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潮和高油价“攻陷”东欧

谷青竹

在俄乌军事冲突持续数周的背景下，美国、欧盟、日本、英国、加拿大等，对俄罗斯实施了全方位制裁，包括主权债务交易禁令、投资禁令、黑名单制裁、旅行禁令、出口管制、SWIFT除名以及关闭领空等。

作为反制，俄政府3月11日宣布了2022年底前臨时禁止出境的商品清单，包括技术、电信、医疗设备、车辆、农业机械、电气设备等共200多项。更有一些特殊举措被发布，如批准使用卢布偿还海外债券、修改法律中关于专利赔偿金的规定。

乌克兰问题早已超越俄乌双边关系范畴，经济与社会负面影响正在迅速外溢，被砸中的小伙伴不止一个。

各国寻找能源B计划

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当天，布伦特原油和纽约原油期货价格双双突破每桶100美元关口，最高达105.79美元，创下7年多来新高。

因为能源类商品在俄罗斯出口贸易中的比重最高（2020年达49.6%），美国遂联合其欧洲盟友“瞄准俄罗斯经济的大动脉”，要“给予普京的‘战争机器沉重打击”。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俄罗斯占全球原油产量的12%，更是世界第一大天然气出口国，同样可以紧紧扼住欧洲的咽喉。

3月6日，欧洲天然气市场（40%进口自俄罗斯）因为担心俄国中断供气，价格一度激涨近80%。

德国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普京曾承诺继续向世界市场供应天然气，但这是2月22日柏林宣布暂停启用“北溪2号”天然气输气管之前的事了。面对俄罗斯副总理诺瓦克“可能停止‘北溪1号”的警告，德国总理朔尔茨没法淡定下去。

德国所用天然气的55%来自俄气公司，而目前德国国内储气设施只装满了1/3。去年德国超1/3的石油亦进口自俄罗斯。这是德国一直不同意对俄能源禁运的原因。

德国民众也同样纠结。民调显示，尽管有41%的德国人对供暖的稳定性感到担忧，但仍有54%的德国人支持停止从俄罗斯进口能源。

对此，德国经济记者彼得·蒂德直言：“任何认为乌克兰冲突与他们无关的德国人，最迟在加油站和燃气灶旁就会感受到要支付的代价——能源成本将上涨30%到70%！”

在德、意等国，油价突破2欧元的“黑金时代”已经来临。

在德国从事汽车动力研发的鲍先生告诉南风窗记者，现在柴油的市场价几乎每天涨0.1欧元。“2020年柴油最低曾只有1欧元/升，这两年平均也就是1.2～1.3欧元/升的样子，到1.4欧元就会觉得贵了。结果俄乌冲突这半个月，一下子涨了近50%。”

柴油涨价，意味着在德驾车通勤每个月需要多支出约50欧元的燃油费。电价暂时还未上涨，但鲍先生“预计都会继续变贵的”。

德国绿党向来推崇“弃核”“弃煤”，但其党团发言人奈斯特尔对此次美国要求盟友减少进口俄油气的主张持赞成态度，公开呼吁民众“降低室温，使用晾衣绳而非烘干机”。

不过鲍先生认为，上述情况都不会发生。油价上涨的必然指向，不是大规模使用无能耗设备，而是促使社会转为使用煤炭。“目测绿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其降碳排放目标无法达成。”

为保障基础性燃料和工业原料来源稳定，各国纷纷寻找B计划。3月9日，日本外相林芳正紧急造访阿联酋，以期本国石油供应无虞。次日，天然气出口大国卡塔尔正式被美国确认为“非北约主要盟国”。

同时，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商正成为欧洲供应危机的大赢家——目前已连续三个月向欧盟出口创纪录数量的液化天然气，并签署大量出售液化天然气的长期协议。

欧洲的液化天然气涨价如此之快，以至于美国LNG出口商宁愿支付数百万美元的罚款，也要获得向欧洲买家溢价出售的机会。

FLEXLNG管理公司CEO欧伊斯坦表示，欧洲的液化天然气涨价如此之快，以至于美国LNG出口商宁愿支付数百万美元的罚款，也要获得向欧洲买家溢价出售的机会。

中东欧经济雪上加霜

在90%的油气都依赖从俄罗斯进口的中东欧国家，能源价格涨幅更大。

“半个月时间，波兰的柴油单价上涨了2欧元左右。煤价也涨了，导致电费直接飙升为原先的2倍。”波兰浙江商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王阳军告诉记者。

而油价每上升10%，欧元区内的通胀指数将被动提升1%～2%。若油价快速突破150美元/桶的区间，欧洲通胀指数将有可能达到恐怖的8.4%。

物价飞升，货币却大幅贬值。

受俄乌局势拖累，欧元作为全球交易量第二大的货币，似乎正沦为欧洲市场上“最具流动性的空头标的”之一。

近期，欧元对人民币汇率一举跌破“7”的整数关口，再次刷新欧元正式流通十几年以来的新低。这一波震荡中，挪威克朗、瑞典克朗和英镑也无一幸免。

而受卢布急剧贬值影响，所有东欧货币汇率亦出现了大幅下滑。波兰“兹罗提”兑欧元汇率跌至历史最低点，匈牙利“福林”汇率也创下历史新低。

上海政法学院政府管理学院杨友孙教授判断，中东欧的投资环境正在迅速恶化。

在德、英等成熟经济体内，华商多从事餐饮等服务业；而在中东欧诸国，华人的经营以商品批发等外贸生意为主。王阳军感叹，疫情本已对国际贸易造成重大打击，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波兰的生活成本大幅上升，必然导致普通人收紧钱袋子。而当地货币贬值将进一步削弱中国出口产品的竞争力。

物流方面，欧美已对俄实施禁飞。而因为全球近15%的海员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海运也面临更严重的劳动力紧缺。

“物流时间越来越长不说，国际运费也已从疫情前的2000美元/集装箱上升到2万美元/集装箱，现在就更高了。”王阳军估计，“今年会有大量在波华商停业或破产，能不亏本就是万幸”。

同样“感到快要窒息”的还有塞尔维亚贸易企业。该国有近千家公司从事对乌外贸，俄罗斯则是塞尔维亚第三大贸易伙伴。因为货车必须取道欧盟才能进入俄罗斯，所以欧盟是否会关闭通往俄罗斯的道路，已经成为悬在塞尔维亚经济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塞尔维亚工商会主席査戴日2月26日表示，由于资金和货物流通的不畅以及当地货币的贬值，塞尔维亚企业与俄乌两国的业务均受到阻碍。目前在塞对俄10大出口商中，9家都拥有欧盟资本。塞工商会正考虑借力欧盟一揽子经济支持措施，来挽救危机。

欧洲最大难民潮来袭

据《华尔街日报》3月9日信息，自俄乌军事冲突爆发以来，已有超过200万人逃往欧盟，每3秒钟就有2名乌克兰人进入波兰。

波兰方面则称，在波乌边境的每个入境点，都有数万难民排起“几十公里”的长龙。

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的第一天晚上，来自甘肃的旅乌侨胞余先生，自驾从基辅“逃往”波兰。到边境检查站的6.8公里路程，他开了近48小时。

欧洲正面临二战以来规模最大的难民潮。但与2015——2016年对待中东难民时的抗拒态度大相径庭，欧洲多国在应对烏克兰难民危机中，展现了更加开放和积极的姿态。

德国《明镜》形容，已向乌克兰难民开放边境的波兰、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等乌克兰东欧邻国行动迅速，“没有官僚作风，也没有大惊小怪”。

这些国家“允许所有寻求保护的难民进入，即使是在没有相关证件的情况下”。在斯洛伐克，乌克兰难民将快速获得临时保护身份，而不用在难民系统中停留数月，还可免费乘坐火车、获得免费医疗服务。随后，匈牙利也批准了一项类似的法案。

作为“前几名有先见之明从乌克兰逃出来的中国人”，90后中国女孩程静在2月25日挤上从基辅直发华沙的专列，抵达之后“仿佛到了一个新世界”。

据她回忆，波兰方面准备周到，而且一切免费。除了食物饮料，干净的纸杯、孩子的纸尿裤、女性的卫生巾全部齐备，甚至连面霜、维生素和电话卡都不缺。很多华沙市民带着孩子来送爱心。“他们把毛茸玩具送给乌克兰儿童，还有一只大熊猫公仔被塞上运送难民的车。”

很难想象，这些国家曾坚决反对接收难民。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曾表示：“就接收（中东）难民的规模而言，零才是最佳选择。”

而就在去年11月，波兰还下令数万名边防警察使用催泪瓦斯、高压水枪、化学喷雾，将从白俄罗斯越境而来的中东移民驱散，不少人甚至被逼退至原始森林中。

近期，欧元对人民币汇率一举跌破“7”的整数关口，再次刷新欧元正式流通十几年以来的新低。

“这次柏林很多家庭都愿意收容难民入住，”鲍先生说，“可能因为从乌克兰过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妇女和儿童，容易让人同情和放心。”

鲍先生回忆，几年前德国多地发生了中东移民闹事、偷盗和性侵的恶性案件，引发社会忧虑。

而乌克兰难民融入接收国社会环境的能力和条件，则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我（在德国）的一个同事就是乌克兰人，其家人都在基辅。”鲍先生说，“他正计划着等家人逃到波兰边境，就自己驱车去接。”

一方面，逃难的乌克兰人有亲属帮助适应过渡生活；另一方面，文化上的同宗同源，也让此波难民在多国眼中成为填补本国劳动力空缺的理想人口来源。

历史上，乌克兰和周边的波兰、立陶宛、白俄罗斯等邻国渊源极深。中世纪时，这些国家组成了当时欧洲地区最大的共同体——波兰——立陶宛王国。在保加利亚政治学家伊万·克拉斯泰夫看来，“东欧大多数人将他们视为自己人”。

乌克兰难民与波兰人同属斯拉夫民族，习俗与语言相近。近几年，乌克兰的经济移民在波兰的劳动市场上颇受欢迎。如果难民是来自穆斯林国家，波兰人的反应会大不相同。毕竟，要将信仰不同、语言不通的中东难民转化为有价值的劳动力，需要耗费大量社会资源，而无法自食其力者很有可能会成为接收国“甩不掉的包袱”。

不过，面对预估将多达400万人的乌克兰难民数量，波兰等国的承载能力已趋近饱和。

波兰《共和国报》称，波兰的铁路线和火车站已处于瘫痪状态，给市民工作生活带来了很大负担。由于接收难民期间波兰取消了新冠肺炎的检测措施，媒体亦担心波兰将迎来新一波疫情。

靠近乌克兰的波兰边境城市更是高度承压。

到3月11日，波兰边境已聚集约140万难民，形成了“该国第二大城市”。波兰官员预计，只需要再过一周这个“城市”的人口就有可能超过首都华沙。只有15万本地人口的波兰边境小城热舒夫的市长菲约莱克表示：“（接待能力）即将捉襟见肘、无法应对。”

眼看波兰境内已趋于饱和，难民们开始乘火车前往他国。每天抵达德国柏林的乌克兰人约有1.5万，柏林“已出现瓶颈局面”，以至于德国要求波兰暂停运送乌克兰难民的专列。

还有没有更多的“难民目的地国”伸出援手，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