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建筑工地
2022-04-27独步
独步
荒 野
秋雨后出行,偶遇一片荒野。
我聞到了野蒿的清香,荒野的气息拂过我的面颊,草浪翻涌,仿佛打开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
我忽然看见,父亲从荒野深处缓缓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拨开浓密的草丛,被灌木和藤蔓绊得有些跌跌撞撞,我好担心,会有一片草叶挥着锋利的刀片,割伤他满是胡茬的下巴。
父亲,就睡在遥远家乡的一座山坡上,身边荒草丛生,当某一天早晨,他突然惊醒,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是不是会感到害怕?他会不会不停地、倔强地呼喊着我的乳名,餐风露宿,千里迢迢来找我?
我凝视着荒野,一动不动,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
一群飞鸟掠过,为了不打扰云的沉思,它们忍住寂寞,没叫一声,只是匆匆播种了这片辽阔的苍凉。荒野之畔,一条小河气息湍急,水光沉郁,天色向晚,它神色慌张,它一定是想快点流回一双期盼的眼睛。
一片纤细的芦苇,在荒野深处摇曳,风推倒它们,它们推倒风,它们执著地眺望,站凉了悠长的时光!天下只要有游子,芦花就会年年白头。
草再低,也看不见牛羊,莫名的孤单笼罩心头。想和每一片叶子拉拉手,却无法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沉思须臾,面对一棵苦艾,我默默叫了一声:妈……
有草的地方,定能长出故乡!
一只蜜蜂飞过来,在我头顶飞上飞下。
我听不懂它的歌唱,它似要把内心的甜蜜赠予我,而我不知所措,竟然左右躲闪着。
久居都市,身心俱疲,我想决绝地踏进荒野,一直向前走,日落时分,用手机的最后一格电量,在朋友圈里发出一抹斜阳。
可是,我没有勇气迈出半步。
我知道,在我身后,30公里之外,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有一只锁眼一直为我睁着。
心如荒野,几朵小花,在草根处争芳吐艳。
路过一个建筑工地
每天上班路上,我都路过一个工地。
我小心翼翼地躲闪着一辆辆土方车。
工地被围墙围着,但无法围住打桩机的声音,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就是我的故乡负重前行的脚步。
这里的工友们大多是农民。在老家,他们除草施肥,庄稼就开始拔节;在城里,他们浇筑水泥和砂浆,土地就长出高楼。
不管在哪儿,他们的汗水都向下流淌。
走到门口,我终于看见了一幢大楼的雏形,对于他们,可能和我一样,童年时没读过幼儿园,如今,造一幢大楼,就像搭建积木一样快乐。
他们内心的快乐就是我一直向往的幸福!
他们正在建造的,是一个大型商务区还是一个生活社区?是巍峨的写字楼还是高层住宅?他们的头脑比楼房的结构简单得多,但他们的性情比水泥钢筋还要坚硬,他们不会去想,这几幢大楼建成后,将有多少人搬进来,将会使多少人以为拥有了自己的家;他们不会想到,这欧式的楼顶,可能会让一片白云感到陌生,而不敢在楼顶歇息。
就凭这头上系紧的安全帽,每天升起美好生活的憧憬;就靠这一身铁骨,扛起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
我曾碰巧和他们在一个食堂里吃晚饭,我看见,有四个工友围坐一起,一瓶二锅头干净利索地下肚,他们出来的时候,满街吹拂着找不到家的冷风。
他们很满足,皲裂的大手从嘴角抹去一天的疲惫,他们没有苦恼,只要有活干,明天之后就还有明天。
平凡,如同胸前的工牌。
工牌,就是他们幸福的奖牌。
塔吊转来转去,仿佛岁月挥动巨大的扳手,在一遍遍拧紧太阳这枚螺丝,但时间还是在细密的螺纹中流失。
有一天,大楼竣工,他们会轻松地和这个工地告别,挥挥手,不带走一粒沙子。
每天,都有民工兄弟从我身边匆匆走过,他们个头不高。
每天,我从工地旁路过,都想攀上脚手架,去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