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悟与渐悟
2022-04-28倪文东
倪文东
“悟”有“顿悟”和“渐悟”之分,它在艺术创作中有重要的作用。《现代汉语词典》解释“悟”为:了解、领会、觉醒。用之于艺术创作,即有了解艺术发展之规律,领会艺术创作之精神,启发艺术创作之灵感的意思。《现代汉语词典》“悟”的下面有“悟道”和“悟性”两个词条。解释“悟道”为:领会道理或哲理。解释“悟性”为:指人对事物的分析和理解的能力。佛教上讲“悟”,有“顿悟”和“渐悟”之分。俗世间普通人的现实生活亦讲“悟”,人和人的交往,获得知识、研究学问,特别是搞艺术创作,也讲“悟”,也有“顿悟”和“渐悟”之别。佛教上的悟,是悟佛理,悟佛道,讲究心身合一,入佛悟道。我们现实生活的悟,即悟生活的道理,悟人生的哲理,悟艺术的规律。虽然,悟的内容有所不同,但所采取的方法却是一样的,或顿悟,或渐悟,若有所悟,即为成矣。
艺术创造与“悟”有更密切的关系,如书论家盛熙明所言:“挥运之妙,必由神悟。”书法临摹和创作中,挥笔用腕,必由神悟,才能达到高妙绝伦的艺术境界。书法学习和创作上的悟有顿悟和渐悟之别,皆因人、因时、因地、因事而异。时代不同、地域有别,创作者的修养、才情、教育背景不同,所悟的境界、效果则不同,就有了千差万别,这就自然产生了艺术水平有高下之分和艺术风格有特点之别,雄健、秀美、茂密、苍茫、拙厚、柔美、清丽、静逸等,风格多样,情趣盎然。我们说自然世界和人生正是因为有了许多的不同,有了阴阳之别、大小之异、主次之分、强弱之争、明暗之界、雄秀之变、高低之差等,才有了差别,才有了竞争,才有了变化,才有了奋发、努力和希望。人与人有了差别,就会有思想认识、艺术趣味、审美理想等方面的多样化,自然就有了“顿悟”和“渐悟”之分。有的书法家思想活跃,眼界开阔,才华横溢,亲和力强,善于钻研,模仿能力强,创造思维活跃,加之见多识广,所以能够茅塞顿开,突然之间能够善悟,心胸豁然开朗,眼前一片光明。这即是艺术创造上的“顿悟”。而有的书法家则为艺诚朴,基础扎实,功力深厚,临摹有方,遇事喜欢精研深究,慢工出细活,循序渐进,不温不火,最终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功到自然成。这即是艺术创造的“渐悟”。我们说,“顿悟”靠艺术家的才情和修养,“渐悟”则靠艺术家的功力和修炼。不管是“顿悟”还是“渐悟”,都是艺术创作的殊途同归,只有风格方面的不同,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书法史上通过对自然和人生的感悟,善解书理的书法家很多,有“顿悟”的,有“渐悟”的,有悟出笔法的,有悟出结构的,有悟出章法的,更有悟出书法的体势、韵味、风骨、灵感的,最具代表性的是唐代的草书大家张旭。韩愈《送高闲上人序》曰:“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张旭的草书最具有艺术性和创造性,他的作品中既包含了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又囊括了宇宙万物的一切自然生灵,从天到地,有动有静,无所不寓于书,所以他的艺术创造达到了“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的高妙境界。这里张旭的艺术实践既有人心灵的感悟,又有大自然之助,因此成为古代浪漫主义艺术创造的典型。特别是传为张旭所书现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馆的草书《肚痛帖》,更是绝妙之极(如图1)。作品的内容很奇特,既不是什么诗,又不是什么词,而是一段特殊的生活经历。作者突然肚子疼痛,不知是受凉,还是火气上升,取来一大碗黄汤中药,一喝就好,冷热俱有益。此作虽然是刻石,但线条流畅,笔道清晰,映带自如,淋漓酣畅地表现了张旭草书的风格特点,可以说是张旭本人心灵、情绪的综合反映,也是其对自然万物的真实感受,是书法家心灵和自然的有机交融所产生的杰作。
(图1)
正如著名美学家李泽厚在《略论书法》里分析的那样:“它可以是创作者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内心秩序的全部展露;另一方面,……它可以是宇宙普遍性形式和规律的感受同构。书法艺术所表现所传达的,正是这种人与自然、情绪与感受、内在心理秩序结构与外在宇宙(包括社会)秩序结构直接相碰撞、相斗争、相调节、相协调的伟大生命之歌……书法艺术是审美领域内人的自然化与自然的人化的直接统一的一种典型代表。”从张旭书法创作的例证来看,加上我们对李泽厚先生所论的学习和理解,我们认识到书法艺术的“悟”,是建立在艺术家对人生和自然的综合感悟和综合体验之上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