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顶
2022-04-29
门口,一男一女两个不知该说是保镖还是监视者的人已经坐在会客沙发上等着了。看见柳思潼到了,他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男的高瘦,女的矮小,显出了极强的对比。
这两人也算是柳思潼的熟人了,她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坐进门口的汽车里,柳思潼在男人开口问目的地之前就说:“去海边的环山跑道吧。”
矮个子的女人一边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一边笑呵呵地问:“又要去跑步吗?”
“是啊。”柳思潼说,弓起腰部把自己缩到皮质靠背里,“把车停在山脚就可以了,我上下跑个来回,跟上次一样。”
坐在前面的两人点了点头,显然也都了解柳思潼的习惯。
滨海环山跑道位于洄州市最边缘一座靠海的山上,那里位置较偏、跑道陡峭,很少有人造访,而且只有一个出口。柳思潼之前已经去过好几次了,头两次随行的人还会跟着她一起哼哧哼哧地跑步或是骑车,后来他们干脆直接等在山脚入口处,让她一个人自由活动。
这也是柳思潼被允许出门兜风时总爱去滨海环山跑道的原因。
一行三人在半个多小时的行驶后来到了山脚,车子停下后,柳思潼一个人下了车。
站在路边,柳思潼看了一眼环绕上升的赤红色跑道,深吸一口气,朝山顶进发。
她在跑道上有节奏地跑着,在离开同行者的视线后也没有放慢步伐。一个人跑步的感觉跟一个人游泳差不多,对柳思潼来讲都是一种释放压力、感受自身存在的方式。
“呼……”柳思潼终于到达了山顶,她大喘着粗气,站在山顶朝着四周看去。
远处的海面闪着粼粼波光,蔚蓝如洗的天空上悬浮着数朵饱满的白云,一切都色彩斑斓、令人心旷神怡。不过,柳思潼很清楚这只是天幕的“晴朗”模式而已。一年中,80%的天空都是这样一副动态屏保的模样,剩下的30%则是同样鲜艳动人的“雨天”和“阴天”。
在柳思潼模糊的记忆里,小时候她常常远眺明朗的天空,为之心醉,但一连看了十几年后,再好看的屏保也只是屏保而已。
柳思潼休息了十几分钟,转身准备慢慢地走下去,却在拐角处看到有一个身影蹒跚着爬了上来。
这个身影看上去有些眼熟,柳思潼眯眼望去,只见那个人穿着一身运动装,漆黑闪亮的短发在下巴处齐齐切断,她平淡的脸上点缀着两瓣鲜红的嘴唇,像是在贫瘠的盐碱地里盛开的虞美人。
这些鲜明的个人特征让柳思潼立刻认出了这个人来,她正是之前在研究所门口将她团团围住的记者们中的一员。这个记者还写了不少关于柳思潼的负面报道,言辞狠辣程度叫柳思潼甚至记住了她的名字——李孝沅。她的名字是李孝沅
李孝沅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她在跟踪她吗?柳思潼根本不相信会有偶遇这么巧的事情。
柳思潼的嘴角耷拉下来,她压低自己头上戴着的鸭舌帽,步履匆匆地顺着跑道往下走,希望在记者注意到自己之前就赶紧消失在她眼前。
在柳思潼跟记者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拽住了手腕。
现在这些人是不抓住别人的手臂就不能说话了吗?柳思潼扭头怒视记者,先发制人道:“李记者,我知道你是谁,我不会跟你说话的,请你现在就放开我。”
李孝沅丝毫没有动摇,她咧嘴笑道:“不然呢?你要叫你在山脚的那两个保镖来‘处理我?”
不等柳思潼进一步抗议,李孝沅就松开了手,“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聊聊。”
柳思潼感到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句“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之后就准备跑步离开,却听见李孝沅笑着说:“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吗?是你的两个保镖直接告诉我的。”
“你想说你已经收买了他们吗?”柳思潼停下脚步,她讽刺地笑道:“看来你写的那些文章真的很赚钱,竟然还有闲钱来做这种事情。”
李孝沅的眼神暗了下来,但脸上仍然挂着面具般的笑容,“我为什么要花钱收买他们呢?我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你会相信的,如果你睁开眼睛看的话。”记者意味深长地说。
柳思潼已经不想跟她打机锋了,她耸耸肩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就像你爱怎么写你的文章就怎么写一样。我要走了。”
在她身后,李孝沅提高声音喊道:“柳思潼已经死了!”
像是被人从后面拽住一样,柳思潼停了下来。她捏紧了手心,盯着跑道上的枯叶,头也不回地说:“就算是对于你来说,这个玩笑也开得过分了。”
“不是玩笑,”李孝沅的声音正在靠近,她的话语在柳思潼的脑海里隆隆作响,“不管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的这个人都已经死了。”
柳思潼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仿佛眼球无法自动聚焦,记者的声音钻到她的颅骨里,像泄露的石油一样污染了她的思绪。
“我是柳思潼,我在滨海环山跑道,我刚刚跑完步,接下来我要离开这里……”柳思潼在心里默念,说出口的却是——“你什么意思?”
意想不到的强烈的怒火随之而来,由内到外地席卷了柳思潼的全身上下。她握紧了双拳,回过头瞪视李孝沅,掷地有声地质问道:“我不是人吗?我不算活着吗?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李孝沅冷眼看着柳思潼因为愤怒而浑身发抖,她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当然是——”柳思潼顿了顿,很快接道:“我是柳思潼。”
她的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柳思潼她真的该离开了,但脑海里有另外一个存在感更强的声音在呐喊“她是什么意思?她在暗示什么?”
“柳思潼已经死了。”李孝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