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革命青年所公有”:江西早期团组织的办刊实践
——以《红灯》为中心的考察
2022-05-07
提要:《红灯》是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在江西省内创办的第一份团刊。从1923年创刊到1927年复刊,两次办刊活动极大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学说在江西域内的传播,生动记录下当时广大革命青年同国民党右派进行斗争的历史场景。作为一份地方团刊,《红灯》在理论宣传、革命引领等方面均作出了诸多实践探索,是审视江西早期地方团组织办刊思想的重要史料。细致梳理这份刊物的创办背景和办刊特色,有助于厘清江西早期共产党人的舆论宣传工作,亦可从一个侧面了解江西早期的青年革命运动。
1927年春,国民革命走向最后的高潮,统治中国长达15年的北洋军阀政府走向穷途末路。与此同时,国民党尚处改组前夕,各方政治势力重新纠合在一起,中国社会呈现出一种“完全是人心憋闷之极的夺路而出”的状态。是年4月,蒋介石、汪精卫先后开始“清共”和“分共”,在国统区的中国共产党员被迫转入地下,从事秘密工作。两极政治环境初步成型,给中国社会带来了巨大转折,同时也给该时期的报人群体和新闻事业烙上与以往不同的特殊印记。这一时期,革命势力已由中国的南部扩展至中部,革命重心转移到长江一带。南昌作为北伐军总司令部大本营所在地,国共两党在此地的明争暗斗显得尤为激烈。
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右派,将南昌作为战略据点,与武汉国民党左派中央党部进行对抗。在南昌市内,蒋介石通过一系列人事任命,将《南昌民国日报》打造成为土豪劣绅的机关报,进一步压缩中国共产党在江西省内的宣传活动空间。面对此况,中国共产党人开始有计划地针对国民党右派发起反攻,在青年群体中发展革命势力并领导革命运动。以该时期江西省团刊《红灯》为考察中心,通过梳理该刊物的创办历程及其编辑部同人办刊思想,还原身处革命风暴中心的江西早期团组织的办刊实践,有助于深入了解马克思主义学说在江西省内的早期传播历程,并为研究提供新视角和新思路。
目前关于《红灯》的个案研究,除少数几篇学术论文外,多为介绍性、回忆性文章,抑或散见于党史和地方新闻史中。围绕刊物本身所展开的办刊实践、新闻思想、价值贡献等层面的讨论,仍有不少问题值得进一步探究。例如,刊物如何影响地方青年运动?如何传播马克思主义学说?办刊思想与地方革命实践有何内在关联?下文将围绕这些问题作更为深入细致的探讨。
一、因革命而发刊:《红灯》的创办历程
国民革命时期,报刊作为政党宣传的主要传播途径,在社会的日常生活与政治生活交合过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有学者就认为,新闻事业具有强大的宣传鼓动作用,它被近代报人直接打造成适应中国社会需求的救亡工具。换言之,革命家借办刊之名,实为诉诸政治。五四运动以后,全国各地的早期共产党小组开始尝试“办报建党”的实践活动,诸如《新青年》《劳动音》《湘江评论》等一些系列带有鲜明无产阶级特性的报刊相继出版发行,进一步推动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传播。1923年10月21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南昌地方执行委员会(简称南昌团地委)重新恢复。12月3日,南昌团地委在给团中央的第五号报告中提出:“由地方委员会发行一种刊物,定名《红灯》专鼓吹反抗英美,学生干政,批评本省谬误学说,介绍外地我们同志编的刊物,也推定崔豪编辑。”由此可以发现,《红灯》的创办紧密结合了国内时局,并在反帝国主义的基础上,延续了五四运动以来革命力量对学生运动的关注。尽管江西省内的党团创立经历了“先团再党”的特殊转变,但它与其他省份先期设立的党小组一样,以创办机关刊物的形式有组织地开展舆论工作,力图宣扬马克思主义学说,组织工人学生运动等。
然而,《红灯》创刊后并未实现预期效果。崔豪曾在写给好友的信中说道:“《红灯》已出世,惟影响殊微之又微,□期又复难以久支持,……南昌青年之凉,我几欲为之一哭!”作为江西省内的早期进步期刊,《红灯》创刊号一经发售便受到了江西军阀蔡成勋的“格外重视”,经他本人批准,《红灯》只刊发一期旋即被禁。可以说,《红灯》自创办之日起,对革命思想的宣传工作便遭遇困顿,始终处于一个多方角力的政治环境下。袁玉冰在回顾这段往事时曾写道:“红灯在一九二三年的冬天曾经一度出版,但是只出了这一期,便为着政治的经济的及其他许多复杂的原因而停刊了。不久以后,几个月的光景罢,我们的小同志崔豪亦‘红尘永诀’了。”《红灯》停刊的原因,一是自身办刊条件有限,办刊经验尚为欠缺;二是中国共产党人在江西的办刊活动始终面临来自国民党右派及江西本土军阀势力的双重排挤与打压;三是省内青年群体对马克思主义学说的认识并不充分。崔豪认为江西的共产党人若想赢得群众基础,首先需要为自己“博得一个微匕的信仰”,然后“再竭力向前进”。从崔豪思想的转变可以看出,江西共产党人开始意识到组织、思想层面的扩充与进步是实现革命目标的基础。
正因如此,中国共产党坚持在南昌开展宣传鼓动工作。刊物被封停后,南昌团地委积极开展各项革命活动:调查与联络南昌手工业工人工会;援助全国学生总会,开展反美英法帝国主义的宣传活动;发展了一批新团员,为建立党组织创造了干部条件。同时,团地委在江西《正义报》刊出“江西青年”副刊,向青年宣传马克思主义,为党组织的建立扫清思想障碍。1924年3月,赵醒侬、邓鹤鸣在上海接受了中共中央关于筹建南昌地方党组织的指示。二人经过紧张的筹备,于同年5月创建中共南昌特别支部(亦称南昌特支)。赵醒侬担任支部书记及组织干事,邓鹤鸣任宣传干事,机关驻地为南昌解家厂,支部直属中共中央领导。1926年4月8日,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共南昌特支升格为中共江西地方执行委员会(简称中共江西地委),罗石冰任书记,赵醒侬任组织部主任,方志敏任工农部主任。从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在江西创建党组织的历程来看,尚处建立初期的中共江西地委迫切需要吸纳更多新党员加入,党的宣传工作由此从团地委领导下的鼓动青年转为党委指导下的革命宣传。至当年12月,全省建立党组织的县、市达50个,党员800余名。这为《红灯》的复刊提供了更有利的政治因素和社会环境。
1926年7月,蒋介石在广州誓师北伐。战事进程中,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右派将南昌作为临时指挥部所在地,一方面与武汉国民政府分庭抗礼,另一方面在省内党派斗争中试图挤压中国共产党人的政治活动空间。此外,国民政府从广州迁至武汉时,曾在各种集会上向人民许诺采取一整套措施——降低捐税、减少租金、改善工人的劳动条件等等。但北伐后期,国民政府迟迟不肯兑现承诺,这引发了社会对国民政府的持续不满。1926年底,中共江西省委作出决定,要求团省委出版机关刊物,继续沿用“红灯”之名,同时刊物主编改由时任团省委书记袁玉冰担任。《红灯》复刊目的是“针对当时国民党右派的反动宣传,正面和侧面给以猛烈的还击”,帮助江西群众认清革命形势,激发革命热情。
复刊后的《红灯》采用周刊形式出版,32开本,每期16页左右,单期总字数为8000余字。只有第5期“中山纪念”特刊是32页,第12期、第13期“红色的五月”特刊合订本是20页。刊物自1927年2月13日至7月16日一共出版发售15期。第1期至第14期是按时出版,到5月16日止,之后中断两个月才出版最后一期。刊物的前十四期是由南昌一平印刷局负责印刷,第15期改由南昌大公印刷公司印刷,发行者均为南昌红灯社,总代售处为南昌明星书社。《红灯》周刊“一出即销行几千份,以至于哄动南昌,使人人皆知有红灯也”。江西省内的反动派气恼之极,骂它为“狗屁红灯”,可见它确实沉重地打击了反动派。
通过对《红灯》创刊和复刊历程的梳理,可以发现,从南昌团地委的机关刊物到中共江西省委的理论刊物,《红灯》始终与中共江西党团组织的成立与发展密不可分。在《红灯》1923年创刊之时,时任主编崔豪在发刊词中写道:“任他凶顽昏黑之土,终应留意荡漾前途之赤光!荡漾前途之赤光哟!幸照临我凶顽昏黑之土!”崔豪写下这段话时,江西尚处于北洋军阀的管治下。他认为彼时的江西大地遍是“凶顽昏黑之土”,只有“赤光”才能将军阀黑暗的统治驱走。而这里的“赤光”亦是刊物《红灯》一名的来源,刊物的使命即是“在昏天黑地的旧社会高举马列主义红灯,指引青年革命,为社会照亮前程”。《红灯》的办刊理念在复刊词中亦得到了进一步体现:
《红灯》是为革命而发刊的,也是为革命而停刊的,现在《红灯》继续出版,自然仍是为革命的青年作革命的指导,我们愿意竭尽我们所有的能力,为江西青年提供革命的理论,指导革命的行动,这就是《红灯》继续出版以后的新使命。
《红灯》是革命青年所公有的,我们希望一切革命的青年都来帮助《红灯》,使《红灯》能够担负起这个使命。
反复出现的“青年”一词,契合了《红灯》复刊后的社会文化与政治考量。国民革命日陷低谷之时,如何争取更多的青年群体加入到革命队列中去,是中国共产党人亟待解决的问题。刊物编辑在具体的办刊活动中紧紧围绕青年群体,以理论联系实践,使得《红灯》成为江西党团组织开展革命宣传事业的舆论阵地。
二、一切为了青年:《红灯》的办刊特色
中国共产党人办刊实践源于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以及组织工人运动的现实需求,可以说宣传工作自始至终都是中国共产党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作为一份面向革命青年的团刊,《红灯》复刊后的主要任务便是对广大青年群体进行宣传鼓动,进一步在江西省内传播革命思想。
从刊物的版面设计上看,复刊后的《红灯》,除第5期、第15期外,都以“灯”为核心要素创作样式不同的封面图:有的是探照灯,有的是吊灯、宫灯,有的是手电筒,有的是火炬、灯塔,但都离不开“红灯”之意。时任编辑之一的徐先兆曾回忆,刊物封面图均由袁玉冰亲手创作。这反映出编辑部所坚持的艺术性,同时也兼顾青年受众的喜好。主编袁玉冰希望借用更加形象生动的图画吸引青年群体购买阅读《红灯》。
此外,《红灯》共出版了四期特刊专号,分别是第4期“三八”特刊、第5期“中山纪念”特刊、第9期“南昌市民暴动”特刊和第12期、第13期“红色的五月”特刊合订本。在刊物内部的板块设计中,《红灯》前十期(除第9期因改为专刊而取消外)连续编排了“如是我闻”栏目。栏目内的一系列文章短小精炼,尖锐泼辣,切中时弊,针对性强,为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年群体所喜爱。同时,该栏目被视作《红灯》对江西青年进行理论宣传和政策鼓动的一次创新之举。(详见表1)
通读“如是我闻”栏目所发表文章的标题可发现,作者普遍采用幽默诙谐的语气对时事政治、社会风气等内容进行反驳、戏谑。刊物编辑希望“读者多多投稿,但是须有真确之事为根据,不可谩骂”,创栏初衷在之后的几期文章与时事的结合中均有所体现。例如,根据陈赞贤领导赣州工人罢工运动所作的短文《反赤派口中之工贼》,作者用反赤派的“新发明”来讽刺赣州当地的反动势力为了清扫所谓的“工贼”而不留余力,企图通过“扣帽子”的行为离间赣州总工会与工人之间的信任。又如第4期中连续发表的三篇针对西山会议派的短文(《西山会议派之天下》《这几天下雨》《处以死刑》),笑言西山会议派的执政理念是“举起你的右手打倒反动派,再举起你的左手打倒共产派”。由该派执政的江西省政府在声援上海工人总同盟罢工的集会中毫无作为,被作者耻笑为“这几天下雨,不好开会”。可以看出,编辑力求以风趣幽默的行文风格去评述时事,尝试通过生活化的表达,拉近刊物与青年读者之间的距离。
表1 《红灯》“如是我闻”栏目文章统计表
复刊后的《红灯》正处在中国社会由“新文化时代”转为“主义时代”的进程中。作为一份由地方共青团机关主办的刊物,《红灯》被视为“代表青年工农及一般压迫青年利益的喉舌”。刊物主要面向江西广大进步青年,广泛介绍马克思主义学说,并在指导青年运动、帮助青年提高理论修养方面发挥作用。针对青年读者的阅读喜好,《红灯》刊出了一系列针砭时弊的评论文章,为江西本地青年做革命动员。在复刊后的第1期中,《红灯》便以《介绍两篇重要的宣言》一文,通过“读中国共产党对时局宣言”和“痛快淋漓的国民政府对外宣言”,为江西青年阐明了现阶段的革命目标和革命主体,号召广大青年团结拥护国民政府的正确主张,理解并接受中国共产党人对革命群体的划分。
值得注意的是,在当时的社会整体政治运动中,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党员人数较少的新兴政治团体,采取与国民党左派联合的方式,与广州国民政府进行跨党际合作,这势必影响到政党自身宣传的侧重点。在《红灯》的前六期刊物中,大多数的文章并未过多涉及共产主义的具体理念表述,普遍选择以某一时事为切入口,进而抒发议论,将共产主义的理念与国民党右派的执政理念作对比,突出共产党的首要责任就是“领导工农及一切劳苦群众而奋斗”。
关于共产主义的理论研究直至第7期才出现。当时理论匮乏的窘境使得江西青年们迫切希望以更加专业的研究视角解读社会之困。主编袁玉冰在《怎样研究共产主义》一文中提及:“明星书社的小伙伴告诉我,许多人来要关于共产的书报,胡子很多的老头子也有。还有些人要买《共产党ABC》的,只要有‘共产’两个字的书,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买去。此外还有许多青年问我,研究共产主义要怎样下手,要看什么书?”从描述中可以看出共产主义在江西青年心中的重要地位。同样于这一期开始,诸如《一封共产党的信——为肃清军阀势力及团结革命势力的问题》《何为革命文化》《一封共产主义青年团的信——致南昌市第八届代表大会》等文章陆续刊发,极大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江西域内的传播。
在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观点与理论进行阐述时,《红灯》还关注到列宁主义之于中国的作用,因为“右派在江西已经打下去了,革命的潮流在江西又重新高涨起来。革命的情绪充满在青年的心里。封建势力与民主势力已短兵相接,较高程度的斗争已揭开第一页。江西青年需要研究列宁主义。列宁主义是斗争时一个顶好顶好的工具——比机关枪、山炮、唐克(坦克)还要厉害多了”。在这篇关于为何“加入列宁主义研究会”的文章中,可以发现“没有革命的理论便没有革命的行动”这一理念已经深入《红灯》的办刊实践中。对于理论学习的号召同样昭示着刊物对于江西青年未来去处的思考。在文末,主笔人列出了列宁主义研究会的三十位发起人,其中包括刊物主编袁孟冰(玉冰),编辑徐先兆、朱企霞,撰稿人黄在璇、梁伯隆等人,基本可以断定研究会的发起与《红灯》编辑部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江西的中国共产党人不仅把这份刊物当作理论宣传的重要阵地,更试图通过集体学习理论的形式,将自身与这份刊物的读者进行勾连,为信仰共产主义的江西青年群体创造更大的阐释空间。可以看出,国民革命时期的江西党团组织在成立之初便有计划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学说,努力促使马克思主义与青年运动结合。
除理论宣传外,《红灯》中的评论文章更着眼于指导青年群体进行具体的革命活动。刊发于第2期的《谁说革命成功了》一文首先对江西青年“道路的选择”进行了细致分析,并认为“学习革命”“在革命中去学习”是江西青年现阶段努力的目标,“应该站在革命战线的最前列,为革命的先锋军,应该认识到国民革命的意义,了解我们所住的时期以及我们在这个时期中的责任”。为唤起青年人的革命性,《红灯》连续两期在刊物首页推出署名为“记者”的评论文章,分别报道了江西全省农民代表大会和江西省第一次工人代表大会。两篇文章均指出青年群体之于工人、农民阶层革命的重要性,希望大会的胜利召开能够为两类青年群体的工作生活现状作出必要努力。通过《为江西农村青年请愿》一文,我们可以更加细致地考察刊物对于青年革命运动的政治诉求:
一、工作:青年农民不许作费力过度,及有害身体发育的工作。
二、工资:牧童除供给饭食以外须给予工资。
三、待遇:对青年农民不得虐待,如打骂等。
四、教育:青年农民有受教育的权利,政府或农民协会应设免费学校,贫苦儿童除免费教育外,应酌量情形供给饭食。
五、娱乐:要求开办体育会所,提供足球网球及其他体育器具,并须开办俱乐部。设备游戏乐歌新戏及其他娱乐器具。
这份请愿书是面向江西青年农民的宣传鼓动。《红灯》编辑部在工作、工资、待遇、教育、娱乐等五个方面为如何保障青年农民群体利益作了阐释,真实反映出一本地方团刊在指导青年革命实践的过程中所坚持的社会分析视角。除关心青年群体的工作生活外,《红灯》也冀望江西青年“努力打破这反时代精神破坏革命运动的反动思想,开始进行新的健全的革命文化运动”。由邹努执笔的《江西青年目前的中心工作》一文中,他直白地点出文化是有时代性、阶级性的,青年人的革命实践不仅是生活中的革命,更是自身思想文化的一次大转变。邹努强调理论之于青年革命群体的重要性,鼓励江西青年们在工作之余阅读理论书籍。
三、育理想于实践:《红灯》与革命运动
《红灯》复刊五个月后即宣告停刊,虽办刊时间不长,但以首任编辑崔豪和复刊后的主编袁玉冰为核心的编辑部,在江西早期的青年运动和马克思主义传播过程中作出了诸多积极有益的尝试。根据现有资料梳理,笔者对刊物中出现次数较多的七位撰稿人进行了考证。(详见表2)
表2 《红灯》部分编辑信息及署名文章统计表
汪 群1904年生,时任团江西区委常委、中共赣州县委书记子文哥、子文、君实《上海工人造反》曾天宇1896年生,时任第三军军官教育团政治教官,万安暴动的主要领导者天宇《党化教育有限公司》《赣州学生向那条路走》黄在璇1902年生,时任团江西区委组织部干事,“改造社”成员野茶、YL《创造“红色的五月”》徐先兆1903年生,时任《江西民国日报》总编辑孔生、铁屑、康生、兢秋《谁吃农民的血肉》《莫把平民关在学校门外》《望着东湖》吴振鹏1906年生,接替袁玉冰担任团江西省委书记并主持《红灯》编辑工作季冰《红灯之下的蒋介石》《悼念守常同志》《杨花水性的花姑娘》
从这七位编辑的经历可以看出,他们于1927年初开始从事《红灯》编辑工作时,年龄普遍在20至30岁之间,正值青壮年;长期与青年群体交往,均具备一定的理论基础和宣传组织工作经验。这些优势大大加深了他们对青年群体的认识,使他们能在与国民党右派斗争的过程中更好地指导青年革命。这其中,袁玉冰作为《红灯》复刊后的主编,更是成为将刊物与革命活动紧密联系起来的关键人物。
经历过五四运动的洗礼后,袁玉冰曾邀请志同道合的同学黄道、徐先兆、黄在璇、刘轶、支宏江等八人共同组织了江西第一个革命社团——鄱阳湖社。1920年12月,袁玉冰等人决定把鄱阳湖社改名为改造社。1921年1月1日,改造社在心远中学举行成立大会,全体社员一致推举袁玉冰为改造社主要负责人。在成立大会上,社员明确了改造社以“变黑暗的旧江西,为光明的新江西”为宗旨,通过了社员简章,并决定成立出版部,由袁玉冰担任主编,负责出版发行社刊《新江西》。自此,以袁玉冰为核心的江西进步青年团体正式形成。首批社员中,黄在璇、徐先兆、汪群三人始终跟随袁玉冰从事进步刊物的编辑工作,并在日后成为《红灯》的主要撰稿人。在改造社的影响下,南昌市及全省各地的进步学生纷纷创办多种进步社团,开展各项革命运动。还有一些青年选择返乡创办青年社团,其中较为突出的便有曾天宇等人发起组织的万安青年会。尽管其组织的影响范围不如改造社那么大,但在组织领导学生革命运动的过程中,万安青年会与袁玉冰的改造社互相配合,并逐渐成为中坚力量。总体而言,1920年初在江西广泛流行的办社结社运动,使得袁玉冰在地方早期革命运动中结识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挚友。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开始思考如何在江西传播马克思主义学说。
袁玉冰最初接触社会主义时,视其为一种新的学说。他认为:“一种学说,要彻底地研究,不可于没成熟的时候,轻易发表。社会主义今后应极力研究。不能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就去运动。”带着这种“先思考再行动”的想法,袁玉冰与改造社同人共同将社刊《新江西》作为讨论“主义”的主阵地。他们结合当时国内反响强烈的“问题与主义之争”和有关“社会主义是否可行”的大讨论,积极地向外界阐明马克思主义学说,以期为广大江西青年指明方向。正是在袁玉冰等社员同人的努力下,《新江西》成为了江西地区最早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刊物,并在思想界大论战中一跃成为江西最受瞩目的刊物之一。这段宝贵的办刊经历加深了袁玉冰等人对于马克思主义学说的理解,他们进一步意识到,“借政治来改造社会,只有越弄越糟。所以我们改造社会,非从下层社会做起,实行俄国式的‘陂(布)尔塞维克’不可”。可以说,早在《红灯》复刊的六年前,袁玉冰等人便在思考如何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的革命事业相结合,逐渐从理论学习转为社会运动。
1922年夏,改造社的初创成员们大都高中毕业,各自寻找出路。与那些毕业即解散的学生社团不同,改造社经历了一个向外扩散、分化并回乡落地的过程。袁玉冰在北京与李大钊和中共党团组织建立联系后,更加坚定了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他于1922年底经李大钊推荐,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并于次年1月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自此,袁玉冰完成了从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青年学生向马克思主义革命者的转变。同年,他返回江西,与方志敏、赵醒侬等人在南昌百花洲席公祠开办南昌文化书社,向省会群众推销马克思主义学说书籍,以期“开出群众笑迷迷的‘文化之花’”。书社专售革命书报,广泛宣传马克思主义,由此成为江西第一个从事无产阶级革命活动的据点。随着形势的发展,为了进一步团结、教育、组织青年学生与知识分子,袁玉冰、方志敏、赵醒侬等人又共同倡导成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和“民权大同盟”。因袁玉冰“在‘学问’、‘品行’上还能得到多数青年的信仰”,盟会的成立得到了诸多在校青年的支持,并因此坚定了他们参加革命斗争的决心。
上述宣传实践进一步佐证了袁玉冰等人对于革命事业的追求,即坚持采用马克思主义学说去改造社会的革命目标,同时也为《红灯》日后的复刊及与革命实践的结合奠定了基础。具体而言,一是以袁玉冰、汪群、黄在璇、徐先兆等人为核心的革命社团理念逐渐走向成熟,二是社刊《新江西》的创办为袁玉冰等人日后复刊《红灯》提供了宝贵的办刊经验,三是开办书店、创办盟会有效地为江西早期党团组织奠定了群众基础。此时的“主义”讨论已经超越理论知识层面,而有了行动方案、实践方针的意味。
随着斗争形式的变化,阔别江西近三年后,袁玉冰于1927年初重返江西并接替崔豪的《红灯》编辑工作。在担任刊物主编的三个月时间内,他带领编辑部同人共同完成了多次游行集会和街头演讲,领导广大工农群众与国民党右派进行斗争,保卫大革命的胜利果实。《红灯》第9期出版的“南昌市民暴动”特刊就将袁玉冰所作的合计19篇文章进行组稿,全方位呈现出一场在江西团省委指导下的“四·二”南昌市民暴动。(详见表3)
表3 “南昌市民暴动”特刊文章统计表
在《白色恐怖》一文中,袁玉冰将这次暴动的发生归结于“国民党右派乘北伐军胜利到江西以来积极实行摧残民众屠杀民众的白色恐怖之结果,赣南陈案发生以后,接着九江又发生‘三一七’惨案,右派省党部的特派员到处杀人开枪”。此时,蒋介石公开叛变革命,反对中国共产党,革命爆发就在一瞬之间。中共江西省委联合国民党左派,决定发动群众暴动,任命团地委书记袁玉冰和省委组织部秘书林修杰为总指挥。为组织这场革命运动,袁玉冰带领《红灯》编辑部的同志深入工人、学生、农民等群体中,进行宣传鼓动工作,成功动员了一大批江西群众反抗国民党右派的压迫统治。例如,“忽然有印刷工人全体不印右派的宣传品,及民国日报工人的总罢工,铅印工会与石印工会都贴不印反革命宣传品的布告,并且实行派人到各报各印刷所检举”。袁玉冰将印刷行业工人的大罢工看作“制了右派的死命”,认为这是暴动中“最有价值的一个革命行动”。
除了指导群众进行革命实践,袁玉冰等人同样以《红灯》为宣传阵地,将南昌市民暴动中的两次革命提案向外界公布,义正言辞地指出“共产党始终是站在民众一边为民众利益而奋斗的”,并且“完全是民主势力与封建势力的斗阵,革命左派与反动右派的斗阵”,彻底驳斥了社会上认为“共产党因此猖獗”的错误言论。
“四·二”南昌市民暴动揭开了“江西历史最光荣的一页”,“普遍的给被压迫民众以极大的兴奋剂,使民众知道有革命这一个工具来答复一切反动势力的压迫”。可以看出,此时的袁玉冰将“革命”视为一种实现集体诉求的工具,这与他成立改造社之初所设想的学生自治团体相比,显得更加具有阶级性、革命性。以袁玉冰为代表的《红灯》编辑部同人在办刊思想上呈现出强烈的改造社会的革命色彩,实现了从思想的提出到革命的实践之转变,成功动员并组织了以青年为基础的革命活动。
结语
从五四运动到国共第一次合作,革命运动的不断演进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发展的重要契机。在对《红灯》办刊历史的梳理过程中,可以发现,大革命时期的中国共产党人对革命策略的实践已经超越了理论层面上的研究,进而转向为一种社会运动,刊物中的实用主义意味更为浓厚。1923年《红灯》初创之时,国内社会尚处在从新思潮为主的文化运动逐步转向社会改造运动的过程中,“主义与问题”之争喧嚣尘上。作为一本由地方团组织创办的刊物,其自身活动的政治空间较窄,舆论宣传缺乏群众基础。然而,伴随着革命形势的急转直上,1927年复刊后的《红灯》较之前显得更加成熟,无论是指导青年革命实践,抑或宣传马克思主义学说,均体现出“联系青年,鼓励实践”的团刊特色。这是因为,在国共第一次合作濒临破裂之际,社会分析的转向是革命运动遭遇问题和挫折的产物。革命的紧迫性要求革命者对于其所面对的社会结构,较革命尚处空想阶段时思考得更为透彻,实践的指向要更为明确。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本地方团刊,《红灯》在办刊实践上更加贴近青年群体,尤为关注青年的革命活动与思想教育。这一方面是源自于团机关刊物的自身定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大革命时期,青年群体逐渐成为一种天然的革命力量并得到社会广泛关注。例如,在这一时期共产国际执委会所作的《关于中国共产党的组织任务》的决议中,就单独列出一条“工农青年工作”的要点,认为“在中国目前的形势下,工农青年是充实革命战士骨干,以及充实中国共产党队伍的最好材料”,并建议中国共产党“有步骤地有机地参加共青团的工作”。《红灯》作为一本由江西早期党团组织创办的机关刊物,全面呈现出地方共产党人在大革命时期对青年群体的理论宣传和革命引领。首先,从创办背景和办刊活动上看,刊物本身与江西早期党团组织的创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因“先团再党”的特殊历史背景呈现出与党刊略有不同的办刊特色。其次,为鼓动地方青年开展革命运动,袁玉冰等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在复刊后的《红灯》编辑工作中作了诸多尝试,从封面设计、内容编排、专刊撰稿等方面均可略窥一二。最后,以地方青年运动的特殊社会背景来重审地方团刊的发展历程,又会出现有别于中央团刊的不同衍变与特征,这些问题还有待作更进一步的历史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