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遇雨（组诗）

海角勾着几朵云

没有到悬崖的人，肯定不知

今春被谁拦下。一步，哪怕

一小步的惊心

花开的视频，引导窗口

与不可及的心性，难舍难分

把仰望让出来

用海角勾着几朵云

宅家，天涯

才构不成断涯 ，花

才会悄然而然

云的故乡，总爱以旧换新

飘，接引海角的蓝。不飘

如断崖端一盆水，悬着提醒

瓦房

麦秸或茅草藏间谍，被秋风

钻空子，杜甫

那间绝唱的草堂，终于有了

升级版。一片瓦藏下影子，另

一片，列队站岗

坚守阵地。如此整齐、接续

请雨绕行，请风躲开

天色，非眼色

等待，也是修行

端午遇雨

一条江，没雨哪成

客水只会捧捧场

屈原，在遥远的水边

他不是客人。怀抱一江水，传导

家与国。为此，端午停摆三天

人间铺开三千年的粽叶

降临的哭，有室内温差

离别的雨，有檐下湿度

天下的泪，雷公有预案

我们哭出几滴，流水

过往多少，请看流水账

节日，与非节日一并算着

月光顺着水面游过来

月光，荡起桨

顺着水面游过来探视

踩塌的水藏着星星

有想法的星星，亮晶晶

勾住眼角。为此

我才有了影子，跟踪

低头的云朵。草丛里，一只鸟，飞了

想必又多一只嫦娥

影子总爱素描

花蝴蝶一片香，影子

在地上画灰翅膀

一只鸽子扛起阳光，影子

举头寄一枚月亮

我大步走，影子追着模仿

我小步走，影子发同期声

白色，粉色，甚至四季装

影子练习素描，下笔

暗几分，总说冷静、冷静

咳嗽

床咯吱一下，催父亲翻动夜半

咳嗽，不全是旱烟引爆的雷管

顺从嗓子，就能看清窗外的明月

一声远，一声近，咳嗽

不惜把自己淘空

荷塘垫高一个人的彳亍

推开淤泥，按上水的过滤器

想象不出亭亭荷花竟是污点证人

一池擎起的洁白，像台下鼓掌的良心，迎接

一个人的深入，如

一个锥状莲的花苞凿开天色，引导

一双黑翅膀的义侠盘旋而至

一口塘，开口

说的全是荷花的奋斗史

深藏藕的续命，从而

垫高一个人的彳亍

远去的父亲被镜子罩下

只有敢照，远去的父亲

便会被镜子罩下

我就是父亲知天命的遗存

村头的大柳树听得懂父亲的沙土嗓子

柔中带刚，抓住水沟喊天

从来不惜身价，谁

又堪比风雨自修的容颜呢

霜不老，削减鬓发

找父亲结算。镜子

藏不住一把刀，岁月呀

镜子的真实是拓片，我延续着

父亲的笔画，骨头却被影子留存

地图

后背，一个女人不惜撩起，亮出

淤血的飞地，请手术刀签单

像沉陷区取走煤，她取出皮肤

为烧伤的儿子。一片皮，取走一个村庄

又一片，取走一块麦田

再一片，取走门前桃树。留白，白茫茫

她的白呀，被刻画成疮痍的地图

怎么看都像下沉的家乡

地图被沉陷区修改

她被地图修改

儿子，陷于城中火，

她提不来家乡的水

应急。一个农民，

用后背透支进城的梗塞

血脉呀，根本分泌不出

体内的安静，举目蹚水

替补父亲不易，如大柳树

总在村头涵风养雨

杜鹃花

血淋淋的实事，举起

这种花

不该用艳丽说事

喋血，未必穷途

一种鸟深入花朵，不飞

替灵性寻找出口，我

帮杜鹃向天喊话

我从不愿领它回家，深怕撞上

家中吐过血的老爸

岸线

河撩刘海儿，滩涂

总有没刮光的胡须

立春，权作一位

我聘用的书记员

唯有岸边的沙滩光着顶

我想起清朝官员的前额，如今

一条辫子被大河征用

每根头发正攥紧浪编的风

河滩少不了芦苇站岗

水来水往，滩涂会化妆

这些年，唯有芦苇最听招呼

冲积的塘口少不了芦苇站岗

像守卫江山，也肯

为塘口犯浑

过冬，唯恐一怒犯红颜

谁不询问绿肥几分？

油菜地

这肯定是非耕地，油菜

躲在河沙滩，个头

刚高过立春

灰头土脑，像

犯错的小猫，更像

一个油腔小生，偏不是小白脸

叫春，不灵。上场

喊，沙哑排空。再喊，如走沙。再喊

沙滩也带不走一滴油

油菜，是大地龙母九子之一

不同于辣椒、西瓜、葡萄诸子

天生属油，从不捞丽质

立春的棋盘

非黑，非白

下的是绿子，包括油菜、蚕豆、蒜苗

租来楚汉界

用水洗的河滩安放棋盘

枯草是耷拉耳朵的弃子，唯根

在地下替它吹冲锋号

立春下先手

我旁观。风

揭下面膜，任凭

接续花团锦簇

淋雨的地龙

天气预报，雨水

按时下拨。你长期潜伏

地下，挖开

不止一处。一处

为另一处下笔

地龙，以身写日记

点、撇、捺皆管道

留下段落，让雨

淋淋，成壑

雨是地龙的鞍马

空地，一个鲤鱼打挺——

“我也是龙啊！”

兴许房舍为雨所破

你裸奔在外，听风

疏松，听雷

传话。切入命中的

共同体，仰天一长啸

——“再难，不腾空！”

山坡

山坡，只能活成人的一部分

绝不是人，伸出的树

在影子里私语

上行，下效

山坡替我担待，

甚至把一些过往

扔回山沟沟，任水问津

从来，就是过往

一条断头路，授命悬崖

称量节操

旁白客，本名孙友虎。出版有诗集《感觉空间》、《菱形》（合作），诗作散见于《诗歌月刊》《延河》《扬子江诗刊》《诗林》《安徽文学》《鸭绿江》《中国诗歌》《安徽日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