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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24王芝

青年文学家 2022年7期
关键词:牛皮纸姑姑家字画

王芝

小时候,我和凡凡姑姑做邻居,她待我就像亲侄女。在她家里,我可以无拘无束,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摘树上的果子,唯独有一个房间不可进,连凡凡姑姑也不可以,因为那是姑爸爸的书房。

白天,书房也挂着牛皮纸窗帘,门上是一卷竹帘。里面什么样子,是一个谜。凡凡姑姑说,她的爸爸在几十公里外的县城上班,半个多月才能回来一次。

平时书房的门都是关着的,不管里面有没有人,一家人经过此处,都要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

有一年中秋节,姑爸爸从县城回来,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书房的门破例开着,窗户上的牛皮纸窗帘也卷了起来。我和凡凡姑姑在窗前的葡萄架下看小人书,他招招手,示意我俩进屋。第一次被允许进入书房,还是姑爸爸亲自召见,我的小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走进书房,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春天刺玫花的香味,又像爷爷陈了多年刚开坛的高粱酒,我一个劲儿抽着鼻子,吸气。书房里有一张单人木床、两把藤椅,还有一个小木桌。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写得不像文字,倒像南墙根的杂草。另一面墙边立着一个庞大的书柜,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籍。正在我眼花缭乱的时候,姑爸爸拿出一块月饼,一掰两半,分给我和凡凡姑姑。我分明感觉到一种暖暖的眼神透过镜片,落在面前。姑爸爸告诉我和凡凡姑姑要好好读书,等长大了,就来读书房里的书。

姑爸爸无形中的影响,让我对读书的意义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对于书房则由好奇上升到渴望。那时候,我们家有三间房子,爷爷奶奶住东屋,我们一家住西屋,中间是厨房,一边一口大饭锅,哪有地方可以做书房?无论心里的欲望多强烈,我也是断然不会把想法说出来的。平时写作业的时候,就在吃饭的炕桌上,伴随着父母的家长里短和弟弟妹妹的嘻哈打闹。

年龄稍长,征得姑爸爸的同意,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凡凡姑姑可以悄悄走进他的书房读书。尤其是寒暑假的时候,这里简直成了我俩的天堂。牛皮纸窗帘悄悄卷起,外面飘着雪花或下着小雨,她捧着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我读着端木蕻良的《曹雪芹》……间或,我们相视一笑,她递给我一枚青果,我还给她两片地瓜干,书香浸润的日子,快乐怡然。

再后来,我不再满足于和凡凡姑姑一起读书的时光,就和凡凡姑姑商量,悄悄把没读完的书带回家,前提是不能弄脏、弄坏,要完全保持原样。我央求妈妈用牛皮纸把书皮包上,夜里趴在被窝里读。为了省电,也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妈妈在炕梢为我拉起一个帘子,我打着一个小手电,在自己的小空间里读书,一个简易的被窝书房就这样诞生了。《红楼梦》《聊斋志异》,甚至令人脸红心跳的《西厢记》,当时都是在被窝书房里读完的。

走过艰难的岁月,告别苦涩的往事,却无法告别凡凡姑姑家那个书房。离乡的步伐走过了50载春秋,被窝书房的记忆依然鲜活。我们长大了,相继离开了小村。凡凡姑姑落脚在辽河油田的子弟学校当老师,而我成了小城电视台的一名新闻工作者。手持话筒采访的日子,我接触了本地不少名流、学者,他们的书房有的优雅时尚,有的现代简约,还有的质朴古典,书籍也是囊括古今、包罗万象。但在我看来,都比不上凡凡姑姑家的书房端庄雅致,也比不上我的被窝书房温暖亲切。

现在,我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房。里面放着一张单人木床、两把藤椅、一个木桌,一面墙上挂着如杂草般的字画,另一面墙角立着一个庞大的书柜,里面也是整整齐齐摆着各种各样的书……这是当年凡凡姑姑家的書房,被我复制过来,不同的是,字画上那些杂草般的文字于我不再陌生,它们是《周易》中的卦辞:天道酬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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