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孙建华 孙建华先生访谈

◆艺中

孙老师，您好！今天，我们有幸请您来谈谈您的艺术人生。

您好！谢谢你们的邀请。

请您谈一下您走上艺术道路的经历。

起我走上艺术道路从事艺术职业，真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经历：回想当年走上艺术之路，也只能用“命运安排”来解释。因为我从小并没有美术方面的爱好和特长，倒是对自然科学有兴趣，成为科学家是我的理想，至高中也是学理科，且成绩特别拔尖，是石门县一中尖子班的尖子，学校和自己定的目标就是考上清华或北大。也正是“尖子”的压力，致使我高考时过于紧张，头脑发晕，考得一塌糊涂，从一个有望上清华、北大的考生落入桃源师范学校。虽这样，我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在校自学清华大学的教材。然而，师范学校培养的是中、小学教师，特别重视音乐、体育、美术学科的教学。从未学过绘画的我，担心学科不及格，因此多画了一些画，加上有美术特长的唐植欣同学经常劝说和鼓动，一年之后，我终于改变了人生志向，决定投身于艺术事业。

师范毕业了，也因美术方面的一点点特长，我被分配到慈利县教育局从事电化教学工作，从此还与摄影结缘。几年下来，由于工作认真负责，干得有声有色，使慈利县的电化教学工作在全省乃至全国经常获奖，倒是差一点忘了自己的“初心”。直到1986年，我已24岁，是最后一次参加高考的机会（按当时政策，参加高考不能超过25岁，已工作的师范生只能报考师范院校）。为了绝对保证上大学，我只能求其次报考了怀化师专美术系。其实成绩出来，我远远超过了湖南师大美术系的录取分数线，但我没有填报湖南师大的志愿。我认为，当时师大、师专是二二制联合招生，师专毕业后再到师大读本科也不迟。虽在怀化师专上学，受教于刘永健（班主任）、易图境、王金石、杨国平、肖振中等老师，但我一直还跟随湖南水彩四大家的黄铁山、朱辉、殷保康先生学习水彩画。两年师专学习毕业时，由于成绩突出，学校推荐我上湖南师大美术系读本科。怀着想法，我请教了时任湖南师大美术系主任的朱辉教授，朱老师说，师大本科的学习课程，基本上是专科课程重复一次，稍有提高而已。这对于我这样一个实用主义者，认为绘画文凭高低无所谓，主要是思想和手头功夫，加上经常指导我的老师就是他们几位名家，所以决定本科也就不读了，就连当时有一个特别看中我的南下老领导愿意帮我分配到天津或深圳工作的机会也放弃了，自己觉得文化馆是从事美术创作的“专业”工作单位，毅然选择分配到慈利县文化馆从事美术工作。现在回想起来，路子可能走错了，但这也可能就是冥冥之中安排我回到家乡、以家乡无与伦比的山水风情为主要创作题材探索一辈子的渊源。

据我们了解，您在艺术上的创作主题很多，艺术表达形式多种多样，您最主要的或者说表现最多的题材是什么?运用的艺术表达形式有哪些？

是的。几十年来，我在艺术方面进行了长期的、多方面的探讨和研究，创作的主题题材涉及了很多方面，有人文类的，也有自然类的。从地域来说，湖南及云、贵、川、藏、甘等地都有。当然，因我工作、生活在湖南张家界市，张家界独特的民俗风情，世界独有、奇特秀丽的自然山水，是我主要的、表现最多的题材。我根据自己不同的感受和艺术表达需求，运用了油画、水彩画、中国画、摄影等艺术形式进行了创作表现。

张家界的自然山水和民俗风情是您几十年的主要创作题材，那么，就请您聊一下几十年来是如何以个人独特、创新的绘画、摄影艺术语音和风格来表现张家界独特的山水、人文的。

首先，我想请大家看几幅我的作品。

欢庆 油画 1997年 孙建华

张家界是这么的神奇，这就是我长期生活、工作于此，长期以这里为创作主题的原动力。1988年，在怀化师专美术系毕业后，我可以到湖南师大美术系继续读本科，也有机会分配到深圳、天津等地工作，但我自己却选择回家乡，一头钻进大山里不断探寻自己的艺术道路。

三十多年来，我的艺术探索可分为三个大的阶段，用了四种艺术表现形式。在三个阶段，我用油画、水彩画、中国画、摄影进行创作是交替进行的，只是每个时期各有侧重点。

第一个阶段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重点是探索水彩画的中国民族化表现艺术语言。水彩画是西洋画种，但它又与中国水墨画有渊源。对张家界那具有典型的中国山水画特色景观的感悟和对中国画与水彩画的研究、了解，使我自然而然地将中国水墨画的一些技巧融入到水彩画的表现中，形成了自己的水彩画艺术语言和风格，比较好地表现了张家界的人文及风景，得到了时任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画艺委会主任、著名画家黄铁山先生的高度评价。摄影方面是我采用纪实和艺术相结合的手法表现人文及民族风情，因此，有很多作品成了那个时代珍贵的影像记录。

金秋 水彩画 1999年 孙建华

第二个阶段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至2012年，重点是用摄影艺术形式进行创作，并探索中国古典画意摄影和意象摄影的个人摄影艺术语言和表现风格。开始，我购买了中、大画幅照相机，当时比较崇尚美国亚当斯的纯影山川摄影艺术表现，讲究光影、影调层次，当然，也受中国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影响，追求中国式的山水表现。这个时期我对张家界进行了全面的、系统的拍摄。虽然从八十年代初就开始拍摄张家界，但不及这个时期系统、全面的拍摄。这个时期产生了很多精彩作品，这些作品为推动张家界旅游飞跃式发展产生了很大的作用。在追求中国式的山水表现摄影探索中，经过不断实践，终于摸索出自己的一种艺术摄影语言，我把它命名为“中国古典画意摄影”。这种摄影风格是运用摄影手段，结合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表现形式而形成，注重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诗、书、画、印形成有机整体，但画面是摄影，绝不采用手绘加工。

第三个阶段是2012年后，这个时期，我对油画、水彩画、中国画、摄影等艺术形式的表现有了新的认识和实践。在水彩画和油画创作方面，我着重追求写实风格，产生了如《山民》《盛装的藏族女人》等一批较好的作品。在中国画方面，我对张家界山水的表现进行了新的探索。那么，我是如何用创新的中国画个人语言形式创作张家界山水画的呢？我想，还是结合几幅画来谈谈我的艺术思想。

千百年来，中国山水画已形成了固有的一种样式，笔墨技巧虽丰富多样，但总没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为了创新，我进行了以下一些新的探索和表达：

1.形体结构即造型个性化。常言道，一座座青山紧相连。然而，张家界的山是一根根的而且是独立的。这在形态结构造型上与传统山水画的造型有了很大的区别，我把握住这个特点，甚至更加概括、夸张地加以表现，构成一种具有典型个性特征的艺术样式。

2.抽象的形体表达，追求形式美。

3.简练、空灵，追求意境美。

4.摒弃传统的笔墨勾勒、皴擦等山水画技法，运用西画的造型、色块表现。

您的艺术探索的几个时期非常清晰，那么，您从艺道路上最难的阶段是什么？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高原之母 油画 2017年 孙建华

我从艺道路上最难的阶段是第二个阶段。按说，我从艺道路上的第一个阶段走得还是不错的：经常有作品参加湖南省的一些展览并且获奖，也有作品参加全国性展览并获奖，而且，我早在1994年被湖南省美术家协会评为“湖南省十佳青年画家”，在湖南省美术界有一定的影响，担任湖南省美术家协会理事、张家界市美术家协会首任主席，如果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或者应几个著名画家教授的邀请去读他们的研究生，应该发展也很不错。但我总觉得应该要有较大的突破才行。通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竟然再一次做了我艺术人生的一个重大决定：将摄影转为我的主要创作形式，绘画改为次要创作形式，甚至曾一度几乎放弃。美协主席不当了，这在当今都想弄个主席、院长之类的头衔来充门面的时代实属不易，我甚至停薪留职，用艺术养家糊口，实现自己的艺术追求。我想，任何一个以艺术为生还要实现自己艺术梦想的人，应该都会感到这是非常艰难的。那么，我是怎样熬过来实现自己的蜕变的呢？其实很简单的一条原则，就是艺术要为社会服务、要为人民大众服务，这个时期，我一边思索着在艺术上如何有更大的突破，一边将拍摄世界遗产、旅游景区作为自己的主要拍摄题材。由于我的摄影水平高，作品参展得到了专家的肯定而获奖，作品作为旅游景区的形象宣传得到了人民大众的喜爱，这样很快得到政府单位、旅游企业、出版机构等团体的青睐，不少政府单位、著名旅游企业、出版机构与我签约，聘任我为他们的首席摄影师。我的摄影作品得到广泛的应用，进入中小学课本，印制成邮票发行，在《求是》《中国摄影》《中国摄影家》《中国国家地理》《中国旅游》等杂志上发表，以及一系列的国内外展示，甚至制作成衍生产品，毫不夸张地说，无论是从高雅的世界著名博物馆、图书馆到寻常百姓家，甚至卫生间，还是从大小城市到偏远的乡村、社区，都能见到我的作品。《张家界日报》等媒体这样评价：……这个星球上很多人对张家界的认知就是从孙建华的艺术作品开始的。孙建华是张家界文化名片，为张家界旅游经济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所以，我认为做艺术也要有大格局，不仅仅是在学术上要有一点点突破和创新，更重要的是作品要有生命力，艺术家要把艺术创作与社会效益、政府经济工作紧密结合，坚持艺术为大众服务、为党的工作服务、为精神文明建设服务、为经济建设服务，传播正能量。

武陵夏韵 墨彩 2021年 孙建华

请您着重讲一幅代表作，以及背后的故事。

这个话题对于我来说，不太好谈，因为我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每一幅用心创作的作品，要说都是有故事的，是人们期待的惊心动魄的故事，还是委婉动听的故事呢？我创作的故事不一定很动人，但对创作可能有一些借鉴意义。我记得在创作摄影作品《人间仙境——张家界》的时候，前一天我就来到天子山住了下来，根据以往的经验，下了雨或雪立即转晴，很有可能出现云海奇观。早晨我赶往的第一个拍摄景点是天子山索道上站的观景台，为了便于拍摄云海日出。但这里的景观不是张家界最典型的峰林景观。在这里拍了几个镜头后，我赶快来到天子阁，希望西海出现云海峰林景观，这才是张家界如梦似幻、如仙境一般的典型景观。刚来的时候，云雾很少，山峰没有云雾隔开，贴在一起空间出不来，更没有如梦似幻仙境般的感觉。等了一段时间还是那样，似乎没有多大希望了。同来的一个摄影朋友邀我走，我就给他分析了一大堆景观、气候变化的情况，劝他留下来耐心等待。果然，后来如我预料的那样，云雾涌动，景观变化万千。我用早已架好的林哈夫4X5相机赶快拍了几张，因这种相机是拍摄页片的，底片数量有限。我又赶快拿出宾得6X7120相机拍摄。这时全是我们两人按动的快门声，那朋友竟然兴奋得每按一次快门就说一声“500元”，他是做生意的，看到的都是钱。我说，你那还没有体现艺术价值，他赶忙改口：“5000元、5000元、5000元！”我一边用宾得120相机拍摄，一边冷静地观察，我要用林哈夫大型相机抓拍到最佳瞬间。终于如我所愿，云雾上升到最佳位置，我用大型相机定格了下来。但我那朋友却有些遗憾：一是所用相机画幅小，二是没有把握住最佳瞬间。所以，好的设备、过硬的综合功力是创作佳作的必备条件。我的这幅作品，在很多画册、杂志等媒体上发表过，在很多国内外展览上展出过，也获过奖，如《中国》《美丽中国》《共和国颂》《中国摄影》《中国摄影家》《中国国家地理》、国家旅游局送给世界各国的《世界遗产在中国》挂历等等。特别是在《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挑选封面作品时还有这样的记载：因为主题是世界遗产大家庭，本期封面的诞生比以往各期都困难。中国多达29处世界遗产，加之新增8处世界地质公园，这些全都是摄影师争相“吹捧”的宠儿。于是它们的玉照张张诱人，或磅礴大气，或古韵悠扬，或鲜活亮丽，或飘逸清雅……一时间我们全都挑花了眼。……可最终我们还是选择了雾里的张家界。因为凝神细看它，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天哪，真美！宁静、清幽、如烟如梦、如诗如画……

山民 水彩画 2016年 孙建华

请您聊一聊家人、恩师对于您艺术的影响。

我选择走艺术道路，父母是比较支持的，虽然他们有别的期盼，但是还是比较开明，尊重子女自己的选择。我的夫人毛芸芸更不用说，常言道：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一点不假，我们结婚旅行，在北京她拿出她的积蓄为我购买了一台当时很多摄影人梦寐以求的照相机——尼康FM2。平常购买绘画用品，添置摄影器材，从不阻拦。特别是我停薪留职、全身心投入到系统的拍摄张家界的阶段，她毅然辞去在银行的工作，承担一切家务，有时还帮我背摄影器材，以至于我的女儿琳达在别人问她妈妈是做什么的，她说“我妈妈是帮爸爸背包的”。

在艺术道路上，恩师的指点至关重要。我比较幸运，从准备报考美术院校开始，就得到了著名水彩画家、湖南师大艺术学院朱辉教授、殷保康教授的指导，后来，又得到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画艺委会名誉主任黄铁山先生的长期教诲。在张家界这个国际旅游胜地，我接触了很多国内外艺术大家，如关山月先生、吴冠中先生、詹建俊先生、美籍华人杨恩生先生、英国理查·波顿先生等等，并得到他们的指点，获益匪浅。因此，我的艺术观点一点都不僵化，我希望能融百家之长、东西方艺术于一体，创作出如吴冠中先生所说的“专家鼓掌、群众点头”、独具个人艺术语言风格的佳作。

您这么多年来取得的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我觉得这么多年来我取得的最大成就不是我的作品获了大大小小100多个奖，而是我的作品为推动张家界的旅游发展起了重要作用，自己被誉为“张家界文化名片”。

一直在聊您如何表现张家界，请您再谈谈别的主题创作有哪些作品？

背青稞的女孩 水彩画 2020年 孙建华

盛装的藏族女人 油画 2017年 孙建华

其实我的创作题材涉及面还是比较广的。前面说了，有人文类的，也有自然类的，从地域来说，全国大部分省、市、区都有涉猎。只是张家界说得多一些，是因为这是我的根据地，是我创作的重中之重，取得的成就也大一些。

绘画作品除张家界题材外，主要还有云南、川藏、甘肃等地的题材，如《高原之母》《红军走过的地方》《背青稞的女孩》《打青稞》等等。摄影作品更多一些，早期主要拍摄了湘西及黔东南，有一批较好的纪实摄影作品。后来还比较系统地拍摄了湘西凤凰、九寨沟、黄龙、赤水等地，出版了画册。还有元阳、康定、西藏、坝上等等很多地方，有的是完成了拍摄创作，但还没出版，有的是还准备完善创作，但都因为不能再停薪留职需要回单位上班而中断了。

什么作品才是好作品？请谈谈您的看法。

我认为：真正的好作品，是不但能得到专家认可，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而且还能得到人们群众喜爱，能以小见大，能改变一种事物或是现状，能够推动社会向前发展和进步，具有极大社会价值的作品。

对将来年轻人从事艺术事业，您有些什么建议和意见？

我比较认同、赞赏吴冠中先生的观点：你若真的想要成为艺术家，除了要功力，还要痛苦！没有一生对艺术痛苦的追求，没有一种殉道的精神，别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有作为的艺术家。我想还有加上一点，你要耐得住寂寞，你要有头脑，有天赋，有机遇，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