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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功能语言学视域下《归去来兮辞》生态话语分析

2022-04-21原苏荣

关键词:情态语气官场

潘 杰 原苏荣

(1. 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 国际交流处,上海 201815;2. 美国北亚利桑那大学 教育学院,弗拉格斯塔夫86001;3. 上海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234)

《归去来兮辞》(以下简称“《归辞》”)为晋代诗人陶渊明辞彭泽令回归田园生活之初所作,该辞传递出陶潜辞官归隐的决心,同时也表达了他对自然田园生活的喜爱与向往。于国华和洪燕佳认为《归辞》虽是陶潜与官场辞别的宣言,但同时也是一篇生态意识的宣言,具有很高的生态价值。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5月召开的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提出“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陶渊明的诗文充满着田园气息以及生态理念,对其诗辞的生态内涵的剖析可以解决日益加剧的社会生态环境问题等。由此可见,通过对《归辞》生态意蕴的剖析,对当下生态建设与保护有积极的推动意义。

一、生态话语分析及相关研究

(一) 理论及应用介绍

Halliday认为语言作为干预社会的一种手段而存在,语言学家应当肩负一定的社会责任并为生态保护贡献力量。相对于“豪根模式”,“韩礼德模式”影响下的生态话语分析旨在揭示引起生态破坏和社会不公的话语实践,寻求能够促进生态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话语实践,推动生态系统中人与人、人与其他物种、人与自然以及语言与生态之间的和谐。目前,国内已有不少学者在“韩礼德”模式下对生态话语分析进行了初步探索,研究多集中于生态哲学观建构、生态话语分析模式建构、生态话语分析范式的初步应用以及研究动态和热点分析,但鲜少有学者对中国古典辞赋的本体进行研究。基于此,本文以系统功能语言学为理论框架,从体现人际功能、概念功能和语篇功能的语气和情态、及物性系统和主位结构对《归辞》原文进行生态话语分析,剖析其中生态意蕴,并展示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在研究中国古典辞赋中的可适用性。

(二) 《归去来兮辞》的结构与内容

在文体上,《归辞》是一首抒情小赋,不但继承了传统赋的意韵和谐与文辞华丽,同时又避免了传统汉大赋文辞堆砌、华而不实的缺点。《归辞》共计4个段落,总计60个小句,句式散化,包含三言、五言、七言,没有特定语言规律,句子长短变化,反映了诗人情感的起伏变化。第一段押两个韵:ui韵及i韵,表达了自己“厌恶官场、决意归去”的决心;第二段押un韵和an韵,描绘了归家后“尽享天伦,融情自然”的场景;第三段押ou韵,表现出“人情淳美,出游愉悦”的心情;第四段押i韵,抒发了“顿悟人生,乐天安命”的感慨。

二、《归去来兮辞》的生态分析与讨论

(一) 语气与情态的生态分析与讨论

人际功能主要由语气(Mood)和情态(Modality)两个语义系统体现,反映话语情境中言语者和受话者之间的关系以及言语者对所说或所写内容的态度。言语交际中,通过陈述语气实现陈述(statement)、疑问语气实现疑问(question)、祈使语气实现命令(command)以及多种语气实现提供(offer)等功能。情态系统体现了言语者对“命题”有效性的认知和对“提议”是或否的态度,包括“情态化”(modalization)和“意态化”(modulation)。情态系统的“情态化”与“意态化”主要由情态动词(如will、should等),情态副词(如probably、always等)和谓体的扩展(如be allowed to等)来实现。同时情态和意态有高、中和低三个值。

张瑞杰和何伟认为生态语气系统下话语分析的重点是结合语气类型、情态值高低、交际者关系及小句经验,来考察话语传递的人际意义是否符合生态哲学观。具体而言,语篇语气生态性需要结合语气类型和发声体两个因素。语篇情态生态性应该结合情态值和经验意义取向(生态保护、模糊或破坏)两个因素。就语气生态性的发声体而言,《归辞》的发声体为个人,即陶渊明本人向世人传递出的“辞别官场,投身自然田园”的宣言。汉语学家黎锦熙认为可以依据句末助词来判定句子的语气类型。赵春利和石定栩发现人们在确定句末助词的功能时,又会转过身来去依赖它所附着的句子,根据句子的功能来解读句末助词的意义,这样一来对于句子语气类型的判定就陷入了“循环论证的格局”。因此,语气助词并不是判定语气类型的唯一标准,语序、语调、词汇等都是实现语气的手段。经统计,整首辞的语气类型分布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归去来兮辞》中语气分布表

由表1可知,《归辞》中使用最多的是陈述语气,占比81.67%,其次分别是疑问语气(11.67%)和祈使语气(6.66%)。该辞开篇使用“归去来兮”这一小句,它的语气类型值得关注。古汉语“兮”作为语气词,多用于韵文的句末或句中,表示停顿或感叹,当它表示感叹时,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啊”。经讨论,该小句中的“归去”是一个具体的行为或动作,不能成为感叹的对象,因此我们认为该辞中出现的“兮”起到句子之间的停顿作用而非感叹。祈使语气的无标记句法结构中没有语气成分,即缺失“主语 + 定式成分”这一结构。该小句将谓体“归去”置于句首,缺失了“主语 + 定式成分”(并非省略),因此该小句被判定为祈使语气。同时,在人际功能中,小句起到“信息”或者“物品-服务”交换的功能,这就意味着说话人(或作者)以及受众是作为交换的小句中考量的基础与核心。由此产生这样的疑问,在开篇祈使小句“归去来兮”中,说话人显而易见为陶渊明,那么受众是谁?或陶渊明使用祈使语气索取“物品-服务”时的对象是谁?本文认为该小句的受众正是陶渊明本人。史月婵认为《归辞》揭示了儒家知识分子的矛盾心态。中国传统儒家知识分子将“学而优则仕”当作人生终极理想。一旦偏离这一人生轨迹,其内心的矛盾和挣扎可想而知。由此在《归辞》中的言语者(或作者)陶渊明“主客”二分,“客”代表着对官场依旧抱有留恋与不舍的陶渊明(以下简称“客陶”),而“主”代表着对官场感到厌倦并想回归自然田园的陶渊明(以下简称“主陶”)。所以开篇的“归去来兮”实则是“主陶”对“客陶”的规劝,即厌恶官场且渴望回归自然的陶渊明要求对官场依旧怀有希望和留恋的陶渊明放过自己,远离官场,归隐自然田园,故有“归去来兮”(“让我回去吧!”或“回去吧!”)这一开篇祈使语气。而疑问语气和祈使语气的具体实现手段详见表2。

表2 《归去来兮辞》中疑问语气和祈使语气的实现手段分布表

如表2所示,紧随其后的“田园将芜胡不归”,以疑问代词“胡”构成疑问语气,起到言语者“主陶”让受话人“客陶”提供该句中缺失的信息,即“胡不归”(为什么还不归去,执念于官场?),起到诘问的作用。随后的小句以疑问代词“奚”实现疑问语气,旨在叩问“客陶”,“浮沉于士大夫的理想归宿——官场,那又为什么感到惆怅与悲伤?”。在之后的四句陈述小句中,“主陶”向“客陶”提供了信息并呈现了如此事实:官场可弃,自然田园可追。即“客陶”所追求的 “已往”“迷途”与“昨”分别是“不谏”“未远”和“非”,而“主陶”所追求向往的自然田园。“来者”和“今”分别为“可追”与“是”,这一事实呈现出了显明的对比。

再看表1,该辞的第二、三及四段中大量使用陈述语气,向“客陶”描绘了一幅离开官场,回归自然田园之后享受到的种种乐趣。第二段整段全部使用陈述小句,旨在描绘“主陶”归家途中的欣喜以及归家后室中和园中的居家之乐。第三段段首重复开篇的祈使小句“归去来兮”,起到一咏三叹的作用。同时,紧跟其后的祈使小句“请息交以绝游”亦是“主陶”语气较为强烈地规劝“客陶”彻底断了与官场之人的来往。疑问语气“复驾言兮焉求”向“客陶”提出振聋发聩的疑问“官场中的人与我志趣不合,还要驾车出去追求什么?”。该段剩余的12个小句使用陈述语气又描绘了人情、农事和出游的自然田园之乐。最后一段段首使用“已矣乎”,其中“矣”和“乎”连用起到加强语气的作用,而句首的“已”做谓体成分,解释为“停止、算了”的意思。同样该小句被判定为祈使语气,是“主陶”命令或者强烈地要求“客陶”断了(停止)再回官场的念想。之后的两个疑问语气句“曷不委心任去留”和“胡为遑遑欲何之”分别以疑问代词“曷”与“胡”实现疑问语气,起到对“客陶”发出诘问的作用:“官场有什么好?为什么不放任自己的内心回归自然田园?”。在经过一系列陈述小句描绘的美好自然生活的乐趣“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后,陶渊明以疑问小句“乐夫天命复奚疑”向“客陶”发出最后的疑问:“面对自然田园生活的快乐,为什么不以生生不息、大化流行的自然生活为乐趣,反而选择留恋官场,招致终日的犹豫和彷徨?”

通过对《归辞》语气类型的考察发现,尽管祈使语气和疑问语气在该辞中的出现数量远少于陈述语气,但是前两者在语篇中出现的位置(祈使语气出现在段首,疑问语气紧随祈使语气,出现在文末)对语篇的生态解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该辞通过祈使语气构建了向往及热爱自然田园生活的“主陶”和对官场恋恋不舍的“客陶”形象,同时传递出“主陶”用极为强烈和坚定的语气规劝(命令)“客陶”远离官场,回归自然的信息。疑问语气的使用是“主陶”向“客陶”发出诘问:“官场不好,为什么不选择归去?”大量的陈述语气勾勒了美好的自然田园生活,以此作为事实来规劝“客陶”回归自然田园。

生态话语分析模式下,话语中情态值的高低与经验意义取向结合可以实现不同的生态意义。语篇的经验意义由生态场所观体现,后者被定义为“个体或群体对赖以生存的场所物理性特征、社会性特

征及场所内人外生命体所产生的情感联结、认知体验和意动行为”。因此,个人或群体对场所持积极、中立或者消极的态度时,会分别形成典型的“生态保护型”“生态模糊型”以及“生态破坏型”场所观。由语气系统分析可知《归辞》的生态场所观(经验意义)为“生态保护型”,因为该辞表达了陶渊明(个人)对自然(场所)的热爱、同化与趋向的态度。值得一提的是,在《归辞》中,陶渊明将“留恋官场”与“回归自然”这两件事情对立而处,两者间存在着泾渭分明的界限,不可调和。经统计,该辞中存在的情态操作词虽只有7个,但大部分为高情态值的操作词,具体分布情况详见见表3。

表3 《归去来兮辞》中情态操作词及值域分布表

通过表3可知,《归辞》中出现的情态操作词主要集中在第一段与第四段,其中“田园将芜胡不归”与“曷不委心任去留”分别使用“胡不”与“曷不”高情态值的否定词结合疑问语气,旨在凸显“主陶”敦促“客陶”回归自然,远离官场。在剩下的5个小句中,本文发现陶渊明在描述与官场相关的内容时全都使用高情态操作词,如“已往”(过去在官场的日子)用“不谏”,“迷途”(浮沉于官场这一人生道路)用“未远”,“富贵”(象征官场带来的财富)用“非吾愿”以及“帝乡”(象征官场带来的权力)用“不可期”,由此可见陶渊明对官场的鄙弃与绝望。上文论述到《归辞》中,远离官场与回归自然是不可调和、非此即彼的两条道路,高情态操作词对官场的否定蕴涵着对回归自然的肯定,而回归自然所凸显的经验主题是“生态保护型”的。尽管《归辞》中出现的情态操作词不多,但是在描绘自然田园生活时,诗人运用了大量的陈述语气。何伟和张瑞杰认为在情态操作词缺失的情况下或无法依据情态值高低直接判断小句或语篇生态倾向时,陈述语气本身就代表了情态值最高级别,即言语者已经将其作为事实描述出来。陈述性描述代表对事件的最高认可或反对。基于情态值与经验意义取向相结合的生态话语分析模型可知,《归辞》体现了积极生态意义。

(二) 及物性系统的生态分析与讨论

概念功能使用语言来描述言语者对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的经验体现,由经验功能和逻辑功能构成,其中经验功能是人们用语言来描述客观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所感知到的内容、事物存在的情况以及周围的环境等,这一切主要通过及物性系统来体现。及物性涉及小句的“内容”,涵盖过程、参与者以及相关环境成分。一个小句的过程取决于动词,同时不同的及物性过程涉及不同的参与者。Halliday基于动词的语义内涵,将人的经验分为6种不同的过程,即物质、心理、关系、行为、言语和存在过程。何伟等将“物质”和“言语”过程分别改名为“动作”和“交流”过程。

何伟和魏榕认为生态话语及物性系统中的参与者可以分为“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以体现参与者角色在生态系统中的意义。其中,“生命参与者”又可以被细分为“人类生命体参与者”和“非人类生命体参与者”,而“非生命参与者”又囊括“物理性参与者”和“社会性参与者”。就生态过程类型而言,在根据小句谓体确定其语言本体过程类型,包括物质、关系、心理等6种过程的基础上,再通过分析小句语义是否符合生态哲学观来确定其生态类型过程,包括有益性、中性和破坏性三种过程。何伟和耿芳进一步提出若小句以非人类生命体和自然界中非生命体(如物理性因素)作为过程参与者,那么语篇传递的信息更能够拉近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凸显生态意义。此外,在过程类型中,心理过程(即对自然的情感联结和认知)以及动作过程(即人类对自然保护的意图和行为)同样可以起到凸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关系的作用,号召受众对自然环境的改善和保护。

生态话语分析视角下的语篇及物性系统分析主要包含两个步骤:(1)依据小句谓体性质划分过程类型,确定小句表层意义;(2)结合施事参与者角色和其他评价性成分判断小句生态取向,确定小句深层意义。《归辞》中出现的施事参与者角色有个体施事(Ag)、物理性场所施事(Ag)、社会性场所施事(Ag)和人外生命体施事(Ag)四类,涉及的过程类型及频次,详见表4。

表4 《归去来兮辞》中及物性过程类型频次分布表

上文提到生态场所观是反映话语生态哲学观的重要因素,主要涉及个人或群体对所在场所的情感联结、认知体验和意动行为,这决定了话语的生态哲学观是“生态保护型”“生态模糊型”或者“生态破坏型”。很显然,《归辞》呈现的是“生态保护型”场所观,其结构见图1。

图1 《归去来兮辞》的生态场所观结构图

心理过程是表现个人或群体对于生态场所的情感与认知最为典型的表征方式。由表4可知,在《归辞》中,心理过程的比例在所有的过程类型中位居第二,出现19次,占23.75%。小句“([Ag])恨[Pro](心理过程)晨光之熹微[Pro](气象过程)”使用心理过程“恨”(遗憾),描绘出个体施事(“主陶”)因天色未亮,眼前的道路看不清楚而减缓了回家的步伐,反衬出诗人归心似箭的心情。同样,“([Ag])载欣[Pro](心理过程)载奔[Pro](动作过程)”中使用心理过程“欣”,呈现出一幅迫不及待的心情,表现出诗人对自然田园的热爱,想尽快逃离官场,回归自然田园。除了情感之外,诗人还运用了心理过程来表现自己内心对自然规律的认知同化。“([Ag])悟[Pro](心理过程)已往之不谏 [Pro](动作过程)”中“悟”这一过程传达出诗人对于自然规律的认识,即时间滚滚向前,往昔不可挽回,之前官场中的种种让它随风逝去,回归自然把握当下的积极人生态度。“([Ag])感[Pro](心理过程)吾生之行休[Pro](动作过程)”中表明诗人感到自己生命即将终结,但选择坦然接受。这一点同样体现出诗人对自然规律的同化和接受。

除了通过心理过程表征情感与认知之外,动作过程传递了个体或群体对自然场所的意动(趋向、远离或重建)。《归辞》使用了大量的动作过程来传递出诗人对自然场所的趋向意动,动作过程出现了41次,占比51.25%。此外,心理过程的施事全都为个体施事(Ag),而动作过程的施事呈多元性,除了人类个体施事(Ag)之外,还包括物理性场所施事(Ag)(风、云、泉等)和社会性场所施事(Ag)(舟、世等),体现了“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Ag])策[Pro](动作过程)扶老以流憩[Pro](动作过程)”描绘了个体施事(“主陶”)拄着拐杖在游览自然山水时走走停停、安然闲适的样子。“([Ag])抚[Pro](动作过程)孤松而盘桓[Pro](动作过程)”刻画了诗人流连于自然,徘徊于美景中不愿离去的样子。“([Ag])时矫[Pro](动作过程)首而遐观”刻画了诗人驻足于自然,眺望远处,看着云卷云舒的恬然。“([Ag])亦崎岖而经[Pro](动作过程)丘”凸显了诗人主动地投身于对自然环境的探索,衬托出对自然的好奇与亲近。这些以“主陶”为个体施事的动作过程小句全都表现出诗人对自然的趋向意动,即想要了解自然、亲近自然。在关系过程小句中,其施事也呈现多元性,其中包括人外生命体施事(Ag)(木等)、物理性场所施事(Ag)(田园、三径等)、社会性场所施事(Ag)(迷途、园日涉、富贵等)。“木[Ag]欣欣以向荣[Pro](关系过程)”中人外生命体“木”充当施事,用关系过程“向荣”描绘了树木在自然界中欣欣向荣、自然生长的样子。“三径[Ag]就荒[Pro](关系过程)”描绘了田园里的小路将要荒芜的样子,“主陶”从侧面规劝和催促“客陶”放下执念,快快回归自然田园。“园日涉[Ag]以成[Pro](关系过程)趣”中表达了每天哪怕只是在园中散散步都能成为一件趣事,更何况其他发生在自然田园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些关系小句的使用也都表达了诗人对自然的趋向意动。

综上,《归辞》中大量的动作过程和关系过程中的施事呈多样性,反映了“多元和谐,交互共生”这一生态内涵,同时这些过程类型表现了诗人对自然的趋向意动,即回归自然田园生活与远离官场;心理过程的施事全都是个体施事(Ag)(“主陶”),表达了“主陶”对于自然热爱的情感和积极同化的认知。

(三) 主位结构的生态分析与讨论

Halliday认为主位和述位体现了言语者对句子或语段中信息的不同侧重。主位(Theme)则是话语的出发点,为已知信息;而述位(Rheme)是言语者要传递的新信息,围绕主位展开,他将主位划分至小句的第一经验成分。Thompson提出环境角色充当的主位通常只用来改变语篇框架,主语主位才是维系语篇话题的成分,因此小句主位应当划分至第一个无标记性的主位(通常为小句主语)。

何伟和马宸认为尽管诸如表示时间、地点等环境角色在小句中也充当生态因子,对生态系统起到一定作用。但它们仅起到小句信息的补充作用,并非是直接参与小句过程的、被主要关注的生态因子。生态话语分析重在考察小句反映的事件及参与者的生态属性,而非补充性或者辅助性信息的生态属性。因此倘若小句是陈述句或者疑问句时,主位的划分应延伸至小句的第一个参与者角色;而小句是祈使小句时,谓体/主要动词充当无标记性主位。经统计,整首辞的主位情况如表5所示。

表5 《归去来兮辞》中主位类型频次分布表

通过表5可知,《归辞》中参与者的类别具有多元性,人类生命参与者、非人类生命参与者、物理性要素参与者和社会性要素参与者四类都有涉及。该辞使用了大量的人类生命参与者做主位,其中显性主位有“童仆”“稚子”“农人”等,而隐性主位是诗人本人。选择生态性弱的人类或社会性要素参与者做标记性主位,那么该话语的生态性就更弱,而该辞中大量使用的人类生命参与者和社会性要素参与者在小句中充当无标记性主位,这样并不会减少或削弱该辞生态性。上文基于语气类型得出该辞存在“主客”二分的现象,沿着这个思路本文又将人类生命参与者细分为“人类生命参与者—主陶”(热爱自然的陶渊明)、“人类生命参与者—客陶”(留恋官场的陶渊明)以及“人类生命参与者—其他”,它们的频次如表6所示。

表6 《归去来兮辞》中充当主位的人类生命参与者类型频次分布表

生态话语中在小句主位的选择上,人们使用语言时应给予非人类生态因子以更多的关注,提升它们在话语中的存在度,而过多地选择人类参与者充当主位,会传递出“人类中心主义”的信号。本文认为“主陶”代表着陶渊明对自然热爱、同化和趋向的一面,因此传递出的“生态保护”意识不低于非人类生命参与者与物理性要素参与者充当主位时传递的生态性。陈述小句“眄庭柯以怡颜”中“我”(“主陶”)充当隐性主位,表达了“(我)观赏着庭树感到心情愉悦”,反映出作者对自然的热爱。“感悟生之行休”传达了陶渊明对自然生命的感悟,即万物终有时,反映出作者对自然规律的同化和接受。“或植杖而耘籽”刻画了诗人田间劳作,除草培苗,通过自己的行为保持生态之间的平衡。

此外,“鸟倦飞而知还”和“木欣欣以向荣”中非人类生命体参与者“鸟”和“木”充当小句主位,生动形象地向受话人(“客陶”)描绘了一幅生机盎然的自然田园生活,在其中万物自由运动与生长,不受拘束。同时也委婉地规劝“客陶”要像“鸟”与“木”一样自由,解放“为形所役”的内心,放下犹豫,辞别官场,回归自然。“云无心以出岫”和“泉涓涓而始流”中物理性要素参与者“云”和“泉”充当主位,描绘了白云自山间悠悠飘浮而出以及泉水在山林间缓缓流动的景色。诗人需要停驻在某处静下心来才能观察到白云在山间缓缓飘动的样子,衬托了“静”;泉水缓缓流动发出的潺潺声响描绘出了“动”,动静之间又刻画了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形象。“门虽设而常关”中社会性要素参与者“门”将官场生活与自然田园生活相隔,表明了诗人选择后者与舍弃前者的决心。

由此可知,《归辞》中人类生命参与者—主陶在小句中充当主位时,也能凸显出较高的生态性。该辞运用大量的人类生命参与者—主陶、非人类生命参与者和物理性要素参与者充当无标记主位,表现了诗人对自然田园的热爱和对官场的厌恶。

三、结论

从生态话语视角对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的语气情态系统、及物性系统和主位结构进行分析得知:其一,《归辞》的发声体为个人,因此该辞是陶渊明本人回归自然的宣言。置于段首的祈使语气将“主陶”与“客陶”二分,即热爱自然田园并想辞官归田的陶渊明(“主陶”)和对官场仍旧怀有念想与留恋的陶渊明(“客陶”),语气极强的祈使小句表达了“主陶”对“客陶”的强烈规劝:“辞官归田”。紧随其后的疑问小句是“主陶”对“客陶”的诘问:“官场如此令人失望,何不趁早归去?”大量的陈述小句勾勒了辞官归田后种种美好的场景。就其情态而言,该辞中出现的情态操作词大都为高情态值,旨在表明诗人对官场的失望与厌恶。

其二,《归辞》使用了大量的动作过程和关系过程,其施事呈多元性,旨在表达诗人对自然的趋向意动。心理过程以“主陶”为施事,体现了诗人对于自然热爱的情感和积极同化的认知。其三,尽管人类生命参与者作为主要主位出现,但是人类生命参与者在该辞中又被细分为“人类生命参与者—主陶”和“人类生命参与者—客陶”,前者在辞中有很强的生态性。大量的“人类生命参与者—主陶”结合非人类生命参与者和物理性要素参与者充当主位,增加并凸显了语篇的生态性。

“天人合一”的人与自然生态和谐共处的哲学观是中国古典文学所传递的重要哲学理念之一。本文通过语言分析,考察了诗人陶渊明是如何通过语言来表达主题以及对自然的态度,解读了《归去来兮辞》中的生态意蕴,并验证了系统功能语言学在对中国古典辞赋进行生态话语分析时的可应用性和可操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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