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要不要坚持?
2022-04-17岑嵘
岑嵘
在浙江横店,有一群被称为“横漂”的群众演员,他们工作很辛苦,有时需要在夏天穿着厚厚的戏服,有时需要在泥水里翻滚,但收入很低。对大多数“横漂”来说,让他们坚持下去的理由,就是成为知名演员的希望。
还有很多人,坚持不懈地写小说,几乎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他们接到出版社一次又一次的退稿信,而让他们坚持的,是有一天自己的作品成为畅销书,被放在书店显眼位置的希望。
《黑天鹅》的作者塔勒布把这样的职业称为“成功集中”的职业,因为“他们把大部分时间花在等待重大日子到来的那一天,而这一天,通常永远不会来”。
能坚持这样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们习惯于从一系列稳定的、小而频繁的奖励中获得快乐,奖励不需要很大,只要频繁就行。我们的祖先每天出发去打猎或采集果实,他们需要当天或者几天内就得到成果,而不是等上几个月才猎到一头大象,那样的话捕猎者恐怕早就饿死了。
同样,如果我们一年赚了100万元,在之前的9年中一分钱也不赚(假如还不至于饿死),与在相同的时间里平均地获得相同的收入,即10年内每年获得10万元的收入,带来的幸福感是不同的。实际上,你的幸福感更多地取决于正面情绪出现的次数,心理学家称之为“积极影响”,而不是某次正面情绪的强度。
也就是说,只要是好消息,它究竟有多好并不重要。想要过快乐的生活,你应该尽可能平均分配这些“积极影响”,大量的、小小的好消息,远比只有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更令人感到幸福。
我们常说,一场胜利会带来另一场胜利。当我们经历一场胜利后,激素的分泌会加速身体的反应,视觉会变得更敏锐,耐力也会增强,同时具有更无所畏惧的心态。然而失败也是如此,长期的失败会减少我们的激素分泌,我们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直至破坏心脑血管,在一连串的失败后,我们不再相信自己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这就会处于“习得性无助”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动物会表现为,即使把笼子的门打开,它也不会逃走,而人则会自暴自弃、心灰意冷,坐在椅子上发呆。
当一件事情长期没有正面反馈时,这种长期的失落,还会损伤人们的大脑,侵蚀记忆力。海马体是掌管记忆的组织,也是大脑最敏感的部分,这一部分会吸收反复遭遇的打击造成的伤害,比如由于每天持续的、少量的不良情绪造成的长期压力。长期压力会对海马体造成损伤,使其发生不可逆转的萎缩。
因此,当你立志从事这些“成功集中”的职业,有时需要自己为自己创造奖励,即便你每一天都在作为群众演员为生计奔波,也仍可以总结出今天相较于昨天的进步;当你埋头创作那些无人赏识的作品时,起码你要认可艺术和文学本身就能给你带来快乐。
人们总认为某些成功的榜样能带来力量,比如“王宝强曾经也做过群众演员”“《平凡的世界》也被退过稿”,等等。但是,成功向少数人集中的问题,不单使大多数人无法得到奖励,而且还造成了等级差异。当片场里那些明星颐指气使的时候,手捧盒饭的“横漂”们感到的或许不是激励,而是体面与尊严的丧失。
等待是如此艰难,那么我们该放弃这些为了希望而坚持的努力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非简单的“应该”或“不应该”,它其实是一种筛选机制。通过这种艰苦条件,才能筛选出真正有信念的人。而人类历史的进程,往往与这些能够坚守、推迟获得满足感的人有关。如果只着眼于眼前,航海家何必耗费数年去远洋航行,物理学家又何必耗费一生去寻找某个未知的粒子。于1977年發射的“旅行者1号”卫星如今仍在茫茫太空中飞行,当它获得“大奖”传回太阳系以外的珍贵信号时,那些设计它的科学家大都不在世上了。这可能就是对人类的坚持与等候的最好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