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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雕塑的路径与新面向
——首届“中国当代雕塑的方位”学术论坛综述

2022-04-27李新颖LiXinying

当代美术家 2022年2期
关键词:雕塑创作传统

李新颖 Li Xinying

1.卢征远 ,《固体的液体》,彩色水晶玻璃、金属丝,尺寸可变,2021-2022

在中国当代雕塑的发展历程中,可以将2000年作为一个分水岭。前一个阶段的基本特征是完成了雕塑语言的当代转型,并且积极融入到当代文化的情景。2000年以来,在新的艺术思潮与创作观念的不断更迭下,雕塑的边界不断向外拓展,呈现出“泛雕塑”“去雕塑”化的特征。近年来,艺术家、批评家及理论家们围绕“何为雕塑”的问题曾展开过多次探讨。同时,随着以艺术学院为主体的艺术类奖项和青年艺术家扶持计划的持续推动,例如“明天雕塑奖”“曾竹韶雕塑艺术奖学金”“罗中立奖学金”等,青年雕塑家的创作为当代雕塑的创作现场注入了活力。就总体而言,近年来,中国当代雕塑在艺术创作、理论建构及批评策展等方面面临着新的语境和新的挑战。“中国当代雕塑的方位”学术论坛邀请了18位中国当代雕塑领域中重要的艺术家、批评家等,围绕批评与理论、传统与当代性、创作与观念、边界与拓展,以主题发言及自由交流讨论的形式展开。

一、创作状态与观念转向

中国当代雕塑走过40多年的发展历程,不仅完成了雕塑语言的现代化转化,随着社会的发展和青年雕塑家的崛起,雕塑原本所固有的边界被打破,雕塑的创作手法也更呈现出跨界、个人化的现象,面对这样的创作状态和语境,与会嘉宾从个体的创作实践和创作经验对当下雕塑的创作状态及观念做出了深入的分享与剖析。

(一)传统与当代

20世纪80年代以来,当代雕塑的发展就面对着传统与当代、西方与东方的问题。譬如,80年代中期,一部分艺术家向西方现代与后现代艺术学习,借此完成语言的现代转型。但另一部分雕塑家则主张回到传统,按照雕塑的本土逻辑与民族化道路走向当代。事实上,在40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传统与当代既相互砥砺,也相互交融,它们所形成的张力也为当代雕塑的创作赋予了不同的语言与文化质感。特别是最近几年,当代雕塑如何面对传统,如何构建本土的、现代的、文化身份的叙事成为了雕塑界尤为关切的问题。

2.唐勇, 《建造者》,钢管、电线、灯泡、机械互动设备、塑胶人物头像,650×550×1050cm,2021-2022

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张伟教授在题为《以器形道——简析中国传统雕塑(雕塑家)的造型观》中首先阐释了中国传统雕塑的制作立场和解读方式与西方存在很大的差异。在中国传统雕塑的创作中其具有一个较为完备的匠作系统,而在西方的创作中,雕塑是雕塑家个体的艺术创作。在造型观上,西方雕塑的造型标准是人物,而中国传统雕塑的造型标准是器物。他表示,目前中国当代雕塑的教育与传统雕塑呈现为割裂状态,他说到解决这类问题的最佳人选不是观众、考古学者或艺术评论家,而是雕塑家。雕塑家不能失语,更要做到在传承中更新,在更新中创新,构建明天的传统,才能更进一步激发中国当代雕塑既不完全依赖于西方的创作逻辑,又能立足于中国雕塑的上下文关系。

3.谭勋, 《李明庄计划2011-1#》,综合材料,尺寸可变,2009-2011

天津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谭勋教授以个人的创作路径为例,探讨了传统如何与当代问题链接与架构的方法。他分享在其艺术创作中存在两个转折点,创作方法分别就传统文化符号和传统美学精神两个方面切入。一是在2008年,开启了“李明庄计划”,着眼于中国传统文化符号的当代演绎,将中国传统器物与中国传统山水文化符号做以连接和建构,从雕塑形式、雕塑语言及雕塑精神,开始置入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学形式。另一个转折点是2012年,在个人此前的创作方法路径中,又加入了对生命、现实和人生价值的关注,同时延续着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更深入去思考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如何与现代社会文化构建关系。

(二)形式与观念

1978年,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西方现当代雕塑的创作观念传入中国,中国当代雕塑的发展掀起了一股雕塑语言更新和主体性自觉的发展趋势,开始摆脱雕塑工具论的桎梏,不断探索和构建雕塑语言的现代性和当代性,由于面对中国自身的艺术语境,以及对于前卫性身份建构的焦虑,中国当代雕塑家在艺术创作中开始强调“去纪念碑式”“形式革命”和“观念化”的表达。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2010年后的雕塑在此基础上呈现出新的形式与观念的变化。

首先以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雕塑家隋建国为代表,强调当下雕塑创作与科技的紧密结合。其在题为《虚空现形——肉身成道与时代技术》的发言中,隋建国以个人创作方法为例,从2008年以来,其创作的“盲人肖像系列”一方面聚焦于对身体的运用形成的“虚空”表达,另一方面开始运用3D扫描打印技术对捏握原型进行高清扫描,并将“那块虚空”转化成数字文件储存起来,然后再经过光敏树脂材料放大打印。3D技术的运用和出现,不仅为雕塑的创作提供了全新的创作手法,同时在观念上出现了新的表达。隋教授强调,通过3D技术的放大打印,才最终将“那个空”以我们的视觉可以把握的尺度呈现出来,并且携带着它自己形成时的全部细节作为自己的“出生证明”。

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卢征远以《雕塑的感念》为题,提出了当代雕塑目前呈现出强烈的剧场化倾向。在发言中,他认为在当代雕塑中存在一种“感念”,具有感念的雕塑有别于传统雕塑,艺术家开始以雕塑作为中间媒介与观众、空间和时间建立联系,形成一种去中心化、根茎式的形态,当雕塑具有感念时或者说从“个体雕塑”开始转变为一种“关系雕塑”时,他更进一步强调雕塑艺术相较于其他艺术形式更能激发观众当下的身体体验,通过塑造人们的身体感受,开启某种未触达的心智。

湖北美术馆馆长、评论家冀少峰简明扼要地提出了一个美术史的重要转向:雕塑开始由图像转向发展到生态转向。这一转向体现为越来越强调对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思考,越来越多的雕塑艺术被放到自然环境中,更进一步揭示了现代性过程中人的困境。他以两届“东湖国际生态雕塑双年展”为例,不仅旗帜鲜明地打出生态牌,并对于人与自然的关系提出了系列思考,此种趋势不仅发挥雕塑自身的审美特性,更进一步借用雕塑打造与生态的共融,共建与共享。

批评家刘礼宾对21新世纪以来中国青年雕塑创作现象进行了分析。21世纪以来的青年雕塑家的作品呈现出不同的创作特点。第一,这些雕塑作品装置化倾向明显。第二,关注“物性”问题的雕塑大量出现。第三,新科学技术的应用,例如机械装置、影像剪辑、光效应艺术、3D打印技术、数码雕刻等技术与雕塑创作密切结合。第四,雕塑创作“民族化倾向”彰显。第五,雕塑作品材质的拓展,出现着色木雕、金属焊接雕塑、等多种形制。

除此之外,四川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副院长、评论家尹丹展开了对雕塑语言的探讨。他以埃森曼在其博士论文中描绘的经过精密计算的正负体量为出发点,联想到中国当代雕塑创作中唐勇、谭勋等积极对空间进行思考与回应的艺术家。对于空间语法进行思考的雕塑具有很强的前卫性,同时或隐或显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有无哲学及正负体量的趣味。

(三)边界与拓展

发展到今天,雕塑这种传统的艺术形态无论是在语言上还是功能上均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雕塑的定义与雕塑的边界也不断地被挑战,从而走向更加宽广,也更具有包容性的状态。

批评家吕澎从“雕塑”词源及艺术史上下文的角度论述了在今天语境中“雕塑”这一概念的包容性。他提到在西方的语境中,意大利语中“雕刻”(scultoreo)是以极其尖锐的工具刻东西的含义,而后这个词转换为“雕塑家”“雕刻家”。而在中国的文化体系中,“刻”主要是指石刻,或者是泥塑。通过词源以及对现代主义之前的雕塑艺术的理解,“雕塑”这个词是无法涵盖今天雕塑所包容的跨媒介的多种艺术形式的。他强调在艺术史的写作当中,一个词频繁被使用时,应该保持警惕,应当研究这个词在特定语境当中的作用,需要不断地通过写作来廓清艺术问题,从而对艺术史的表述越来越完善。

四川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杨琴在题为《内部与外部的双重探索:中国当代雕塑的反身性实践》提出在今天“雕塑可能是什么”的问题比“雕塑是什么”更加重要,因为在中国当代雕塑的创作中形成了双重的探索,一方面在材料、观念、技术上进行了不同层面上的丰富与延展,同时雕塑作为一种行为开始介入现实生活。四川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副院长唐勇参考个人创作实践的路径提出传统写实语言为目的的雕塑实践,其审美在当下已经失效,在当代社会的文化诉求下,雕塑的边界不断被突破。开始与新材料、新媒介对雕塑固有的形体、空间进行了延伸和延展,当代的雕塑被赋予了实践性与过程性,开始在过程中建立与身体的多元互动与对话。

另一方面,雕塑不再局限于室内空间和纯粹的视觉审美,开始走向了公共空间和社会现场,并进一步介入与改变公共空间,与社会文化相关联。雕塑开始从实体空间占有的雕塑扩展到现成品的雕塑乃至到社会雕塑及泛雕塑的状态,雕塑开始失去了原有的规定性,寻求对社会和生活的积极介入。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缑梦媛在题为《社会的雕塑:乡土社会与嵌入期间的新村民》的发言中提出,当下艺术家作为新村民与老村民共同生活的乡村正在构建一种新的社会的雕塑。“社会的雕塑”的形成,一方面产生了新的审美价值,更折射出雕塑与多层次社会问题的关联和思考。缑梦媛表示“生在乡土空间的社会的雕塑,是多重合力的结果,其中包含着国家对乡土社会自上而下的应对,显示出城乡间部分人才的最新流动情况,以及不同社会阶层个体对生活方式的主动选择。”所以“社会的雕塑”不再是纯粹审美的象征,其背后具有强烈的社会意义和现实思考,对乡村的文化建设与改造具有直接意义。

二、理论建构与批评方法

随着中国当代雕塑的创作日益形成自我的语言逻辑和文化态度,但在雕塑理论的建构和艺术批评,尤其是当代雕塑史的书写,构建当代雕塑的价值尺度与艺术标准问题等方面仍面临诸多困境。

其一,就中国当代雕塑艺术的发展逻辑与艺术史上下文方面,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何桂彦教授在题为《中国当代雕塑的艺术史情景与发展逻辑》中表示,中国当代雕塑从一开始就面对两个参照系,一个是本土的,一个是西方的。它们既不是简单的平行,也不是表象上的交织,其常态表现为“错位”中的结合。正是中西文化与艺术史语境的“错位”,中国当代雕塑的“当代性”可以同时包含前现代性、现代性、后现代性的因子。21世纪以来,中国当代雕塑完成了线性的发展,也实现了语言学的转向,既有的边界也不断拓展,同时,对时间、场域、过程乃至身份政治、地域文化等新的问题关注,丰富了当代雕塑的形态与文化内涵。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王春辰教授在题为《中国当代雕塑的趋势与理论模型》的发言中,基于全球化的理论框架,把中国和西方雕塑的发展参照系以及规律抽取出来,认为中国雕塑的当代方位必然与全球雕塑的变革与推进状态有关,全球现代雕塑发展百年以来,不断围绕“何为雕塑”“反雕塑”“非雕塑”等概念的探索展开,更进一步说明了雕塑概念的重构和扩展。

其次,以雕塑理论的研究视角揭示了雕塑发展的内部逻辑与外部阐释。河北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评论家王志亮在题为《当代雕塑与他者》的发言中,以艺术家隋建国的个案和“羊磴计划”为例,说明了近十年以来,中国当代雕塑的发展存在两个截然相反的倾向,一个是雕塑成为艺术家主体肉身存在的象征与印记,另一方面,雕塑开始让渡主体性,开始加入参与者主体意识。两种倾向共同面对现实中的他者问题,只是行动策略不同。批评家孙振华以《雕塑的物性和神性及当代嬗变》为题,对当代雕塑的源头进行了追溯。雕塑的物性与神性,这两者一直贯穿在雕塑艺术的发展中,他强调雕塑的神性是源于神学的目的,而后发展到古希腊时期,神性指代着一种普遍性的精神力量,进入到现代世俗社会,神性开始逐渐泯灭,当代雕塑开始走向世俗与日常,走向了大众美学。

最后,以数字雕塑为依托,以新美学和数字美学为视角,构建新语态下的雕塑面向。中央美术学院艺术学理论博士符周阳分享了基于数字技术的发展和普及而产生的“新美学”,她提到在当代艺术的视野中,数字时代的“新美学”研究可以从三个层面展开:一是肯定“技术转向”的趋势,从本体论和认识论的角度重新界定数字时代的美学追求和美学的特征;二是在媒介理论和视觉文化研究的视野中对数字技术的运用、传播进行分析;三是在资本体制和展览体制中对“数字艺术”概念的兴起、泛滥进行考察。通过这三个层面的分析,重新思考数字时代中当代雕塑之于社会、文化、技术的意义所在。四川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杨晶以当下火热的虚拟现实VR为引,揭示了当代雕塑的双重面向,当代雕塑的审美感知通道既有虚拟的层面,同时也有现实的层面。他建议不妨将V和R分开来看,虚拟满足理想,现实满足欲望。并且,虚拟的猜想需要现实的反驳。

在理论方法的建构中尤为重要的是,敢于突破此前的研究范式和思维模式,以新的角度对于雕塑史进行重新的叙事与书写,四川美术学院副院长焦兴涛教授在题为《霍去病墓前石雕:“追认”与雕塑的当代性》的发言中,对经典的汉造像《霍去病墓群石雕》进行了个案分析,在论述中拒绝用形式主义及美学风格审美的立场去分析《霍去病墓群石雕》,排除了美学风格上肃穆浑厚,以线入形的审美惯性,而更进一步以考古学、历史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的视角,追认霍去病石雕风格与时间极为相近的秦始皇兵马俑形成迥异风格的成因与来源,弥补了仅从风格视角研究的缺陷。

以首届“中国当代雕塑的方位”学术论坛为契机的讨论,不仅在雕塑艺术创作方面勾勒了近年雕塑的创作状态,同时在如何建构中国当代雕塑史的写作及批评方法论的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讨论。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在中国当代雕塑边界日益宽广的语态下,及时对雕塑的发展逻辑和文化诉求重新进行思考,从而为中国当代雕塑的发展提供学理及本土语境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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