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园里的外卖

沂河

程育琳和施付洋是一对进城务工的夫妻。有了孩子后，程育琳想回乡下老家生活，可丈夫施付洋说啥也不同意。两人为这事闹别扭，后来程育琳干脆一个人带着不满周岁的宝宝，回了沂源县乡下的娘家。

回到老家后，正赶上樱桃成熟上市，程育琳看父母天天在园子里忙活，樱桃还不好卖，就别出心裁，开了抖音，在网上直播她家的樱桃采摘现场。

家里人都很支持程育琳，尤其是她七十多岁的爷爷十分看好她。为了“吸粉”，程育琳有意穿上大红的对襟褂子，打扮成沂蒙红嫂的模样，而且就用当地的沂源土话进行直播。红红的大樱桃吸引了不少粉丝，有许多网友直接组团去她家园子采摘。程育琳家的大樱桃不但不愁卖了，而且比别人家的每斤还贵了三四块钱。

有些城里人到了程育琳家的樱桃采摘园，也不避讳，直接说，他们不仅想来采摘樱桃，更想看看新时代的沂蒙红嫂，弄得程育琳怪不好意思的。

施付洋和程育琳原是一个村的，他家里人早把程育琳回村后的一举一动告诉了他。施付洋坐不住了，天天有人跑去看自己的媳妇，这事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啊。

他打电话给程育琳，让她赶紧关掉抖音直播，要不然后果自负。面对丈夫的不理解，程育琳心情越來越差，可是一旦开始直播，她又换了一张笑脸，网友见到的永远是她阳光灿烂的沂蒙红嫂形象。慢慢地，村里人都来找她带货，乡亲们也跟着沾了光。

她这边樱桃卖得越火，施付洋那边越生气。施付洋终于受不了了，他跑回村里，跟程育琳吵了一架，然后又回城了。

为了自己的小家，程育琳决定关掉抖音，再也不直播了。

可是许多樱桃卖不出去的乡亲都跑来问她什么时候直播，想请她帮着卖樱桃。看着乡亲们那期盼的眼神，程育琳心软了，她又开始直播了。

这天，程育琳刚忙完一场直播下线，她的手机就响了，原来是个外卖小哥问她所在的位置，说要从县城给她送外卖。

程育琳感觉有点奇怪，自己没点外卖啊。再说，樱桃园里每天中午都有香喷喷的大锅菜呢，像排骨萝卜、鸡肉炖小白菜等，味道都不错，每人盛上一碗，吃得不亦乐乎，哪里用得着点外卖？这到底是谁给她点的呢？

外卖小哥到达樱桃园时，程育琳正好在忙着招呼一组进园的客人，也没来得及细问，外卖小哥还等着去下一处，就让爷爷代收了。爷爷告诉程育琳，点外卖的是个男的，估计是施付洋，大概是想通过这种办法跟她和好。

一听施付洋的名字，程育琳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太委屈了，赌气不吃他点的外卖，爷爷却劝她要给施付洋一个台阶下：“男人都要面子，既然他跟你服软了，说明他心里有你。”

两人不对付这么久了，这还是施付洋第一次跟她服软。其实这外卖并没有园子里的排骨炖萝卜好吃，可是看在爷爷的分上，程育琳还是一口气全吃完了。“就按爷爷说的，看他以后的表现吧，总不能真跟他闹到离婚的地步。”程育琳是不想让爷爷替她操心。

此后，隔三差五，程育琳就会收到施付洋给她点的外卖，她感觉自己又成了那个让人疼让人爱的小女人。后来，她也开始给施付洋点外卖，并主动发信息，让他注意休息，好好吃饭，毕竟他一个人在城里，也不容易。

樱桃卖得差不多时，施付洋回来了，母亲专门弄了几样农家菜招待女婿。炒土鸡、煮土鸡蛋、清炒土豆丝、油炸蚂蚱、小白菜豆沫、排骨炖萝卜……都是施付洋最爱吃的。

程育琳看着抱着孩子的施付洋说：“哼，要不是你先给我点外卖，我才懒得理你。”

施付洋吃了一惊：“不是你先给我点的吗？”

没说几句话，两人就为这事又拌起了嘴，都说是对方先给自己点的外卖。程育琳眼瞅着就要气哭了：“你就气我吧。这日子如果你真不想过了，拉倒，咱一拍两散。”

施付洋还要逞强，这时一边的爷爷发话了：“你俩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两口子过日子，为什么非得这么较真呢？实话告诉你们吧，琳琳收到的第一份外卖，是我帮付洋给你点的。”

原来，程育琳回家后，一直不开心，爷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是看着自己的孙女长大的，现在见小两口闹别扭了，就想找个机会给两人说和，所以他有意无意地跟程育琳学会了点外卖，并以施付洋的名义给她点了外卖。果然，一切都按他预想的发展。只是没想到现在两人为了谁先给谁点的外卖，又吵了起来。老人家明白，现在他再不说话，自己的心血怕是要白费了，就赶紧出来打圆场。

“哼！要不是看在爷爷的面上，我才懒得理你。”程育琳气哼哼地说。

“好了，琳琳，都是我的错。现在这个状况啊，我也想通了，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去城里了，就在乡下陪着你们娘俩，跟你混了。”施付洋赶紧赔罪，并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怎么，你一个大男人，也要跟我搞直播吗？”程育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可以帮你打包发货啊。这可都是力气活，应该让我们男人做。再说，我想好了，我想在这樱桃园里开家农家乐。你看这一桌子的农家菜，是多少城里人想吃都吃不到的。咱农家乐开起来，就主打这些农家菜，我当厨师和服务员，你来直播，不火才怪呢！”

程育琳一听，偷偷地乐了。其实她是故意在爷爷面前说想吃城里的外卖，而且故意教会爷爷怎么点外卖的。这一切都是她跟施付洋商量好的，为的就是她先回村，然后再给施付洋找一个回村的理由，让爷爷穿插其中是最好的安排。原来，他们去城里发展后，越来越感觉生养他们的农村更适合他们。只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村，感觉没有面子，于是两人就商量了这条迂回路线。整个计划，只有爷爷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这儿，程育琳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决定跟爷爷坦白一切，求得爷爷的原谅。其实，他俩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没想到乡亲们都很热情和坦诚，是他们自己想多了。

谁知爷爷听了她的话，就笑了：“傻丫头，你以为爷爷真老啊？俺孙女偷偷给娃他爸打电话，一切都让俺这个傻老头听到了。哈哈。”

“爷爷，你——”程育琳脸更红了，“好吧，爷爷，以后我和付洋就把您老供起来，农家乐每天的第一道菜，先让您品尝，非把您养成老寿星不可。”

“那敢情好。有我这老寿星在，你们的农家乐肯定生意爆棚。”爷爷冒出的一句网络用语，把大家都逗乐了。

〔本刊责任编辑  偶禺舒〕

〔原载《上海故事》202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