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油站“隐性资源”出重拳

文／丁 彦

从已上线的油站云平台监测数据看，社会加油站应税数量不足实际经营量的10%。

偷逃税是成品油市场乱象的根源。我国成品油税价比达到40%以上，偷逃税获利空间巨大、违法成本低廉，衍生出从走私、变相走私及地方炼厂直至社会加油站以及“自流黑”消化的恶性非法产销链条。这些“隐性资源”严重冲击着我国的能源安全和税收秩序，对其治理刻不容缓。

隐性资源年偷逃税1000亿元

《2020年国内外油气行业发展报告》显示，2020年全国汽柴油总消费量3.73亿吨，其中隐性资源供应近1亿吨，年偷逃消费税1000亿元以上。隐性资源的来源，主要分为走私、变相走私和国内地炼不带票销售。其中，走私油数量约占隐性资源的两成；非应税组分进口指利用进口税收政策漏洞，进口非应税组分，但实际调和为成品油对外销售，约占两成；地方炼厂将成品油以化工品名义出厂偷逃消费税，甚至不带票直接对外销售，约占六成。

隐性资源主要通过社会加油站以及“自流黑”（自建罐、流动加油车、黑窝点）等其他地下消化渠道，最终流向市场和客户。其中，加油站汽油销售占全部消费量达到95%以上，柴油达75%以上。加油站是消化地炼不带票资源、走私油等非法油品的主要渠道。从已上线的加油站监测云平台监测数据看，社会加油站基本存在偷逃税行为。其抓住加油客户大部分不需要发票的特点，通过购进不带票油品对外出售应税数量不足实际经营量的10%。

隐性资源带来一系列危害。一是严重损害我国成品油市场生态和经济秩序。除偷逃消费税以外，行业估算社会加油站年平均偷逃增值税、所得税在300亿元以上。二是严重误导了国家能源战略决策。隐性资源处于官方统计表外，导致决策信息基础存在巨大错漏。三是严重削弱产业升级能力。隐性资源通过偷逃税成本优势挤压规范市场空间，形成“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导致主营企业产业盈利能力下降甚至局部亏损，升级投入不足。

截至2020年末，全国加油站11.55万座，其中民营站5.76万座。与2015年相比，全社会加油站共计增加7666座。其中，民营加油站增加15870座，主营下降8204座。2015年后，民营加油站迅速扩张，“国退民进”特点鲜明。

隐性资源源头逐步受控

2021年起，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对成品油违法经营的危害愈发重视。李克强总理在2021年7月14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及：“此次审计，发现违规倒卖大宗商品、偷逃税款等重大违纪违法问题线索。这些问题扰乱了我国正常市场秩序和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侵害了国家法定税收的基础，情节十分恶劣。”由此，各级各地政府逐步加大了对成品油市场的治理力度，在隐性资源源头控制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

走私打击方面：海关总署、打私办，以及广东、浙江地方政府结合冻品走私打击，建立联合行动和长效工作机制，从团伙打击、人员控制、仓储地点和运输工具排查等多方面高压打击，成品油走私明显受控。据打私办初步估算，2021年成品油走私规模同比下降六七成。

非应税组分进口方面：2021年5月14日，财政部、海关总署、税务总局联合发布《关于对部分成品油征收进口环节消费税的公告》。6月12日起，对稀释沥青、轻循环油、混芳在进口环节征收消费税。2021年下半年开始，三种产品较上半年月均降幅分别为74.7%、88.7%、83.8%，对打击变相走私、堵塞违法偷逃税漏洞、净化成品油市场环境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地炼税收治理方面：2021年5月10日，辽宁省下发《关于加强成品油市场综合监管的意见》（征求意见稿），后宝来、浩业被盘锦市政府接管，辽宁本地不带票和化工票资源基本消失。当年，11月15日，山东省开展全省成品油行业税收专项整治，对地炼税收情况自查和检查，12月初国务院联合调查组入驻山东，整治力度进一步加大。山东地炼成品油带票销售比例从不到20%增加至目前的50%左右，发票价格缩水一半。

油站偷逃税整治模式

从成品油行业全链条治理角度分析：从链条最前端看，资源源头初步受控，地炼偷逃税仍难根绝；从链条最后端看，市场消化渠道治理刚刚起步，社会加油站通过少报销售来偷逃税的情况仍非常严重，是市场治理的最大短板。

隐性资源导致主营企业盈利下降。 供图/丁 彦

2019年开始，各省市政府按照国务院“放管服”有关要求，积极建立加油站监测云平台，强化税控监管，通过“互联网+”加强事中事后监管，取得了不少宝贵经验和初步成效。

目前，全国已有16省91地市启动平台建设，广东、吉林省基本完成平台推广工作。各地平台与金税4期“以数治税”的核心理念相契合。通过销售实时在线，将加油站机出销售数据实时上传至管理云平台。从当前各地推广使用税控云平台的情况看，主要有以下几种取数方案。

一是加油机编码器取数方案。编码器处于加油站数据流的最前端，取数方案的防作弊能力最强，通过实时在线采集数据发送到后端平台。典型代表为江苏省。二是加油机主板取数方案。主板取数的数据为税控数据，与之前税控不同的是能做到销售数据实时采集并发送到后端平台。典型代表为河北省。三是加油站管控系统取数方案。管控系统取数指从加油站管理系统中获取加油站的销售数据。该方案对硬件基本无需改动，成本最低、矛盾最小、推广最快，典型代表为广东省。四是危化品物流运输平台取数模式。危化品运输平台是用于危险化学品运输管理的信息平台，通过抽取企业物流数据，印证销售数据，与税收数据比对预警，具有“短平快”形成查处闭环的优势，且可以延伸到所有用油末端。典型代表为浙江。

然而，加油站纳税采取自主申报、税务机关通过税控加油机税控装置手工取数校验的模式。实际运行情况较为混乱。其主要原因一方面加油站点多面广，税务稽查资源不足，没有做到手工校验；另一方面税控装置极易破解，数据参考校验的价值不高。

目前，全国在营加油站数量超11万座，其中民营加油站超过6万座，特别是零售经营许可审批权限下放至市（地）级后，民营加油站数量呈现爆发式增长。从前期平台试点调研情况看，社会加油站普遍存在窜改加油机主板数据偷逃税的情况，窜改技术不断升级换代甚至产业化，新型作弊方式通过直接替换主板，外观更加隐蔽具有远程遥控能力。而基层监管实际处置方法少、取证难度高、工作负荷大，自主申报和人工稽核模式完全不能承担维护国家成品油零售税收征管秩序的责任。

有关建议

兼顾实效时效，积极支持平台推广建设。由于加油站管理失控、隐性资源占比过大，我国成品油市场体系已非常脆弱。以最严重的华北地区为例，主营企业柴油市场占有率不足20%。2021年10月份国际原油市场出现波动，批零价差缩小并短暂出现批零倒挂，社会加油站纷纷停业退出供应，导致当期市场保供出现巨大风险。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因此，社会加油站作为行业违法经营“本源”，对其治理已经刻不容缓。各地政府前期平台实践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资金成本，实践证明效果明显。而计量协会有关加油机数据在线管理的新团标，实施成本高、替换周期长、未经市场检验。建议抓住“时效”主要矛盾，不能强行削足适履，要尊重各地政府管理实践，积极支持各地因地制宜选取适宜的技术路线，加快各地平台推广建设。

压实部门职责，精准掌握加油站销售数据。加油站销售数据的准确，是规范成品油市场管理的核心。根据《加油站计量监督管理办法（2020年修订版）》第一条，加油站计量监督工作的目的是“加强加油站计量监督管理，规范加油站计量行为，维护国家成品油零售税收征管秩序，保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建议压实国务院赋予市场监督部门的职责，严厉打击加油站窜改销售数据、偷逃税以及扰乱市场经营秩序的行为，精准掌握加油站销售数据，依法营造规范的市场运行环境。

落实税收职责，形成税收查处闭环监管。建议税务部门在监测平台推广的基础上，与主管部门形成数据的统计、分析、交换和公布等使用流程和机制，组织开展加油站税收专项稽查活动，打击加油站普遍存在的偷逃税行为。建议税务将加油站税控云平台与金税4期相贯通，后期更要打破“数据孤岛”，接入海关、应急、商务、公安和统计部门数据，利用大数据进行分析和校验，实现加油站税收管理的长治久安。

淘汰落后产能，提高行业发展质量。当前我国炼油一次产能接近10亿吨，过剩局面与前期钢铁、水泥等产业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量落后地炼产能实际无法生存，只能依靠地方保护和偷逃消费税盈利。建议借鉴钢铁、水泥等行业整治经验，加快中小炼厂整合及落后产能淘汰，引导行业在产业升级上加大投入，形成良性竞争，促进产业健康发展。

供图/丁 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