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每一次核酸检测,都离不开这种细菌的功劳
2022-04-21Yab
Yab
1964年,38岁的托马斯·布洛克开车途经美国黄石国家公园,决定下来参观一番。作为地标景点的彩色热泉,当然也是他的“必看”之一。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拍两张照片,和家人朋友分享一下,这件事就结束了。可巧就巧在,布洛克当时是印第安纳大学的一名细菌学教授,而“内行人”一眼就看出了门道:这样的色彩多半是带色素的微生物造成的,是什么微生物,它们又怎么能在温度这么高(约70℃)的水中生存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于是第2年夏天,布洛克带着这些问题,还有项目资金和他的一个本科生哈德森·弗里兹,回到了这里。
“探究黄石公园热泉中的生物”这种暑期项目,现在听起来像是个划水的假期活动,当时的2人绝不会想到他们真的发现了一种新细菌,这种细菌还在20世纪80年代末开启了现代分子生物学的新篇章,并且在新冠疫情蔓延的今天我们耳熟能详的PCR核酸检测,也少不了它的身影。
耐高温的细菌
在70℃的“蘑菇泉”泉水中,2人分离出1种粉橙色的细菌,并把它命名为Thermusaquaticus,水生嗜热菌。生活在水里,故为“aquaticus/水生”,在高温中生存,故为“thermus/嗜热”,简单明了。
接下来的10年,2人主要的研究都集中在“为什么”:在当时“生命能够承受的最高温度在55℃左右”的普遍认知下,为什么水生嗜热菌如此特别?生物都有它自身最适的温度范畴,而一般决定这个范畴的是这种生物体内的酶。作为蛋白质,超过一定的温度,酶就会失活,因而,布洛克和弗里兹假设,水生嗜热菌带有的酶都有高于其他生物酶的温度范畴,所以它才能耐住高温。
事实也正是这样。1970年,布洛克和弗里兹在《细菌学》杂志上发表了他们对水生嗜热菌的醛缩酶的研究成果——这种酶竟然在95℃活性最高,也就意味着它平常生活的70℃高温也只是勉勉强强。
他们的发现逐渐引起了科学界的兴趣。随后,DNA连接酶、转录酶、NADH氧化酶等生物体内比较重要的酶也从水生嗜热菌里被提取了出来。在其他酶都会支离破碎的高温条件下,这些酶大放异彩,首次为科学家展示了很多反应的其他可能性。
开启PCR时代
1976年,中国台湾科学家钱嘉韵教授的团队分离出1种“最适温度在70℃,95℃仍然不失活”的DNA聚合酶。从水生嗜热菌的学名Thermusaquaticus中取出首字母,它被简称为TaqDNA聚合酶。
然而,短暂的兴奋后,却是无尽的空虚;在解答了“为什么”之后,那个年代人们的想象力限制了他们问出下一个问题:“我们能用它吗?”接下来是十几年的沉寂,直到1988年,水生嗜热菌等待的转机才终于到来。
这一切离不开一个叫凯利·穆利斯的人。今天他为人熟知的身份,是聚合酶链式反应(PCR)的发明者。
当时,穆利斯是生物医药巨头Cetus公司的一名研发人员,懂得“商机”的他知道这种复制扩增生物核酸的技术需要做到规模化、自动化、快捷化,才能体现出真正的价值。而在这条道路上的阻碍恰巧就在于PCR的核心——聚合酶的选用上。
复习一下中学的知识:PCR的原理是用高温将初始的样本DNA双链分开,再用聚合酶引导DNA复制,形成新链;重复几十轮后,原来微末的DNA被成亿万计地扩增,从而可以被可视化地分析。比如新冠病毒核酸检测中,怎样判断阴性、阳性呢?就是通过PCR扩增可能在鼻咽中存在的病毒核酸,达到一定数值即为阳性。
初期的PCR使用大肠杆菌(Escherichiacoli)的DNA聚合酶,这种酶虽然已经是人类的老朋友了,但无奈它在最开始的高温解链的环节就会失活,导致加入的大肠杆菌聚合酶只能用1轮,而后面的几十轮中的每一轮都需要手动加入。想象一下今天,如果还只能使用这种酶的话,核酸检测耗费的人力、财力和时间恐怕都会成倍增长。
穆利斯曾经说过:“我发明PCR,并不是我真的创造了什么新的东西,而是只有我把那些已经存在的东西正确地组合运用起来了。”正是他在Cetus的团队重新“挖掘”出了已知非常耐熱的Taq聚合酶的研究,也正像是有如神助,这种酶的耐热性、反应活性和准确性等性质完全符合他们当时对PCR聚合酶的所有期待——它简直就像是为PCR而生的。
在Taq聚合酶商业化后的第2年,它就登上了《科学》杂志,成为建刊来第一个“年度分子”(MoleculeoftheYear)。它的应用,再加上之后发明的可以自动变换温度的热循环仪,标志着经典PCR完全体的诞生。这种技术今天几乎成了生物医药领域研究和研发的必备工具,而穆利斯也在1993年凭此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
嗜热菌的未来
回到水生嗜热菌本身,在各大搜索引擎、书籍文章中搜寻它的身影,你会发现PCR相关的故事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篇幅。这样的“光环”反倒遮盖了这种细菌其他可能的闪光点。
除了耐热的酶之外,水生嗜热菌的代谢方式、与周围细菌的交互等是否也有利于它在这样极端严苛环境下的存活?目前已知的包括水生嗜热菌在内只有2种嗜热菌会形成的“圆小体”,是一种通过肽聚糖细胞壁将周边细菌连接起来的球状构造,它是否像科学家假设的那样能够起到保护和耐热的作用,还可以帮助嗜热菌在贫瘠的热泉中储存营养?和亲缘关系较近的非嗜热菌相比,又有怎样的进化故事让它们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方式?
这一切都还是未知。
解答这些看起来足够基础、冷门的问题,只是满足生物学家的求知欲,还是将来也能造就Taq聚合酶那样的奇迹呢?今天的我们尚不知道,而基础研究的魅力正在于此。
话说回来,如果你是一只会思考的水生嗜热菌,你更愿意默默无闻地自由生活在黄石公园的一隅,还是生来便作为人类基础研究的一部分,为世界知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