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考古学
2022-05-10付炜
旅行的内部
在可见的阴影里,我的鹤从未丧失
玩石头的少年在另一时刻
忙于咀嚼多汁的雾,他已经被浇灭了
关于一场生活的朴素幻想
学会在古老的时间受辱
将柏油涂满天空,对着塌陷的地方
诉说乡愁,计算鹤的存活率
为什么孵化语言的落叶弥散
一座时间之城在体内膨胀
每一次诞生都是危险的瞬间
每一次死都迎来转机的时刻
你,跟随钟声呼喊,神秘的光束
惊起鸟雀的缄默,当它停息以后
耳朵重新响起虔诚之声
那易朽的景色,展开了最初的道路
你湮没在无人知晓中,当果实
早已成熟,当骨头已成灰
你看到了终点的疲惫,任凭灰尘覆盖
脸颊,每个早晨都是一场悠长的虚构
而你,像黑色矿石,坚硬且温柔
哦亲爱的,我们又要开始在雨中行走
风过耳
这一阵阵的风越来越旧了
在我们耳里,只剩下手機提示音
忘记了诗的时候
在人群喧嚷,每天自我复制的时候
我们打算重新去熟悉
时间的纹路,千百遍徘徊在
陌生的篝火旁,辨认那些金色的侧脸
在我们寂寞的时候,风中
闪耀着消失的记忆,童年,爱情
没有形状的思绪,一滴额头上的雨
风过耳,如此二十年
在安静的草丛间,掉漆的长椅
停顿在冬天,谁也没有试图解释雾
我们徒劳地走着,蒙住双眼
观看的技艺
遁入一场雪的人究竟是谁?
荒山无序,西风在翻捡我们的
骨骼,如同触摸一匹虚空中的马
目击它涣散的傲慢,和胸前苍老的铜铃
那光束切割着我们,疲倦的角度
在永恒的镜面上,风暴开始执着于一盏灯
我们,积木般的恐惧,在明亮的
睡眠里投下阴影,而我
终日在墙壁上写的诗,因迷路戛然而止
我们种植早晨,饥饿,和时间的皮肤
我们互相占有,炉火和受伤的手指
人间晦如暮色,很多年我都在勘探
史书中粼粼的年轮,唯有你的不安
令我感到一阵晕眩,那野蛮的沉默
曾经赠予我们无尽而汹涌的爱意
悬铃木之冬
寒流路过的十二月,我清扫出
多年的尘埃,小提琴手出门,寻找
遗失的谱子,厌恶地嗅了嗅
棉衣上的酒精味,昨夜
油烟机轰鸣,梦中麻雀无踪迹
路旁,干瘦的枝丫
掀起雾霾的一角,背书包的孩子
猛踢落叶,惊醒整个早晨
我见他用笋尖一般的手指
撕下了冬天的封条
从地铁上逃遁,两三往事涌出
干裂的词,总是怀有对时间的渴意
汽车也发出同样焦灼的笛鸣
我跟随稠密的人群,走到了
一首诗的尽头
不存在的听众
在人的位置上,诗让我们能够忍受平庸
众神,和那些不存在的听众
练习在风景里缄默,或者与时间隔离
在石像中发明不朽的词
而你,如同秋天的果园般沉醉,风拂过
年轻的诱惑,杨树唱着无垠的歌
幻想一次拥吻吧,你的体内仍然有
尖锐的青春和难愈的疾病
仍然有铃声,响起精确的孤独
从黎明时分开始,认真度过
经历一次漫长的诞生,正是这单调
塑造了海,正是海涌起内心的潮汐
谁倾听那急促的喊声?
冲浪一般,降临在梦潮湿的边缘
当灰尘堵塞道路,你将获得
有限的听力,和不熄的语言
风景考古学
隔着窗,和饥饿的时间
倾斜的光线,落在昨天的傍晚
路旁行道树如同旧了的绸缎
我的视线挤在它们的腹部
我不再真实,而是进入了尘埃的
围困,就在那一瞬间
蝴蝶飞出了岩石,飞到我的手背上
此刻,千里之外的阵阵弦音
敲击着街上浑身锈色的人
暴雪已过境,你仍然如此寡言
在酝酿一个宇宙么?
还是,想念窗台上的一只麻雀
在这座城市,年轻的楼群间
你谈着幽微的爱,与偌大的生死
喷泉如往事般垂落,你用另一种呼吸
行走在夜的浅滩上
你没有发现童年的贝壳,或者
几颗糖果一样甜的星星
付炜,1999年生于河南信阳。参加第十二届星星诗歌夏令营、第九届《中国诗歌》新发现诗歌营。曾获第六届东荡子诗歌奖·高校奖、第七届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散文奖、第十一届光华诗歌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