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美国媒体中国人口话语建构研究

提要：本文运用话语历史分析与语料库语言学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以美国媒体关于中国人口问题的相关报道为语料，从报道主题、话语策略、历史和社会语境三个维度进行分析。研究发现：美国媒体运用了命名、谓述、视角化和辩论策略建构“自我”和“他者”两大对立阵营，其对我国人口问题的态度经历了从“全盘否定和批评”，过渡到“观望和质疑”，最后演变为“勉强认可”的演变过程。本研究可为我国本土政策的对外传播提供借鉴。

关键词：人口话语、话语历史分析、语料库

1 引言

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指出，进一步优化生育政策，实施一对夫妻可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这标志着我国正式迈入“三胎时代”。人口生育政策的调整以及鼓励生育配套措施的相继出台引起社会各界热议，也成为国内外学者的研究热点。

近年来，我国人口政策研究特点可以大致概括如下：研究数量呈井喷式上升；研究领域广泛，以社会学、公共管理学为主，还涉及法学、经济学、新闻传媒学等；从单一学科的理论研究发展到跨学科交叉融合研究，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研究也不断涌现；研究质量有所提升。但是，目前从批评话语分析视角探讨我国人口政策话语建构的研究还不多见。

本研究旨在运用语料库语言学（简称CL）和批评话语分析（简称CDA）的三大主流流派之一——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简称DHA），考察美国主流媒体过去九年间（2013年5月至2021年12月）涉及“中国人口政策”的相关报道，探究美国媒体如何建构我国人口政策，如何建构正面积极的“自我”和负面消极的“他者”，并结合历史和社会语境，描述话语的动态演变轨迹，揭示美国媒体的政治阴谋和话语霸权。本课题拟回答以下研究问题：

（1）美国媒体话语的主要话题是什么？

（2）美国媒体使用的主要话语策略是什么？在文本中如何体现？

（3）美国媒体对于“中国人口政策”的态度在九年间经历了怎样的历时变化？导致态度变化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2 研究背景

2.1 文献概述

2.1.1 政治话语研究

目前，政治话语有三条主要研究路径。Chilton（2004）从认知科学和认知语言学的理论视角研究语言与政治的关系。他将政治行动看作是言语行为，聚焦行为者表征现实的方式。此外，他尤其关注合作与冲突的关系问题。Fairclough amp; Fairclough（2012：21）吸收了亚里斯多德的“论辩术”思想，认为政治的本质就是“在通过协商取得的决策基础上实现最高利益的追求”。他们主张通过论证和协商理论来解释“合作与冲突”之间的关系。Reisigl amp; Wodak（2009：91）主张运用DHA方法分析政治话语，认为政治是众多行动场域的集合，每一个独立的行动场域都与一组政治亚体裁相关。尽管DHA对政治话语的分类法被指具有“微观原子论”的弊病，但它是唯一提出连贯统一分析框架的话语分析流派，而且分析工具可操作性强，因而也成为政治话语研究者广泛使用的一种研究方法。

2.1.2 语料库语言学与批评话语分析方法的融合研究

欧洲学者们对CL和CDA两种研究方法的互补性和各自优势已经作了较为详尽的阐释（Partington 2003；O’Halloran amp; Coffin 2004；Baker et al. 2008；Mautner 2009）。Partington（2003：12）认为，语料库技术有助于强化、修正或驳斥研究者的直觉。Baker et al.（2008：285）也指出，采用语料库技术有助于对CDA关注的语言现象进行量化分析；CDA的理论框架可用于阐释CL的量化数据分析结果和研究发现。

2008年，Baker和兰卡斯特大学研究团队以英国媒体中的移民话语建构为例，概括梳理了语料库辅助批评话语“九步分析法”的分析步骤。他们指出，CL和CDA两种方法都可以作为研究的切入点，形成良好的循环通路（Baker et al. 2008：295）。“三角验证法”使研究者行走于数据、文本和语境之间，定量和定性方法相互渗透和融通，边界变得模糊，有助于展示话语的“全貌”，从而降低CDA的主观性，避免了研究者对文本过度解读或是阐释不够的情况发生（O’Halloran amp; Coffin 2004）。

“三角验证”研究方法历经十多年的发展，已逐渐被广泛应用于政治话语研究。Baker et al. （2008）调查了英国报纸中有关移民和难民（RASIM）的话语建构，比较大报和小报的话题倾向和差异以及话语的历时变化。Liu amp; Lin （2021）以“语境重构”理论为切入点，比较中、英、美三国主流媒体关于“一国两制”的报道，分析了“语境重构”的话语表征方式的差异及动因。

以上研究聚焦社会问题、政治体制或弱势群体，但研究对象均未涉及具体政策。Gomez-Jimenez（2018）是为数不多的触及具体政策的应用研究，他借鉴语料库技术和van Dijk的话语语义学相关理论，比较了产假制度在不同时期英国报纸中的话语表征和态度变化，揭示了英国社会不平等的阶级关系。但是他的研究仅侧重话语命题的语义，缺少对具体词汇语法资源和话语策略的分析，且未充分考虑话语的语境。

2.1.3 语料库语言学与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融合研究

迄今，将语料库的量化统计分析方法与话语历史分析的定性研究方法融合的研究为数不多。Engstrom amp; Paradis（2015）以英国政党官网上的文章和政策文件为语料，针对英国各政党在建构“群内”和“群外”方面的异同点进行共时和历时分析。杨敏、符小丽（2018）以“希拉里邮件门事件”为例，验证了语料库语言学和话语历史分析在分析政治话语中的价值和有效性。杨敏、侍怡君（2021）聚焦美国政府官网上“中美贸易战”的报道，分析事件的历史渊源和社会情境，揭示美方将贸易战“合法化”的手段和策略。

综上，前人研究均借鉴语料库语言学和话语历史分析的理论和分析框架，聚焦西方国家的政治事件，但对中国的政治事件或具体政策关注不足，开展我国人口政策的话语建构研究显得十分必要。

2.2 理论框架

2.2.1 话语历史分析学派的话语观

Wodak倡导的话语历史分析方法与van Dijk的社会认知模型以及Fairclough提出的辨证关系法，并称为当今批评话语分析领域的三大主流学派。话语历史分析是由Wodak带领其团队成员在分析1986年奥地利总统选举运动的反犹话语后创建的流派。Reisigl amp; Wodak（2009：95）认为话语是“处在特定行动场域中，由语境决定的意义集合”。话语在社会实践中形成，反映并建构社会现实。与宏观话题的相关性、多视角和论证性被视为话语的三个核心构成要素。话语不是一个封闭的单位，而是不断被话语分析者重新阐释的动态意义实体。

话语历史分析继承了法兰克福学派和Harbermas的语言哲学，以及Bourdieu的社会学思想，发展了社会批判理论，提出将“文本内部批评、社会诊断性批评、前瞻性批评”三维度整合的批判话语观（Reisigl amp; Wodak 2009：94）。

话语历史分析方法的研究框架包括三个维度：语篇的主题、话语策略维度、互文和互语关系维度。话语策略包括命名策略、谓述策略、辩论策略、视角化策略、增强/削弱策略。话语历史分析方法重视对话语历史语境的考察，追踪一段时期内话语的历时变化，因而具有跨学科性、历史性、文本性和实践性的特征（杨敏、侍怡君 2021）。

2.2.2 话语、权力和意识形态

所谓权力，就是处于不同社会地位、归属于不同社会团体的社会行为者之间的不平等关系。权力在话语中被“合法化”或“去合法化”。权力在话语中不仅通过语法形式和结构得以实现，还可以通过人们对文本体裁和社会情境的控制，或是对某种公共场域的准入进行规范和管控来实现（Reisigl amp; Wodak 2009：95）。

Fairclough（1989）发现，媒体权力具有隐蔽性，被统治阶级所操纵。Thompson（1990）认为，意识形态是霸权符号在社会中得以传播的社会过程和形式。话语历史分析学派主张，意识形态是由特定社会团体成员共享的，带有偏向性的世界观或价值观，它由与此相关的心理表征形式，如观点、态度、评价和信念等构成。意识形态通过话语建立和维持不平等的权力关系，譬如在话语中表现为霸权身份叙事或是充当公共话语的“把关人”。此外，它还不同程度地改变着现有的权力关系。语篇是社会斗争的场所，是不同利益取向的意识形态争相夺取霸权和支配地位的场所。话语历史分析旨在揭示话语中的霸权、歧视和排外等问题，通过解码那些建立、维持或反对压迫的意识形态，实现对特定话语霸权“去神秘化”，提升大众对话语中强行嵌入的政治操纵、霸权思想和价值理念等的敏感性（Reisigl amp; Wodak 2009：94）。

3 研究方法

3.1 研究语料

本研究语料来自LexisNexis Academic新闻数据库，以population policy、*child policy为关键词搜索自“单独两孩”政策出台（2013年年底）至“全面三孩”政策出台（2021年5月31日）期间，《纽约时报》（NYT）、美联社（AP）、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和美国新闻和世界报导杂志（U.S. News amp; World Report）的报道。为了更全面地收集数据，将搜索时间跨度前后各延长半年，并人工删除其他国家人口政策的相关报道，最终搜索到2013年5月至2021年12月的报道共计128篇，基于此建立一个134，841词次的目标语料库，简称AMC（American Media Corpus）。依据参照语料库必须大于目标语料库五倍大小的原则，选取Lancsbox V6.0 软件自带的American English Corpus（AME06）作为参照语料库，简称AEC，共500个文件，1，001，024词次。依据报道生成的年份将目标语料库分为9个子库，由此得出美媒近9年报道数量的分布趋势（如图1所示）。

如图1，折线图线条的高低起伏表示美媒对中国人口政策关注程度的变化。两个凸起峰值期分别出现在2015年和2021年。2015年是“全面两孩”政策的转折点，媒体的关注度较前期的两孩政策调整试点期呈现显著上升趋势，接下来五年内关注度明显回落，并徘徊在较低水平；2021年由于“三孩政策”正式落地，报道数量又出现明显上升的趋势。

3.2 研究方法

为了提高研究效度，本研究采用基于语料库的方法，即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三角验证法”。本研究使用的语料库分析软件是兰卡斯特大学研究团队开发的 Lancsbox V6.0 版本，可利用该软件的词频统计和主题词（Words）、索引行（KWIC）、主题词搭配网络可视化（Graphcoll）、主题词的语料库分布（Whelk）、文本上下文等技术工具，借助智慧检索功能，对语料文本进行高效的量化统计分析。

3.3 研究步骤

研究步骤分为以下四步。首先，通过主题词确定话语主题；其次，考察主题词的搭配网络；接着，人工分析索引行所处的单个文本的话语策略，并结合语料库的KWIC和Graphcoll功能，分析特定词汇语法或者话语策略的使用实例；最后，结合语料库检索和统计结果考察话语的动态演变轨迹，并结合社会历史语境，阐释媒体话语动态演变的动因。

4 分析与讨论

4.1 确定报道主题

利用Lancsbox V6.0 软件对目标语料库和参照语料库进行对比，提取目标语料库中位居前20位的高频词（功能词除外）。位居前20位的高频主题词，按照语义域可分为四类：（1）政策行为者，包括国家、政党、机构或个人等行为者，譬如 China、Chinese、government、communist、women、child；（2）政策内容本身，如one-child、policy、population、fertility、birth、planning、family、aging、birthrate、demographic等；（3）政策影响的范围或地点，如Beijing、China；（4）其他类，如姓氏Wang。

总体而言，高频主题词分析表明美国媒体主要围绕中国政府生育政策调整的内容，以及对中国人口出生率和人口老龄化趋势的效果和影响进行报道。

4.2 话语策略分析

4.2.1 命名策略

DHA主张，命名策略就是用来指称社会行为者、物体、现象、事件、过程和行为的语言手段，语篇层面表现为指称语、成员范畴化名词或代词、隐喻、表示过程和行为的动词、名词等（Reisigl amp;Wodak 2009：93-94）。本文将着重讨论两类名词，即政策指称名词、与政策制定相关的社会行为者名词。

美国媒体对我国人口政策有七种不同的的命名方式（见表2）。其中，使用频次最高的是*child policy，用来专指不同时期特定的人口政策，譬如one-child policy指自20世纪70、80年代提倡的“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优生优育政策，three-child policy指2021年5月31日出台的“三孩”政策；family-planning policy、family planning policy的使用频次位居第二，在2015年前用来专指“一孩政策”，后期与population policy一同泛指所有试行实施的生育政策；birth control policy、birth-control policy与birth restriction policy、family size restrictions在语料中使用频次偏低，特指“一孩政策”，其中control、restrictions这类将抽象过程名词化的用法，既反映了美国媒体对我国特定历史阶段人口生育政策持有明显的消极负面态度，同时将信息打包（packing）成名词，以名词化的方式将政策“实物化”，也表明美国媒体向其目标受众传递这种负面评价的“事实性”和“客观性”。pro-fertility policy只出现在2021年的两篇报道中，专指放开“三孩”政策以后的“生育友好型”政策。由此可见，美国媒体在政策的命名上既表现出多样性，同时也带有明显的态度和舆论导向，从2013年的“生育控制、生育限制”逐渐过渡到2021年的“生育友好”，暴露了美方媒体蓄意操纵目标受众认知的企图。

如图2所示，“policy”的搭配词分布在以节点词“policy”为“圆心”、以搭配强度为半径的圆周上，像磁场一样向四周呈发散状分布。搭配词距离圆心的距离越近，表示该词与节点词的搭配强度越强，则“磁场”效应越明显。搭配词所代表的黑点颜色越深，代表它与节点词共现搭配的频率越高，节点词对它的“引力”越强。

我们从搭配词靠近圆心的圆环上搜索到以下与政策制定和调整相关的行为者名词，它们与policy的搭配频率由高到低排列依次是China、China’s、government、party、policy-makers，见表3。

我们借鉴系统功能语法的及物性过程的分类框架讨论这些行为参与者名词在小句中的功能成分，即参与者角色。China充当物质过程小句的施事行为者（Actor），China’s通常充当政策的所有者（Possessor），强调人口政策的地域归属。government虽然也是物质过程小句的施事行为者，但是使用频次明显低于China、government、policy-makers在表达愿望和期待的心理过程中充当感知者（Senser），也偶尔用作物质过程的行为者。

总之，美国媒体将中国政府和政党组织建构为经验意义及物性过程的行为者、言说者和感知者，强调其主动施事性，借人口问题干涉中国内政，企图将中国人口生育率增速缓慢、人口老龄化进程加快的现实全部归因于中国政府和制定决策者的行为、言论和想法，揭示了美国媒体恶意煽动美国民众对中国政府的敌视情绪，以达到诋毁和破坏中国国家形象的政治阴谋。

如例（1）和例（2）所示，美国媒体将以美国、德国等国家为代表的西方发达国家建构为有能力成功解决人口问题的群内“自我”，而中国和其他东亚国家及地区则被建构为未能有效解决人口挑战的群外“他者”，进而挑起“群内”积极的“自我”与“群外”消极的“他者”两大阵营之间的对立和对抗。

（1）Now， the population （of China） is aging more rapidly than those of many developed countries， including the United States， and some argue that the government cannot afford to keep any restrictions on procreation.（NYT， May 13， 2021）

（2）China’s aging-related challenges are similar to those of developed countries like the United States. But its households live on much lower incomes on average than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elsewhere.（NYT， May 10， 2021）

媒体报道中the United States出现的相对频次为每万词4.6次，与China每万词12.61次的使用频次相比，差异较为显著。但值得注意的是，the United States这一专有名词在文本中除了表示经验意义所处的地域之外，大部分索引行都出现在与中国的对比语境中，如例（3）和例（4）。

（3）China’s total fertility rate， at an estimated 1.6 children per woman in 2017， is similar to Canada’s but below those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UK. This rate is below the 2.1 rate needed to keep the population steady， according to the World Factbook. （CNN， April 12， 2018）

（4）“People say we can be two to three times the size of America’s economy，” Dr. Yi said. “I say it’s totally impossible. It will never overtake America’s， because of the decrease in the labor force and the aging of the population.” The United States has a much healthier age distribution， he said. （NYT， March 24， 2016）

以往研究表明，外来移民和美国少数族裔出生率较高是1987—1990年美国人口数量保持较快增长的重要原因（楚树龙、方力维 2009）。例（3）中，美国《事实概况》竟然在年报中作出“美英人口出生率高于中国”的荒谬论断。由此不难发现，美国官方文件和媒体报道都将中美两国置于竞争对立的两端，并试图在包括经济、军事、外交、人口在内的各方面扼制中国发展。

4.2.2 谓述策略

语言历史分析认为，谓述策略是指话语中赋予社会行为者、物体、现象、事件及过程积极或者消极评价的属性和特征的语言手段，在词汇语法层主要体现为谓词性名词、谓词和谓词性形容词（Reisigl amp; Wodak 2009：94）。

我们在KWIC功能中检索所有形容词索引行，将“节点词为policy、左右跨距为4 ”设置为筛选条件，分别得到218条和263条含policy和评价类形容词的索引行，手动删除含名词性修饰语或其他非评价类修饰语的索引行，并加以人工标注，最后筛选得到以下评价类形容词修饰语，如图3和图4所示。

图3中，policy一词左侧的形容词前置修饰语中，负面消极语义形容词占比为84.7%，如senseless、coercive、restrictive、draconian、barbaric、notorious等。中性语义的形容词不表达明确的评价态度，诸如controversial、universal、decades-long、original、major、national、current、basic、public等，占比为12.6%。表达正面积极语义的形容词修饰语如new、effective、famous等的出现频次最低，仅占2.7%。

如图4所示，policy一词右侧的形容词常出现在归属类关系过程小句中，其中表达消极语义的形容词占比高达92.4%，充当关系小句中的属性（Attribute）成分，policy充当关系过程的载体（Carrier），不仅表达不同“声音”对我国人口政策实施的效果、影响及价值的主观判断，更暴露出美国媒体“把关人”所代表的政党群体和西方政治集团的“反华”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他们蓄意以我国人口问题为借口，趁机干涉我国内政，企图煽动受众的负面情绪，制造不利于中国的国际舆论，最终使其诋毁中国国际声誉的政治阴谋得逞。

从评价性形容词在九个次语料库的分布来看，在2015年“全面二孩”政策实施以前，关于政策的评价中消极负面语义韵占主导，如例（5）和例（6）。

（5）This suggests that without a coercive and costly policy， China’s birthrate would have declined as well， though maybe not as much. （NYT， November 20， 2013）

（6）Perhaps surprisingly， Wang says that the one-child policy was both ineffective and unnecessary， since China’s fertility rates were already slowing by the 1980s. （CNN， March 24， 2015）

2015年以后，消极评价语义的占比逐渐降低，正面和中立性语义占比有所上升，如例（7）中的controversial表达生育政策调整具有争议，属于中性语义韵，例（8）中的new肯定了“三孩”政策的积极作用，即家庭在生育决策中的独立主导性增强。

（7）Faced with a surging population， 35 years ago China attempted to put the brakes on procreation by implementing a controversial policy limiting most couples to just one child. （CNN， October 29， 2015）

（8）Under the new policy， called “independent fertility，” families would be able to decide for themselves how many children to have. （USNEWS.com， May 21， 2018）

尤其在“三孩政策”正式公布前后的一段时间，随着媒体报道数量骤然增多，美国媒体对中国人口生育政策的批评声音却在减弱，如例（9）中的inclusive暗示政策松绑以后政策更具“包容性”，例（10）中的swiftly，new表明媒体对“三孩”新政策出台速度之快表示惊讶，timid and unimaginative、irrelevant透露出媒体对中国政府及政策制定者挖苦和质疑的态度；例（11）中媒体将中国政府采取的鼓励生育及支持配套措施建构为“哄诱”行为（coax），他们有意扭曲中国政府主动担当、主动作为的正面形象，对中国政府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建构“生育友好型”社会的配套福利和支持举措闪烁其辞，也表明美国不愿正视中国“迅速崛起”的现实，而是选择回避的态度。

（9）Party leaders have pledged to make population policies more inclusive， a signal that some have taken to mean the rules will be eased further. （NYT， May 12， 2021）

（10）However swiftly the new three-child policy followed those results， it is timid and unimaginative， and it will be largely irrelevant. （NYT， June 7， 2021）

（11）And so the Chinese government isn’t just encouraging women to have more children- and hoping to coax them with maternity leave and other benefits， as well as promises to mobilize resources at all levels of the state. （NYT， June 9， 2021）

4.2.3 视角化策略

视角化策略指那些用来定位说话人或作者观点，表达作者介入或是疏离的语言手段及话语实践（Reisigl amp; Wodak 2009：94）。

Bakhtin（1981）指出，任何语篇都具有“对话性”和“多声性”的特质。本节将聚焦语料库文本中的“投射”现象，类似于传统语法所提及的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我们将在系统功能语言学派的语义评价系统框架下讨论“投射”现象。“介入”是评价系统的三个子系统之一，它关注投射、情态、极性等语法资源如何定位读者、作者与他们所赞同的立场观点之间的关系。Martin amp; White（2005）将引述、转述言语行为称为“投射”，是定位作者立场观点的语法结构，一般由“投射小句+被投射小句”组成，包括投射源、投射方式和投射内容三个维度。Martin amp; White（2005：135）明确指出：“相比投射命题的来源，作者如何定位自己的‘声音’显得更为重要。”换言之，就“投射”现象的研究而言，考察作者本身的立场、观点和态度，即厘清作者对观众或读者反应的预期持赞成还是反对态度，比研究投射来源更可靠、更有意义。

通过人工逐条检索观察语料库文本，并提取语料中的动词及相应的搭配词项后，笔者以say、tell、add、show、argue、claim这六个转述动词及对应的屈折变化词形为检索词，人工手动筛除检索词为非投射动词用法的索引行。此外，引述短语according to同以上投射动词一并归为“投射标记”，在语料库中逐一检索，共获得1，661条含“投射标记”的索引行（KWIC），各类投射标记的出现频次及所占比例统计如下（见表4）。

由表4可见，表达扩展对话空间语义的投射标记占比达97.83%，媒体记者使用转述动词或短语来投射言语（Locution）或者思想（Idea），使用对不同来源的“声音”和观点表达“承认”（97.47%）或者“疏离”（0.36%）态度的语言手段，间接表明媒体从业者及其利益集团的观点和立场，达到定位作者自身态度立场、为图达到影响受众的认知情感取向和结盟读者的目的。相反，表达收缩对话空间语义的投射标记的使用频次仅占2.17%，这类投射动词的投射来源均为无生命的事物，即官方披露的具有权威性的政府报告、文件、统计数字和数据等，如the policy、the report、data、census、figures、statistics。

笔者选取使用频次最高的投射动词said（1，141次）作为检索词，在语料中搜索它的搭配共现高频词，可视化分析（见图5）表明，“投射源”为名词的搭配高频词的搭配强度由高到低排列依次为：professor、China、NHC（National Health Commission）、demographer、officials、experts。

媒体以政府及权威健康机构、官方颁布的文件、统计数据等无生命事物和学术权威、政府官员等作为主要投射源，目的在于将被引述话语和观点“合法化”，进而达到说服受众认同自己观点的目的。

4.2.4 辩论策略

话语历史分析的辩论策略是指运用相应的论题（Topoi），对正面或负面的观点进行论证（Reisigl amp; Wodak 2009：94）。下面将重点从“数字”“危险”“威胁”和“负担”四个论题分析美国媒体如何建构积极的“自我”和消极的“他者”形象。

例（12）中，说话人引述国家卫健委主任推测的言语，引用确切的时间和人口相关数字，有助于增强数据的“客观性”和“真实性”，提高论证的说服力，为“人口政策调整不会加速中国人口增长，与新华社官方报道的人口增长预期有一定差距”这一论断提供“证言”。

（12）According to Xinhua， China’s food safety and public service schemes are designed to meet the needs of 1.43 billion people by 2020 and 1.5 billion in 2033. Even with the policy change， the total population will not exceed 1.38 billion in 2015， Li predicted. （CNN， December 23， 2013）

crisis一词在语料库中的相对频次达到6.23次/万词，出现在超过三分之一的语料文本中，尤其是“人口危机”“老龄化危机”等搭配强度相对较高。例（13）中demographic crisis looming意在说明80年代实施的“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的生育政策带来的影响和后果，即人口增长缓慢和老龄化加剧等，潜在的人口危机风险步步逼近，说话人使用“危险”论题的辩论策略，有可能引起读者情绪上的恐慌和不安。

（13）For decades， couples were generally limited to one child to slow population growth. With a potential demographic crisis looming， the government now wants them to have more. （NYT， June 1， 2021）

如例（14）中所示，劳动力短缺和人口老龄化，直接对中国实现“建设工业现代化经济强国”的发展战略构成威胁和阻碍，threat一词在语料中的使用频次仅为2.67次/万词，但这一辩论策略也成为美方媒体话语的合法化策略之一。

（14）The labor pool is shrinking and the population is graying， threatening the industrial strategy that China has used for decades to emerge from poverty to become an economic powerhouse. （NYT， May 31， 2021）

例（15）中，美方媒体转述模糊来源的working-class parents的观点，试图将自己毫无根据的妄加揣测强加给受众，即“三孩”新政策给育龄夫妻带来的教育、养育成本负担，让这些家庭“不堪重负”。使用“负担”论题的辩论策略旨在影响受众的舆论导向，恶意放大国内民众对政策调整的不友好态度，引发受众的负面情绪和反应。

（15）Working-class parents said the financial burden of more children would be unbearable. （NYT， June 1， 2021）

4.3 历史和社会语境分析

党中央国务院历来高度重视我国人口问题，探索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解决人口问题的道路。2021年8月20日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表决通过了《关于修改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的决定》。修改后的人口计生法规定，国家提倡适龄婚育、优生优育，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国家采取财政、税收、保险、教育、住房、就业等一系列优惠条件和支持措施，例如：取消社会抚养费、设立父母育儿假、推动建立普惠托育服务体系等，切实减轻家庭生育、养育、教育负担。2022年3月，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也明确指出，完善三孩生育政策配套措施，将三岁以下婴幼儿照护费用纳入个人所得税专项附加扣除，发展普惠托育服务，减轻家庭养育负担。

这些不争的事实足以让美方媒体报道中很多恶意诋毁中国政府形象的言论不攻自破。无论是“二孩”还是“三孩”政策，都是计划生育政策优化的具体体现，体现了政策的包容性、开放性、鼓励性和融合性。它们都是过渡性政策，渐进性路径，增量性改革，是阶段性的优化改良（穆光宗 2021：68-72）。美方无视中国改革和发展的阶段性，无视中国国情，忽视政策的时代性和动态发展规律，在媒体报道中不仅有意回避生育政策调整带来的经济高速发展的利好，还恶意放大政策的短板，以人口政策为幌子，将人口问题与少数民族、人权、女性权益等问题捆绑在一起，借机对中国的国事和家事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将媒体所维护的政治集团的意识形态和政治立场强加给国际受众，妄图达到煽动少数民族分裂情绪、阻碍中国经济发展、构建消极负面的国家形象的目的。

5 结论

本文运用话语历史定性分析与语料库定量分析相结合的方法，自建专用语料库，考察美国四家媒体近九年有关中国人口政策报道的话语动态演变轨迹。结合社会历史语境，研究发现美国媒体运用了命名策略、谓述策略、视角化策略和辩论策略，对我国人口政策调整的态度经历了从“全盘否定和批评”，过渡到“观望和质疑”，最后发展为“勉强认可”这一复杂的历史演变过程。美国媒体将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国家及地区构建为“群外”消极、负面、无助的“他者”，而把自己和英国、德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建构为有能力成功解决人口问题的“群内”成功的、有能力的“自我”，人为制造“群内”与“群外”两大阵营之间的对立和对抗，暴露了美方对我国人口政策的恶意诽谤和攻击，以及妄图遏制中国经济发展、抹黑中国政府的国际形象、影响媒体舆论导向的险恶用心和实施“霸权政治”的政治图谋。

作为外化为符号表达的观念和信息，政策具有很强的时效性和阶段性。政治话语研究需要充分考虑话语产生的历史和社会语境，描绘话语的动态演变轨迹，这也是本研究采用话语历史分析研究方法的原因。

本研究尝试融合话语历史分析的理论概念、方法和语料库分析方法，考察美国媒体关于我国人口政策报道的话语建构和动态演变，为今后相关研究提供借鉴和参考。诚然，语料库规模有待扩大，语料来源也有待丰富，期待今后相关学者能从更广阔的学科前沿理论视角开展研究，以丰富政治话语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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