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铜镜文化探究

杨 晓

铜镜作为既具有实用价值又具有审美价值的工艺美术品，在汉代不仅作为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还用来作为丧葬文化中的陪葬品，兼具宗教意义。

汉朝时期天下一统，中央集权制度得到了巩固，政治上趋于稳定。汉初提出了休养生息的制度，史称文景之治。在这种社会稳定的情形下，农业、手工业、商业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形成了以长安和五都为主的商业中心。人们开始追求更高的物质生活，铜镜作为生活必需品迅速发展。在制作工艺方面，由于政治经济的需要，冶铜得到了很高的提升和发展。西汉时期设置了铜官这一职位，东汉时期设立了铜官镇，这都为冶铜技术的发展提供了支撑。在文化方面，铜镜的制作受到宗教的影响。当时汉朝强调老子的无为而治，这是由于当时政治要求决定的，道家文化在铜镜的装饰纹样中具有很高的影响。同时佛教传入我国，在青铜器的装饰纹样上也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产生了许多新的样式。

一、汉代铜镜的装饰纹样及其布局

（一）装饰纹样种类

汉代铜镜的装饰纹样种类十分复杂，具体可以分为以纹饰装饰为主，以铭文装饰为主，和以纹饰与铭文结合装饰为主。以纹饰纹样为主的铜镜其表现题材有动植物纹镜、星云纹镜、神话异兽纹镜以及表现现实世界和神话世界以及历史世界的具有强烈生死观念的纹镜。比较常见的纹镜样式有蟠螭纹、蟠虺纹、草叶纹、花卉纹等。现藏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的蟠螭四叶纹铜镜（图1），钮座外两个双线方格之间，其四角以桃形叶纹将纹饰分为四区，每区分别饰变形卷螭纹就是典型的汉代铜镜装饰纹样。[1](P51)以铭文装饰为主的铜镜，通常都字体优美，简洁大方，给人一种很强的观赏效果。铭文的内容多为祝福语或者记录时间等，汉代铜镜中经常出现“昌乐未央”“五谷成熟天下安”“延年益寿”等具有祈福迎瑞意义的铭文。以新有八子十二孙博局纹铜镜为例（图2），它是在1988年钟山县公安镇单大墓出土的，座外方框内环列带圆座的十二个孙纹间配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铭。内区主纹为带连弧纹座的八个子纹与博局纹区分的四方八极内分别饰以龙、虎、鸟及其他奇禽怪兽。[1](P62)这些装饰性的铭文通常一圈或者两圈的排列在铜镜上，十分合乎规矩，不仅具有文人意趣，还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为我们当代研究汉代文化提供了事实依据。以纹饰和铭文相结合的装饰纹样有连弧纹铭文镜类、星云纹铭文镜类和重圈纹铭文镜类。以1975年合浦县环城镇出土的铜华连弧铭带纹铜镜（图3）为例，钮座外两周短斜线纹之间有一周凸宽圈纹带和一周内向八连弧纹带，凸宽圈纹与连弧纹之间填以简单的纹饰。[1](P53)

图1 蟠螭四叶纹铜镜 ，现藏广西壮族自冶区博物馆

图2 新有八子十二孙博局纹铜镜 ，钟山县公安镇单大墓出土

图3 铜华连弧铭带纹铜镜 ，合浦县环城镇出土

（二）装饰纹样组织形式及布局

汉代铜镜纹饰的组织形式有单独纹样、适合纹样、连续纹样等。单独纹样是指在铜镜中用单独的一种纹样来组成一种场景用来装饰的样式，单独纹样通常有龙虎等鸟兽的形象。适合纹样是指根据铜镜的形制来选择合适的纹样进行装饰。由于当时冶铜业的发达，铜镜的形制有所不同。根据不同的形制来进行不同的装饰，使器物更加美观，更加符合人们的生活需求。这种纹样组织形式从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中已经广为流行了，在商周时期青铜器的技艺已经达到了高峰，那时候工匠就开始根据青铜器的外形来创作纹饰了。到了汉朝时期青铜器进一步发展，青铜器的形制开始增多，铜镜开始变厚，直径增大，所以适合纹样在汉代铜镜组织纹样中占有一定的比重。连续纹样有二方连续纹样和四方连续纹样，是指选取了一定的纹样之后，有规律地进行排列组合，使整个器物上的装饰样式更加具有韵律感，有节奏感。汉代铜镜较前代有部分素面不同，它更注重装饰性，通常铜镜的边缘会用一些连续纹样来装饰，如花卉纹，星云纹等。总的来说，汉代铜镜的组织形式与商周时期青铜器物的组织形式基本上还是一致的，它并没有过多的跳出前代青铜器纹样组织形式的框架。此时铜镜的组织形式并没有较大的创新与改变。铜镜作为青铜器的一种，其纹样组织形式与其他青铜器纹样组织形式基本符合。

铜镜纹饰的布局有四方式、放射式、对称式、旋转式、同心圆样式等。这些布局方式体现了中国传统的观念，中国是一个文化大国，受儒家、道家文化的影响，讲究均衡对称，天人合一。铜镜的纹饰布局深受这些文化的影响，比如四方式体现了天圆地方的概念。旋转式布局在汉代铜镜中也较为多见，这种布局通常按照同一方向描绘东王公、西王母等神话人物，富有动态感，充满意趣。对称式布局体现了中国人讲究均衡平衡的观念。中华文化自古以来就信奉阴阳合一，认为天地万物要保持平衡。放射式布局富有空间感，它以镜钮为中心向四周成放射性分布，充满律动感，虽然纹饰都为静态但却给人一种动态的观感。汉代铜镜纹饰布局多以同心圆样式为主。西安红庙坡出土的一面西汉彩绘车马人物铜镜，以镜钮为中心，分为内外两个同心圆，内圆区以石绿为底色，上面图画云水蔓草及红花，外圆区以朱红作底色，分割四组画谒见、对话、游猎、游归的图像。[2](P92-93)这幅纹样描绘的是汉代贵族的生活，不仅人物、车马等刻画得惟妙惟肖，具有很高的观赏与收藏价值，而且为我们研究汉代装饰画提供了实物资料。

二、汉代铜镜的特点及功能

（一）汉代铜镜的特点

汉代时期铸铜的技术已经较前代更为完善，从我国现代出土的铜镜数量上来看，汉朝的铜镜占很大的比重。由于当时的社会安定繁荣，商品经济发达，铜镜这一日用品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后来逐渐发展为最为常见的丧葬用品。虽然汉代青铜器的使用与制作已经日益减少，但是在铜镜方面还是卓有成就，与之前的铜镜有所不同。

首先，汉代铜镜在钮座方面种类更加繁多，出现了新型花纹的钮座。在铜镜的边缘也不再是空白的，而是用许多纹样来进行装饰，使整个铜镜看起来内容更加丰富。其次，汉代铜镜的纹饰除了继承前代发展而来的，还因为受外来佛教的影响出现了草叶纹等前代还未使用过的新型纹样，并且吸收战国铜镜的特点，不再注重底纹的刻画，开始着重突出主纹。再次，汉代由于其冶铜技术的发达，使得铜镜更加坚固厚重，比前代更为结实，同时，更加厚重的铜镜给了装饰纹样更多发挥空间，出现了更多的表现题材，并且汉代铜镜的直径明显较战国时期更大，整体形式上呈古朴厚重状。最后，汉代铜镜的一大特点就是出现了大量的铭文装饰，这些铭文或用来记事纪实或用来祈福祝愿等。这都与汉代注重生死的观念有关。汉代流行阴阳五行说，这在一定程度上对铜镜装饰的纹样和题材等产生了影响。

（二）汉代铜镜的功能

第一，汉代铜镜具有照鉴的功能，即通过铜镜来进行梳妆打扮整理仪表。这种功能并不是汉代铜镜所单独具有的，它是古往今来所有镜子最基本的作用。早在铜镜还未出现以前古人就开始以水为镜观察自己的容貌，整理自己的仪表。铜镜的出现更加方便了人们的生活。清朝末期玻璃镜子的出现开始代替铜镜，铜镜逐渐退出人们的生活。

第二，汉代铜镜作为殉葬明器，具有宗教功能。随着我国在陵墓中出土的汉代铜镜数量的不断增加，可以得知铜镜在汉代已经成为最普遍的随葬用品。铜镜不只是作为一种日用品下葬，希望死者在阴间与在人世有同样的生活，还具有特殊的宗教意义。“世大敛后，用镜悬棺，盖以照尸取光明破暗之义。”[3](P425)可见，活着的人期望通过在棺中放入镜子来表达对死去人的美好祝愿。

第三，汉代铜镜具有装饰性作用。汉代铜镜因其繁缛的装饰纹样，不仅具有使用功能，还具有审美功能。铜镜可以放置在精美的台子上用作装饰，怕沾染灰尘，有些还会用织物覆盖，用来观赏。在齐家文化遗址出土的铜镜中，有铜镜两边有孔，并且有悬挂的痕迹，可以推测这是佩镜，用来作为服饰的一部分，起到装饰作用。

第四，汉代铜镜具有清明正心的功能。“明镜高悬”就是此功能的最好解释，这表明铜镜不仅具有正衣冠理仪表的功能，还具有劝诫作用，让达官贵人时刻约束自己做到清正廉洁。再征之镜铭，汉镜中如“内清以昭明”“结清白而事君”。[4](P8)

第五，汉代铜镜具有婚事陪嫁或聘礼功能。铜镜一般是女子用来梳妆打扮之物，在许多出土的汉代铜镜上有“愿常相见”“二姓合好”等铭文，意为对婚姻的美好祝愿。

第六，汉代铜镜具有文化交流的功能。我国是一个拥有丰富内涵的国家，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在劳动人民的智慧中创造出了许多特别精美的工艺品，铜镜就是其中一个。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了丝绸之路，中外文化交流逐渐增多。中国精美的铜镜流向西方，成为文化交流的一部分，让古代西方世界增强了对中华的认识。同时，许多外来的文化也不断传入中国，铜镜上的草叶纹就是西方文化对我国文化的影响。

汉代铜镜具有史料价值。我们现在所出土的汉代铜镜上所带有的铭文或者装饰纹样都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文化。汉代铜镜并不只是一面小小的镜子，它还折射出了当时那个年代的生活背景。我们可以从汉镜的铭文及装饰纹样上找到当时人生活的痕迹，正如前文提到的西汉彩绘人物车马铜镜就反映了当时王公贵族的生活，对我们考察那个时代的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三、汉代铜镜的价值和意义

汉代铜镜作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其设计理念与匠人精神都对我们当代设计具有借鉴意义。“过去的东西就其本质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它的意义仅仅是从与现在的联系中获得的，因此，历史必然不断地予以重写，艺术作品必须不断地予以重新解释”[5](P141)汉代铜镜首先具有文化内涵，不论是铜镜上的纹饰还是铭文都是中华文化的产物，体现着中国人民的智慧。研究铜镜有助于我们提高文化自信，现在设计者也可以通过对铜镜纹饰的研究与创新结合到当代艺术设计中，使当代艺术设计更彰显传统文化的魅力。汉代铜镜集中体现了汉代匠人独特的设计理念，不论是纹饰的放射状还是同心圆状布局方式都是匠人经过仔细周到考虑之后，创造出的适合当时铜镜形制和纹饰的布局，我们当代设计也应该学习汉代铜镜制作者那种精妙的构思，不仅是在位置经营上，更应该学习那种认真富于创新性的态度。汉代铜镜的纹饰繁缛复杂，种类多种多样，为我们当代艺术提供了模版，这并不是说我们要一味地复刻铜镜中的纹饰到我们现在的设计品中，而是我们可以加以创新与改造，在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同时，为传统文化注入新的活力，使其更适应当今社会的发展。

同时，汉代铜镜也体现了以人为本的设计理念，这主要是因为儒家道家天人合一思想在古代中华文化中占有绝对主导的地位。首先就汉代铜镜本身来说，它最主要的功能就是照鉴，人们通过照镜子来整理仪容仪表，尤其是古代妇女十分注重外表，这时候铜镜的制作是为了满足人们日常的生活需求；其次铜镜上的一些铭文表达了祈福、辟邪等愿望，这些愿望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给人们一种精神寄托；再次铜镜上的一些纹饰也具有特别的含义，比如一些鸟纹兽纹等，这些纹饰不仅起到装饰作用，还具有很强的宗教意义，汉代人喜欢用铜镜随葬就是出于这个目的，人们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死者的祝福，从这方面而言这也是为了满足精神需求；最后汉代铜镜上一些记录时间和事件的铭文，以及作为广告的铭文，不论初衷是何目的，都对于人们了解事情有很大帮助。

四、结语

我们现代设计也应该学习汉代铜镜那种以人为本的理念，创作的装饰应该满足人民的审美需求和精神情感表达，创作的物品也应该更加符合人民的物质需求，更加方便人们的生活，而不是一味地追求花里胡哨的样式。现代设计经常会进入一种误区，许多设计师会经常为了创新而创新，从而创作出许多形式特别，但又不实用的物品，这与汉代铜镜以人为本的设计理念相悖。汉代铜镜虽然在中国工艺美术史上已经是过去式了，但它独具匠心的设计理念留给我们现代设计的启示意义仍然是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