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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丹的地下交通员
——马驿

2022-05-07曹谷溪

延安文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刘志丹

曹谷溪

开头的话

辛丑岁末,由于疫情,少有访客,也没有诸多的外出活动,使我拥有了一段完全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全身心地投入过去几十年间的文学作品、采访笔记和重要文件的清查、整理工作,越干越有兴趣,越干越觉得意义重大。

这篇“交通员”,基本上是将当年的采访笔记誊写了一遍。我以为,只有这样,才保留了受访人所讲述的原汁原味。面对四十多年前的采访笔记,细品受访人关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的精彩回忆,令我惊奇、振奋、神往。

我出生于1941年农历二月初一,关于三十年代的故事只有耳闻,并无体验。也许,这是命运使然,不经意间,刘志丹的地下交通员马驿闯进了我的心灵世界,成了我一辈子难分难解的“情结”。

马驿,比我的母亲还年长三岁。按陕北农村的规矩,是我母亲的娘家侄子,叫我妈妈大姑。他是绥德县辛店乡李家梁村人。这个村子离绥德城很近,与我出生的清涧县郭家咀村也不过一山之隔。

马驿,一个地道的陕北农民,没有上过学,不识字。用同桂荣的话说:“土地革命时期,马驿同志多次传递过陕北党组织和刘志丹之间的重要信件、情报。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忠诚的红军战士。”这位传奇的地下交通员,原名马鸿喜,代号“公鸡”。后来一位有文化的共产党人,根据他的特殊工作,起名“马驿”。他背着妻子亲友,担着“不务正业”的冤名,做了刘志丹的地下交通员。

我们那个地方,红得很早。早在1927年10月12日,就在唐澍、李象九、谢子长、白明善等领导下,举行了著名的清涧起义,打响了西北地区武装反抗国民党统治的第一枪。

1935年前,我的父亲曹树贵在地方上搞“扩红”工作。1936年春,他直接参军,成了刘志丹领导的红28 军的战士。父亲跟随刘志丹参加了毛泽东领导的东征,并亲历了刘志丹壮烈牺牲的“三交战斗”。年仅32 岁的年轻将军,划上了生命的句号。毛泽东为他题词:“民族英雄,群众领袖”!

马驿:那年秋天,黑豆还在地里长着,高粱还笼在山坡上。一天半后晌,我正在李家梁水井畔担水,刚从井子路上过来,看见一个人汗淋淋地向我这边走来。这人叫康子贵,是清涧县淮宁湾村木沟湾人,小商贩身份,经常担个担子。他是绥德县委与我单线联系的地下交通员。他给我招了下手,见四下无人,我便放下水桶走过去。他低声对我说了一个情况:今天上午,他到田庄街的饭馆里吃饭,两个白军军官也在那里吃饭。两个人喝酒已经半醉,一个还给另一个斟酒,那个说:“不敢再喝了,今晚有任务!”

这个说:“有个屁任务!”

那个说:“真的。刘志丹这几天一直在山后曹家塌沟里活动。今晚要去吃掉他!这个红匪的脑袋可值钱哩!……”

康子贵说:“通往那里的道路一定封锁了,所以你绕道去送这个情报。”

当时,田庄驻军是国民党84 师高桂滋的一个旅,旅长姓刘,外号叫黄虎子,有歌谣:“黄虎子,本乡人,捉定老百姓从来不容情!”

1980年的马驿 谷溪/摄

田庄到李家梁25 里,李家梁离曹家塌20 多里。我把水担一放,家里饭还没有熟。我吃了一碗冷饭,拿了一个小镢头和一根背绳,便走出院子。家里人问我到哪里去呀?我说上山砍柴呀。走到后沟,临上三口墕山时,碰见我们村的何玉俊,小名叫刘成,是个破产地主,一副老洋烟瘾。他问我做甚去呀?我说上山背柴。翻过山,下了沟,寺岔庙上照庙的胡老二打夜钟。天已经黑了,空旷的山谷,不时传来古刹钟声……

我心里想着刘志丹和红军战士的危急,一个人走夜路,不孤单,不害怕。村里人说我就一样本事——“憨胆大",狼来了不怕,鬼来了也不怕。

走郭家咀、驼巷沟里进去,庄稼人都藏了,一个人也没有碰见,只听见河槽里河水哗哗的流动声,村庄一片寂静。到了曹家塌,已经半夜,村头的哨兵挡住了我,我说送信的,哨兵叫来一个红军干部,派了两个护送我去找刘志丹,不时遇到站岗的战士。那晚上的口令是:月亮。啥人?自己人!

紧走二三里,在徐家圪崂村的一排石窑前,见到了刘志丹。我向他传达了口信。当即,刘志丹就发出了向东山转移的命令。我还和刘志丹在窑里啦话,已经听见徐家圪崂前后几个村都响起了集合的哨音。鸡叫前,所有队伍都安全转移到卧虎墕山上了。这时,才看见白军从曹家塌对面山上扑了下来,漫无目标地乱放了一阵枪。

当时,部队、百姓都已安全转移,敌人什么也没有捞到,又不敢追击。刘志丹在卧虎墕山上集合了部队,在队列前表扬了我。他说:同志们,今天就是这位小同志及时送来了情报,保护了群众,保护了部队,保护了革命!老刘随即布置了作战准备。

战士们散会后都忙着做战前的准备工作。老刘又把我叫到跟前说,给你一个新任务,给马文瑞同志去送一封信。当时,马文瑞在陕甘边的下寺湾红军干部学校。

刘志丹把信递过来问我:“你装在哪里?”

我抖了抖我的“千层裤”,装在裤腰下紧贴肚皮的补丁角里,只要我在,信就丢不了。

刘志丹摸了摸说:“好,摸不着。”

临走时,他又让通讯员从他的提包里取出两个高粱面窝窝头,塞在我怀里,微笑着送我连夜上路。

(采访地:延安凤凰山麓105 号文艺创作研究室,1979年11月15日)

马驿:我受刘志丹的委托,从清涧曹家塌出发,去下寺湾送信。为了避开白军的关口,我没翻九里山,直接从大碾河村翻山,经店则沟,到达清涧县大佛寺。县城里有白军,只好从十里铺脑畔山上去,连翻几架山,到了延川县黄家圪垯。根据刘志丹的嘱托,还要绕开延川永坪和延安的姚店、李家渠几个重要的站口。我决定提前淌过延河,朝西南前行。

过河前,我从康家沟出来,正好碰见一个老汉背一背庄稼朝前走。正愁没有个掩护,见了这位老乡,我心里一下就踏实了许多。我紧走几步说:“大伯,你是哪个庄的?”他说姚店的。“你的庄稼,快叫我背上。”大伯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娃呀,你到哪去?”

我说:“河对面后沟有个亲戚去看呀。”从啦话中我感觉到姚店驻有白军。还没到村口,下川里上来两个白军士兵,一个枪上挑两只鸡,另一个怀里抱个大南瓜。见我们是受苦的,没有问啥就走了。

躲过这个关口,我独自一个人拐进一条梢沟,漫山遍野黑压压的梢林,前无村,后无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梢林,真有点害怕。正在发愁,忽然听见一声鸡叫,觅声而去,见半山腰上有一个窑洞,还亮着火星儿。跑过去一看,住着一个老汉。老汉听我的口音是绥德人,很热情,认了老乡。他是横山逃荒下来了的难民。他要我叫他干大,我爽快地答应了,当场给他磕了三个头,放开嗓门叫了声“干大”!

我和他啦了一夜话。他说,这条沟里还有好多地,没有地主,只要有苦就能打粮食。他叫我跟他住下来种地。我说家里有老人离不开。他问老家可有红军?我说有哩。他说:“那你怎不去当红军?胡跑甚哩!”我会意地笑了,说:“一天没吃饭了,肚子饿得厉害。”老汉端出来一盆黄米干饭,圪尖戴帽给我舀了一大碗,一点菜也没有。他又在一个破瓦罐摸了半天,才摸出了一点儿盐面面,放在一个小碗碗里给我端了上来。

第二天,我赶忙吃了饭,临走,他又给我拿了十几颗洋芋。他说森林大,没人家。吃不上饭,你烧得吃几颗洋芋。我从李家梁出发时就带一根麻绳,一个破口袋,既是伪装,又是过夜的铺盖。老汉送我走进了梢林,我一直向西南方向走。一阵翻山,一阵过沟,一天看不见一个人,饿了打堆火烧得吃几个洋芋,渴了吃几个酸枣,或者野杜梨。走路时,脚下不时窜出来一只野兔,飞起几只野鸡。半后晌我正从一个沟里往出走,忽然一只豹子向我走来。头天晚上,“干大”给我讲过,狼来了,要用棍子溜地左右打;碰见野猪了要左右闪;遇到豹子千万不敢喊“豹子”,咳嗽几声,豹子就会离你而去。我壮着胆咳嗽了几声,豹子果然走开了。晚上,我无地方去住,就爬上一颗大榆树,骑在树杈上打个盹儿。孤山旷野,不时传来野猪、豹子和狼的吼叫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后半夜,天冷得树上待不成,我就在树下眯阖一会儿。早上,等太阳出来,才能辨认西南的方向,继续赶路。从曹家塌出发,已经走了四天。

这天下午,在离下寺湾二十多里路的一条“花豹山”的拐沟里,我找到了红军干部学校,把刘志丹的信亲手交给了马文瑞同志。

马文瑞住的地方背靠山坡,从外面朝里看是房子,走进院子,才知道是加了房檐的土窑洞。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子和两条长板凳。他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亲自把放在桌子上麻油灯拨亮,让人给我送来一盆子黄米干饭。

马文瑞天生一副“菩萨相”,一见到他,就有一种无缘无故的亲切感。他对我说:“小马同志,咱俩既是绥德老乡,又是马姓一家子。”那天晚上,马文瑞安排我在学校住宿,害怕我受凉,将两个棉袄搭在我的棉被上。本来,他要我在下寺湾休息几天再走。我说还有任务,第二天一吃早饭就动身返回。临走时,马文瑞让人给我装了两碗炒黑豆,作为路上的干粮。因为不带重要文件,马文瑞给我划定回家的路线。

这趟出差一路顺风,只在返到清涧折家坪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听说镇上驻有白军,我就绕河湾前行,不巧碰上了一个遛马的白军,把我挡住,拷问我从哪来?是不是“探子?”我说白家岔的。我让他看手上的老茧,他才信了我是受苦人。他让我铡了一后晌马草,又叫我去担水,我说饿了,要吃饭,不吃饭饿着肚子担不动。他们给我管吃了一顿饭,我担上水桶走到井边,见左右无人,丢下桶担就跑,第二天安然回了家。

(采访地:延安凤凰山麓105 号文艺创作研究室,1979年11月24日下午)

马驿:一天,马明方的秘书让我马上去领任务。我立即跑去,马明方亲自布置我给刘志丹去送信。但刘志丹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准确地方,只是说,大约在富县、甘泉与甘肃交界的什么地方。为了信件万无一失,他叫人把这封信放在一节芋子杆里,然后蒸在馍里。这是一种高粱、糜子面混合磨成的面粉,又粗又黑。

刘志丹夫人同桂荣(中)和马驿(左二)等在延安合影。 谷溪/摄

当时,天气还很冷。我穿一个半截子破皮袄,组织上给我准备了十包火柴,四五斤花椒,三斤茶,一杆小秤和几十元白区使用的钞票。对这封信的送达,组织上做了十分周密的准备,只有那块石头一样的硬砖茶比较麻烦,他们帮我用锯子锯成许多小节。所有的货物,分别放在两个柳条筐子里。我这次的身份是乡下的货郎担。我把担子担上走了几步,众人都说真像小货郎!我开玩笑说:这个小货郎,就差个拨浪鼓了。我挑着货郎担,经真武洞南下,从沿河湾翻山,朝西南翻到高桥,刚进村就碰上三个联保人员,两个穿黑衣服,另一个戴士兵帽,他们恶狠狠地叫我站住,检查了我的全部货物。一个兵抓了一把花椒,另一个又要拿走一块茶。我说:“好老总哩,不敢再拿了,小本生意……”还没等我说完,那个家伙就在我屁股上戳了一棍,抢走了。那几个又粗又黑的黑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说:“没见过这么穷的一个货郎担!”

我担的货物一直不敢卖,饿了,用两盒火柴换碗饭一吃,有人要买,故意把价钱要得很高,怕卖完对工作不利。

我第二次到了下寺湾,找到区政府,正好碰上刘志丹的三弟刘景儒,一见面我便对他打招呼:“啊,这不是景儒嘛?在芦子沟我们见过面。”

景儒说:“今天怎在这儿碰见个你!我们家那条看门狗咬了你的大腿!”说笑着刘景儒在我肩膀上美美地捣了一拳头。

我问他知不知道志丹的去向?他说:“不知道,咱们去问我大嫂。她住的离这儿不远”

按刘景儒的指点,我们顺着洛河向上走了四五里路,拐了一个弯,就到了刘大嫂的家里。

一见刘大嫂,她就认出我是送信的“小马”,她怀里抱着力贞,坐在炕楞上和我啦话。另外一位中年妇女我不认识,刘大嫂介绍说:“这是我二嫂,饭做得比我好!”不一会,饭就做好了,是热腾腾的荞面搅团。我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荞麦搅团浇酸菜汤真香!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老碗。

我对刘大嫂说,“有封重要的信要送老刘,有没有他的消息?”她说:“十多天前,有人说他们在华池一带。”吃完饭已经半后晌,刘大嫂留我休息一晚上再走,我说:“任务急,还可以赶二三十里路。”我给刘大嫂放下十来盒火柴,刘大嫂一直送我到村口。

告别刘大嫂,我又走了两天,才走到甘肃华池。华池分东华池和西华池,相距三十来里路,是同一个旱塬,比洛川塬还大些,地形地貌与绥德大不相同。离西华池四五十里的西洛家原和张家堡子住了红军大部队。我先到西洛家原,经过几番审查,红军战士终于引我见到了刘志丹。

老刘住在一户有钱人家的房子里,装修很讲究,后院有两盘大磨,正套着一头牛和一匹骡子推磨哩。用牛推磨,我还是第一回看见。这是我第二次见刘志丹,老刘一见就认出了我,非常高兴,拉着我的手说:“小马同志,你真的辛苦了!”我把装信的黑馍拿出来,递给志丹说:“信在里面!”老刘看完信,又过来和我说话:一路顺利吗?我把路上的情况简单汇报说:还算顺利,就是在高桥川碰见一个白军兵痞,在我屁股上戳了一棍。老刘说:“今晚我们有任务,你得退回去二十里路去住。明天再来叫你。”过了一会,有人通知我去吃饭,老刘说:“小马走路太累了,把饭端到这儿让他吃!”不一会,热腾腾的面条端来了,老刘从一个很精致的红木圈椅里站起来,叫我坐在桌前吃。我说那样不习惯,还是蹲下吃来劲。我一口气吃了四大碗。临走时,志丹又给我两块锅盔。我没见过这东西,说怎么能“烙这么厚的饼子”?老刘说:这不叫饼子,叫“锅盔”。

第二天早饭后,刘志丹打发通讯员叫我。我又挑起货郎担,与刘志丹一起行军,五天四夜,走到真武洞东北靠瓦窑堡方向五十路的“好汉崾岘”休整。三天头上,一个工作人员给我三封信说,这是给延长、延川和清涧三个县赤卫军的信,先送延川、延长,一星期前赶不到清涧,就把信撕了。第七天头上,我在文安驿马家沟对面安家原山上找到了延川支队,支队长高登榜。因过了七天,我就地把清涧的信撕了。

(采访地:延安凤凰山麓105 号文艺创作研究室,1979年12月7日)

马驿:那次,我将马明方给刘志丹的信,送到甘肃华池,交到他手里。刘志丹接到马明方的信,第二天就从华池拔营起寨,回师陕北。上次,我己经给你讲过了。我回了陕北,并开始了新的工作。可是,这几天一满急躁得睡不着,总觉得那天与你的交谈没有讲好,只讲了送信的过程,而执行这次任务中,最令我感动,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却一闪而过。

今天我专讲,我跟刘志丹回陕北。

本来,行军时刘志丹有马可骑,可是他却很少骑马。更让我惊奇的是,离开华池时他将马缰递给我说:“小马同志,这几天你在送信的路上日夜兼程,两只脚都打起了血泡,血渗到了鞋帮上,怎能继续步行?”他坚持要我骑马。我说:“这点小伤算个甚?昨天晚上,你叫通讯员帮我用热水烫过脚,一个陕北后生,一天走百儿八十里,一点问题也没有!再说,我不会骑马。”费了好多口舌,才把马缰塞到他的手中。这次回来时,刘志丹和我们全体战士一样,大体都是露天宿营,每天晚上只在路边躺上三四小时。

睡觉时,志丹把马鞍上的褡裢往地下一铺,就和衣而睡了。他有一件破旧的棉大衣,总是自己不盖,每天晚上为这件棉大衣总是推来推去。有一次刘志丹给我盖上,等他睡着我又给他盖上。可是,第二天醒来时,这件大衣又飞到我的身上。以后的夜里,我们几个人就紧挤在一起,这样就不用为大衣推让,挤在一起睡觉非常暖和。在行军路上,有一次老刘看见我和他的警卫员打起瞌睡,他便给我们讲了一个谢子长的故事。

这年的早春,实际上还是头一年的腊月,在西北高原还是滴水成冰的寒冬,不仅受冻,还要挨饿。有一回,炊事班的同志迟迟做不好饭,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刘志丹把我和通讯员等几个娃娃叫到一块,笑着说:“小马,你把‘锅盔’叫成饼子。我今天就给你们讲个‘锅盔’的故事!”他说,锅盔这个吃食很早以前就有了。锅盔,又称“锅魁”,是关中平原、陇东地区和山西许多地方的一种传统风味面饼。你们听过关中十大“怪”那个段子没有?

关中十大怪,

房子一边盖,

面条像裤带,

烙饼像锅盖……

他的段子,让我们几个后生笑得弯腰勾背。

这时侯,我看见刘志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俨然一个斯文的教书先生,他打着手势说:“锅盔的外形,像大锯拉开的树墩子,因而也被叫做‘墩饼’。两千多年前,秦军行军时每人配发两个锅盔,一个五六斤重,一个饼的直径足有一尺长,二寸厚。每个饼上打两个眼,行军时用作干粮;作战时又为‘防箭背心’。‘墩饼’能吃箭,秦兵拔出敌箭发射,成了秦军克敌致胜之法宝!”逗得我们大笑不止,果然忘记了饥饿。

(采访地:延安凤凰山麓105 号文艺创作研究室,1979年12月12日)

谷溪:1931年开始,以刘志丹、谢子长为代表的共产党人,经过艰苦斗争,逐步创建了以南梁为中心的陕甘边革命根据地。1934年11月7日,习仲勋当选了陕甘边苏维埃政府主席,刘志丹担任了军事委员会主席。你们是否有一个比较稳定的住所?

同桂荣:在此期间,刘志丹和我们一样,很少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居住。有时住在保安老家芦子沟,有时住甘泉下寺湾,在永宁马海旺家里也住过不短时间。

据我所知,土地革命时期,马驿同志多次传递陕北党组织和刘志丹之间的重要信件、情报。四十多年了,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一些事情。有一回,马驿带一封信来到保安芦子沟。我们在芦子沟的住所,分上下两个院子,上院五孔石窑,坐北向南,依山而建;下院里有仓窑、马棚、草房、碾磨和石缸等设施和必备的农具。那时,我公公、景儒和我们住上院,帮工张万银和来往客人住下院。因为地方大而分散,有时,甚至无人居住,所以家里养着几条看家狗。马驿刚来到芦子沟,就让狗在大腿上咬了一口。当时农村没有医院。这么实受的青年后生,疼得满头冒冷汗。我着急地不知道怎么办呀!我大对我说:“你赶快在咬了马驿的那只狗身上剪些狗毛,烧成灰灰,与清油调在一起,让景儒给他抹在伤口上。”因为他腿上有伤,不能上路,我父亲陪他在我家住了好几天。

1934年冬天,习仲勋又给我布置了一项重要任务,要我到南梁给伤病员缝衣裳。我立即准备了布料、棉花,组织了南梁几个妇女,分工负责,印染、裁剪、缝纫,以身定制,不到二十天就给伤员换上了过冬衣服。

还有一次,是我和我二嫂刚从南梁回到下寺湾,刘景儒突然领着马驿来见我。这一次,马驿伪装成一个“小货郎”,收老乡的麻绳头换火柴、花椒。他吃完饭悄悄地对我说:“马明方有一封重要的信,要我交给刘志丹。不知道现在他的部队在哪里?”我说,十来天前有人回来说在华池一带。我和小马同志啦话,我二嫂给做饭,吃了什么饭我记不得了。我知道马驿赶了好几天路,已经很累了,想留他休息一夜再走。他说任务很急,给我放下一包火柴就走了。火柴在那时候,可是金贵的,乡下人都用火镰打火燃柴做饭。我知道马驿,没有上过学,不识字。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忠诚的红军战士。

(采访地址:西安市和平路东八道巷13 号同桂荣家,1979年12月26日)

文尾赘语

本文系根据当年的采访笔记整理而成。当我将这些纸质发黄、甚至即将风化的文稿,一页一页精心粘贴起来时,突然惊喜地发现:这些手稿已经成了金子般珍贵的“文物”!列宁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作为一个老红军的后代,一个老党员,我认为自己有责任让这些血与火的记忆,融入中华民族根魂之中。当年采访时,没有录音、摄像装备,单靠一支笔,很难将马驿的讲述做出准确、完整的记录。他是哪年出生?哪年参加革命?哪年入党?许多该采访的东西,当年就没有采访,因此对整理工作造成了很大困难。这些缺陷,都让朋友给我作了弥补。宝塔区民政局局长张红军和老干局局长苏铭,都是我们编《宝塔文典》时的战友,一听我整理刘志丹地下交通员时遇到了困难,几次到市区档案馆查档,终于找到了2012年9月陕西省老干局汇编的《陕西省离休干部名录》,将马驿同志的生卒时间、参加革命和入党时间,记载得清清楚楚。马驿同志讲述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故事,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幸亏有几位研究陕北革命史的专家和党史学者全力协助。他们是:陕西省委《当代陕西》的高级记者、研究刘志丹的学者冯东旭,《绥德县革命老区发展史》执行主编李桂龙,编著《刘志丹画传》的作家成路,以及刘志丹侄子刘政彪、同桂荣侄女同青娥、侄孙同刚。

在此,谨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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