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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彦娟的诗

2022-04-29老彦娟

时代报告·奔流 2022年8期
关键词:阳光

揭幕

掀开阳光,夜会起身走向田垄吧!

它摇醒麦苗的样子

与佛礼相符,

与阳光制造者的初衷,几乎重叠

有事物动用了巧借,

但没有强行夺取的行径出现

台阶的最下级,

豢养麦苗的老农,擦亮了旱烟袋

心中蹿出欢愉的星火

远端,填塞城堡的人们,

不知在躲避着什么

我的生命,是用来怀疑的

我的生命,是用来怀疑的。

野草离我十丈开外

桃花与雪,都有一副推开我的好手掌

爱情曾经尝试着给我纤绳,

汹涌的河水

却摊开无边的泛滥

那个头顶瓜皮帽的后生,

一篙撑出我的妖孽

尽管我从来没在良人的面前使用过妖术

我的拥抱与热爱,也没有一张箜的形状

纤绳绷断,我的星座

无根由地飘荡在面含暮色的天空

长夜开始怀疑我是偷吃月光的黑蝙蝠

洄游

逃出江湖的想法

需要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我今生始终无法遭遇

和友情打了个照面,和爱情打了个照面

我便低下头来,径直走向桃花庵

那里有涓涓细流,有老尼的轻轻抚摸

也有“笃笃”的木屐声

于子夜时分返回山路

更深的崎岖可以养活不干不净的木鱼,花脸猫与荤腥

我以不可名状的忠诚之心,

悄悄地跟在佛的身后

雨有眼

雨有眼,它看见1800年的老樟树

为我洞开了一道门,就止不住泪流成河

河是什么河呢?爱人说是太白河,

我想太白也许来过

也许扛着放光的诗句,

触摸了天空中的雷电

导致老樟树庞大而仁慈的内心

遭遇了一场火灾

太白因此而还愿不止,留下万世诗书长

留下180多个海口子孙的金榜题名

留下董姓人不宠金银宠书香的德尚家风

海口之夜

灯的照亮,树已经爱得要命,

那些浅淡的幻觉

总是越过树

与古旧色调很浓的桃木窗相互融合

有一股麝香味慢慢溢出,流淌

整个海口的夜晚

都在缓缓蠕动,

这头蚕大概是想念西山的桑叶了

背柴老人

海口的北城门还是老样子,

内在也许动过一些

难以觉察的小手术

一路家规威严浩荡

忠孝谦恭让的足音,

深深嵌入每一块青条石的纹理

当一位驼背老妇,

身负烧材拼命拾级而上的时候

180多位海口大小官宦所留下的青史

标杆

泛着金光的家道门风

像是刚刚被一阵飓风席卷而过,

处世立命的可取之处

早已是荡然无存

海边即景

晾鱼干的女人,海水什么时候遗弃了她

怀里已经嗅不到精致的鱼腥味了

她不再滋养蚊蝇,也不再和满天的破渔网纠缠不清

跳出臭鱼干的阵营之后

她向一个拄着单柺的老水手

索要法兰西的香水

菜市口的蝉

它所振动的是一首绵长而激越的曲调

夏夜如此不堪重负

腾出每一棵树的肩头,但蝉鸣的占有

似乎并不是那么的贪婪

先是吸附在月光上。后来炙热的太阳

又为它打开更难熬的试探

也许能迎着试探里的死亡线,

飞出一小步

再回首,却已是肉欲的香槟酒全无

我们没有可以攀附的树,所以

只能在另一种死亡的区域,完成潜水

烟袋斜街

夕阳也有疑问,每每落山之前

都要在这里留下诧异

为什么是烟袋斜街呢?是状如烟袋

还是不良的旧事盈溢

吹斜了它信仰的朝向

王公还有多少心事?轿夫还有多少心事

假如命运之神

让他们相遇于烟袋斜街的某盏红纱灯下

无心站街的插花女子,

会第一个挽起谁的手臂

走入斜街深处

也或许是另外一个版本,可怜的轿夫

抱着王爷留下的珐琅鼻烟壶

犬蹲于一袋旱烟的明灭之间

呼唤

下次去草原,要离阳光远一点,

离骆驼远一点

离格桑花远一点,直到把自己放进

欢愉与温存都无法眷顾的地方

那地方有光泽耀眼的石头和鱼

这被爱情搁置万年的事物,

它们的苦恼归流河听得清吗

哦,归流河有可能至今也没能听清它自己的心声

我夹杂进去,多了破烂不堪的影子

而我所钟爱的草原却在逃离

逃离来自南方的粗鄙

蒙古马的奔腾,草原狼的低吼,

乌兰河的怀柔

我的虔诚,一夜间化整为零

堪堪走向乌托邦的故乡

有一小撮喜欢流浪的篝火

延时展开……

三只蜘蛛

探过门去,想要再深入一些

总有奇怪的势力往外推搡着

阳光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不相信这股势力  来自神龛

那么,永久性的黑暗,对于信奉来说

真是上好的境遇吗?

诸神担心阳光下的什么呢

只有三只守在爱的坐标上的蜘蛛,

才是像样的同类

但具体细节也有所不同。几天阴雨过后

它们会蹚过诸神的腿脚

轮番坐在柳木门槛上

晒晒即将发霉的好心情

我喜欢它们活跳跳与阳光握手的样子

落叶用情

它们浮上来,主宰天空里行路

不让我有插足的机会

最后一张笑脸是用来结冰的

它们会去盖住

这亲情与冤情各半的掩埋

与我揭开魔盒的盖子

有些相似,一捉一放而已

这么实用的疗法

我已经不需要曲折的祈祷了

它们是深情的落叶。有时也覆盖我。

比六月的雪持久一些

突围

呜呜,这是风在诉说

前世与今生的恩怨,都不了

呜呜,这是风在往天堂里走

有一段日子,走得累了,想哭

一种颇有厚度的象声词,孤零零地

扔在山里面

我想跑过去,拥抱它!可惜

我逃不出地狱之门

雾锁深山之后,风突围了

风成了最孤独的先驱

这意象

很是接近一个执意挣脱爱情的女人

当然,雾是很坏很坏的男人。如我

回到从前

说什么前世呢?在史河边,

风吹过浪花

自有新的鱼群,

去感谢捕捞者的网口

不过是我们早已上了岸,

和卑微的生物

有了一些高规格的距离

后来,风会将我们还回源头,

且陪送了沿途的风景与伤

为了信仰而洄游吗

有谁想因此而沦落为棕熊的口实呢

吹萨克斯的老人

他善于架拐,他敲打地心引力的初衷

是缘于一次萨克斯舞曲的随风跌倒

那年,他从屈辱中爬起,

却忘了自己的实际年龄

以至于我问他高寿的时候

他总是支支吾吾,仿佛内心的语言

还不如一双木拐对求生欲望的言辞清晰

那年,他撑着萨克斯的声线,

来到了长春

萨克斯风,将他的胡须染白了,

将他的后背敲驼了

将他命运里的执着,

一圈一圈盘进了环绕声

风说……

风说,那些都是痛的

鸟与天空无声对抗

绿叶舍不下业障

一个女人在男人的坟前,

述说这些年的冤屈

雪都认同了,雪都掩埋了

它和风,只扶起女人,许她挟着悲伤

一直往清水河边走

我以落叶的顺从,在清水河边

为需要黑夜的女人,收起黄昏……

那片海域

对于海,我能轻易交出橡皮筏子吗

以粘取阳光的名义出海,

或者靠近某一片孤岛

同样会受到倾覆的青睐吗

这些运势里的事情海鸥说不透

海神说不透,

某一条得意的鲸鲨也同样说不透

看来这趟蓄谋已久的海边之行,

只能去撞一撞

情感线上的响铃

有很多要提醒的东西

比方纵身扑向大海,

比方为某一种死亡举行海葬

比方海葬之后又想夹带一缕新鲜的海风

这都属于神不愿意援手的危险性

返程若是无风无云无雨

又无空荡荡的寺庙,也就够了

旧木椅坐在黄昏的边沿

就这么坐着,等待风的丑陋,

从身边偷走什么

不能翻阅历史的旧木椅,

她拥抱我的样子,很无辜

像是一个因为撒谎,

而被主人多次训斥的奶妈

她早年的奶水,

早年的童谣,早年的对襟小棉袄啊

一个女人的黄昏,一个老女人的晚年

就这样交给了那把旧木椅,

没看见为她守候的灰色犬

她的人生蹲在远处

呼唤那句不长不短的结束语

天,终于黑得有些吓人,

让人不敢去喝止丑陋的风

反季节的影子

不妨听听读书的颤音,阳光翘起身子

该是觉察的时候了

大海收起慵懒的网,不想无望地捕捞

有鱼的鸣叫,但鱼市无知

它很有可能在赚取众生的灵魂

那是一段无法释怀的捕风捉影

“太多渴望粮食与神谕的孩子

他们走向斑马线,

等待每一次惊险的降临”

没有姿态明确的路岛,

生命与快车道的较量

神忘了撤回他的凶手

那是一场难以赎回的赌注

我捡了稳妥一些的求知欲,转回陋室

向往的门窗都关闭得很好

接下来的破折号,似乎与我无关

又生发出多少反季节的影子

比如,鲜花与魔鬼的尖叫

老彦娟,河南固始人。诗歌爱好者。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扬子江》《诗歌月刊》《诗潮》《诗选刊》《诗林》《绿风》《作品》《山东文学》《延河》《中国诗歌》《奔流》等。出版《老彦娟诗选》《诗的底部》两部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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