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美学视域下的李斯特钢琴作品《旅行岁月——瑞士》的思考
2022-04-27迮垚鑫
弗朗兹· 李斯特是西方浪漫主义时期音乐的代表人物,一生创作了大量优秀的作品,他的文本创作是作品演奏充满着别样的美学色彩 。笔者在粗浅研究李斯特具有代表性的几部钢琴作品时,发现其在音乐文本创作以及音乐作品演奏处理方面都在一定程度上与中国传统的“虚实”美学呈现异曲同工之妙。因此,笔者选取其代表作品《旅行岁月》中的第一部《第一年——瑞士》为着眼点,力图以小见大,进一步探究李斯特充满诗意风格的音乐创作规律。
《旅行岁月》是李斯特在游历多国后创作的优秀音乐作品,这部作品在奠定其音乐美学风格方面有重要地位。这是李斯特少有的抛开尘世的烦恼、纷争,在难得的清闲、美好的时光中创作的音乐,在这部作品中,李斯特一改往日“放肆张狂”的创作风格,而是将在闲适、自在环境下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融入音乐旋律之中,其中蕴含着对大自然的美好景色的挚诚之爱,也有他“蜕掉”年少轻狂,初为人父的人生感悟。可以说,李斯特这一时期的创作是他音乐美学风格的转型,也是他人生里程的转型。
“虚”与“实”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重要概念,在我国古典诗词、小说、绘画、戏剧等中都蕴含着深深的“虚实”美学精神,随着文学艺术创作的发展,对于“虚”“实”的美学表达方式更加多样,正是这种多样化的发展,在之后的音乐创作与艺术评论中“虚实”成为重要的美学原则。
追溯其思想根源,“虚实”观念最早见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之中,其中以道家为代表的“阴阳”“虚实”“道”“气”等思想,道家思想中将人对于世界现象的理解与自然进行抽象性概括进而形成一种形而上的观念,这种观念引导着人们去理解世间万事万物,但这些非实体性的虚意观念却是我们所无法确定的,这种“虚实”相间的哲学观念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相互缠绕的微妙关系,而正是这种无法言说的独特的美学风格影响着中国艺术创作的方方面面,形成中国艺术作品的独特魅力。
音乐中的“虚实”不同于我们对文化的理解,从美学角度来看中国艺术的“虚实”之美主要包含三方面的概念,即:空灵、飘逸与沉郁。中国古典音乐中的空灵、飘逸之“虚”给人以自在无为、驰骋于天地间的洒脱之感,以古琴曲为例,弹指七弦、袅袅余音虽静谧空灵但却蕴含无限内涵,虽飘逸自在却充盈着饱满的情感。在笔者看来,音乐中的“虚实”之美可以分为两个维度,其一,是情感内容与形式之间的“虚”与“实”,以看得见的实在之物表达看不见的内容情感,用看得见的乐谱音符抒发看不见的思想意趣;其二,是音乐意向中的“虚实”之分。笔者粗浅认为,在中国古代道家老子所倡导的“大音希声”之乐追求的更是一种无影无形的“虚”境之美,声音寓于自然之中与自然同在。而在儒家音乐典籍《乐记》中,强调了“乐”与“礼”的内在关系,“乐”的存在是为治国之“礼”而服务的。
李斯特作品多以自如狂放著称,但其《旅行岁月》的创作却一改往日的音乐美学风格,这源于其历经沧桑后的人生感悟,也源于其初为人父内心的柔和。《旅行岁月》整部作品创作于他游历各国期间,对美好自然风光感叹的同时将拜伦诗歌融入其中,增添了作品的诗性魅力。《旅行岁月——瑞士》是这部作品集的第一部分,创作于1855年,其中借用了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拜伦的诗歌作序,围绕他游览瑞士后的所思所感而完成,这一部分包含了九首乐曲,笔者将其分为两部分,其中三首是李斯特安闲自在心情的表达,即:《华伦城之湖》《思乡曲》《日内瓦之钟》,而另一部分的六首作品则是描绘了不同景色的自然风光,即:《田园》《牧歌》《思念祖国》《威廉退尔教堂》以及《暴风雨》和《欧伯曼之谷》。在这些作品中,李斯特大多融入了文学诗歌内容,将音乐与诗歌相融合,在笔者看来这种创作形式便是一种“虚实”结合艺术处理,文学诗歌以语言之“实”解释作者所思所想,而音乐以声音旋律之“虚”与诗歌相呼应,透过对于文学作品实实在在的理解,我们能够充分懂得李斯特音乐中所表达的虚幻的美学意蕴。与此同时,在其作品《暴风雨》中,在音色的处理变换上,他也进行了“虚实”性的设计,正如其作品名字《暴风雨》般,作品旋律既有大开大合式的硬朗化的音色处理去展现暴风雨放肆呼啸的场景,同时弱音的演奏部分也独具匠心地充满力量感,同时又有有实无形之美。“强”与“弱”的对比,“虚”与“实”的映衬,让李斯特的《暴风雨》不再一味地呼啸,而是张弛变化中见力量,强弱对比中见美感。
(一)《旅行岁月——瑞士》“虚实”意蕴下的演奏技法
李斯特在创作这部作品时,技法的设计富有诗意性的哲学风格,其中既有持续音式的演奏织体运用,又有大和弦的应用,同时在细微中加入装饰音来渲染效果创作技法中有以“实”为代表的强音、重音、大和弦的运用,也有以“虚”为代表的装饰音、弱音的处理。笔者在此选取较有代表性的几种演奏技法进行简要阐述。
首先,是大和弦的应用。李斯特设计了在八和弦基础上的加音使得和弦加密、加厚,进而来表现具有爆发力且气势磅礴的音乐旋律。这种演奏对于表演者的手掌与手指的姿势以及力度都有一定的要求,演奏过程中从肩部、臂部的力度要集中于手掌和手指之间,对于表演者的演奏技术有很高的要求。在李斯特作品《暴风雨》中就出现了这种营造暴风雨来临的气势,但在演奏过程中的声音并不完全是靠力度弹出来的,而是一种看不见的从身体内所表现出的力量感,这种力量感是“虚”而真切的,听者透过这种充满内在力量感的声音而身临其境。
其次,是持续音的演奏。李斯特将其作为一种背景音而设计,主要用于渲染烘托作品的意境、主体,例如在《威廉退尔教堂》中李斯特运用了以三十二分音符進行的高音和低音连续音的演奏,用以烘托作品的氛围进而增加紧张感,而这种演奏方式与上面的八度大和弦进行强弱、虚实的配合增强了音乐的恢弘之感。
其三,是作品对于踏板使用的要求。踏板在钢琴演奏中是十分重要的,它赋予音色不同的音响效果、给予作品多样的审美意味,它在演奏中的运用增强了旋律“虚实”转换音效,也使得不够连贯的旋律更加流畅、完整。李斯特对于踏板的运用是非常巧妙的,在《旅行岁月——瑞典》中,不同的作品有不同的意境和情感表达,面对这些不同内涵的作品来选用不同方式的踏板形式,实踩、虚踩、半虚踩,踏板踩的力度不同对于音色的装饰效果也不同,其所营造的“虚实”之感也有所不同。因此,在演奏技法中作为装饰意义的踏板的运用也是实现“虚实”表现的重要一部分。
(二)《旅行岁月——瑞士》“虚实”意蕴下的演奏呈现
音乐演奏中所呈现的“实”,在笔者看来是作为一名表演者对于作品创作者乐谱严谨、详实的研读,将创作者的文本细致地转化为声效的过程。李斯特的音乐作品既充满巧妙的设计,又富有大开大合的表达。演奏其作品需要认真研读乐谱文本,对于不同的音、记号、技法的处理需要认真的分析。在笔者看来,理性层面的细致分析与思考可以看作是音乐演奏之“实”,所谓“实”是实事求是、严谨务实,钢琴的演奏是要以“实”为基础的,是技术层面的扎实、是理解上的充实,没有“實”的支撑很难有“虚”的精神表达。
音乐演奏中的 “虚”是表演者在“实”之稳定扎实的基础上所呈现的自我追求、自我表达。每一位演奏者是音乐文本的呈现者,亦是音乐作品的二度创作者,不同的人对于统一作品精神思想的理解有所不同,对于演奏者来说,有关无形之“虚”的内容精神的理解是同一作品所表现不同魅力的核心,探索作品的深层次意蕴并融入演奏者个人的理解感悟,最终呈现出稳妥精准但又不失独奏个性的音效,使得每一位欣赏者在聆听中都能够体味到别具一格的审美趣味,在技术之“实”与情感之“虚”融合的妙趣中探寻美感,这大概就是清代蒋和所说的“大抵实妙之处,皆因虚处而生”吧。
“虚”与“实”的美学观虽然是中国传统书画、音乐、诗歌艺术作品的品鉴标准之一,但其影响力随着中外艺术文化的交流与发展逐渐拓展到了西方音乐领域。特别是近现代以来西方浪漫主义音乐创作风格表达的多元化,以及艺术家对于西方音乐创作程式化、模式化桎梏的打破,渴望以一种无框架、无规律、无约束的“自由状态”展示最本真的音乐思想,而这种追求最真实、自然的音乐精神与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审美不谋而合。可以说,李斯特是西方浪漫主义音乐美学风格转向的领军人物,从原有的程式化转向了富有哲学性、适宜性的自由无为的“虚实”表达,无论是音乐作品的组织形式还是情感内涵,都被赋予了更加深邃、充实的内涵。《旅行岁月》这部作品在笔者看来是西方浪漫主义音乐中不可多得的上乘佳作,严谨扎实的旋律结构、恰到好处的标题诗句运用以及李斯特在演奏上的随性、自由表达,“实”中有“虚”,“有形”中见“无形”,无论是文本创作还是作品的演奏都将李斯特音乐美学风格推向了巅峰,为之后西方现代音乐的创作和表演提供可借鉴性意义。
参考文献:
[1]叶佳亮:《诗性:音乐审美的一种维度——从维柯〈新科学〉“诗性”理论引发的思考》,《艺术百家》2017年第3期。
[2]廖瑞杰:《浅析弗朗茨· 李斯特的音乐风格及艺术贡献——以〈旅行岁月〉为例》《,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2年第11期。
[3]叶佳亮:《中国“虚实”理论视域下的李斯特钢琴作品〈旅行岁月〉研究》,《博士毕业论文》2019年第6期。
[4]王琳:《李斯特的钢琴套曲〈旅行岁月——瑞士〉中借景抒情的音诗》,《艺术评鉴》202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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