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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医生:中国基层卫生健康的脊梁

2022-05-09王亚晶

记者观察 2022年10期
关键词:村医卫生室农民

文 王亚晶

在新中国成立以前,农民看病靠的是一群“无证游医”,这些游医走街串巷,凭着“一根针、一把草”治愈了无数人;1952年,为了响应国家让农民有地方看病的号召,自然村纷纷设立了卫生室,农村卫生员自此诞生;1965年,毛泽东提出“要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于是卫生部在农村开始大量培训“赤脚医生”。放下药箱下地,背起药箱出诊,一批批实战派“赤脚医生”迅速成长,挑起了基层卫生健康的大梁;1985年,卫生厅决定将“赤脚医生”改为“乡村医生”,从此,在农村耕耘20载的“赤脚医生”退出历史舞台,更加专业的乡村医生成了农民健康的“守护神”。

革命的激情,苦干的汗水,欣慰的笑容,酸楚的泪水,都随着时代洪流交织在了一起。从无证游医到卫生员,从“赤脚医生”到乡村医生,一袭白衣始终不负国家和农民的重托。穿上白大褂,他们是医生,享受着白衣天使的赞誉;脱下工作服,他们是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1952年到2022年,村医在“是农、是医还是商”的身份争议中,已经走过了70年,数量达到了70多万。可如今,在广阔的农村地区,由于“待遇不高,人员断层”,村医这个群体正在以每年减少5万人的速度逐渐流失。他们的声音应该被更多人听见,他们的困境应该得到改善。

01 听见乡村医生的声音:待遇低,任务重,责任大

2019年,因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经费补贴迟迟未能发放,河南省通许县、黑龙江省依兰县等地的乡村医生集体请辞。该事件一度引发了广泛的舆论关注。其实从更大的范围来看,在村医每年平均流失5万人的背后,这只是一个缩影。

在医改之前,村卫生室的药品采购由村医自己做主,根据村里患者的使用情况采购大量药品,除了服务费,靠药品差价获得收入是村医的主要经济来源。而在国家基本药物制度和基本公共卫生服务均等化政策推行后,村医只能使用国家规定的基本药物,无法再靠采购药品提高收入。而且乡村医生不属于编制人员,年收入非常低,很多村医行医一辈子,最后却连自己的医药费都付不起。数据显示,大部分村医的年收入在2万元左右,还有部分村医月收入仅有400元,一年不到5000元。所以很多地方的村医都是“半医半农”,没有基本工资或定额补助,只能依靠公卫经费、基药补助、诊疗费和务农来维持生计。这导致乡村医生的队伍非常不稳定,人员流失十分严重。

2021年, 国家卫健委发布的《2020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20年底,全国50.9万个行政村共设60.9万个村卫生室,相较2019年减少了7000个,相较2016年则整整减少了3万个,平均每个村子的卫生室人员已不足3人。与此同时,还有一组数字更加触目惊心。2017年,中国的乡村医生数量还有96.9万人,可到了2022年,就只剩下74.7万人了。专家估计,这个数字还将持续减少。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按此速度流失,十余年后,中国就没有村医了。

除了村医群体在整体流失之外,村医老龄化现象越来越严重的问题也值得人们关注。调查发现,50岁以上的乡村医生占了大多数,还有大量60岁以上的村医,每年都因年龄原因退出工作。我国的乡村医疗梯队建设面临严重的断层。因为待遇低,加上社会上普遍认为村医无前途,年轻的大中专医学院校毕业生不愿意进入村卫生室工作。据报道,2020年5月18日,甘肃省卫健委在官网公示了一份2015年至2019年期间农村订单定向医学生的违约名单。在这份名单中,5年间共有251名农村订单定向医学生违约,占总违约人数65%。

村医的流失和老龄化加剧不止是待遇低、无编制、养老退休缺乏保障的问题,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乡村医疗任务太重。现在的村医大多以公卫服务为主,给村民看病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整理门诊病例和药品记录、健康宣教、各种慢性疾病管理、每个月对贫困户进行家访(测量血压、血糖等指标)等都在村医的工作范围之内。而且基本上村医都是24小时连轴转,无论多晚,只要有人来看病,就要及时接诊。

与此同时,村医工作强度大且考核要求高,基本没有抗医疗风险的能力,加上本身医疗能力欠缺,承担的社会责任更大。城市大医院的医生,基本都是毕业于名校的硕士或博士。

大医院培养一名优秀的医生,最短的也要8年。即使经过长时间的培养,医生们的知识依然有所欠缺。在医院里,哪怕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教授级医生,依然会严肃地告诉病人“术业有专攻”,外科大夫看不了内科病。医学博大精深,普通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窥其全貌。但乡村医生,却要负责村民所有疾病的诊治。

调查发现,现如今,基药药品数量少、质量参差不齐、药品价格异常变动等导致村医用药过于局限,很多村医的设备还停留在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计这“老三样”,往往导致误诊漏诊。数据显示,2018年国内具有执业(助理)医师资格者占比仅26.4%,在西部仅19.5%,许多偏远贫困地区很少有取得执业(助理)医师资格的村医。乡村医生队伍广泛存在学历较低、专业知识技能水平较低、技能配置不能满足临床所需的情况。因为受限于地域差异和医疗资源等客观因素,村医更多的是在一些常见病上发挥力量,例如指导高血压患者用药、肠炎、腹泻、腰腿疼痛等。

只看自己能看懂的病,并且能看出来什么病是他不能治的,会建议村民转到大医院,这已经属于精英村医了。严重的病诊断不出来,导致一些患者失去了最好的治疗机会。而误诊率的居高不下,也让村医失去了农民的信任。很多农民不得不跨越千山万水到大医院看病,这对低收入的农民来说更是雪上加霜。村民不认可,那村医的流失速度会更快,留下来的村医水平会更低,农民看病会更难,这实际上是一种双输的局面。

02 改善困境:振兴乡村,振兴村医

2020年,中国医药战略规划专家史立臣曾去西北地区调研,在与一名西北地区的村医交流时,这名村医表示,不奢望能保证按时发放每个月的工资,一年的工资到头来能发下来就不错了,养活一家人都费劲。后来这名村医退出村医群体,自己开了私人诊所。而这种情况并非个例。“现在需要让大批的村医先活下去,但现状是在很多农村地区,连最基本的补贴工资都保证不了。”史立臣说。

今年50多岁的邵刚以前是山西省永济市某村的驻村村医,从1993年起,他就一直服务于当地农民,后来由于工资低,2008年,他将村卫生室租了下来,改成了个人诊所。由于他医术精湛加上村民信任,新派来的乡村医生没有用武之地,往往待得时间都不长,他便成为了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医生。30年来,他工作的地点没有变,甚至面对的病人还是那一批,但是心境却变了很多。“不用再操心管理方面的问题,任务减轻了,挣得也多了,还可以购置更贵的医疗器械了,我相信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乡村医生转开私人诊所。”“但私人诊所必定在价格方面相比卫生室上升了一个台阶,对于贫困村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在农村这么多年,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乡村医生来帮助农民。”近30年的经历,让邵刚感触最深的是,如果没有制度保障,不提高福利待遇,再加上个人诊所的崛起,乡村医生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14亿人口的农业大国,农村是国之根本。农村离不开农民,农民离不开乡村医生。提升村医的医疗服务能力,让老百姓能够安心在家门口看病,是目前的当务之急。2019年5月5日,国务院发布《关于建立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的意见》,意见明确提出,为振兴乡村,工资待遇应向乡村教师、医生倾斜,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的条件应得到投资改善。虽然政策向村医倾斜了,但几年间,具体的落实举措还没有细化,村医振兴,还有其他方向需要努力。

有相关研究人员称,政府村医管理政策体系的不完善是村医流失的根本原因。村卫生室既不能成为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卫生事业单位,也不能简单划为个体户。村卫生室下面的村医虽然负责整个村的医疗卫生服务,但政策上仍将其置于体制外,对其的劳务补偿也采用“补助”而非“工资”的形式发放,医保、养老等保障也由于无单位挂靠只能参照普通农民身份参保。这些都是导致村医对其待遇不满进而辞职的原因。对此,研究人员建议,政府应逐步将村医纳入体制内管理,多措并举切实提高村医收入。

“如果村医的问题得不到有效保障和解决,直接伤害的将是整个农业人口的医疗保障问题。”在史立臣看来,中国基层医疗的“底盘”非常大,远超城市三甲医院的体量。从这个层面看,村医的存在对基层医疗的意义和价值很大。史立臣认为,应该进一步明确村医的工作是什么,很多形式性的事务不应该被列为其工作事项,例如去各家各户一一登记填表等,这耗费了他们大量的有效时间。他建议,国家或地方医保局可以统筹整个村医群体的收入状态,统一发工资,让这些村医自负盈亏。此外,可以考虑逐步取消对基药目录和药品零差价的限制,这样才有利于盘活整个乡村医疗。

一直以来,村医的相关问题都是历届两会的热议话题,今年也不例外。两会期间,已有不少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对此发声,纷纷呼吁完善村医的补贴机制、解决村医养老难题、健全村医在职培训机制等。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霍勇教授指出,很多村医反映,辛辛苦苦考了证,但待遇丝毫没有得到提升,反而面临着更严格的考核体系,这一现状必须要得到改变了。应在政府的领导下,呼吁社会各界围绕乡村振兴目标共同加大投入,合理配置资源,积极落实乡村医生“三险一金”政策,提高村医保障,提升乡村医生积极性。

三险一金一般包括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工伤保险(或医疗责任险),解决了三险难题,也意味着村医养老无忧、看病不愁,执业风险也减少了很多。同时,村医是没有基本工资的,一般依靠公卫、基药补助来维持生活。因此,霍勇建议,增加村医收入来源方式,鼓励乡镇卫生院对于有执业(助理)医师进行优先聘用担任村医,尽量解决编制问题。与此同时,政协委员戴秀英也表示,“国家目前正在积极完善村医的补贴机制,我也希望能够成立相关政策落实督察组,进一步确保各地将各项补贴实实在在地发放到村医手中。

此外,全国政协委员唐旭东的建议也非常有见地,他表示:“我们要向三四十年前欧美,包括日本的做法学习,例如在农村,同样级别的医师应该有相对比较高的收入,在他们的培养、在职继续教育、待遇上进行综合改革,这样才能留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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