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对日常生活的迷恋和敬畏

感谢《清明》和《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我现在的写作处在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当然，写作的困难于我而言其实是个常态，我从来都写得不轻松。我所书写的现实很可能只是部分现实，被掩藏着的现实，或仅仅只是我想象中的现实，而这样的现实事实上与真正的现实相距甚远。这种忧虑始终贯穿在我的写作当中。

我害怕不真实，因为真正的现实总是充满了神秘主义。那些在生活中无处不在——并且像唱片密纹那样清晰的逻辑和因果关系，很多时候都被抹掉了，被掐头去尾，如同电脑文档中的一团乱码，被抹去密纹的唱片再也播放不出原始的音乐。因此，我们试图在小说中重新建立起另外的文本逻辑，使得小说看起来更像小说，这就像舞台表演，小说于是成为变脸术，成为一张张令人眼花缭乱的变脸，而生活最初的面孔早已在那一张张变脸后面消失了。这种忧虑，说到底就是害怕现实会在我们笔下面目全非。

有段时间，我集中看了伊朗导演阿巴斯和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电影，他们对日常生活的迷恋和敬畏，令我惊异。

文学是不是也可以回到日常生活中来，我并不是说以前的文学就不在日常生活中，而是想说，在日常生活最细枝末节的地方，最不起眼的地方，看似毫无逻辑痕迹以及最没有戏剧冲突的地方，也就是说在文学通常刻意回避和忽略的地方，是不是恰恰隐藏着生活的真谛，也即是文学的真谛。生活并非每时每刻都有戏剧冲突，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演绎激情，而是很多时候都波澜不惊，诸多隐而不发的因果关系还没有演化成一桩桩事实，但它们一直都在，隐约可见或深藏不露。现实的很多情狀都是这个样子，文学如何处理这样的现实，才是真正需要回答的问题。

大约在疫情期间，我无法自拔地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这既包括我从前的乡村经验，也包括我曾经有过以及眼下正在经历的县城生活经验，很多熟悉的人和事，一时间都浮现在我眼前。这大概是我写得最类似于非虚构的一篇小说，但它又绝不是非虚构，而确实是一篇小说。

曹军庆，男，生于1962年，湖北省作协文学院专业作家，现居武汉。有多部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