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之手回归”之辩
2022-04-21路易吉·津加莱斯
路易吉·津加莱斯
如今似乎人人都在谈论“政府之手回归”。这种观点认为,鉴于新冠疫情和气候变化带来的全球挑战,应该由政府而不是市场负责分配资源。由罗纳德·里根和玛格丽特·撒切尔发起的新自由主义革命显然已走到尽头。“国家干预”的新政又回来了。
但这种将政府与市场对立的观念有误,而这种误解成为了理解和应对当今挑战的主要障碍。这种二元对立出现在19世纪,当时,植根于封建历史、晦涩难懂的政府规则阻碍了竞争性市场的创建,政府与市场之争事出有因。但后来自由放任主义成了这场斗争的口号,忽视了市场本身就是一种机构,其有效运作依赖于规则这一事实。问题不在于是否应该有规则,而在于应该由谁制定规则,为谁的利益制定规则。
在21世纪,这种政府与市场的对立已经过时。政府干预可以促进市场发展。大多数发达国家都有携号转网政策(一家电信运营商的用户无需改变自己的手机号码就能转而成为另一家电信运营商的用户,并享受其提供的各种服务),刺激了手机运营商之间的竞争。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的安全法规说服乘客坐飞机出行时不一定非得选择老牌航空公司,新航空公司也值得信赖,从而鼓励了新进入者和该行业的竞争。“曲速行动”(美国政府的疫苗研发项目)不仅加快了新冠疫苗的研发,还促进了疫苗生产商之间的竞争。
但是,尽管一些规则培育了竞争性市场,许多其他规则也干预了竞争市场。在某些情况下,如果以大局为重(基于更高层次的原则),干预是合理的,例如在疫情暴发初期限制转售N95口罩。在许多其他方面,例如限制医学院的名额,干预只是反映了既得利益者试图扭曲市场的影响。
因此分歧不在于政府和市场之间,而在于促进竞争的规则和限制竞争的规则之间。在限制竞争规则的世界里,干预是好是坏的关键在于,是否有更高层次的原则能证明干预的合理性。
在19世纪,自由放任主义原则也被滥用,以不合理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之名阻止政府的福利政策。但社会福利政策并不会妨碍市场的运转。约20年前,我和拉古拉姆 G.拉詹(Raghuram G. Rajan)写了《从资本家手中拯救资本主义》一书,正如我们在书中论证的那样,社会福利政策可能有助于市场变得更具弹性。因此,选择不在于政府和市场之间,而在于促进市场的福利政策和扭曲市场的福利政策之间。
在19世纪从封建统治中解放市场的斗争中,人们很容易将市场与自由、政府与压迫联系起来。然而,今天,这种联系不再必然存在。在一个数字垄断当头的世界里,自由放任使得权力大多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这助长了压迫,而不是个人自由。一家公司为30亿人编辑新闻,是自由的标志吗?反之,保护我们的隐私不受持续监视的政府监管,是压制工具吗?
因此,另一个关键的权衡不是在政府压迫和市场自由之间,而是在垄断(无论是私人垄断还是国家垄断)所造成的压迫和竞争市场所提供的选择自由之间。
如今的政府与市场之争,在一定程度上是要确保市场力量不会干扰政府发挥其专长。例如,政府在处理空气和水污染等负面的外部问题方面具有相对优势,但企业游说正严重阻碍政府通过临时税收或监管解决此类问题的能力。
同样重要的是,要确保政府不干预市场发挥其最佳能力。例如,在资本配置方面,市场通常做得比国家官僚机构要好。但美国各州政府一直在对谁应该得到资助作出规定。例如,阿肯色州要求将其公共养老基金投资组合的5%~10%,用于与阿肯色州相关的投资上。
总之,我们要努力让“政府之手”和“市场之手”都发挥更好的作用,并让他们在自己的优势领域各尽所能。然而,这种“政府与市场对立”的简单叙事依然存在,因为它极大地造福了既得利益者。数字垄断平台可以利用它错误地将自己标榜为个人自由的捍卫者。“小政府”的倡导者可以用它来反对所谓的自由市场的福利计划。政策制定者和商业说客可以故伎重演,把腐败的企业补贴说成是明智的国家干预。
将政府与市场对立,已经过时。我们越早擺脱这种观念,就能越早利用政府和市场的力量来应对今天的真正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