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冲突话语中英语指责表述的局部功能研究

提要：不同于描写语言宏观系统的整体功能研究，局部功能研究聚焦于受限文本中语言使用的具体功能或意义，是语料库语言学语境下功能研究的发展趋势。本文采用语料库驱动方法，从局部功能范畴及其构成序列入手，对比分析2001―2017年中美反倾销贸易冲突文本中的英语指责表述。分析显示，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呈现出规律性的特征及发展变化，体现出不同话语社团对反倾销实践的认识差异，可为我国应对反倾销贸易冲突提供启示。同时，本研究证实了局部功能视角在揭示文本细微特征方面的可行性和有效性，可为文本分析提供参考。

关键词：贸易冲突文本、指责表述、局部功能、局部语法

1 引言

功能主义是语言学研究的重要流派，对语言功能有多种分类。Jakobson（1960）将其分为指称功能、诗歌功能、情感功能、意动功能、寒暄功能、元语言功能等六类。Halliday（1970）将其分为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等三类纯理功能。如果按照人与世界、人与人、人与文化的关系来划分，上述分类也可总括为表达功能、交际功能、创造功能等三类基本功能。语言功能分类取决于语言满足人类需要的使用方式，但这些分类都是对宏观语言系统的概括，远离具体语言使用（卫乃兴 2015）。Austin（1962）的言语行为理论描写具体言语的行事功能，认为有多少使用方式就有多少功能分类。可见，功能分类存在不同程度的范畴化。卫乃兴（2015：13）根据抽象程度将上述功能分类纳入一个由语言系统和语言使用构成的连续统，纯理功能分类最为宏观，靠近语言系统一侧，言语行为功能分类最为微观，靠近语言使用一侧。言语行为理论关注语言使用，在语言学研究历史上具有重要价值，但自上而下的依言行事功能研究更多地符合Wittgenstein（1953）提出的“意义即使用”思想（meaning is use），还没有将言语行为研究真正落点于文本。Sinclair（1987，1991）利用语料库驱动方法在文本中研究词语意义（meaning in texts），将“意义即使用”从概念层面落实到文本操作，为局部的、文本的语言功能研究提供了理论和实践指导。在此基础上，“局部文本主题”（Sinclair 1999）、“局部文本功能”（Mahlberg 2005；卫乃兴 2015）、“局部主题词”（Scott amp; Tribble 2006）、“局部语义韵”（Tribble 2000；Partington 2004；李文中 2019）等一系列研究为较细颗粒度地描写语言使用提供了新的探索方向。

由此可知，言语行为理论和语料库语言学为局部功能研究提供了两条可选路径。目前，基于言语行为理论的语言功能研究已成为经典做法，而采用语料库语言学方法的则相对较少。有鉴于此，本文采用语料库语言学局部功能视角探讨专业文本中的指责功能，文本类型限定为中美反倾销贸易冲突文本，以期为局部功能和文本分析的结合提供有益借鉴。

2 文献综述

语言整体功能和局部功能是互补而非对立的关系，只是观察视角不同。由系统层面的元功能进入使用层面的局部功能是功能研究的重要发展标志，揭示了一种必然的探索趋势（卫乃兴 2015：14）。但视角转换或发展背后必然有重要理论支持，语料库语言学局部功能思想可追溯至Firth的描写语言学（Descriptive Linguistics）理论。描写语言学的主要任务是陈述意义（Firth 1951：118），通过特定情景语境中“受限语言”（restricted language）的多层级意义分析，建立一套适用于特定语言描写的一般语言理论，而不是适用于一般语言描写的普遍理论（Firth 1957：31-32）。据此可知，尝试对语言整体系统进行描写实际上是不现实的，只有考虑文类、语体、使用情景等因素才能将语言描写控制在可操作范围内。根据受限语言概念，Sinclair（1980：257）开始利用语料库方法描写类型文本“主题”（aboutness）来解释意义连贯。文本主题是语言事件或个人立场从一个状态到另一个状态的不间断活动，语言使用在交互层面实现成员间的意义协商，在自主层面进行个人经验的内化，两个层面的活动随着文本展开同时进行（Sinclair 1992）。无论意义连贯，抑或意义协商发展，都需要在完整文本或同主题文本群中借助词语的“相互释义关系”（paraphrase relationship）来实现（Sinclair 2004a：114）。言有尽而意无穷，参与者基于不同经验赋予意义解读的自由，但由于“内文”（intratextual）限制，文本意义发展会呈现向心性与一致性（李文中 2017）。Teubert（2010：204-207）从话语角度将意义限定为“一个话语社团对给定词项、短语、文本片段或完整文本的全部释义内容”，释义则是“那些试图对对应某一表达的话语对象进行解释、确定、修饰，甚至拒绝的文本片段”。Teubert的“互文”（intertextual）限制理论增加了意义的历时特点，否定、拒绝的释义特征在意义重述、解释的基础上丰富了意义连贯或意义发展的维度，更强调意义的临时性、协商性和文本局部性。概言之，Firth的受限语言概念为Sinclair的语料库文本意义研究带来思想启示，Sinclair的文本意义协商性和Teubert的话语释义特征为局部功能或意义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

在方法上，局部功能研究没有采用Firth的多层级意义分析路径，而是以词项（lexical item）为基本单位描写词语搭配意义（Sinclair 1966；Sinclair et al. 1970）。词项是自由的、无层级之分的单位。词项分析将词语和语法视为相互渗透和竞争的整体，利用语料库驱动方法在共文（co-text）语境中以搭配为核心进行扩展分析并描写完整意义单位（Sinclair 1996）。根据词语、语法的连续竞争态势，意义单位可分为习语、搭配框架、搭配扩展单位、单个技术词（Sinclair 2004b：5）。由于搭配框架和以搭配为核心的扩展单位充满内部变异，介于完全固定的习语与完全自由的单个技术词之间，且占语言使用的绝大多数，因而成为局部语法描写的重点（Sinclair 2010：41）。语料库语言学意义研究经历搭配分析、扩展意义单位分析、局部语法描写三个发展阶段，为局部功能研究提供了方法指导。局部语法没有数量和种类限制，我们需要大量局部语法来描写真实的语言使用（Sinclair 2004b：6），局部语法路径将局部功能研究推向了新的阶段。

近年来，在局部语法描写框架下，研究者尝试描写评价、请求、道歉、感谢等局部功能（Hunston 2011；Su 2017，2018；Su amp; Wei 2018），丰富了言语行为研究，显示出局部功能在文本分析中的独特优势。但这些研究大多通过计算机自动识别带有显性标记的言语表述，没有考察无标记的隐性表述。因此，本文采用语料库驱动方法，研究中美反倾销文本中的指责功能，内容涵盖显性和隐性指责表述，期望通过局部功能视角揭示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的特征，为我国应对反倾销贸易冲突提供语言学支持。

3 研究设计

3.1 研究对象和问题

反倾销是对外国商品在本国市场上的倾销所采取的抵制措施。反倾销文本是反倾销实践的语言再现，属于典型的受限语言。反倾销指责是一种具有专门语域特征性的局部功能。本研究采用语料库语言学自下而上的方法，将反倾销文本中表达指责功能的句子称为“指责表述”，收集2001―2017年中美关于两国反倾销的英文报道，从局部功能视角研究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旨在回答下列问题：

（1）中美反倾销文本中英语指责表述的特征各是什么，有何异同？

（2）中美反倾销文本中英语指责表述呈现什么发展规律？

3.2 研究语料

以anti-dumping/antidumping为搜索词，从《中国日报》《环球时报》《人民日报》英文版中收集完整文本，建立中国反倾销语料库。在LexisNexis Academic中，以anti-dumping OR antidumping AND China OR Chinese为搜索项收集完整文本，建立美国反倾销语料库，语料主要来自The New York Times、The Washington Post、The Wall Street Journal。两个语料库均以搜索项至少出现一次为标准收集完整文本，并人工排除搜索项偶然出现一次的非中美反倾销文本，基本数据见表1。

语料收集年限分三个阶段，分别以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2008年全球爆发金融危机、2013年中国开始倡议建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为关键节点，三个节点事件均对中国对外贸易产生了重要影响。分阶段收集便于描写一定时期内反倾销指责表述的典型复现型式，以及深度对比反倾销指责表述的发展规律。

3.3 研究步骤

（1）提出反倾销指责表述的概念定义和操作定义，根据该定义人工标注显性和隐性指责表述。

指责表述的概念定义限定为指责者对受责者应负责的行为、状况、后果给予否定评价的言语行为，目的是指出受责者应负责的消极行为、状况或不良后果，并要求受责者作出改正或弥补。本研究将“有句子终端符号或结束符号的表述”作为完整句，在实际操作中，句子层级内语言形式如果包含下列某个核心概念，即视为指责表述。

a. 有指责者明确表述受责者行为或状态存在问题的消极评价词语；

b. 有明确表述受责者行为或状态给指责者带来不良后果的消极评价词语；

c. 有表述指责者因不良后果而采取惩罚、威胁受责者等行为的词语；

d. 有表述指责者要求受责者采取改正、补救行为的词语。

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可归为两类。一是含有消极评价词语的显性表述，如例（1）利用消极评价词语unfair指责美国采取不公平贸易政策，例（2）通过消极评价词语have been declining指责美国反倾销措施对中国出口的影响，例（3）通过表示惩罚的词语imposed anti-dumping duties指责美国的商品倾销行为；二是没有消极评价词语，但含有委婉指责的隐性表述，如例（4），中国政府敦促美国采取公平贸易政策，建议中含有指责。按照上述分析，a、b、c属于显性指责表述，d属于隐性指责表述。

（1） The United States adopted unfair trade protective measures.

（2） China’s exports of solar products to the US have been declining because of multiple rounds of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3） The Chinese Ministry of Commerce imposed anti-dumping duties on US companies after they were found to have dumped Tertiary Butylhydroquinone products in the Chinese market.

（4） The Chinese Ministry of Commerce has urged Washington to abide by its commitment against protectionism and help maintain a free and open international trade environment.

（2）综合标注的指责表述，概括出一套反倾销指责局部功能范畴。

（3）将指责表述的词语、语法实现成分与局部功能范畴一一匹配，形成不同的局部功能范畴序列。

（4）统计局部功能范畴序列出现频数，总结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的使用特征。

4 研究结果与讨论

经过文本细读，共标注出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3，007句，其中美国反倾销指责1，326句，中国反倾销指责1，681句。基于这些表述，概括出7种反倾销指责局部功能范畴（见表2）。

局部功能范畴分类需要高度概括，指责者、受责者、影响对象、指责内容等范畴较为容易确立。除此之外，还需对如下功能范畴作出解释。

a. 指责：在反倾销文本中，指责范畴的使用存在两种情况。一是在复合句中一般将主句的报道类谓语成分（如ARGUE1、SAY2、NOTE、CLAIM、WARN、SUGGEST、ADD等）标注为指责，如例（5）中said标注为指责，引出指责命题。二是在简单句中将指责类谓语成分（ACCUSE、CRITICISE、CHARGE、COMPLAIN等）标注为指责，如例（6）将accuses标注为指责，后面的成分为具体指责内容。

（5） Zhang said that safeguard measures pose a great threat to Chinese exporters.

（6） He accuses the Bush administration of unfairly punishing China by imposing import duties on glossy paper imports.

b. 链接。Hunston amp; Sinclair（2000：85）认为，一个句子可以有一个或以上链接。本研究结合实际语料只考虑动词的链接功能。链接范畴使用存在三种情况：一是复合句中从句的非报道类行为动词、情态动词和BE动词，如例（7）中has erected标注为链接；二是简单句中的情态动词、BE动词、非报道类和非指责类行为动词，且动词本身不表达消极意义，如例（8）中took作为链接引出指责内容；三是简单句中这些动词本身含有消极意义，整个动词短语构成指责内容，则出现零个链接，如例（9）中violates the WTO rules标注为指责内容，无链接使用。

（7） He added the US side has erected barriers against China.

（8） The United States took a series of protectionist moves against Chinese exports， ranging from textiles to television sets.

（9） The US violates the WTO rules.

c. 行动或建议。该功能范畴看似与指责表述关系不太紧密，但分析发现该范畴均指向反倾销指责，而且使用频数较高。如例（10）中complaint to the WTO表示指责者对受责者消极情状的一种回击，该行动由后面的指责内容引起。又如例（11）中to immediately cancel its safeguard measures表示指责者建议受责者对其消极情状作出改正。

（10） China filed complaint to the WTO about controversial US tariffs of 8 per cent to 30 per cent on steel imports which took effect March 20.

（11） They also called on the United States to immediately cancel its safeguard measures.

根据上述局部功能范畴，本研究将指责表述实现的词语、语法成分与局部功能范畴一一对应，形成不同的局部功能范畴序列（Local Functional Category Sequence，简称LFCS）。如表3所示，该指责表述的局部功能范畴序列可描写为“受责者+链接+指责内容”。该序列是一个形式序列，类似于一个抽象的话语单位，序列内可实现多种结构相似、语义相近的指责表述，其中词语、语法成分丰富多变。

按照该工作思路，本研究从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中总结出19种局部功能范畴序列（见表4），大致分为显性和隐性指责表述两大类。

显性指责表述使用表示消极评价的词语，在序列中均有明确的“指责内容”，可再分为三类。第一类为受责者凸显类指责表述，包括LFCS1、LFCS2、LFCS3、LFCS4、LFCS5，通常将受责者置于主语位置作为指责靶子，指责者不出现，属于直接的、主观的指责表述。第二类为影响对象凸显类指责表述，包括LFCS6、LFCS7、LFCS8，通常将影响对象做主语，强调影响对象因受责者的消极情状而遭受损失，也属于直接的、主观的指责表述。第一类和第二类属于“自言类”（averral）（Sinclair 1986）表述，即文本作者通过个人的解释表达态度及立场。第三类为指责者凸显类表述，包括LFCS9、LFCS10、LFCS11、LFCS12、LFCS13、LFCS14、LFCS15。与前两类相比，该类表述通过指责者的介入将指责内容向后迁延，使指责语气相对缓和，属于间接的、客观的指责表述。指责者凸显类表述属于“借言类”（attribution）表述（Sinclair 1986），即文本作者通过援引他人观点增加表述的言据性。

隐性指责表述没有使用表示消极评价的词语，但均通过提出建议的方式进行指责。本研究将其作为第四类：建议类，具体包括LFCS16、LFCS17、LFCS18、LFCS19。该类指责表述通过提出建议的方式表达指责，指责方式委婉、间接。需要说明的是，建议类表述在形式序列中也出现了受责者凸显类和指责者凸显类表述，与第一类和第三类有交叉现象。但与之相比，建议类指责表述有两个区别特征：一是没有消极评价词语，二是提出建议内容。因此，将其单独划为一类。总体而言，第一类和第二类指责语气最为直接、主观，第四类指责语气最为间接、委婉，第三类指责语气相对缓和，居于第一类和第二类和第四类中间。

4.1 美国反倾销指责表述特征

经统计，美国反倾销指责表述共有1，326句，呈现16种局部功能范畴序列（见表5）。

在以上全部指责表述中，受责者凸显类有239句，占比为18.0%；影响对象凸显类有65句，占比为4.9%；指责者凸显类有898句，占比为67.7%；建议类有124句，占比为9.4%。可见，美国反倾销指责表述使用最多的是指责者凸显类，其次是受责者凸显类，再次是建议类，最后是影响对象凸显类。

为具体描写美国反倾销指责表述，现分三个阶段利用原始频数观察其主要使用特征。

第一阶段共出现494句反倾销指责表述，其中使用较多的是指责者凸显类LFCS9、LFCS10、LFCS11、LFCS13、LFCS14；使用较少的主要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2、LFCS3，影响对象凸显类LFCS6、LFCS7，建议类LFCS17（见图1）。

在第二阶段，指责表述共出现530句，使用较多的有指责者凸显类LFCS9、LFCS10、LFCS12、LFCS14，受责者凸显类LFCS1；使用相对较少的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3、LFCS4，建议类LFCS16、LFCS17、LFCS18（见图2）。

在第三阶段，指责表述共出现302句，使用较多的有指责者凸显类LFCS9、LFCS10、LFCS14，受责者凸显类LFCS1、 LFCS2；使用相对较少的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3，影响对象凸显类LFCS6、LFCS7，指责者凸显类LFCS11，建议类LFCS17、LFCS18、LFCS19，其中LFCS17、LFCS18均出现0次（见图3）。

为观察美国反倾销指责表述在三个阶段的变化，现根据标准频数绘制局部功能范畴序列使用对比图（见图4）。如图4所示，受责者凸显类LFCS2、LFCS3、LFCS4，指责者凸显类LFCS14在三个阶段呈现逐渐上升趋势；建议类LFCS17、LFCS18则呈现逐渐下降趋势。其他指责表述在第二阶段上升，然后下降，呈现特征比较复杂，如受责者凸显类LFCS1，影响对象凸显类LFCS6、LFCS7，指责者凸显类LFCS9、LFCS11、LFCS12、LFCS13以及建议类LFCS19。

经过上述分析发现，美国反倾销指责表述呈现如下特征及变化趋势。

（1）美国反倾销指责表述使用频数由高到低依次为指责者凸显类（67.7%）、受责者凸显类（18.0%）、建议类（9.4%）、影响对象凸显类（4.9%），其中指责者凸显类表述占绝大多数。受责者凸显类和影响对象凸显类都采用指责者隐含方式直接表述指责内容，可合并到一起（总占比为22.9%）。可见，美国反倾销指责中指责者凸显表述远多于指责者隐含表述，客观指责表述多于主观指责表述，较多由权威人士通过引语的方式间接引出指责内容。同时，显性指责表述远多于委婉的隐性指责表述，较少通过提出建议的方式进行反倾销指责表述。

（2）在三个阶段，LFCS2、LFCS3、LFCS4等采取指责者隐含方式进行的反倾销指责表述逐渐增多，说明美国对中国的反倾销指责趋于直接。

（3）LFCS14的使用在三个阶段逐渐增多，说明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美国对中国的反倾销指责采取惩罚、威胁等行为呈逐渐增长趋势。

（4）同时，LFCS17、LFCS18的使用逐渐减少，说明美国采用建议等委婉方式对中国进行反倾销指责呈逐渐下降趋势，反过来表明，美国对中国的反倾销指责趋于直接。

4.2 中国反倾销指责表述特征

中国反倾销指责表述在三个阶段共1，681句，呈现18种局部功能范畴序列（见表6）。其中，受责者凸显类有397句，占比为23.6%；影响对象凸显类有80句，占比为4.8%；指责者凸显类有891句，占比为53.0%；建议类有313句，占比为18.6%。可以看出，中国反倾销指责表述使用最多的是指责者凸显类，其次是受责者凸显类，再次是建议类，最后是影响对象凸显类。受责者凸显类和影响对象凸显类表述突出的主题不同，但均采用指责者隐含方式进行反倾销指责表述，合并后占比为28.4%。可见，中国对美国的反倾销指责表述一半以上采用指责者凸显方式，其次采用指责者隐含方式，最后采用建议方式。

接下来，分三个阶段观察中国反倾销指责表述的使用特征及发展变化。

第一阶段共出现514句反倾销指责表述，使用较多的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1，指责者凸显类LFCS9、LFCS10、LFCS12；使用相对较少的主要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3，影响对象凸显类LFCS6，指责者凸显类LFCS13、LFCS14、LFCS15，建议类LFCS17、LFCS18、LFCS19，其中LFCS15出现0次（见图5）。

第二阶段共出现567句反倾销指责表述，其中使用较多的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1，指责者凸显类LFCS9、LFCS10、LFCS12、LFCS13，建议类LFCS16；使用相对较少的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3、LFCS5，影响对象凸显类LFCS6、LFCS8，指责者凸显类LFCS14、LFCS15，建议类LFCS17、LFCS18、LFCS19，其中LFCS19出现0次（见图6）。

第三阶段共出现600句反倾销指责表述，使用较多的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1，指责者凸显类LFCS9、LFCS12、LFCS13，建议类LFCS16；使用相对较少的主要有受责者凸显类LFCS3、LFCS4、LFCS5，影响对象凸显类LFCS6、LFCS8，指责者凸显类LFCS11、LFCS14、LFCS15，建议类LFCS17、LFCS18、LFCS19，其中LFCS5、LFCS19均出现0次（见图7）。

根据标准频数绘制局部功能范畴序列使用对比图观察其使用变化（见图8）。如图8所示，指责者凸显类LFCS13、LFCS14、LFCS15，建议类LFCS16、LFCS18在三个阶段呈现逐渐上升趋势；受责者凸显类LFCS1、LFCS2、LFCS3、LFCS4、LFCS5，影响对象凸显类LFCS6、LFCS8，指责者凸显类LFCS10、LFCS12则呈现逐渐下降趋势。其他如指责者凸显类LFCS9在第二阶段上升，然后逐渐下降；指责者凸显类LFCS11和建议类LFCS17则在第二阶段下降，然后逐渐上升，呈现出复杂变化特征。

通过上述分析，中国反倾销指责表述呈现如下特征和发展趋势。

（1）中国反倾销指责表述使用频数由高到低依次为指责者凸显类（53.0%）、受责者凸显类（23.6%）、建议类（18.6%）、影响对象凸显类（4.8%），其中一半以上采用指责者凸显方式，其次采用指责者隐含方式，最后采用委婉建议方式。总体上，中国反倾销文本中指责者凸显表述远多于指责者隐含表述，客观指责表述多于主观指责表述，显性指责表述远多于委婉的隐性指责表述。

（2）综观三个阶段，受责者凸显类LFCS1、LFCS2、LFCS3、LFCS4、LFCS5和影响对象凸显类LFCS6、LFCS8等采取指责者隐含方式进行反倾销指责表述呈逐渐下降趋势，说明中国对美国的反倾销指责趋于间接。

（3）LFCS14、LFCS15的使用在三个阶段逐渐增多，说明中国对美国反倾销指责采取反倾销申诉、征收反倾销税等活动呈增长趋势，逐步与美国对中国的反倾销惩罚、威胁等行为保持对等。

（4）建议类表述LFCS16、LFCS18的使用在三个阶段呈明显上升趋势。建议类指责属于隐性指责表述，态度较为委婉，说明中国更趋于以合作协商的非对抗方式处理中美反倾销贸易冲突。

4.3 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特征及发展对比

结合以上分析，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的特征及变化异同可总结如下。

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特征的相同点有：

（1）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共呈现19种局部功能范畴序列。这说明在局部功能限制下英语指责表述呈现一定的规律性，同时也显示局部功能范畴组合的灵活性。

（2）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使用频数从高到低均依次为指责者凸显类、指责者隐含类（受责者凸显类、影响对象凸显类）、建议类，其中指责者凸显类表述均占一半以上，中国语料部分为53.0%，美国语料部分为67.7%。中美反倾销文本中，指责者凸显表述多于指责者隐含表述，客观指责表述多于主观指责表述，显性指责表述多于委婉的隐性指责表述。指责者凸显方式表明指责信息来源和指责者身份，增加信息的言据性，同时突出指责者的态度及立场。指责者凸显类表述占总表述的一半以上，说明国家间交流的正式性和客观性，这也符合新闻报道的“借言”使用特征。大量显性指责表述利用消极、否定的评价词语突出贸易冲突的尖锐性，而隐性指责表述利用建议、劝说方式寄予未来，又体现出贸易冲突的合作性。值得注意的是，“指责+建议”类隐性表述成为冲突类文本的一个重要特征，这一方面揭示了受限文本中的“复合言语行为”现象（Clyne 1994），另一方面也支持了语言功能多重性的研究结论（Mahlberg 2003，2005；张毓、卫乃兴 2017）。

（3）综观三个阶段，中美反倾销均采用反倾销税、反倾销申诉、补贴调查、进口限制等行为。其中，美国对中国的反倾销指责中采取惩罚、威胁、警告等行为呈逐渐增长趋势。同时，中国对美国的反倾销指责表述采取反倾销申诉、征收反倾销税等行为也呈增长趋势，逐步与美国对中国的反倾销惩罚等行为保持对等。反倾销惩罚一直是美国重要的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在反倾销贸易冲突中，我们要认识到贸易“零和游戏”竞争心态的危险，对于美国贸易保护的“大棒政策”要给予有力还击。

结合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局部功能范畴序列的标准频数和频数分布（分别见图9和表7），发现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特征存在如下差异：

（1）如表7所示，除LFCS2、LFCS3、LFCS6、LFCS9、LFCS11外，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的局部功能范畴序列在使用频数上均呈现显著性差异。这表明中美话语社团对反倾销实践存在很大认识差异，这种差异既有两国经济发展水平的客观差异，也有基于利益、战略等因素的主观差异。中美贸易冲突已成为我国长期面临的一种社会现象。

（2）综观三个阶段，美国采取指责者隐含方式进行反倾销指责表述逐渐上升，对中国的反倾销指责趋于直接。而中国采取指责者隐含方式进行反倾销指责表述呈逐渐下降趋势，对美国的反倾销指责趋于间接。指责者隐含表述属于“自言类”主观指责，从某种程度上缺少信息来源的可靠性，不符合新闻报道要求。因此，对于美国的合理指责，我们应给予解释或改善，对于无理指责，应给予有力驳斥。

（3）美国采用建议方式对中国进行反倾销指责呈逐渐下降趋势，对中国的反倾销指责趋于直接，以竞争者角度处理贸易争端。中国采用建议方式进行反倾销指责则呈明显上升趋势，对美国的反倾销指责趋于间接，更愿意以合作者态度处理中美反倾销贸易冲突。中国以和为贵、和合共赢的处世理念有助于建立和维护公正、合理的国际贸易秩序，但对于国际上不合理的贸易诉求，我们试图用道德感化去解决贸易争端的做法值得进一步反思。

5 结语

本文在语料库语言学局部语法描写框架下，利用局部功能范畴序列细颗粒度剖析中美反倾销文本中的英语指责表述。研究表明，从局部功能视角，采用自下而上的语料库对比方法可有效揭示中美话语社团对反倾销实践的认识特征及差异。此外，本文对“指责+建议”类指责表述的研究结果揭示了语言使用的多功能复杂特征，更印证了从局部功能视角进行意义描写和文本分析的必要性。

以往的语料库语言学局部功能研究聚焦于特定语境下显性表述的文本意义和话语策略，加深了我们对受限语言使用规律的认识。与前人研究相比，本文将显性和隐性表述一起纳入分析范围，更全面地揭示了具体言语行为的局部功能，在方法上与言语行为理论研究互为补充，为文本或话语分析提供了新的研究路径。在实践层面，反倾销指责局部功能研究能够揭示习焉不察的细微特征，为我国应对国际贸易冲突提供有益启示。在外语教学中，相同功能的不同表述序列以及具体实现成分可引入课堂教学，帮助学习者构建商务冲突类型文本。同时，语言表述、专业知识和态度立场的结合有助于学习者提高外语学习的自信心和归属感。

简而言之，从局部功能视角系统地描写受限语言，贴近语言使用并注重个性的社会体验，其理论和实践意义皆不应低估，值得进一步探索。本研究仅从局部功能范畴序列入手，探索性地描写新闻报道文本中的指责功能，后续研究可以：

（1）扩大语料收集范围，结合局部功能范畴序列内实现的词语、语法成分，分析中美反倾销指责表述在主题、内容上呈现的特征及规律；（2）描写反倾销指责表述局部语法型式，并利用有限状态实现意义单位的自动识别与提取。

注释

1 文中所有大写动词表示词元（lemma），如ARGUE 包括 argue、argues、argued、has argued、have argued等不同形式。

2 语料中表示信息来源的“according to+指责者”“指责者+SAY”“SAY+指责者”等使用位置灵活，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句末。为描写方便，本研究将上述使用一并描写成“指责者+SAY”，并置于句首。

3 *表示显著，显著性水平设为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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