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辰绿地(三章)
2022-04-16上海
西 厍 /上海
冰蝴蝶
北方山谷。气温低于冰点。枯死的霜冻薄荷、艾纳香与冬凌草开出让人拍案惊奇的冰蝴蝶。
你无法找到与之对应的经验和思想:人类的眼睛,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它的异端之美。它在那儿,让唾弃枯萎和腐朽的人后悔;它在那儿,不飞,不动,把一种舞蹈的姿势凝结成冰。
它以枯萎和腐朽为媒介,呈现造物的小奇迹。
它让你失去语言的虚妄和优越感。你看见它,无力抵御它存在的唯一性——它当然是脆弱的,与所有的造物之美共享了某种易毁的属性。在你看见它之前它没有任何价值,在你看见它之后,它的价值只是你的看见——
你描述,或记录,写下每一个词每一个字的每一秒钟,也都不增加它的价值。
风过时,它有你看不见的战栗,它是它自己的梦和错误。
城市夹缝里的满月
在赶往长途汽车站的路上,抬头见一颗满月悬于城市连廊与写字楼的夹缝。这凝定在霓虹背后深池的锦鲤有显而易见的孤冷。即使被一缕薄云水草一样缠着,它垂泻的光或许仍有被重新定义的可能。在被切成无数碎片的凌乱夜空,它的完整性存在需要一次深度感知:它的孤冷另有独立价值。但对于从写字楼赶往地铁站的人们来说,又深具某种普适性意义。不只是孤冷,还有孤冷的壳里软暖的内核。慈悲与怜悯,将安抚每一个卑微的生命和孤独的灵魂,以软,以暖。
十一月的城市河道水位偏低
十一月的城市河道水位偏低,但是柔软和慢,依然对得住“水光潋滟”与“斜晖脉脉”这样的古典意境。
南岸裸露的狭窄滩涂上有三五只白鹭静静栖止——这些在城市背光处落脚的羽客,像一组散落在水边的叙事性句子,安静、悠闲,野趣天成而辉芒暗生。
在河面孤单地飞着的那只,则更像一个抒情的句子,轻轻回旋。风阻成全了它的舞蹈禀赋,阳光把它镀成银质音符——一个元音,来自鸟骨的空心结构和羽毛的空气动力学。
此时众多垂钓者在北岸,往阳光密集的江心抛出鱼钩。对于他们来说,浮生半日闲是钓来的。他们在水边坐定,在时间里坐定。与白鹭隔岸对坐让他们怀揣了巨大耐心,而日已偏西——
时光为他们留出了足够的缝隙,供他们垂钓集体的孤独,和个体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