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男孩

多年之前，我在家鄉机关工作期间，有一次随市领导到下边一个县里调研，接待陪同我们的是当地一位女领导，时任部长。当天晚餐期间，女部长于餐桌边接到一个电话，随即告罪，称需要马上去处理个事，得暂时告退，请副手陪我们，她一会儿就回来。于是主位空缺，时间并不太长，不到半小时。晚餐末段女部长回来了，继续尽地主之责。她说明并无大事，我心里却觉异常，找个机会悄悄打听，才知道她可能是后院起火。她有一个女儿，时约十岁，长得非常漂亮，洋娃娃一般，却是个残疾孩子，既聋又哑。孩子不是先天残疾，是后天发高烧时用药失误所致。聋哑孩子与其他孩子一样也有叛逆期，近段时间里孩子常在家里闹腾，怪父母为什么生下她，为什么只知道忙工作，对她管顾不周，让她成了哑巴。女孩性子倔强，闹起来要死要活，举家不宁，此时别人都没有办法，只有母亲安抚得了。得知这些我很感慨，印象中这位女部长能力很强，工作从不输人，性格爽朗，人缘很好，不料家中竟有如此糟心之事。

后来这位残疾女孩曾经出现在我的小说里，其父是某位以身殉职的基层官员。此刻这部中篇另有一位，这回是男孩，耳聪目明，童声清脆，只是坐在轮椅上。我很想在小说里展开一点，给轮椅男孩以及他与父亲也就是本小说男主人公之间的故事多写几笔，终忍痛舍弃，因为担心自己收不住。写进去固然有助于强化感情浓度，却似与作品主线有所疏离。我感觉，这孩子在小说现有文本里虽然只有寥寥几笔，点到辄止，却属不可缺少。他可以呈现小说主人公的某个侧面，在这个侧面里主人公与周边人物以及我们无异，就是个普通父亲，作为父亲他是不幸的，无论有何官衔。这孩子的存在也让作品主人公（包括女主人公）行事的方式、考虑问题的角度以及在故事里的选择提供了一个虽然特殊、却显实在的基础因素。

杨少衡，男，1953年生于福建省漳州市。1979年开始发表小说。出版有长篇小说《党校同学》《地下党》等;中篇小说集《林老板的枪》《我不认识你》等。现为福建省文联副主席、福建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