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无关刺激对不同年龄个体工作记忆的影响
2022-04-19丁琳洁孙晓军
李 旭,丁琳洁,孙晓军
(1.青少年网络心理与行为教育部重点实验室,湖北 武汉 430079;2.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一、研究背景与问题提出
人口老龄化是我国面临的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我国60 岁及以上人口约有2.64 亿,占18.7%;65 岁及以上人口1.9 亿,占13.5%,这意味着我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体的多项认知能力呈下降趋势。良好的认知能力对于保障老年人的生命质量、维系社会关系、接受新知识新技能以适应时代进步等具有重要作用,认知功能下降会导致老年人在独立生活与消费决策等方面面临多项风险。
工作记忆是指人们对心理表征进行暂时性的存储和加工的能力,[1]被认为是认知系统的核心成分。工作记忆呈现出随增龄而下降的特点,工作记忆功能的衰退是多种认知功能老化的重要中介变量,老年人工作记忆的加工机制及其影响因素成为认知年老化领域的研究热点。工作记忆是一个容量有限的系统,无关刺激的出现会带来干扰并损害个体的记忆成绩。大量研究表明,老年人对工作记忆内无关信息的抑制能力显著差于年轻人,[2-3]Hasher[4]提出的抑制衰退理论指出,抑制无关信息功能的下降是导致老年人工作记忆能力衰退的认知基础。
情绪刺激会对工作记忆等认知功能产生影响,对于情绪刺激是会促进还是损害工作记忆,目前的研究存在较大争议,[5]其中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是,情绪信息是否与当前的目标任务相关。根据Pessoa[6-7]提出的双竞争模型,当情绪信息作为任务相关刺激时,会通过占用较多的认知资源,从而提升目标任务表现;当情绪信息作为任务无关信息而需要对其进行抑制时,由于情绪刺激自下而上凸显性的特点,其仍然会捕获注意,且这一过程是自动化的。情绪无关刺激占据了部分目标任务加工所需的认知资源,造成目标任务成绩受损。
此外,工作记忆负荷也会调节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根据负荷理论,相比低工作记忆负荷条件,高工作记忆负荷下目标任务难度较大,需要消耗更多的认知资源,从而使得用于抑制分心刺激的认知资源减少。[8]这一理论也得到了多项实证研究的支持,即高工作记忆负荷下目标任务成绩的下降更为显著,[9-10]且工作记忆负荷越高,老年人的工作记忆表现受损越严重。[11]关注情绪效价对工作记忆影响的实证研究多集中于探讨情绪信息作为任务相关刺激对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的影响,[12-14]近年来,也有一些研究开始关注情绪效价作为任务无关信息时的干扰效应,但尚未充分关注任务无关情绪刺激会如何干扰不同年龄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15-16]且较少有研究纳入工作记忆负荷这一调节变量。[17]因此,对工作记忆内分心刺激的抑制是否存在年龄效应,及其如何受到工作记忆负荷和无关刺激情绪效价的影响,是本研究关注的核心问题。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任务无关情绪刺激对工作记忆的影响及其年龄效应
在将情绪材料作为任务无关刺激的研究中,被试需抑制无关情绪信息对工作记忆目标任务的干扰。早期的研究围绕负性无关刺激对个体工作记忆功能的干扰效应进行了深入探讨。[18-19]如脑成像的研究发现,负性分心刺激对工作记忆的损害,与背外侧前额叶激活水平的下降以及杏仁核和海马激活水平的增加有关。[20]背外侧前额叶主要参与自上而下的认知控制与资源分配,而杏仁核和海马与情绪加工有关。然而,对于积极无关刺激是否会干扰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研究结果并不一致,[21-23]如Pacios 等[23]采用贝叶斯因子分析比较了积极无关刺激与中性无关刺激对工作记忆的干扰效应,但未发现二者间存在显著差异。而来自元分析的证据显示,积极无关刺激对工作记忆成绩的损害弱于中性无关刺激,而相比中性无关刺激,消极无关刺激会更大程度地损害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不过,由于探讨情绪无关刺激干扰效应的实证研究较少,上述效应统计检验的结果并不显著且效应量较小。[24]这些不一致的研究结果也提示,可能存在其他因素共同地影响着工作记忆内无关情绪刺激的抑制控制加工。
也有部分研究探讨了任务无关情绪刺激对工作记忆表现的影响是否存在年龄差异。Borg 等研究者[25]使用短时记忆任务,要求被试记忆并判断情绪场景图片的位置,结果发现老年人的成绩低于年轻人,组内分析的结果显示健康老年被试对消极情绪图片位置记忆的正确率显著低于中性图片,而青年被试对消极和中性图片位置回忆的正确率没有显著差异,说明老年人更难以抑制消极无关信息对目标任务的干扰。然而,也有研究发现老年人更易受积极情绪刺激的干扰,[16]当目标刺激为消极图片而分心刺激为积极图片时,老年人的成绩显著低于青年人。
(二)工作记忆负荷与任务无关情绪刺激的交互对工作记忆的影响
认知资源在目标任务和无关刺激上的分配会受到工作记忆负荷的调控。目标导向的执行控制会倾向于将有限的认知资源用于目标刺激加工,而无关刺激由于其情绪凸显性也会优先捕获一部分认知资源,认知资源在目标任务和无关刺激上的分配是影响个体认知任务成绩的关键。在低工作记忆负荷下,目标任务较简单,对认知资源需求较低,能够剩余较多的认知资源用于抑制任务无关刺激,因此,低负荷条件下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不受情绪效价的影响;高工作记忆负荷下,目标任务较难,需要消耗较多的认知资源,便没有多余的资源用于抑制任务无关的情绪信息,因此,无关刺激的出现会带来干扰,且情绪刺激的干扰效应更大。如一系列以青年人为被试的研究发现,低工作记忆负荷下,负性分心物与中性分心物的干扰无显著差异,高工作记忆负荷下,负性无关刺激对工作记忆表现的损害高于中性干扰刺激。[10][26][27]脑成像研究发现,相比低认知负荷,高认知负荷条件下,额顶网络的激活水平增强,情绪分心刺激诱发的杏仁核和眶额皮层的激活水平降低,[21]为认知资源分配受到工作记忆负荷和情绪效价的共同调节提供了神经加工层面的证据。
也有少数研究考察了工作记忆负荷和消极无关刺激的交互对老年人工作记忆的影响。如Oren 等[15]要求被试忽略作为背景的消极或中性图片,完成数字n-back 任务。研究仅发现了年龄的主效应,老年被试在1-back 与2-back 条件下的正确率均低于年轻被试,但情绪效价的主效应及其与认知负荷和年龄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此外,较少有研究考察认知负荷与积极无关刺激的交互是否会对青年人和老年人的工作记忆表现产生不同的影响。[17]
综上,多数研究已考察了负性无关刺激对个体工作记忆加工的影响,但较少探讨积极分心刺激的干扰作用,对工作记忆内情绪无关刺激的抑制控制是否受到工作记忆负荷的调节也还存在争议。[28-29]此外,青年人与老年人对工作记忆内情绪无关刺激的抑制控制上是否存在年龄差异也值得进一步探讨,对该问题进行深入探究,不仅有助于澄清老年人在抑制工作记忆内无关情绪刺激表征上的具体表现,同时,有助于进一步深化我们对情绪与认知的交互及其机制的认识与理解。
基于此,本研究旨在考察工作记忆负荷和无关刺激的情绪效价对个体工作记忆加工过程的影响及其年龄效应,将采用情绪n-back 实验范式,并设置1-back 和2-back 两个条件,探讨高、低工作记忆负荷下,不同情绪效价的无关刺激对青年人和老年人工作记忆的影响。积极、消极和中性面孔作为任务无关的干扰背景与目标数字同时出现,即无关刺激出现在工作记忆表征编码阶段,任务要求被试判断当前试次的数字是否与前一个或倒数第二个试次的数字相同,忽略情绪面孔。前人研究表明,对出现在表征编码阶段而非表征维持阶段的无关刺激的抑制能力能够更好地预测个体的工作记忆功能。[30]根据以往研究结果,本研究假设,工作记忆负荷、任务无关刺激的情绪效价和年龄会共同地影响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即存在三重交互效应。具体而言,本研究预测,相比低工作记忆负荷条件,高工作记忆负荷条件下个体工作记忆表现的年龄差异更大。低工作记忆负荷下工作记忆成绩不受情绪效价的影响;高工作记忆负荷条件下,消极无关刺激对工作记忆成绩的干扰效应高于中性和积极无关刺激,重要的是,高负荷条件下可能存在年龄和情绪效价的交互作用,相比青年人,老年人更容易受消极无关刺激的干扰。
三、研究方法
(一)被试
通过在高校及周边社区走访招募老年被试38 名,年龄介于60~70 岁,在社交网站上发布被试招募启事,共招募到青年被试43 名,年龄介于18~27 岁。其中,2 名老年人因任务难度较大,中途退出实验,3 名青年被试因患有抑郁障碍,数据未纳入最终分析,1 名青年被试因电脑程序故障导致数据记录不完整,实际样本量为36 名老年人和39 名青年人。所有被试为右利手,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无神经或精神疾病史。使用简易智能精神状态检查量表(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31]对老年人的一般认知能力进行评估,所有老年被试的得分均大于23 分(M = 28.11,SD = 1.30)。研究开始前所有被试签署知情同意书,实验后给予一定报酬。
由于本研究涉及情绪刺激材料,因此,还采用流调中心抑郁量表(The Center for Epidemiological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CES-D)[32]和状态-特质焦虑问卷(State-Trait Anxiety Inventory,STAI)[33]中的特质焦虑分量表(STAI-T)来评估个体的情绪健康水平。此外,本研究还采用韦氏成人智力量表中的词汇和数字符号测验[34]来评估被试的晶体智力和加工速度。
(二)实验材料与程序
1.实验设计
实验采用2(年龄组:老年/青年)X 2(工作记忆负荷:1-back/2-back)X 3(情绪效价:积极/消极/中性)的三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其中,年龄组为组间变量,工作记忆负荷和情绪效价为组内变量,因变量为正确率和反应时。
2.实验材料
从中国面孔表情系统[35]中选用34 张高兴面孔、34 张愤怒面孔,以及66 张中性面孔。任务指导语中使用2 张高兴面孔、2 张愤怒面孔以及2 张中性面孔;练习阶段使用10 张高兴面孔、10 张愤怒面孔以及20 张中性面孔。正式实验阶段共使用22 张高兴面孔、22 张愤怒面孔以及44 张中性面孔。其中,男性与女性面孔各占一半。
本研究所选取的三类情绪面孔的认可度和情绪强度信息如下:高兴面孔的认可度为97.88±3.99,情绪强度为5.65±0.94;愤怒面孔的认可度为81.83±9.98,情绪强度为6.21±1.04;中性面孔的认可度为86.20±7.99,情绪强度为5.76±0.21。实验任务结束后所有被试对出现在正式实验任务中的情绪面孔的效价和唤醒度进行9 点评定(情绪效价:1 分为极其不愉快,9 分为极其愉快;唤醒度:1 分为极其平静,9 分为极其激动)。情绪效价评定的结果发现,相较于青年被试,老年被试对中性面孔的评分更加积极(p <0.001),高兴面孔和愤怒面孔情绪效价的年龄差异不显著(p = 0.866,p = 0.307)。唤醒度的分析结果发现,高兴面孔和愤怒面孔的唤醒度存在显著年龄差异,相较于青年被试,老年被试的唤醒度更高(高兴面孔:p = 0.001;愤怒面孔:p <0.001),中性面孔唤醒度上的年龄差异不具有统计学意义(p =0.060)(表1)。
表1 情绪面孔的效价与唤醒度
3.情绪n-back 实验程序
采用E-prime 2.0 编制实验程序,在便携式计算机上进行实验数据采集,屏幕尺寸15.6 英寸,分辨率为1920×1080,刷新率为60Hz。
首先,屏幕中央会呈现一个黑色的注视点(“+”),持续时长为1000 ms,随后将呈现一个数字,情绪面孔作为干扰背景同时出现,呈现时长为2000 ms,刺激消失后屏幕中央会再次呈现黑色注视点(“+”),持续1000 ms,有效反应采集的时间窗口为3000ms。目标刺激为1 至9的单个数字,颜色为红色。分心刺激为面孔图片,屏幕背景颜色为灰色,被试距屏幕约60cm。在1-back 条件下,被试需判断当前试次(n)的数字与前一个试次(n-1)的数字是否相同,在2-back 条件下,被试需判断当前试次(n)数字与两个试次前(n-2)的数字是否相同,“相同”和“不同”的试次各占一半(图1)。数字以及情绪面孔的出现顺序进行伪随机设置,相同数字、相同情绪效价不会连续出现4 次以上。
图1 情绪n-back 任务示意图
1-back 和2-back 条件下各有4 个实验组块,其中,2 个组块仅包含高兴与中性面孔;另2个组块仅包含愤怒和中性面孔。1-back 任务中每个组块有43 个试次,2-back 任务中每个组块有44 个试次,因此,各组块内的有效试次数相同,均为42 个。正式任务开始前,被试先进行练习实验,1-back 条件正确率达到75%及以上,2-back 条件正确率达到60%及以上后开始正式实验。所有被试按顺序完成1-back 和2-back 任务。全部任务结束后,被试对刚刚出现过的情绪面孔图片的效价和唤醒度进行评定。
4.统计方法与数据分析
采用SPSS 27 软件进行数据分析,删除反应时短于100 ms 的试次,计算被试在不同条件下的平均正确率和正确试次的平均反应时。两名老年被试正确率低于50%,两名老年被试平均反应时在3 个标准差以外,故在后续数据分析中予以排除,最终数据分析的样本量为32名老年被试和39 名青年被试。
四、结果
(一)人口学变量
被试的人口统计学信息如表2 所示,老年被试的平均年龄为63.91 岁(SD=3.24),青年被试的平均年龄为20.67 岁(SD=2.19)。老年被试的受教育水平显著低于青年被试(t(70)=5.21,p<0.001,d=1.25),老年被试在流调中心抑郁量表(CES-D)和特质焦虑问卷(STAI-T)上的得分显著低于青年被试(CES-D:t(70)=.23,p=0.002,d=0.78;STAI-T:t(70)=3.70,p<0.001,d=0.89),老年被试的加工速度显著慢于年轻被试(t(70)=16.52,p<0.001,d=3.98),两组被试在词汇测试中的成绩无显著差异(p=0.132)。因两组被试在受教育年限、抑郁和焦虑水平以及加工速度上均存在显著差异,故将上述变量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后作为协变量纳入分析。
表2 被试的人口学特征
(二)n-back 任务正确率
对正确率进行2x2x3 方差分析,结果表明,年龄组的主效应显著,老年人的正确率显著低于青年人,F(1,65)=15.74,p<0.001,η2P= 0.195。工作记忆负荷的主效应显著,F(1,65)=123.666,p<0.001,η2P= 0.655,被试完成1-back 条件的正确率显著高于2-back 条件。工作记忆负荷和年龄组的交互作用显著,F(1,65)= 27.633,p <0.001,η2P= 0.299,1-back 条件下老年人和青年人的正确率差异不显著,p=0.535;2-back 条件下,老年人的正确率显著低于青年人,p <0.001。情绪效价的主效应显著,F(1.606,130)= 33.672,p <0.001,η2P= 0.341,中性条件和消极条件的正确率显著低于积极条件,ps<0.001,中性条件和消极条件的正确率差异不显著,p = 0.101。其他两项交互作用的分析结果表明,工作记忆负荷与情绪的交互作用显著,F(2,130)= 54.062,p <0.001,η2P= 0.454;年龄组与情绪效价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2,130)= 1.026,p = 0.361。年龄组、工作记忆负荷和情绪效价的三项交互作用显著,F(2,130)= 3.109,p = 0.048,η2P= 0.046。对三项交互作用进行简单-简单效应分析,并采用Bonferroni 方法进行多重比较矫正。结果表明,在青年人中,1-back 条件下不同情绪效价无关刺激间的干扰效应差异不显著,ps >0.99;2-back 条件下,消极无关刺激条件下的正确率低于中性条件,p = 0.002,中性无关刺激条件下的正确率显著低于积极条件,p<0.001。在老年人中,1-back 条件下不同情绪效价无关刺激的干扰效应无显著差异,ps >0.99;2-back 条件下,消极与中性无关刺激条件下的正确率差异不显著,p = 0.661,且均显著低于积极无关刺激条件下的正确率,p <0.001,p <0.001(图2)。
图2 老年被试与青年被试在情绪n-back 任务上的正确率
(三)n-back 任务反应时
表3 情绪n-back 任务的反应时与正确率
五、讨论
本研究通过操纵工作记忆负荷与任务无关刺激的情绪效价,考察工作记忆负荷与情绪效价的交互对不同年龄个体工作记忆表现的影响。研究结果发现,相比低负荷条件,高工作记忆负荷条件下老年人与青年人的工作记忆表现差异更大。低工作记忆负荷下,不同效价无关刺激的影响无显著差异;高工作记忆负荷下,对于青年人,消极无关刺激的干扰效果最强且高于中性刺激,积极无关刺激的干扰效应最小;而对于老年人而言,消极和中性刺激的干扰效果较强,积极无关刺激的干扰效应较小。对工作记忆负荷和任务无关刺激情绪效价的交互的探究对于我们深入理解工作记忆抑制控制功能的年龄差异及其影响因素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首先,本研究的结果支持了工作记忆负荷操作的有效性,所有被试在高负荷下的表现差于低负荷条件,这与以往研究结果相一致。[36]低工作记忆负荷条件下,目标任务加工占用认知资源较少,个体能够将剩余的认知资源用于抑制无关刺激的干扰;而在高工作记忆负荷下,目标任务难度较大,需要在工作记忆内存储较多的记忆表征,并对其进行更新和移除等认知操作,用于抑制分心刺激的认知资源减少,导致高负荷下记忆成绩降低。[37]其次,本研究发现,相较于青年人,老年人的工作记忆表现更易受无关刺激干扰。无论工作记忆负荷高低,老年人的反应速度均慢于青年人。低工作记忆负荷下老年被试与年青被试的正确率差异不显著,但老年人的反应速度比青年人慢,提示在低负荷条件下老年人以牺牲反应速度换取较高的正确率。因此,总体而言,老年人对无关刺激的抑制能力有所下降,这与以往有关抑制控制年龄差异的研究结果相一致,[2][11][30][38]即随着年龄增加,个体排除工作记忆内无关刺激干扰的能力下降。
更重要的是,本研究发现,相较于积极无关刺激,消极无关刺激的出现对工作记忆目标任务成绩的干扰最大,这与以往以青年人[18-19]以及老年人[29]为研究对象的研究结果相一致。如面孔识别的研究发现,相比快乐面孔,个体识别威胁面孔更快,[39]当负性信息与当前视觉搜索任务无关时,被试表现出对无关刺激的注意解除困难。[40]我们还发现了情绪效价与工作记忆负荷的交互作用,在低工作记忆负荷条件下,不同情绪效价无关刺激的干扰效应无显著差异,而在高工作记忆负荷条件下,消极无关刺激的干扰更大。消极信息由于其具有生物适应性上的优势以及凸显性,在知觉层面自下而上地捕获注意,占用了那些本该用于抑制无关刺激的认知控制资源,导致目标任务成绩受损。此外,我们还发现,在高工作记忆负荷条件下,对老年被试而言,中性分心刺激表现出与负性分心刺激相似的干扰效应。研究显示,认知资源相对充足的年轻人主动分配注意资源给负性刺激,而认知资源有限的儿童则是更多地注意中性面孔,试图去解读其具体情绪内涵。[41]因此,上述研究结果可能反映了在高认知负荷下,老年人与年轻人在认知资源分配策略上的差异,认知资源受限的老年人分配较多的认知资源用于加工中性分心面孔。本研究关于高负荷下年龄与情绪效价交互作用的假设没有得到验证,老年人与年轻人受负性无关刺激干扰的效应量差异没有统计学意义。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相似的行为表现却可能是源自于不同的社会动机取向:根据社会情绪选择理论,老年人与青年人在未来时间知觉上的差异会影响其社会目标选择,[42]老年人在消极无关刺激条件下成绩更差,可能是因为他们在“被动”抑制负性刺激上存在困难,而青年人可能是“主动”地去关注负性无关信息,从而导致目标任务成绩受损。此外,未来研究也可借助脑成像技术,考察老年人与青年人抑制消极或积极无关刺激时,大脑的激活水平及其功能连接上的差异,进一步澄清背外侧前额叶等认知控制脑区与杏仁核等情绪加工脑区之间的动态连接活动模式,及其在不同年龄人群中的表现。
本研究还发现,相较于消极无关刺激,积极无关刺激对工作记忆的干扰较小。根据进化心理学的观点,忽略消极信息(比如,蛇)可能会威胁到个人的生命安全,而忽略积极信息(比如,美食)的后果往往不如忽略消极信息严重。因此,积极无关刺激形成的注意捕获效应可能较弱,个体对积极无关刺激的干扰进行自上而下的认知控制较为容易。[43]不过,积极无关刺激条件下,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最好,是因为积极无关刺激得到了优先加工,还是受益于个体对积极无关刺激的成功抑制,还有待进一步澄清。在未来研究中,可在任务结束后增加情绪面孔再认任务,若被试对积极情绪面孔,而非消极面孔的记忆成绩更好,则表明积极无关刺激得到了优先加工;若相反,则表明个体能够更好地抑制积极无关刺激的干扰。
六、结论及建议
(一)研究结论、意义与不足
抑制衰退理论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抑制加工能力逐渐衰退,无关因素更容易进入到工作记忆中进而损害个体的工作记忆表现。本研究深入地探讨了情绪与认知的交互及其对不同年龄个体工作记忆功能的影响,研究发现,在正确率指标方面仅在高负荷条件下发现了显著的年龄差异,老年人的成绩低于青年人。低工作记忆负荷下,不同情绪效价的影响没有显著差异;高工作记忆负荷下老年人在抑制负性以及中性无关刺激的干扰上遇到困难,年轻人在抑制负性无关刺激上的表现最差。本研究有助于揭示工作记忆负荷和任务无关情绪刺激对不同年龄个体工作记忆内抑制控制功能的影响,有助于研究者精准把握工作记忆随增龄下降过程中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以最大可能地调用老年人认知老化中的积极性及潜能,助推成功老龄化。
与此同时,本研究也有一些不足之处。第一,本研究中老年人与青年人在受教育水平、加工速度以及抑郁和焦虑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尽管在数据分析中已将上述因素作为协变量加以控制,但仍可能会对研究结论产生一定的影响,后续研究应在人口学变量以及情绪健康水平相匹配的样本中对本研究的结果进行重复验证。第二,本研究中对情绪材料的效价与唤醒度的评估是在正式实验完成后进行,在中性面孔的情绪效价、高兴面孔和愤怒面孔的唤醒度上存在显著的年龄差异,本研究中情绪效价与工作记忆负荷交互的年龄效应是由于刺激材料的不匹配所致,还是反映了老年人与青年人对情绪无关刺激抑制控制功能上的本质差异,需进一步澄清。情绪面孔识别与加工上存在显著的年龄差异,[39][44]在未来的研究中,需提前对材料进行评定,并选用相匹配的情绪刺激。第三,本研究中纳入的研究对象为认知功能正常的老年人,任务无关情绪刺激对轻度认知障碍等表现出认知功能下降的老年人的影响及其机制有待进一步探讨;[45]第四,实验室研究虽然能够更好地操纵研究变量,并控制无关变量的影响,但生态效度不高。未来研究可采用生态效度较高的情绪刺激,比如,情绪场景性图片或视频材料,并可结合虚拟现实技术,来考察基于真实场景的情绪无关刺激对工作记忆的影响。
(二)实践建议
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的结果显示,我国老年人多偏好居家养老,[46]人口老龄化给社会和家庭带来经济、照料和医护等负担。首先,本研究发现相比青年人,老年人更容易受到任务无关刺激的干扰。该研究结果提示,在日常与老年人的沟通以及在为老年人提供服务的过程中,要尽可能地减少无关信息。如在互联网产品的适老化设计方面,减少或去除弹窗广告等无关信息,减轻老年人的认知负荷,构建老年数字友好环境,助力老年人跨越数字鸿沟。
其次,本研究发现,无论是青年人,还是老年人,消极无关刺激对工作记忆的干扰高于积极无关刺激。对负性信息的注意和记忆虽然可能具有一定的生存适应价值,但过度的负性认知偏向却可能是罹患临床心理疾病(如,抑郁症、焦虑症等)的预测指标,危害个体心理健康。因此,在面向大众的心理健康知识宣讲中,可通过教授一些情绪调节策略,以减少个体对消极信息的关注。
最后,本研究的结果为开发基于老年人工作记忆发展规律的认知干预方案提供了理论基础,有助于推进基于老年人认知发展规律的健康促进服务模式改革,为提升老年人的认知健康提供更有效的服务和指导。国家在“健康中国2030 行动计划”中的“老年健康促进行动”中指出,通过降低老年人失能发生率和老年期痴呆患病率来实现健康老龄化,鼓励和支持老年大学、老年活动中心等社会组织为老年人组织开展健康活动。在本研究结果的基础上,研究者可进一步设计具有靶向性的认知训练方案,以延缓老年人的认知衰退,开发老龄人力资源,并发挥老年人助力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