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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霍乱时期的爱情》看艺术形态的转化

2022-04-29王宇昕陈斌卿何禹昕

东方娱乐周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魔幻现实主义马尔克斯阿里

王宇昕 陈斌卿 何禹昕

《霍乱时期的爱情》于1985年出版,是马尔克斯(Márquez)在1982年凭《百年孤独》获得诺奖后完成的第一部小说。全文围绕女主人公费尔米娜与男主人公阿里萨、医生乌尔比诺的感情,反复使用倒叙与插叙的叙事手法,展示人世间爱情可能的样貌。乌尔比诺医生因意外而去世,随着葬礼一同到来的,是阿里萨对医生妻子费尔米娜半个世纪的等待。

马尔克斯用细致又略显琐碎的描绘,营造出一个独属于哥伦比亚这片赤红土地的画面:以“霍乱”为底色,交织着辛辣的讽刺和苦涩的爱情。马尔克斯笔下的文字是流动的,他用精确的数字与对比性极强的情节安排、突出主题,不断加深霍乱这个鲜明的背景,烘托厚重的历史感与荒凉感,在魔幻现实主义的世界中,实现对肃穆主体的强调。

一、流动的笔触

如果将《霍乱时期的爱情》这部小说呈现出的图景看作一幅油画,那么马尔克斯的笔触是流动的,这一方面体现在涉及数字描写时的精确,另一方面体现在处理不同情节时笔墨的分配。

马尔克斯对数字的运用别出心裁,尤其体现在对时间的描写上。当读到全文以“永生永世!”这个阿里萨早在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个日日夜夜之前就准备好了的答案收尾时,前文一个又一个精确的时间开始重现。乌尔比诺医生之死对于男女主人公的转变具有重要意义,而作者对他死前的描写是:“他悬在空中的一刹那,意识到自己死了。在圣灵降临节的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四点零七分,来不及接受圣餐仪式,来不及忏悔,也来不及同任何人告别,他死了。”这样精确到星期、分钟的强调能够让读者感受到时间的定格。

文本本身是跨越了半个世纪的长度,又是距离现在时间点较远的十九世纪末,时间的遥远会拉开空间的范围,让眼前的画面呈现出模糊的景象,如同老照片般因为岁月流逝和记忆模糊而朦胧。马尔克斯的作品常常强调“遗忘”这个主题,如这部小说中提到的:“他们一家是些新陈代谢缓慢的人,没看见他们变老、生病和死去,而是慢慢地在他们的时代烟消云散,变成回忆,变成另一个时代的云雾,直到被忘却。”没有人能如此清晰准确地掌控时间,但是马尔克斯让读者在时间长河中清晰地回忆起这一个瞬间,如同电影的特写镜头,把这一秒时间的流速放得极缓。读者仿佛停留在乌尔比诺医生为了一只鹦鹉从梯子上摔下来“赴死”的这个时空,围观这份荒谬的死亡,鲜明而又讽刺。此类时间的描写比比皆是,如费尔米娜拒绝阿里萨的求婚后,阿里萨无法控制地思念着费尔米娜,清楚地记着“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这个数字在后文也反复出现两次,一次是阿里萨与费尔米娜在乌尔比诺的葬礼上相遇再一次表白时,一次是阿里萨深夜在大街上唱歌强忍落泪时。

除时间以外,马尔克斯在其他方面对数字的运用也让人震惊,令人印象深刻。如关于文字统计的数字,费尔米娜最初收到阿里萨的情书后,把自己关在浴室反复阅读那“五十八句话的三百一十四个字母”。这也是对人物的侧面描写,表现出费尔米娜在回复前紧张以至有些神经质的状态。又如关于次数统计的数字,阿里萨将自己在等待费尔米娜的半个世纪里所拥有的情人一一记录下来:“第一次记录,他记的是纳萨雷特的遗漏。五十年之后,当费尔米娜解脱圣礼判决获得自由的时候,他已经积攒了二十五个本子,记录在册的连贯性爱情达六百二十二次之多,此外还有无数逢场作戏的风流韵事,他连发善心似的记录都不屑一作。”不得不感慨马尔克斯对于“数字”在文字中所传递出来力量的把控,这种精确平衡了句子内部空间的疏密,打破之前叙事的平淡,读到此处时仿佛骤然一紧。无疑,这个记录在平常看来是荒诞的,但在文中,可以理解为这是阿里萨对传统爱情观念的反抗。即使他已经有过如此之多的情人,但是他坚持自己对她们没有爱情,保持着精神上对费尔米娜爱情的“圣洁”。

马尔克斯也把流动的笔触落在了故事情节的安排上。或许读者会感觉有些讽刺,在他的笔下,费尔米娜、阿里萨、乌尔比诺三人“离”与“和”的文字笔墨分配是不均衡的。在阅读后留下的印象是,费尔米娜和阿里萨用了很长时间相爱却以极快的速度分手,费尔米娜对乌尔比诺用了很长时间拒绝却用极快的速度接受。这样的处理映射着爱情与婚姻的关系,也调节了读者对文本信息接受的时间,在“加速—减速”的抽离变换中体会魔幻现实主义。

二、衬布与主体

霍乱,作为这幅画中衬托主体的背景,比例很小,但是权重很大,因为它总是在行文关键处出现。文中最早提到霍乱是在描写乌尔比诺医生的外貌时,写他八十一岁仍保持霍乱流行期后从巴黎返回的风度。而第二次就是在乌尔比诺医生死后,介绍他学成归国制止霍乱病的丰功伟绩。对全国有着如此重要作用的人,却以抓鹦鹉时从梯子上摔倒的方式去世,更加烘托出一分荒诞之感。

阿里萨爱情的发展与霍乱也有着联系。最初,他在等待费尔米娜回信时,出现腹泻、呕吐、昏厥等症状,他的母亲十分惊慌,以为他染上了霍乱,在请医生检查后确定是爱情引起的身体失调。最后,阿里萨与费尔米娜为了不受人打扰,在轮船上升起代表发生霍乱的旗子,航行到“永生永世”。也可以说霍乱贯穿了二人感情始终。

那么,在众多疫病中,为什么是霍乱这种疾病成了全文的背景呢?文中出现过这样一句话:“像她这样高贵的夫人,不可能害别的病,只能是肺结核。”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疾病的隐喻》中提到:结核病成了具有贵族色彩的浪漫病,而痛风则成了资产阶级的病,更不用提中风和癌症了,仿佛疾病也具有了阶级性和不同的美学等级。小说中选择了“霍乱”,霍乱是烈性的,肠胃的,如同阿里萨得相思病被担心染了霍乱一样,霍乱前期的头昏、乏力和爱情的盲目与怅然若失有一定的相似性,这样急性的疾病也和时间有关,“它加速了生命,照亮了生命,使生命超凡脱俗”,外来的细菌入侵燃烧生命,压缩未来的时间让生命在此刻急剧的、猛烈的发生变化。一如文中与“死亡”联系的“墓地”,却“盛开”着娇艳的“玫瑰”,红与黑形成强烈的冲击,极具美感。这幅画是诡艳的,但仍有画面中心庄严肃穆的部分——魔幻现实主义与人的追求。

相比于《百年孤独》的怪诞离奇、非凡新颖,《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显得更为沉稳,虚幻夸张与现实冷静结合。但在这片土地上,纪实就已经足够魔幻。在时间长河面前,个人显得十分微小,正因如此,人的坚持、追求才显得难能可贵。阿里萨所追求的爱情,是对抗孤独感的一种感情;他追求的对象,其实是一个理想中的形象,费尔米娜在最初最符合他的这个想象,他在此后六百二十二次的尝试中也一直为费尔米娜保留着这个位置。阿里萨的座右铭是“我对死亡感到的唯一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这是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已经写在本子上的话。阿里萨也在践行着,在他面对费尔米娜父亲洛伦索·达萨的威胁时,他将一只手放在胸上让洛伦索开枪,说:“没有比为爱情而死更光荣的事情了。”最终,阿里萨在人类起源的,占这个星球十分之七的,无垠而又波光粼粼的那片蔚蓝里,和他理想中的费尔米娜驶向他的“永生永世”。

《霍乱时期的爱情》是一部跨越半个世纪的爱情史诗,也是一幅诡艳而肃穆的油画。它穷尽或忠贞或放荡,或转瞬即逝或生死相依的爱情;刻画拉美大陆上发现现实的魔幻,又坦然面对魔幻的现实的——画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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