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寒暄用语看日本人的自然观

闫 彩 妮

(陇东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

日本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上，四面环海，地理位置独特，因此日本人从大自然中受益颇多，但同时也多地震、火山、海啸等自然灾害，这使得日本人对自然既敬重又害怕。在文化传承中，日本人对自然有着亲切、恬静、细微的倾向，并且注重留白和神韵；他们不喜欢人工装饰出来的美，更喜欢大自然本真的状态；他们喜欢与自然相协调、相适应的东西；他们会仔细观察自然的细微变化，借此培养了日本人对自然高度的敏锐度和感知力。在此基础上，衍生出了各种行为方式、思考习惯以及人生态度，而语言是他们借力于自然的一种重要的表现形式，在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中，自然也给与了他们语言上的塑造。

关于日本人的自然观已有众多研究成果，但主要是关于饮食文化、服饰文化、家居住宅、自然环境保护方面的文章较多，从语言学角度的研究则较少。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而日语中的寒暄用语是日语的一大特征，文章旨在以日语中的寒暄用语为窗口，试探究日语寒暄用语中所体现出的自然观，于此同时，也探究了日本人的自然观如何反作用于日语，约束语言的表达。

一、寒暄用语的语源

据《现代汉语大辞典》中寒暄的释义为“问寒问暖。今多泛指宾主见面时谈天气冷暖之类的客套话，也就是一些应酬语[1]。”按照日常生活中大家对寒暄的理解，寒暄的具体含义大概有以下三点：首先是第一次见面时，陌生的对方对想要交谈的人点头致意。寒暄就从这些问候开始了，这是建立亲近感的第一步，也是想要进一步交往、深化友谊的基础；其次就是相互熟悉的人因为了解颇深，寒暄用语则表现出更多的关心和亲近；最后是寒暄用语中我们经常看到的恭维的话语，让人听了心里很是舒坦，这样就自然而然地拉进了人们之间的距离和关系。由此可见，寒暄表达的话题是十分广泛的，可以近到衣着打扮、身体健康、气候温度，远至人情世故、时政新闻、体育赛事等，只要态度谦和，用语得体自然，都会起到理想的效果。

在日语中“寒暄”写作「挨拶」，这来源于传统佛教中的「一挨一拶」，「挨」在日语中表示「心を開く」(打开心扉)的意思，「拶」有「相手に近づいて」(靠近对方)的意思，即所谓「挨拶」是指“打开心扉，靠近对方”的意思。《新明解国语辞典》对「挨拶」的释义为：①“人と会った時や別れる時にやり取りする、社交的、儀礼的な言葉や動作；②その場にいる人に対して、こういう訳できたのだ、これから会を始める；これでおしまいにするといった趣旨の言葉を述べたり儀礼として祝意や謝意を表したりすること[2]。”也就是在日语中寒暄有两层含义(笔者译)：“①与人见面或分开时交换的、社交的、仪式性的语言或动作；②对在场的人解释说由于这样的原因大家到场，现在开始开会或者说些以结束为主旨的话语结束某项活动或会议；或者作为礼节性的表达祝贺和谢意时用到的话语。”

从以上两种语言的权威性辞典的释义中可以得知，寒暄用语的含义主要有两层：一是用来打招呼拉近交谈双方的距离；二是在会议或者集会的开始及结束时用来开场或者结束的话语。寒暄用语有书面用语和口头用语之分，文章中是以日常生活中的口头用语为中心来剖析日本人的自然观的。日本人以和为重，注重集体的团结，因此见面时一定会积极主动地去和对方打招呼，也就是寒暄。日语教学中最先接触到的就是寒暄用语，比如在一般情况下，一天当中上午十点之前和人打招呼用“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对关系比较亲密的家人和朋友还可以简化为“おはよう”，十点之后用“こんにちは”，晚上用“こんばんは”。但是也有特殊情况，有些人从事夜间工作，所以他的一天是从晚上开始的，他在晚上和同事打招呼时也会用到“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常用的寒暄用语还有日本人吃饭前会说“いただきます”，吃饭后会说“ごちそうさまでした”，出门时用“行ってきます”，回到家会说“ただいま”，晚上睡觉前会说“おやすみなさい”。由此可以看出，日本人的寒暄用语贯穿一天生活的始终。

二、日本人的自然观在生活中的体现

日本是一个四面环海、季节分明的国家，日本人感受着季节变动带给他们无穷无尽的美的享受。由于日本人无限崇拜大自然，从而形成了顺应自然，融入自然的自然观。日本人的自然观主要体现在饮食文化、环境保护及归属三个方面。

(一)饮食方面

日本人认为食物是大自然赐予的，因此对于食物的食用也应该保留食物最本质的特征。日本人对食材的处理极其讲究保留其原汁原味、最大程度地发掘食物原有的味道，因此他们最常用的烹饪方法是以炖、煮为主，煎炸次之。寿司之神小野二郎在剧中也是体现了让食材感受到人的细心料理，他认为食物是有温度的，如果料理人将自己对食材的热爱带入其中，做出的食物自然会打动人心。日本人环海而生，丰富的海产品为日本人提供了四季不同的食物，每个日本人都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日本人在饮食方面讲究食材的新鲜，种类丰富，鱼类是日式料理中不可或缺的食材。

(二)环境保护方面

日本对环境的保护近乎“苛刻”，据2014年的数据统计，日本的森林覆盖率很高，达到了67%左右，高居世界第一。实际上，日本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也有环境污染较为严重的时候，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后，日本的重工业发展迅速，日本政府和企业为了推动经济更好地发展，并没有十分重视环境保护，到六十年代，日本发生了多起民众因环境恶化而发起的诉讼：如四日市因石油化工厂废气过度排放从而导致哮喘病频繁发生，更严重的是很多人因此死亡，此类事件在当时的日本不胜枚举。以至于最终引发了严重的政治危机和社会问题。因此日本政府开始转变观念，决心要彻底解决当前所面临的严峻的环境问题。到七十年代，日本正式进入了“环境保护时代”。“垃圾分类”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日本的垃圾分类，根据所居住的城市和区域会有差别。大致来说，一般分为：“可燃垃圾、不可燃垃圾、资源类垃圾、不可回收垃圾、家电、临时性大量垃圾”等，这些垃圾必须分类分时定点投放。其中，像电视、洗衣机等家电在扔弃时需要在附近的便利店购买相应的标识贴在上面，还要缴纳一定数额的“粗大垃圾处理手续费”；如灯泡、化学废弃物等有害垃圾进行投放时还需委托专人处理。现如今，日本的垃圾分类回收体系已经十分完备了，循环型社会也已初步形成。

(三)自然归属方面

樱花被日本人视为国花。在日本流传着“花属樱花，人惟武士”这样的说法[3]。由此可以看出，樱花被看作是花的神灵，是春天的使者。日语中的“樱时”(古语)就是“春天的时节”的意思。春天即将到来之际，人们最为关注的是这一时节樱花的开与落，花骨朵的好与坏，花开时是否能躲过春雨的洗礼，灿烂向阳，凋零之日能否顺利地遇到春风的吹拂，落瓣纯净。在古代日本，人们十分看重樱花是否顺利开花，因为这意味着新的一年能否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每当樱花盛开的时节，人们常常聚集在樱花树下，歌舞饮酒，用自己的能量去赞美春天，祈祷可以得到神灵的庇佑，安康顺遂。日本人对樱花的欣赏与偏爱，体现了日本人对于自然界的关注以及人们对自然的归属。

三、日本人的自然观对日语的影响及体现

语言与文化有着深厚的关系。语言是一个民族文化世代相传的智慧结晶，是民族历经沧桑而不会衰败的重要表现。语言反映了这个民族的文化，通过语言可以发现一个国家文化的主要特征。特别是像日本人那样，从远古时代开始就居住在日本列岛这块孤立的土地上，受大自然的影响颇深，因此他们的词汇、语句很多都与自然有关。尤其是在日语寒暄用语中较为明显。

(一)寒暄用语中体现出的日本季节性特征

日本人喜欢去感知瞬息万变的季节，从而体会到大自然的变化所带来的生活和情感方面的波动，并将这种自然倾诉渗透进自己的语言中，以此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总地来说，日本人的自然观在寒暄语中的表现主要体现在日常问候中。

由于日本四季分明、天气变化没有预兆，不仅雨雪天气常见，还会经常遭遇地震、台风等极端气象灾害的袭击。因此，人们对天气的变化就十分地敏感，每天的天气状况如何就成了人们的话题所在。日本人在见面时最先谈论到的一般会是天气和气候的变化，正式的话题随后才会展开。日本人的这种做法与中国人的“民以食为天”很相像，就如同“吃饭了没有？”是中国人见面的第一句寒暄语一样。刚开始学习日语的人在跟日本朋友见面时，也应该按照日本朋友的习惯进行问候。

例如：①——“今日はいい天気ですね。”(今天是个好天气啊)——“ええ、そうですね。”(是的，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②——“最近暑いですね。”(最近真热啊)——“そうですね、もうすぐ台風が来ます[4]。”(是呀，台风马上就要来了啊)

一直以来，鲜明的四季变化塑造了日本人的季节观。将季节变化作为“挨拶言葉”的素材已经是日本人现在所使用的主要交流方式。从日本人现有的季节观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于每个季节的细微变化都有所洞察，大自然的风吹草动总是逃不过敏锐的日本人[5]。

(二)寒暄用语中体现出的日本礼仪特征

礼仪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它是人类社会行为方式领域中对个人日常生活和交流的体现之一。人们相互寒暄的动作、语言、神态表情都是礼仪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很多时候，人与人的初次交流都是依靠寒暄用语来表达的，同时也是人与人之间第一次心与心交流的外化。日本人因其礼仪文化周全、细密，一直被认为是礼仪最为严谨的国家。

在日本，不论是小孩上学，还是新员工培训，第一课都是“打招呼”，这也是日本人将问候视为人与人的交流之本的体现。日语中还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寒暄语，那就是人和人初次见面时，日本人会讲的“初めまして、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对方则会讲“こちらこそ、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这句寒暄用语几乎是他们寒暄用语的代表句。除此之外，日本人通常都是在问候对方时面带微笑、鞠躬、轻轻点头，这种行为方式是日本人所特有的，是属于日本人的礼仪文化。另外，日本人在每天早晨见面时都会说“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或者“おはよう”，傍晚见面时会说“こんばんは”，这些固定的行为模式在日本人看来是司空见惯的，可是对于别国人而言，尤其是西方人常常感叹“日本人礼貌太周全了”。

(三)寒暄用语中体现出的饮食文化特征

日本的饮食文化最早起源于中国，但随着社会转型发展、经济、人文的不断变化从而形成了自己的饮食文化特色。日本由于四面环海，岛屿众多，季节分明，气候宜人，因此他们的菜肴多以海鲜为主。日本自然资源匮乏，没有邻国与之接壤，所以日本人的环境危机意识颇重，他们对自然的无限敬重也就在经年累月的文化熏陶中逐渐形成了。

说到日本的饮食文化那就不得不提到，日本人在饭前饭后对食物饱含浓浓谢意的“いただきます”和“ごちそうさま”。

日本人吃饭前会双手合十对说“いただきます”，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吃饭也是如此。这句话语的字面意思是“我开动了”或者表达更深层次的谢意“承您的情，我要开动了”。实际上暗含的文化意义有两层：一是表达对食物的感激之情。在日本人的心里任何事物都是有生命的，它们都是大自然无私奉献给人类的。“いただきます”表达了“你用生命延续了我的生命”的感激之情。二是表达对提供食材、精心烹调食物之人的感谢之情，因为有了这些人的辛劳才会有后来的“裹之吾腹”的食物[6]。

吃饭后的“ごちそうさま”，可改写成日语汉字“御馳走様”。在古代社会，食物运输是非常困难的，将“馳”与“走”两个汉字放在一句话中，充分展示了为获取食物而四处奔波的艰难场景。“様”中饱含敬重之意，“ごちそうさま”翻译成汉语是：“我吃好了”，也表现出了日本人对大自然的敬重和对食物的珍惜之情。

日本人的饮食文化反映了日本人的餐桌礼仪和行为方式，这两句看似简单的寒暄用语，教会了一个人从小对待生命需敬重、对待自然需感恩的价值观。

日本和中国一样是受农耕文明影响颇深的国家，自古以来农业的种种变化就与天气息息相关，古代便有了“天を頼りにして飯を食う”(靠天吃饭)这样的俗语，这个词语不仅表达出了人们对于大自然的依赖，也显现出了大自然的不可预见性和神秘感。日本半岛以温带和亚热带季风气候为主，“夏雨热、冬干冷”，四季分明，却又地处太平洋火山地震带。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他们将顺应自然、融入自然、尊重自然视为生活之本。

四、结语

寒暄用语是在日本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日本人在与大自然高度接触的过程当中，产生了文化内涵丰富的寒暄用语。无论是人们见面后对天气的寒暄，吃饭前的礼仪性寒暄、出门前的寒暄、回家后的寒暄、睡觉前的寒暄、以及遵守着自然关系中的长幼、地位的寒暄用语，都是日本文化在日语中的具体体现。

上文首先探究了寒暄用语的语源，通过对日本的自然环境、人文礼仪、语言变化的了解，分析了日本人关于自然观的思考，探究了寒暄用语在日本人的自然观中的体现，旨在让二外日语学习者重视日语中的寒暄用语，从语言中了解日本文化，体会日本人含蓄谦逊的语言和行为背后的文化背景，了解日本人对自然强大的敏锐度和感知力的缘由，理解日本人的处事方式、思维习惯以及人生态度。当然文中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即只是选取了寒暄用语作为引子，有一定的局限性，这也为今后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