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促进收入公平分配的研究

2022-05-11张成栋马瑛萍李民杰孙士真

财政科学 2022年4期

张成栋李伟王伟马瑛萍李民杰孙士真

内容提要：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定，促进收入分配公平合理是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也是国家调控的重要目标。调节收入分配需要准确的基础数据、有力的分析工具做支撑，但现有的基础数据尚有较大局限性，造成分析工具的能力得不到充分发挥。本文将会计方法引入收入分配研究中来，论证了其反映职能在提供基础数据、刻画收入分配现状方面有着先天优势，可以在促进收入分配公平中起到重要作用。

一、引言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和奋斗目标。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到2035 年“人民生活更为宽裕，中等收入群体比例明显提高，城乡区域发展差距和居民生活水平差距显著缩小，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基本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迈出坚实步伐”；到2050 年“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强调共同富裕的时代背景是我国经济实现增长的同时，也出现了居民收入分配分化的情况。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地区收入差距、城乡收入差距、行业收入差距、职业收入差距显著增大。

较大的收入差距不利于建设现代化强国。一是不符合共同富裕的应有之义。二是造成了贫富对立和社会割裂。三是抑制消费，造成经济供需失衡，阻碍经济可持续发展。因此，调节收入分配，使其与我国现有经济发展阶段相匹配一直是我国宏观调控的目标之一。

已有研究发现基础数据的质量低下严重影响了对社会财富分配程度测度的准确性。李家山等（2021）认为因调查数据覆盖率不足会导致低估贫富平等的严重程度，因此在研究中使用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和各年度胡润富豪榜，借助广义帕累托插值法研究了中国居民财富不平等的动态演变趋势，以修正该问题。艾小青等（2021）认为关于中国收入分配和财富分配不平等的度量问题，最希望得到的是大规模的、连续的且具有较好代表性的样本原始数据，然而基于调查统计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等制度原因，抽样调查不完全等技术原因，可能造成数据质量差。祁磊等（2021）研究发现分组数据下基尼系数的计算误差与分组个数和组内收入基尼系数的实际上限有关，分组个数越多，基尼系数的计算误差越小，组内收入基尼系数的实际上限越小，基尼系数的计算误差也越小。张爱国（2022）认为实践中计算基尼系数，一般只能使用分组数据，受限于数据质量，估算结果与事实往往不一定契合。

虽然近年来很多学者针对数据质量差带来的不良影响进行了各种方法改进研究，但仍然无法消除这些不良影响。

目前尚没有学者研究会计在收入分配中的作用。但是，会计作为专用于经济核算的管理学科以及现代经济社会运行的基础，在经济活动中有重要位置，对收入分配理应有某种影响机制。研究发现，会计反映职能提供的会计数据非常适合用于描绘收入分配情况，一方面历史数据翔实，成本低；另一方面从收入源头获取数据，真实度更高，可以在调节收入分配中发挥重要作用。下文将对此做详细分析。

二、现有收入分配差距衡量工具及其短板

（一）现有收入分配差距的衡量工具

经济学现有衡量收入分配差距的工具中，洛伦兹曲线是最基础的分析工具，基尼系数是应用最广泛的指标。基尼系数是根据洛伦茨曲线提出的判断分配平等程度的指标。基尼系数取值范围在0到1 之间，越接近于1，说明居民收入差距越大，收入分配越不平均。

除基尼系数以外，还有阿鲁瓦利亚指数、库兹涅茨指数、不良指数、财富集中度等指标用于衡量收入差距。阿鲁瓦利亚指数是指收入最低的40%人口所占有的收入份额。库兹涅茨指数是指收入最高的20%人口所占有的收入份额。不良指数是指全体居民中20% 最富有人口的平均收入水平与20% 最贫困人口的平均收入水平的比值。财富集中度是指一定比例或数量的人口所拥有的社会财富总额的百分比。

（二）现有衡量工具的短板

根据各种收入差距衡量工具的原理，现有的衡量工具其实可归为一类，即基于洛伦兹曲线的指标族，包括基尼系数、财富集中度等指标。这些指标在描述和刻画上可以做到非常精确，弱点是基础数据的来源可信度低，拖累了其潜在能力的充分发挥。这类指标的基础数据主要来自于统计，而有关收入的统计一向是难点问题，数据质量难以保证。李实和万海远（2013）、岳希明和李实（2013）认为获取基础数据的抽样调查过程不够科学。艾小青和祁磊（2021）认为，目前国内只能得到关于收入或财富的不完全信息，只能尝试研究不完全信息下如何更好地估算收入或财富基尼系数。

通过统计调查获取收入数据的难点在于，出于保护个人隐私的考虑，居民普遍对个人的收入数据非常敏感，使得直接从居民手中获取可靠数据的难度很大。虽然法律要求个人在必要时需要向国家报告个人的收入和财产数据（例如征收个人所得税），但是很多普通人面临收入调查时还是本能地选择不配合。有些人出于“财不露白”心理或收入来源不正当等原因，故意隐瞒收入（谢立中，2013）；有些人出于虚荣或恶作剧，故意抛出虚增的收入；有些人如企业家，其名下企业收支与个人收支公私不够分明，难以清晰界定收入范围。如何获取真实收入数据、提高数据质量是各大统计机构面临的共同难题。

此外，中国幅员辽阔，区域之间、行业之间、企业之间异质性很大，有必要精细化研究，这就需要大量样本支撑。然而，扩大样本量必然带动调查费用的增长，单纯用传统调查统计手段收集海量数据必然产生巨额成本，经济性差。

因此，该类收入差距衡量工具的短板是其依赖的基础数据量少质劣，使得这些工具的能力无法得到充分发挥，进而无法支撑科学研究和政策决策。

（三）会计数据补齐洛伦兹曲线指标族的基础数据短板

会计是经济社会通用记录工具，任何经济主体都必须按照会计规则准确核算其经济活动。复式记账法产生后，会计既能清晰反映会计主体资源的来源，也能清晰反映资源的去向，其中就包括各类生产要素的收入分配情况。例如，职工薪酬反映了劳动力要素的收入分配情况，利息和利润反映了资本要素的收入分配情况，房租和土地出让金反映了土地要素的收入分配情况。对要素收入分配情况继续细分，又能分析出要素内部是如何再进行收入分配的，例如职工薪酬收入分配情况可以按照不同行业不同职位继续细化分析。因此，会计数据包括了详细的收入分配数据，可以成为洛伦兹曲线指标族计算的基础数据来源。这是会计间接促进社会财富公平分配的主要渠道。

以企业财务报表为例，至少能从其中获悉以下收入分配内容。如下表所示：

从表1 可见会计能够记录分配路径，并帮助发现隐形分配。与统计数据只能取得最终分配结果的情况不同，会计链条持续而完整，记录了整个分配路径，对研究者和监管者摸清实际分配情况、深挖分配规律有很大帮助。同时，会计能够低成本地实现收入分配情况的精细分析。各个单位经年累月的会计核算，积累了海量现成的数据。量大质优的会计数据可以帮助洛伦兹曲线指标族精确刻画不同地区、不同行业等各个维度的收入分配情况。

表1 企业某年度收入分配情况

此外，会计数据不仅可以用流量数据来衡量收入差距，还使用存量数据。贫富差距其实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收入差距，表现为流量；二是财产差距，表现为存量。存量指标可以更为直接地反映社会的财富分化情况。会计数据中既有流量数据也有存量数据，既有时点数据也有期间数据。洛伦兹曲线指标族的收入差距衡量工具可以灵活有效地在会计数据中取用相关信息，准确反映贫富差距。

（四）会计数据可以直接精确描述贫富分配不均匀的情况

会计除了可以保障洛伦兹曲线指标族的作用得到充分发挥外，还可以直接描述贫富分配不均匀的情况，帮助研究者和政策制定者精确找出需要进行收入分配调节的目标人群，助力使用个人所得税和社会保障的方式调节收入分配。这是会计直接促进社会财富公平分配的主要渠道。

个人所得税和社会保障是公认的调节收入分配的有效手段，但是个人所得税和社会保障能否真正发挥收入分配调节作用要看能否有效识别调节对象。

会计视角下，税务部门通过不同会计主体的会计数据相互比对，使得应纳税的主体和应纳税额清晰明白、有据可查，可以有效发现逃避税行为，显著提升个人所得税调节收入分配的效能。以2020年为例，我国个人所得税在整体税收的占比仅为7.5%，调节收入分配的实际作用较弱。此外，相较于个人所得税对收入分配的调节力度，许多直接的财产税可以直接调节财富存量，更为有效地调节社会财富分配，而征收财产税的前提是可以准确核算个人财富，这就需要会计数据做支撑。

同样，会计视角下，社会保障体系能够帮助发现真正需要保障的人群，用好用准社保资金。社保体系具有明显的促进收入分配公平的作用，但目前我国社会保障体系面临巨大压力：相对贫困的问题较多、经济下行对财政和就业的压力增大、人口老龄化与养老问题严重，需要提高社会保障资金使用效益。这个背景下，会计精准识别被保障人群的作用尤为重要。

需要强调的是，会计数据里的个人收入和财产情况并非直接向个人索取，而是从各类社会和经济组织中取得的。现有法律法规规定了会计数据对于国家有关部门必须公开。例如，税务部门可以依据《税收征管法》调用企事业单位的会计账簿，统计部门根据《统计法》调用会计资料。当然，相关法律法规仍然需要完善，例如目前尚未专门出台法规对调用会计数据应用于收入分配分析做出规范。

三、会计促进收入公平分配的实现路径

现有的收入调节方法更多地作用于宏观领域，会计除了能在宏观领域起作用外还能深入到微观领域中去，从各个层次对收入分配进行调节并提高调节效率。

会计本身是中性的，对收入分配没有价值偏向，但它能让收入分配更加透明，从而提高收入分配的公平性。精准的会计核算可以为“某一生产要素究竟该取得多少收益是合理的”这一问题提供相关依据，为价值判断打下科学基础。不同层次中，会计作用于收入分配的途径有所差别，以下分别从国家、行业、企业三个层面阐述会计在调节收入分配中发挥的作用。

（一）国家层面

国家层面对于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衡量可以主要参考基尼系数。需要注意的是，基于不同数据来源计算出的基尼系数是不同的。例如，基于人均可支配收入和基于税前收入计算出来的结果不同；基于问卷调查和基于统计数据计算出来的结果也不同。会计数据有着国家法律保证的准确性。一方面使用会计数据可以做到不通过统计调查直接取得居民财产数据；另一方面，使用会计数据可以基于存量指标计算财富基尼系数，更精确地反映社会财富分配状况。

（二）行业层面

行业层面的贫富差距也是明显存在的。例如，金融业的利润率明显高于制造业，造富效应明显比制造业好，这是两者生产特性差别决定的。根据国家统计局2020 年统计数据，年平均工资最高的三个行业分别是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177544 元），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139851元），金融业（133390 元），这三个行业的年平均工资分别为全国平均水平的181%、144%和140%。年平均工资最低的三个行业分别是农、林、牧、渔业（48540 元），住宿和餐饮业（48833 元），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60722 元），分别为全国平均水平的50%、50%和62%。

行业收入差异引发了人力资源配置的差异。高收入行业人才供给过度，低收入行业人才供给不足，任其发展，国家的产业结构自然就会出现脱实向虚的倾向。因此，市场形成的薪资差别并不代表是科学和合理的。会计数据在行业层面上对收入差距的刻画非常具体，根据会计数据国家可以对行业收入分配差距进行有效调控，实现国家整体利益最优，避免因追求局部利益导致的系统整体利益受损。

（三）企业层面

随着管理水平的提升，管理工具的发展，企业规模迅速扩张。大企业的员工们每个人对于其他人的能力、性格、资源等了解程度较高，当收入分配存在不合理现象时，很容易引起人们的普遍不满，企业运营效率会大打折扣。因此对于企业，尤其是员工数量较多的企业来说，保证内部收入分配公平是必要的。

从企业层面衡量收入分配公平程度时，宜采用流量数据。可以从企业会计核算数据中获得企业向员工发放的工资薪酬以及期权股权等相关数据并进行进一步的分析。例如，从会计凭证中收集员工的工资数据，计算相应的基尼系数，帮助管理者制定薪酬制度，做好薪酬管理。

为控制企业内部的收入分配差距在合理范围内，企业管理者需要多方面努力。一方面应关注企业内部制度建设，建立健全企业薪酬体系，给予员工平等的机会，抑制以权谋私、权钱交易等不正当行为，通过制度优化缩小收入差距。

四、相关政策建议

（一）建立健全会计数据统计机制

弥补现有衡量工具缺陷，促进收入分配公平，最大限度地发挥会计在收入分配中的作用，最根本的是建立健全会计数据统计机制。有效运行的会计数据统计机制是进一步加工数据，分析寻找收入分配问题根源，提出应对措施的基础。

建议由税务部门统筹建立收入分配差距统计机制和推动相应立法。税务部门拥有较好的信息基础，如各类企业定期报送的财务报表，发生应税交易和服务时提交的经济数据，个人所得税和社会保险数据等。考虑到多方对比保证数据的真实性的需要，建议银行、工商、海关共享数据，使得数据基础更加真实可靠。当然，保管和使用数据的过程中会存在数据隐私和安全问题，需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安全防控措施。

（二）制定会计制度时应考虑如何便于反映收入分配状况

当前的财税体制中，仍然存在一些反映收入分配的障碍。建议在制定会计准则时考虑加强披露收入分配的便利性，从制度层面解决部分企业家公私不分无法有效征收资本利得税的问题，缓解当前个人所得税征收集中于工薪阶层的情况。

（三）完善会计制度，发挥其在收入分配体系中的基础工具作用

现有关于收入分配公平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国家层面、宏观层面，从宏观的角度判断国家的收入分配是否公平。在这样的研究中，数据携带的信息容易被简化，导致研判有偏差。以有偏差的研判支撑政策会产生不良后果。同时，我国地区间情况不同，居民、企业、行业面临的环境不同，不同人群对收入、资产差异的敏感度不同，不同经济发展阶段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忍受度也不同，单从国家层面研究收入分配无法满足实际需求。建议注重发挥会计的作用，借助会计数据关注中微观的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精准施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