人,是你见过的最美的人,你对此人一见钟情,恐怕这位爱慕对象的名字会让你兀自默念好几个礼拜。

这种情况并不常有——幸好没有,所以在认识一个人时,如果想要记住对方的名字,唯一有把握的方法就是趁它还在短期记忆时不停复述。可麻烦在于,不断重复的方式既费时间又占用脑力资源。就像先前所举的“我到这儿是干吗来着”的例子,正想着什么事情时,遇到新任务要处理,当下所想的事会被轻易覆盖或取代。而当我们与某人初相识时,对方很少会只说名字而其他什么都不说,难免要在交谈中涉及来自哪里、做什么工作、有什么爱好、感兴趣的方面等。社交礼仪要求我们在初次见面时表现得风趣(哪怕我们其实对此毫无兴趣),而我们致力于展示的每一点幽默都会让对方的名字来不及编码就被挤出短期记忆的可能性变得更高。

大多数人能记得好几十个名字,并且每次在需要记一个新名字时也并不觉得太费力气。这是因为我们的记忆把听到的名字与正在互动的那个人联系了起来,人与名字在脑中建立了联系。随着互动增强,与人、与其名字的联系也越来越多,也就不再需要有意识地复述,通过长时间接触已经在更下意识的层面上进行了“复述”。

人脑有很多制造短期记忆的策略,其中之一就是在得到大量细节的同时,记忆系统会倾向于着重注意听到的第一条和最后一条信息(分别称为“首因效应”和“近因效应”)。所以,通常做介绍时,如果名字是我们听到的第一条信息的话(往往确实如此),就很可能让人印象深刻。

不仅如此,短期记忆与长期记忆还有一个尚未提到的差别,那就是它们对处理的信息类型有完全不同的偏好。短期记忆多是听觉型的,专注于处理字词和特定声音形式的信息。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有内心独白,并用语句而不是像放电影那样以一串画面进行思考。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一种听觉信息,你听到名字时听的是几个字,想到名字时想的则是组成这几个字的音节。

与此相反,长期记忆则倚重于视觉和语意(也就是字词的意思,而不是字词的读音)。因此,比起没有一定之规的听觉刺激(比方说一个陌生的名字),更丰富的视觉刺激(好比说人脸)就更有可能被长期记住。

从纯粹客观的角度来讲,一个人的脸和名字大致无关。也许你听到过谁在得知某人名叫马丁时说“你长得真像个马丁啊”,但说实在的,仅凭看脸基本上不可能准确预测某人叫什么名字,除非这人把名字作为文身刺在了额头(如此醒目的视觉特征实在太让人难忘)。

接下来,假设一个人的名字和面容都已经成功储存进了你的长期记忆——哇,你真棒!那也只成功了一半。现在,你需要在有需要时使用信息。不幸的是,事实证明要做到后一半很难。

大脑是一大团错综复杂的接头和连线,就像规模有宇宙那么大的一团圣诞树灯。组成长期记忆的就是这些接头——也就是突触。单独一个神经元就可以与其他神经元形成数万个突触,而大脑由数十亿个神经元组成。这些突触意味着,某一段记忆与需要据此进一步“执行”任务的脑区(即负责合理化和制定决策的区域,比如额叶)之间是有联系的。在这些联系的基础上,你脑中负责思考的部分才能“拿到”记忆。

一段记忆的相关联系越多,突触就越强(或者说越活跃),要使用这段记忆就越容易,就好比去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要比去湮没在荒郊野外的一座废弃仓库更容易。比如说你的长期伴侣,他(她)的名字和脸会出现在你大量的记忆片段当中,因而总是位于你的意识前沿。可其他人未必享有这种待遇(除非你的人际关系非常另类),因此记住他们的名字就变得比较困难。

可是,既然大脑已经储存了人脸和人名,为什么我们最终还是只记得其一而记不住其二?这是因为,大脑在回忆时实行的是一种双轨制记忆系统,结果就造成了一类普遍而恼人的感觉:认得出某个人,但想不起来为什么或怎么会认得,也记不起对方的名字叫什么。其根源在于大脑对人或事有熟悉与回忆之分。解释得更清楚一点,熟悉(或者说认得)是指在遇到某个人或某件事时知道自己见过或做过,但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只知道记忆里已经有这个人或事存在。而回忆是指能回想起当初怎么认识和为什么认识这个人的记忆。认得一个人仅仅标示出了有记忆存在的事实。

大脑有好些方式方法来触发一段记忆,但我们确认其存在时并不需要“激活”它。想象一下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文件,而电脑提示“该文件已存在”?情况与此有点儿类似。我们只知道信息存在,不过你拿不到。

来看看这样一套系统有什么优点,它让你无须把宝贵的脑力过多地花费在思考是否遇到过某件事上。在自然界严酷的现实中,凡是熟悉的东西都是之前没能把你杀死的,于是你可以把精力集中在或许有威胁的新事物上。对于大脑来说,以这种方式工作是有演化意义的。既然一张脸要比一个名字提供更多的信息,脸就更有可能是“熟悉的”。

可这并不意味着现代人就不会为此深受困扰,我们经常不得不和确实认识却无法立刻准确回忆起来的人做些小小的交谈。从认出来到完全想起来的那个时刻,应该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有些科学家将其描述为“回忆临界点”,意思是某些东西正越来越熟悉,熟悉程度到达某个关键点时,最初的记忆彻底被激活。想要回忆起的那段记忆关联着好几段其他记忆,它们一起被触发,对目标记忆产生一种外周刺激或是低水平刺激,就像邻居家放的烟花把一栋黑漆漆的房子照亮。但是,目标记忆只有在受到的刺激超过一定程度或者说超过其临界点时才会被真正激活。

你也许听过“一齐涌上心头”的说法吧?又或许还记得突然想起问题答案之前那种“话到嘴边”的感觉?这些说的都是回忆临界点的变化:引起识别的目标记忆获得了足够的刺激,终于被激活——屋子里的人被邻居家的烟花弄醒,打开了所有的灯,这下所有相关联的信息都可以拿到了。记忆被正式唤起,“嘴边”也可以恢复其正常的赏味职责,不用再为鸡毛蒜皮提供希望渺茫的储存空间。

总的说来,人脸因为更“有形”而比名字更好记,而想起一个人的名字更可能需要完全的回忆而不是简单的识别。假如下次见面时我没能想起你的名字,我希望以上内容能让你意识到,那并非出于无礼。

当然,从社交礼仪的角度看,我恐怕确实失礼。可至少你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呀!

(嘉林秀摘自福建教育出版社《是我把你蠢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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