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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小说研究概观

2022-04-29李静妍

文学艺术周刊 2022年8期
关键词:大江健三郎世纪小说

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开始凸显对女性形象的描写,而在他此前的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塑造较为单薄。津岛佑子曾在《倾听“雨树”的女人们》系列短篇小说集的解说部分指出:“作品形式的变化,既是主题的变化,更是作家的变化……不论这种变化的能量是不是我第一次感知到的,从这个时期开始,我终于成了大江健三郎的一名读者。”这种能量可以被解读为女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显著地存在于整个系列的文本当中。同时,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突出了对“死与再生”主题的有意关注与着重刻画。同样以《倾听“雨树”的女人们》为例,其中的重要隐喻         (metaphor)——“雨树”承载着死亡与救济的双重内涵。大江健三郎在小说开篇便提及:“总之,我在那篇小说中说出了人是朝着死亡而逐渐衰老的——不管怎么说,相隔那么久才写出的那篇短篇小说的主题是‘雨树。”由此可见,女性形象的凸显和“死与再生”是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小说的突出特征。

本文围绕三部能够代表20世纪80年代大江健三郎文学特征的作品——《倾听“雨树”的女人们》《人生的亲戚》以及《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按照主题、写作方法、文学理论等方面归类,对国内外相关研究进行综述。

一、大江健三郎小说研究在中国

综观中国学者对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的研究,我们可以将其分为“2010年前”和“2010年后”两个阶段。这样划分的原因是,着眼于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的文学研究在各个阶段的研究方法、研究内容以及研究深度上所体现的特点,可以发现在这两个阶段它们有着各自的特征。

在大江健三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他的作品在中国并没有受到广泛关注,而对其20世纪80年代作品的研究更是近乎于零。在这种情况下,率先指出大江健三郎作品与时代紧密联系的是何培忠的《1982年日本小说创作一瞥》。这篇文章提及了大江健三郎小说思想表达的一些主题内容,具有一定的先见性。

2000年之后,由于大江健三郎的小说被大量译介至中国,中国学术界对大江健三郎及其文学作品的研究迎来了新的高潮。然而,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的翻译仍十分稀缺。“雨树”系列短篇集仅有王中忱于《世界文学》发表的《聪明的“雨树”》译本(1995)以及《倾听“雨树”的女人们》中文版(李庆国译,2000)﹐大江健三郎其他的作品尚未有完整的中文译本。

2009年,顾伟良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演讲《日本“战后文学”以及大江健三郎的文学》中提到大江健三郎女性观的觉醒和对想象力的构造表露在其20世纪80年代的作品《倾听“雨树”的女人们》当中。这一观点将大江健三郎小说中的女性观和想象力结合起来看待,具有一定的创新性。但综合来看,2010年以前中国学术界对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的研究数量极少,多为作品概述,并未触及大江健三郎作品的深层内核。

2010年后,该时期有关大江健三郎及其作品的研究呈现出社会文化学、文体学方面的进展以及女性视角的开拓。

王琢在《日本当代小说述评(1980—2010)》(2010)中指出,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大江健三郎这些以短篇系列小说为体裁的创作尝试,标志着他的创作进入了第三阶段。他认为,从《倾听“雨树”的女人们》开始,大江健三郎第三阶段的系列短篇小说描绘了人在精神发展的过程中灵魂与肉体的和谐与对抗之路,具有相当高的思想水平和审美价值。他的这一评价,在对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的阐述中有着本质上的辨别作用。

另一方面,黄芳的《论日本两代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女性观——以川端康成〈生为女人〉和大江健三郎〈人生的亲戚〉为例》(2017)将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各自的以女性为主人公的小说所展现的截然不同的女性观进行对比论述,从女性观的角度表现了随时代发展不断变化的社会目光导致的女性审美认知的演变。张雅蒙的《大江健三郎〈人生的亲戚〉中的女性形象研究——以“两义性”为视角》(2021)同样从女性观的角度,着眼于大江健三郎在创作过程中运用的“两义性”,探讨了小说中女性角色塑造的方法,重新考量了“两义性”在大江健三郎文学中所代表的意义。二人的研究同样表明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小说透露出了其女性观,都发掘了大江健三郎这一时期作品的时代特征。

史小华、龙臻的《刍议大江健三郎小说中的复调现象——以〈聪明的“雨树”〉为例》  (2018)则从叙事学和创作手法的角度,考察了作者在小说写作方法上的突破,对文体方面的研究做出一定的贡献。

在对“雨树”隐喻的叙述上,霍士富在《大江健三郎:天皇文化的反叛者》(2013)的第六章《宇宙树“雨树”的生成及其象征性》中提到了“雨树”这一隐喻象征。他围绕“雨树”的多重寓意、小说中“灵魂的悲叹”(grief)、小说中体现出的女性形象以及作为原理的政治性分别展开论述。由于该书并非对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进行研究的专著,不可能兼顾该时期大江健三郎作品的所有层面,但能够将前人较少研究的女性观与再生主题结合起来进行探讨,对研究这一时期大江健三郎作品有一定参考价值。兰立亮则在《大江健三郎小说叙事艺术研究》(2015)中指出:“在联想关系上,各个短篇从隐喻‘雨树的语义获得的意象的类似性构成了故事的纵轴。在组合关系上,处于横轴上的短篇系列的投影织成了故事,提供了登场人物在作品中的位置关系。”“雨树”隐喻作为纵轴,贯穿了作为横轴的“雨树”系列短篇小说集。“雨树”这一隐喻是该小说集的灵魂,同时也发挥了必要的连接作用。这种将文本与理论动态结合的结论直达本质,在立足于小说叙事和文本分析的基础上,体现了对“雨树”这一意象的立体建构。

综而观之,这一时期有关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研究的数量虽有所增长,但总数仍旧不多。研究侧重于小说主题、思想内涵、作家意识等外部内容,对于小说内核骨架的研究尤为不足。不过,王琢等人的评述,对这一时期大江健三郎小说研究的进展仍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二、外国相关研究

虽然也有部分他国学者进行了相关考察,但对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小说的绝大多数研究仍集中在日本学界。日本学者的研究涉及诸多领域,如传记研究、社会文化学研究、文艺学研究等,但从整体来看,占据主流的仍是侧重历史文化和时代背景的社会学、文化学研究。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世界范围内的研究理论也在不断发展。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继承和发展传统的实证研究方法和社会学研究方法的基础上,运用新的研究方法对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进行研究的情况逐渐增多。可以说,传统和新晋手法相结合的批判性研究是大江健三郎文学研究的特色。不过与其他时期的大江健三郎作品研究相比,这一时期的作品研究确实相对薄弱,仍待研究者们深入探索。

(一)社会学、历史文化学视角

在《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刚刚发表之际,中村泰行从文化人类学方面,在《大江健三郎〈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论——以〈回心〉为中心》(《民主文学》1988年4月刊)中,阐释大江健三郎以代表其自身的人物K和义兄的思想、政治态度变化为基础,刻画了宗教意义上的“回心”,并通过对K和义兄的描写,融入与但丁《神曲》的类比,呈现了主角二人的“回心”,即由失败向成功的转变的观点。

立石伯的《理念的诱惑:大江健三郎〈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论》(1988)从作家论的角度,结合20世纪诸多名作家自身经历与文学作品的范例,论述了大江健三郎作品的特质。他认为,《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是大江健三郎文学主题的一大范畴,即可以认为这部作品是集大成之作,或者说是大江健三郎对迄今为止自身努力构建的虚构小世界的省察史。他的看法中,对作家自身经历的剖析有一定的道理,虽然忽略了文本本身的功能,但却算是较早地提出了对作品和作家之间的联系进行解析的观点。

岛村健的《产生共鸣的“雨树”——20世纪70年代以后的大江健三郎和武满彻》 (2011)以《倾听“雨树”的女人们》和《新人啊,醒来吧!》这两部作品为中心,探讨了大江健三郎和武满彻是如何共有“雨树”这一隐喻的。岛村健还在适当引用武满彻对自己作品的评价以及对“雨树”回应的基础上,开创性地以此为重要的依据进行了研究。

团野光晴的《“战后日本”的死与再生——大江健三郎〈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论》  (2021)首先对与《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相关的日本的先行研究做出了一个综述,然后结合大江健三郎的多篇演讲,对《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展开论述,探讨了“战后日本”的定位和走向问题。团野光晴认为,《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沿袭了但丁《神曲》中从地狱生还归来的尤利西斯悲剧式的死亡,围绕“战后日本”这一“地狱”的究极净化,通过根源性的批判指向“战后民主主义”的再生,可以说是融入了大江健三郎长久志向的作品。

(二)文艺学、美学视角

加藤典洋的《如何杀死神话——论〈如何杀死树?〉》(1985)将《倾听“雨树”的女人们》《新人啊,醒来吧!》《如何杀死树?》三部小说结合起来,得出这三部小说是互为一体的存在的结论。加藤认为《聪明的“雨树”》塑造了“雨树”这一深入人心的隐喻,体现了超越个人死亡的暗示的特点,并为个体自我意识死亡的观点提供了依据。这一结论具有前瞻性地表明,加藤典洋进一步阐述了作者完成“雨树”三部曲的最大意义在于暂时摆脱自己内心的“神话世界”和探索时间(单一死亡)的他者性和非循环性。

田中圣仁的《大江健三郎小说中的读书行为》(2022)从读者论的角度剖析了“雨树”系列短篇小说集和读者“个人性”阅读行为的关联性。他认为,自《倾听“雨树”的女人们》后,大江健三郎的小说创作几乎都围绕着“读者”的动向进行。而这一时期的读者虽依照文本进行阅读,却能够做出创造性的误读。田中圣仁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读者具有“主观偏见”,而读者的“主观偏见”又构成了读者的特殊视界,带有一定主体性的“偏见”在对主题理解的活动中产生了新的意义。

(三)小说叙事学、文体学视角

首先,榎本正树通过翔实的文本剖析,在《大江健三郎的80年代》(1995)中解读了大江健三郎的小说创作方法。这部专著以展现作品的意义为目的,选取了《倾听“雨树”的女人们》《新人啊,醒来吧!》《被河马咬了》《M/T森林的不可思议物语》《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这五部代表20世纪80年代大江健三郎文学成就的作品,基于文本论,多方面考察了20世纪80年代大江健三郎文学作品的主题和中心思想。同时,作者认为从大江健三郎的作品中可以观察得出,大江健三郎在创作故事的框架结构上有意识地采用私小说的结构,给读者呈现了独特的故事模式。总体来说,这部专著较好地表现了大江健三郎文学的特征与时代意义,对大江健三郎研究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在《〈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论——以保罗·里克尔〈物语性的自我同一性〉为例证》         (2013)中,荒木奈美从文本结构的角度就“我”的生存方式和“义兄”透露信息的意义两个方面分别展开论述,通过对比大江健三郎描写的“义兄”的生存方式,在作品中找寻运用超虚构进行自我批判的“作者的意图”,以及大江健三郎对“我”本身进行的批判。

(四)评传研究视角

杉山若菜的《短篇小说集想象力的开端——从〈聪明的“雨树”〉开始》(2018)的第一章(大致叙述了大江健三郎“雨树系列”短篇小说集的构成始末)借用临床心理学   (老松克博的临床心理学研究理论)的角度,对大江健三郎“雨树系列”短篇小说集的想象力(activeimagination)做了阐述和分析。她认为,“雨树”这一隐喻是尚未概念化的,同时将“不安”的精神世界具象化,展现了由自身内部的“纠葛与矛盾”转化到“折中点(和解)”的“折中”的过程。第二章从文本分析的角度,从原文词语等部分着重进行解释分析。杉山若菜认为“边缘”在小说中被用于比喻小说家“我”的“视角”和“位置”。第三章、第四章则从作家论的角度将大江健三郎的现实交际与作品的想象力联系了起来。这篇论文以较为全面的视角和相对客观的论点,奠定了作为系列短篇小说集开端的《聪明的“雨树”》的重要地位,对该系列小说研究的进展有一定的贡献。

三、结语

总的来说,日本的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研究多围绕社会文化学、文艺美学等方面,对作品主题及作品所体现的女性观、共生观念进行了探讨,且有部分研究触及小说结构与创作手法领域。但整体看来,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对于这一时期的作品的研究深度仍略显不足,大致处于铺垫与逐渐推进阶段。同时,对于大江健三郎文学作品的研究,本身就需要研究者具有广阔的国际视域和深厚的理论基础。而对于大江健三郎这一阶段作品的整体把握,更需要研究者掌握独到的女性视域,由此才可突破大江健三郎小说研究的思维惯性,才能继续推进今后的大江健三郎20世纪80年代作品研究。

[作者简介]李静妍,女,汉族,河南郑州人,河南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日语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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