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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眉山法宝寺药师佛龛像相关问题研究

2022-04-15符永利张鑫

东方收藏 2022年3期

符永利 张鑫

摘要:在四川眉山市东坡区的法宝寺摩崖造像中,有一龛比较独特的药师佛龛,内凿药师佛与八菩萨、十二神将,这种组合排列形式比较少见,既受到中原北方文化的影响,又融合了眉山地域文化,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造像与组合形式,这为研究药师佛造像及其信仰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資料。

关键词:法宝寺;药师佛;八菩萨;十二神将

法宝寺摩崖造像位于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其中第15号龛为药师佛龛,呈外方内圆拱形,龛高73、宽66、深38厘米。内龛正壁雕药师佛一尊,饰有尖桃形头光,头光由里向外饰莲瓣、联珠纹、火焰纹,椭圆形身光内亦饰联珠纹、火焰纹。佛像头部残损,面部风化,原有肉髻,身着双领下垂式袈裟,内着僧祗支,胸前系带。左手残,右手执一锡杖倚靠于右肩,跣双足立于二莲花台座上。药师佛像高53、头高11、头宽8、肩宽16、座高10、座宽30厘米,头光高17、头宽27、身光高50、宽36厘米。

内龛左右两侧分布八菩萨与十二神将。左右侧壁各雕四菩萨与六神将,分四层排列,上两层为菩萨,下两层为神将,均呈跏趺坐或半跪状,像下托长尾祥云。龛左侧壁上排两尊菩萨身着宽领大衣,双手握于胸前,结跏趺坐;下排两尊菩萨亦着宽领大衣,双手合十,单膝跪地;下方两排为神将,每一层各三身,均头戴冠,穿甲胄,身后有披风,双手合十,单膝跪地。右侧龛壁上方两层菩萨,上层一尊,下层三尊,菩萨均穿宽领大衣,双手合十,单膝跪地;下方两排神将,造型、姿态与左侧壁相同。

此龛表现的这种正壁为药师佛单尊立像(无左右胁侍),内龛左右两壁雕八菩萨与十二神将的独特组合排列方式,对分析药师佛的宗教意义以及药师佛造像的源流关系具有重要价值。

一、药师佛释义

据《佛学大辞典》对药师佛的定义:“药师如来,全名药师琉璃光王如来,通称为药师琉璃光如来,简称药师佛。现在为东方琉璃世界的教主,领导着日光遍照与月光遍照两大菩萨等眷属,化导众生。”鸠摩罗什译《大智度论 》卷四记载:“多病人,应有多药师”“药师者,是譬名,药师随病设药,能令除灭一切病痛,此佛亦尔,以入世、出世二种妙药灭除众生心身病,故言药师。拔除生死之病,故名药师。照度三有之暗,称琉璃光”。同时,药师琉璃光世界也是一种净土,如达摩笈多译《药师经》中描绘的药师净土:“药师琉璃光如来所有诸愿及彼佛土功德庄严,乃至穷劫说不可尽。彼佛国土一向清净,女人形,离诸欲恶,亦无一切恶道苦声。琉璃为地,城阙、垣墙、门窗、堂阁、柱梁、斗拱、周匝罗网,皆七宝成,如极乐国。”

二、造像依据

药师佛的形象主要根据唐代不空译《药师如来念诵仪轨》,其记载:“如来左手令执药器,亦名无价珠。右手令作结三界印。一着袈裟,结跏趺坐,令安莲花台,台下十二神王……如来威光中,令住日光、月光二菩萨。”可见,药师佛造像多持药器,以日光、月光菩萨作为胁侍,且以十二神王作为护法。法宝寺药师佛龛中的药师佛造像,右手持有锡杖,左右并未出现日光、月光菩萨,主要与八菩萨、十二神将相组合。

(一)药师佛与八菩萨

八大菩萨作为药师佛造像中的胁侍,与药师佛组合比较常见,安岳千佛寨即有相关实例。据《药师经》记载:“若闻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临命终时有八大菩萨,其名曰:文殊师利菩萨、观世音菩萨、得大势菩萨、无尽意菩萨、宝檀华菩萨、药王菩萨、药上菩萨、弥勒菩萨。是八大菩萨乘空而来,示其道路,即于彼界种种杂色众宝华,自然化生。”据此可知,八大菩萨有接引众生往生极乐世界的任务。不难看出,药师净土作为稍晚的净土信仰,吸收了西方净土的一些特点,究其原因,是为了促进药师佛信仰的传播,广纳信众。

(二)药师佛与十二神将

十二神将也称十二神王或十二药叉大将,与中国传统结合,成为十二时辰守护神;与十二生肖结合,有的十二神将头部被塑造为动物形象。十二神王本是释迦佛的护法,在听释迦佛讲药师经的时候,发愿守护药师净土,变成药师佛的护卫。十二神将作为药叉的守护神,每位神将各有八千眷属,刚好对应佛教八万四千法门,一般被雕刻在龛底下方。根据《药师经》的记载,十二神将受佛法威力加持,追随药师佛弘扬十二大愿,化身正义,护持佛法,帮助众生远离烦恼及疾苦,直到功德圆满。

(四)画史所载的药师图像

画史中留存有不少唐代药师图像的记载,如唐代洛阳昭成寺程逊绘药师经变,载曰:“香炉两头净土变、药师变,程逊画。”《益州名画录》记载赵公佑自宝历、太和至开成年于药师院师堂内绘四天王并十二神;范琼于成都圣兴寺大殿东北二方绘天王、药师、十二神、释迦十弟子、弥勒像、大悲变相,并于大圣慈中寺大悲院门两畔画观音像和药师像;《宣和画谱》记载唐杨庭光画药师佛像一幅 。这些药师图绘以药师像居多,由隋唐著名画家创作,展现于各寺院不同的位置,促进了药师佛信仰的传播,也影响到石窟造像中药师佛的形象。

三、初步认识

药师佛单尊立像,以敦煌地区居多。此类造像在敦煌石窟中从初唐时期即已开始出现,至盛唐尤其发展迅速,直到中晚唐才出现衰落迹象,此后延至宋,造像数量急剧减少,宋之后未见。具体而言,敦煌壁画中共有药师立像单尊画像22铺,盛唐时期最多,有8铺,占总数量的38%;其次是初唐、中晚唐时期;而五代和宋代最少,各为2铺。这说明初唐时期药师佛信仰可能刚兴起,盛唐时期信仰日益盛行,中晚唐以后,造像中心渐移至四川地区,巴蜀药师佛立像大量增加。五代敦煌药师佛造像急剧减少,直到宋代以后完全消失。

敦煌石窟的药师单尊立像时间跨度大,表现形式多样,呈现世俗化的特征。一般来说,药师佛均着双领下垂式袈裟,手势有两种,一是左手托钵,右手作说法状;二是左手托钵,右手执锡杖。四川地区药师佛立像单尊多左手托钵、右手执锡杖,应是受到敦煌地区的影响。药师佛作为密教造像,与密教的传播有关系,柳本尊在成都建立密教道场,大力弘扬密教思想。眉山地区从地域上接近成都地区,受到“川密”的影响更为直接。同时,晚唐时期成都受到南诏的袭扰,人们祈求药师佛护佑平安,八大菩萨可以来接引至药师净土,十二神将守护平安。

巴蜀地区的药师佛单尊像从初唐时期就已出现,中晚唐发展至眉山、蒲江、安岳等地,最后传播至大足地区。主要分布在广元、资中、绵阳、大足地区,其中广元与大足地区最为集中,时代最早在广元,时代最晚为大足。广元出现的巴蜀石窟最早的药师佛单尊立像,以通肩式袈裟为主,手势上或右手托钵上举,或左手托钵上举,同时另一手执锡杖。随后这种造像形式传播至川东与川西,这与佛教传播路线是一致的。

药师佛与八菩萨、十二神将的组合形式,以敦煌地区居多,常出现在敦煌壁画中,而巴蜀地区则较少,以安岳千佛寨为典型。安岳千佛寨药师经变场景宏大,龛正壁雕药师佛,八菩萨分列两侧,十二神将位于龛下方,呈一字排开。法宝寺第15号药师佛龛,也属于这种组合形式,但具有更多的地域特色。此龛形制上,在内龛左右上方有三角斜撑(形似雀替),这是四川摩崖造像中晚唐时期比较显著的特征。摩崖造像的开凿最易受岩体和开凿技术的限制,这一点可能影响了法宝寺药师佛龛的开凿规模、造像数量与构图布局。法宝寺药师佛龛没有胁侍日光、月光菩萨,龛内正壁仅有药师佛,八菩萨与十二神将分别位于内龛左右两壁。构图方式与巴蜀其他地区的药师佛均不一样,除了受限于开凿规模和技术之外,体现的应是更加鲜明的佛教等级观念。药师佛体量最大,位于正壁,居于构图中心,表明其全龛最高的地位。四菩萨与十二神将则被排除出正壁,被安置在左右侧壁,地位明显下降。两侧壁中依旧有高下之别,如菩萨位于神将上方,便显示出菩萨地位要高于神将。八菩萨除龛左壁两身菩萨姿态为跏趺坐之外,其余六身菩萨均为跪姿,手势均为双手合十,表现一种十分虔诚的模样,这种情况很罕见。在巴蜀地区药师佛造像中,八菩萨作为药师佛的胁侍,均为立姿,跪姿目前仅见于法宝寺。从衣着来看,八菩萨均着长裙,不见菩萨宝冠,菩萨特征削弱,世俗化特征明显,疑为被赋予了供养人的部分特征。十二神将均头戴冠,有披风,武将装扮,均为跪姿,朝向药师佛。总而言之,从龛窟构图方式来看,八大菩萨与十二神将分别位列内龛左右两壁,这是之前從未出现过的。一般最普遍的布局是八菩萨位于药师两侧,十二神将位于龛窟下方位置。从表现内容来看,场景并不宏大,内龛正壁仅一尊药师佛,未胁侍日光、月光菩萨。这都表明法宝寺药师佛造像并不墨守成规,敢于因地制宜进行创新,具有鲜明的地域性。

据笔者掌握的资料,与眉山法宝寺药师佛相似的实例仅找到眉山三峰寺摩崖造像一例。三峰寺摩崖造像位于眉山市东坡区三苏乡,为区县级文保单位,现存8龛576尊,其中的药师佛龛为外方内圆拱形双层龛,龛内正壁中央雕一药师佛,八菩萨与十二神将分列两侧,对称分布,分三层排列,主尊药师佛损毁严重,仅能辨认有内圆外尖桃形头光及椭圆形身光,内饰火焰纹与联珠纹,似为双领下垂式袈裟,手势不明,跣足立于莲座上。菩萨与神将分列两侧,左侧上方第一排为四菩萨,均着长裙,腰束带,有帔帛环绕,单膝跪地,下托祥云;下方两排为六神将,均身穿甲胄,覆披风,双手抱拳,单膝跪地,下托莲座,朝向药师佛。右侧上方第一排为四菩萨,下方两排为六神将,姿态与左侧相同。三峰寺亦属于眉山东坡区,与法宝寺地理位置相近,造像年代亦相近,此地的药师佛龛像当是受法宝寺造像影响的产物。

四、结语

长期以来,眉山法宝寺摩崖造像受到的关注度较少,虽然龛窟数量不多,但造像题材均具有代表性,第15号药师佛龛便是其中的典型。此龛开凿于中晚唐时期,也是法宝寺造像最重要的阶段。它不仅反映出造像风格与敦煌、中原北方等地的渊源关系,而且又可看出其受成都等地佛教信仰的影响。同时结合眉山本地特色,从而创造出独特的造像形式,并影响着眉山周围地区的龛窟造像。此龛正壁表现药师佛的单尊立像形式,最早出现于敦煌壁画,在巴蜀地区则最先出现于广元,并在盛唐时期影响至周边,延续至宋。此龛采取的药师佛与八菩萨、十二神将的组合形式,最早亦出现在敦煌壁画当中,随后传播至巴蜀,其中以眉山与安岳最为典型。就目前所知的龛窟分布情况而言,这种造像组合形式的传播无疑与古蜀道密切相关。总而言之,法宝寺药师佛龛像风格典型,组合独特,在体现巴蜀地域特色的同时,也反映了工匠的艺术创新性,对于研究当时民众的药师佛信仰具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许立权.中国药师佛信仰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

2.卫春梅.隋唐时期药师佛信仰研究[D].南京: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6.

3.王惠民.弥勒佛与药师佛[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4.胡文和.四川摩崖造像中的《药师变》和《药师经变》[J].文博,1988(02).

作者简介:

符永利,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巴蜀石窟寺研究所所长,研究方向:佛教考古与佛教文化遗产

张鑫,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