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教育
2022-04-22王培国
王培国
地处黄土高原腹地,我的家乡甘肃永靖三塬一带,属温带半干旱、偏旱气候类型,终年雨水稀少。生长的树木,多为耐旱性的柳树、榆树和杨树。果树,则多桃、李、杏,还有苹果树。
农民对树的喜爱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地之大,人是浮萍,栽种一棵棵树在大地上,种树的人似乎也将自己的根稳稳实实地扎进了土地。我的父亲尤爱树木,种田之余,将大量的时间和心思用于栽种果树,人到中年时,便拥有了一座巨大的果园,里面的果树少说也有四五十棵,杏、李、苹果、桃子……春天,满园芳菲,夏秋两季,浓荫蔽日,果实累累,人进到里面,若不留神注意,一准会被垂下枝头的果實撞晕脑袋。时光荏苒,果园里的果实踩着节气的节拍次第成熟,麦黄时节,杏子黄熟,一转眼,满园桃子又悄悄红透了脸庞,而后,又有伏梨、鸭梨陆续成熟。待到秋后,白露而至,秋叶开始凋零,我们将红透的苹果请下树枝,藏进窖里,一直可以吃到来年的春天。
父亲的果园,面积将近两亩。四面夯了一人高的土墙,唯西南角留一扇小门,一年四季敞开,随便人出入。然而,有人偏偏放着这扇门不走,越墙“作鬼”。有一次,母亲撞见了,跟我们说,谁谁谁,又进了我们家的果园,那棵新嫁接的桃树,桃子又少了一半。从此,那个人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心生隔膜。儿时的记忆当中有一件小事意味深长,一回,我刚走进果园的小门,就听到父亲从身后唤了一声我的小名,我回头,父亲问我你怎么没有去吃饭呢?不是刚吃过吗?我觉得父亲问得莫名其妙,便扭头继续往果园里面走,走到一棵大树下,只听“扑通”一声,一棵苹果树后面,有人跳出了我们家的果园墙……
父亲是个极慷慨的人,果子红了,他会喊来村里人一起品尝。一拨一拨,几乎走过我家门口的人,都会收到邀请。我们不懂父亲此时为何那么开心。满园多如繁星的果实,不与人分享,生活还有啥意思呢?但是村里也有人不会这么想,宁肯吃不完的果子在树下烂成泥,也休想别人吃。果树是自己种的,心思是自己费的,别人凭啥来捡便宜呢。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父亲不理会别人的吝啬,也不动摇自己的慷慨大方,对于沸沸议论,他总是一笑置之。
那些年,我们家门口的那棵杏树长得尤其茂盛,渐渐地将树枝伸向了邻居家的房顶。待到杏子熟了,若是我们眼馋爬到邻居家的房顶去采摘,会被父亲毫不客气地拦住。他说,杏树越过了人家院墙,那边的杏子就是人家的了,我们是不能动的。可是,邻居李奶奶家的孩子也被看管得很严,虽然眼馋得要命,也不敢随便上房偷摘杏子吃,于是,满树枝的杏子长到最后,像金疙瘩一样落满屋顶,又从屋顶上滚落进他们的小院。李奶奶见我,满脸皱纹的脸庞笑容若菊,笑说,“哎呀,事成(我的乳名)小哥,今天我们又有口福了,比蜜还要甜的杏子一定是你隔墙扔给我们的吧……”
果子红了,空气中又似乎增添了许多甜蜜、幸福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