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自私：弃女20年后，亲妈何以偿之

双木成林

20年前，张桂兰把1岁的女儿放在前夫家门口，远走他乡。20年后，她终于和女儿相认，然而她俩一个急于付出一个安于索取，还能再续母女前缘吗？

一个妈妈良心难安，当年弃女出走有隐情

张桂兰1975年出生在陕西省南部。20岁那年，父母为了给她哥哥娶媳妇的彩礼钱，把她嫁给了安福。安家条件不错，可他们一家都只会耍嘴皮子，只有安福老实巴交的，连带张桂兰也总被欺负。

第二年，张桂兰生下女儿安平。因为不是男孩，整个月子，婆婆不光不照顾她，还故意什么活都叫安福干，安福忙得没空照顾她们娘俩。张桂兰被气得回了奶，女儿饿得哇哇哭。她要给女儿买奶粉，安福拿不出钱来。她这才知道安福打了欠条，娶她的彩礼钱得自己还，所以钱都进了婆婆的口袋。月子里张桂兰气了一身病，她咬牙支撑着，想着只要还完彩礼钱，剩下的日子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了。

哪知，到小叔子结婚时，彩礼根本没打欠条。张桂兰叫安福去要回欠条，一分钱也不还了。安福去了，不仅没要回欠条，还被骂了一顿。安福不怪他们，反而怨张桂兰不该撺掇他去要欠条。两人大吵一架，气头上，张桂兰随手抓起旁边的热水瓶往安福身上摔，安福竟拎起女儿往前一挡。只听“砰”的一声，热水瓶碎了，热水泼了女儿一背……

给女儿把烫伤看得差不多时，张桂兰坚决和安福离了婚。婆婆给了几千元钱作为抚养费，硬是把女儿的抚养权给了她。她回娘家和父母商量，想让他们照看女儿，自己外出打工挣钱，可他们竟然在拿走她仅有的几千元钱后就变了脸，坚决不同意把她女儿留下。张桂兰气得跟父母断绝了关系。

对婆家，张桂兰全是恨，想着不能便宜了他们;对娘家，她也寒了心，他们只想从她身上搜刮钱财。她一心想逃离这里的一切。离开那晚，她把熟睡的女儿悄悄放到安福家门口，临走，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向她许诺：“平平，等妈妈挣了大钱就回来接你。”

张桂兰去了河南省洛阳市打工，五六年后，攒了点本钱开始做小生意，最好的时候开了一个店。这期间，她想过回去接女儿，可又想再等等，等把事业干大点，再衣锦还乡，让娘家人和安家人都后悔。

张桂兰猜安福早就另娶生娃了，她怎么能让安福觉得她即便挣了钱也没男人要呢？于是开始接受别人介绍的对象，因此认识了周立志。当一个女人在感情中掺杂其他目的且心情急切时，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这次入坑，她被周立志骗走20万！

张桂兰大病一场。那些不能安眠的夜晚，她蜷缩在被子里，一遍遍想起女儿，她违背了承诺，有钱时没去接女儿，现在的落魄是不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2008年，张桂兰离开洛阳开始四处打工，之前小小的发达再没出现过。2015年，她40岁，手上只有5万元，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她没能力挣大钱，难道一辈子不见女儿？

张桂兰给安福写了一封信，想了解女儿的情况并说想见见女儿。安福回信说：“你当年狠心把女儿扔下，以后就别想见女儿了。”他还质问张桂兰，是不是知道女儿读大学了，很快能挣钱了，就想捡现成的便宜。

张桂兰苦笑，看来家乡是回不去了，不过女儿已经19岁，上大学了，可以直接去找她呀。以她对安福的了解，他不会给女儿提供太多经济支持，那么在离家近的西安上大学的可能性最大。

张桂兰决定去西安，在偌大的城市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多年没见，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女儿身上的伤疤。于是她成了浴池的搓澡工。

前些年，张桂兰给安福寄过几次钱作为女儿的生活费，到西安后，她又寄了一次，地址留的就是工作的浴池。她心中存着一丝希望，如果女儿也想找她，那么这个地址就是给女儿的线索。

凭着伤疤与女相认，还债心切委屈自己

2017年初春的一个下午，浴池没什么人，一个女孩进来了。当她背对张桂兰脱掉衣服的那一瞬间，张桂兰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是安平。尽管过去了20年，但那些伤疤的位置她记得清清楚楚。

张桂兰和安平相认了。相认后，张桂兰肯定要和女儿在一起，她要弥补之前20年对女儿的亏欠。刚好，安平进了一家公司实习，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房子。安平要张桂兰搬去，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安平不爱跟张桂兰说家里的事，只說他爸娶了后妈生了个弟弟。她更喜欢说学校或公司的事。

一天，安平提到公司老板，说：“现在这个老板娘是老板抛妻另娶的，老板他爸压根看不上，人前人后‘狐狸精地叫。老爷子也是厉害，和儿子儿媳处不好，和保姆也处不来。他中过风行动不便，保姆都换了8个了。老板这几天正急着给老爷子找新保姆呢！”

张桂兰问了句：“工资多少呀？”“开价6000元，干得好还能加。”这个数字吓了张桂兰一跳，这可是她现在收入的两倍啊！见她不出声，安平问：“妈，您不会想去吧？”不等张桂兰回答，她自己先反对起来，“不行，我认您可不是让您去伺候人的！我寻您是因为我打算以后都不回我爸那边了，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那个后妈都不是省油的灯。妈，我就想有您在我身边，咱俩一块过，好歹强过我一个人啊！”

安平越说张桂兰越坚定，她对女儿说：“以前妈妈没本事，现在有这么好一个挣钱的机会，你就让我去吧。我想攒点钱，凑个首付，给你买套房。这是妈妈欠你的。”

2017年底，张桂兰成功拿到了老爷子保姆一职。从入职第一天开始，她就坚持一个原则：“我是来照顾老爷子的，老爷子满意我才能干得长久。”

半年后，老爷子被张桂兰照顾得满面红光，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到第七个月，他给他儿子下令，给张桂兰涨工资。

这时，安平却遇到了麻烦。因为公司只留两个实习生，所以越临近毕业，安平就越发愁，张桂兰看了心疼，就说：“别急，我去跟老爷子说，请他帮忙。”安平抱着张桂兰开心地说：“妈，谢谢您！”

当张桂兰跟老爷子提起此事时，他笑了：“我跟我儿子说一声，招谁不是招，自己人更牢靠。”张桂兰怕夜长梦多，劝老爷子当天把他儿子叫了回来。

饭桌上，老爷子说了这事，老板看着张桂兰似笑非笑地说：“大姐，只要你把我爸伺候高兴了，我没问题！”张桂兰高兴坏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饭后，老板把她单独叫到一边，说：“大姐，我把你女儿的工作解决了，你要是拍拍屁股走了怎么办？不如你给我爸一个保证。”“啥保证？”“大姐，男人和女人之间，最能当保证的是什么，你真不明白？”

一瞬間，恍如一道雷劈中了张桂兰。她看着老板，他眼里满是生意人的算计。见张桂兰不说话，老板丢下一句“你想好了告诉我”，开门走了。

第二天，就在张桂兰犹犹豫豫之时，安平打来电话询问结果，张桂兰迟疑地开口：“老爷子帮忙了，不过老板还没答复。”安平急了，说：“如果不能留下来，我就得重新找工作，时间都浪费了，而且这么好的工作很难再碰到了。妈，您帮我再问问，求求您了。”听到女儿哭着求她，张桂兰下定决心要帮女儿。她拨通老板的电话，告诉他，她决定给他想要的保证。

2018年夏，安平如愿入职，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张桂兰心中的苦涩却不敢告诉她。人前，她还是老爷子的保姆，人后，她和他成了同居关系。老爷子待她比以前更亲近，但她却变得沉默寡言。三个月后，安平顺利转正。老板来家里吃饭时说，过两年，安平锻炼出来了，给她个项目，让她独当一面。

虽然老爷子对张桂兰很好，但她并不喜欢他。虽然她一直渴望有个家，但现在这种状况并不能称之为家啊！但为了女儿，她会继续下去。

怀孕风波痛定思痛，打开心房母女和解

2020年12月，张桂兰不小心染上流感，连着几天浑身乏力，还老想吐。她好转后，有一天老爷子让她多做几个菜，说儿子他们要来吃饭。饭菜摆上桌，张桂兰给老爷子盛完汤夹完菜，却发现他们都不动筷子，脸上阴沉沉的。

老板娘开了口：“大姐，我都安排好了，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张桂兰连忙解释：“我好得差不多了，我在家都戴着口罩，不会传染给老爷子的。”老板一拍桌子，生气地说：“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她不知所措，看向老爷子。老爷子小声说了句：“听他们的。”老板娘又说：“我们帮你那么大的忙，你可不能背后插一刀。早检查早放心！”

陪张桂兰到医院检查的是安平，她从头到尾没给张桂兰一个好脸色。结果一出来，她就跑到一边去打电话。张桂兰悄悄跟过去，听到女儿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怀孕，老板您放心！”张桂兰打了个激灵，原来人家以为她有了，怕她偷偷怀上孩子，胆大包天生下来，争他们的财产！原来安平也早已对此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这孩子的心机该有多深呐！

回家路上，张桂兰试探着问：“平平，妈不想回老爷子那儿了。你现在在公司也算站稳脚跟了……”安平打断她，说：“妈，我算啥站稳脚跟，还有的熬呢！”安平的回答让她心寒，她一遍遍自问：“我这样委屈自己弥补她，做错了吗？我这样做，会不会把女儿往歪路上带？毕竟牺牲我自己让她得到工作，先走歪路的是我啊！女儿现在的行为不过是顺杆爬而已。那将来呢，女儿会不会有样学样？”张桂兰不敢再想下去了。

痛定思痛，一回去，张桂兰马上向老爷子提出辞职。老板得到消息，立刻通知安平一起赶了过来。老板板着脸说：“你想清楚，如果你走了，你女儿也得走。”安平哭着求她：“妈，您不是说要弥补我吗？都走到这一步了，您就不能为了我再忍忍？”她别过脸，硬起心肠拒绝了。一开始就错了，不能一错再错！

晚上，安平一回到家就冲张桂兰发脾气：“我被辞退了，这下您满意了，这就是您说的要弥补我！”她冲着张桂兰把20年来的委屈和怨恨统统发泄了出来：“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您知道我五六岁就要做家务吗？不做完不让吃饭！后妈嫌我碍眼，不是打就是骂。该上学了，后妈不想出钱，是我求他们，说我以后帮忙带弟弟，长大了挣钱给他们，人家才勉强同意。我拼命努力，我学习成绩很好，我就是想摆脱那个环境。可初中毕业，后妈再不同意我上学了。是隔壁李老师，她看我可怜，出面替我争取的减免学费，我才能上高中。不用家里出学费，可每次要生活费都像乞讨一样，还要被后妈骂一顿。”张桂兰的眼泪唰唰直掉，可怜的女儿啊！

“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后妈却让我打了欠条，我的学费需要我自己还。你知道吗？同学们背后都叫我吝啬鬼，因为就算我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了，我还是得一分钱掰成两半来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认你吗？我太累了，我就是想要你补偿我！”

张桂兰一把抱住女儿，不断说着：“对不起，是妈对不起你，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安平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渐渐地，大声哭泣变成小声抽泣。张桂兰抚着她的背，告诉她这些年自己的经历。当安平听到张桂兰离婚时分的钱，转身就被娘家拿走一分不剩，所以才没办法带她走时，她抱紧了妈妈。张桂兰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无一隐瞒。那天，她俩一直说到深夜，连饭都没吃，灯也没开。谢谢黑夜，给了她们对彼此打开心房的勇气。

血缘大概就是这样吧，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次危机竟然意外地改善了她们的关系。2021年春节是母女俩在一起后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年后，张桂兰和安平都重新找到了工作，新工作虽然有不如人意的地方，但她们心里都非常踏实。

尽管安平对张桂兰还不像普通母女那么亲昵，但张桂兰不再心急了，因为她心里有个信念——以后的日子，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不会再丢下女儿一个人。女儿走正路，她支持;女儿走歪了，她提醒并纠正。她会一直陪在女儿身边，总有一天，爱和真心会让她们跨过20年的鸿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母女。

编辑/刘诗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