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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街20号

2022-04-12谢尔盖·马霍金

十月·少年文学 2022年5期

氢气球—故事的由来

从前,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妈妈从五一节的游行队伍中给我带回来一个氢气球。气球是红色的,上面印着一只大公鸡。起初的两天,它能升到天花板上,我拽着它的线,感觉着指尖上的弹力。第三天它撑不住,泄气了,落到了地板上。

而那天我也因为没戴帽子出门,被妈妈训了一顿。

“当心生病,”妈妈严厉地说,“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第二天早上我的嗓子果然肿了,而且还发起了高烧。妈妈不得不说话不算话,照顾起我来。她让我用桉树汁漱口,小口喝带了一层黄色奶皮子的热牛奶。生病就得受罪,还有半个月就到暑假了,我必须好起来。

妈妈也这么想,所以她带回来三公斤埃及橙,绿皮的,很甜的那种。

“橙子里有很多维生素。吃吧,你得快点儿好起来!”接着妈妈又想起另一件事,说,“斯拉瓦叔叔打电话来了,他问要给你买什么生日礼物。”

都怪嗓子发炎,我差点儿忘记,再过三天我就九岁了。可是要什么好呢?

“要不买条裤子?”妈妈说出她的想法,“都不知道该给你穿什么了,没条像样的裤子,出门让人笑话。”

“送我气球吧,”我说,“十个就行。”

“什么样的?”妈妈奇怪地问,“天哪,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挺奇怪。

生日来临之前,我的病基本痊愈了。妈妈烤了蛋糕,从柜子里取出了新桌布。

傍晚亲戚们欢聚一堂。我的桌子上摆满礼物,象棋、灯笼、海战游戏和一本书—《神秘岛》。

斯拉瓦叔叔来得最晚。他人先进门,身后簇拥着一串闹哄哄的氢气球。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客人们激动起来,喊着,赞叹着。气球飘散在天花板上,垂在下面的绿色飘带像海藻一样轻轻摆动。我望着斯拉瓦叔叔,朝他微笑,对于我来说,他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接下来大家开始吵吵嚷嚷地吃饭,没人在意我,于是我回到自己房间。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些天我早就打算好了。

我从方格本上撕下十页纸,开始干了起来。我在每张纸上都整整齐齐地写满一模一样的话:“捡到气球的人请给以下地址来信……”

大约写了一个小时,也许不止,反正写得手指都麻木了。接着我又把每一页都读了一遍,思考片刻,用不太出油的圆珠笔在上面加了一句:“我叫谢廖沙,今天九岁。”

我把纸条全部卷成小纸筒,用气球的飘带从中间系住。小纸筒被系成了蝴蝶结的模样,比小猫喜欢玩的那种大不了多少。然后我打开阳台,把十个带着纸条的气球一个接一个放飞进夜色中。

当斯拉瓦叔叔路过房间看到我的时候,阳台门还开着。他看看我,看看天花板,愉快的表情变得失落。我害怕自己哭,于是转身背对着他。

“谢廖沙,你疯了吗?”妈妈叫喊着把斯拉瓦叔叔挤到一边说,“刚刚能下床就在这儿吹冷风!……”

说完,她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儿,停了片刻,瞬间全明白了。

“谢廖沙,你把气球全放了吗? ……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斯拉瓦叔叔跑遍全城才给你弄来的。他是从工厂走回来的!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

我想解释,可是嗓子好像被一团咸咸的东西噎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对斯拉瓦叔叔和妈妈说不出来,对自己同样也说不出来。

斯拉瓦叔叔抱了抱妈妈的肩膀,把她带到门厅。客人们纷纷道别。

后来,夏天到了。我连续住了两期夏令营。8月妈妈休假,又带我一起去了黑海。因为是自掏腰包,所以归期自定!9月1号前我们才赶回家。我俩晒得实在太黑,下了火车,所有人都盯着我们看。

回家的路上,妈妈顺便去邻居家取信箱的钥匙,然后从信箱拿回来一沓报纸。我打开煤气,用茶壶烧开水。

“谢廖沙!”妈妈突然惊讶地盯着我,大声喊起来,“有你一封信!”

“写给我的?”

我拿起信封,仔细打量了一番。以前从没有人给我写过信。会不会弄错了?但是“收信人”后面分明写着“谢廖沙”,而且地址也对。

我小心地撕开信封,取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封信,读道:

你好,谢廖沙!

我是妮娜,我姓萨乌申金娜。我也九岁。昨天我在菜园挖土豆的时候捡到一个被风吹来的气球,上面带着你的字条。字条有些湿了,因为两天前我们这里曾经下过雨,好在字迹没有被洗掉,都还看得清。我猜你在做有趣的实验,对吗?但是我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也许我应该把字条还给你。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它一晾干,就被奶奶拿去生火了。幸亏我抄下了你的地址。再见!

妮娜·萨乌申金娜

“能给我看看吗?”妈妈问。

我感觉自己脸发红,转身去了卫生间。镜子里的我表情僵硬,一脸傻笑。我用冷水洗了把脸,但它还是发红,一点儿用都没有。

喝茶的时候,妈妈夸赞说:“妮娜·萨乌申金娜真是好样的,竟然会挖土豆。”

“真该好好谢谢她。可惜,没有回信地址。等等……”妈妈拿起信封,在上面仔细找邮戳。“列宁格勒州德沃利克,”妈妈读道,“太好了!德沃利克!说不定在乡下,是个小村子。把地图册拿过来。”

我从书架上取下地图册。我俩一厘米一厘米地找遍了整个列宁格勒州,都没找见德沃利克。

“这本地图册太老了,”妈妈说,“得重新买本新的。”

新地图册我们始终没买,所以始终没能向我的同龄人表示感谢。

多年以后,我长成了大人。回忆起这件事,我总觉得妮娜·萨乌申金娜帮了我的大忙。因为从那天起我才发现,原来地图上那个又小又不起眼的世界其实很大,而且充满奇迹。

我想起自己曾经住过的老房子,从前的邻里之间相互了解,相互问候,相互微笑,无论谁家烤了馅饼都必定会和大家分享。

我还想起老房子里发生的许多故事,欢乐的、忧伤的,有时候甚至是童话般的。或者用现在流行的说法,梦幻般的。所以我不由得想把这些故事讲给你们,于是我坐下来,开始写这些故事。

魔法辫

曾经有个梳着辫子的小姑娘,她是我的邻居,名叫斯维塔。当时斯维塔上一年级,班里只有她一个人留辫子,因为其他女生都觉得辫子土气。

不难猜出班里的男生会对这唯一的辫子女生做些什么……的确,令人失望,他们总是以揪斯维塔的辫子为乐。奇怪吗?当时的男生就是这么讨厌!

最讨厌的要数柯里昂。他不仅课间找斯维塔的麻烦,课堂上也不放过她。一有机会就坐到斯维塔身后揪她的辫子。他看准了斯维塔是个不爱惹事的姑娘,从来不告他的状,所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她。每次斯维塔悄悄落泪,这个浑蛋便咧着嘴傻笑!

斯维塔简直被欺负得不得安生。

有一天,她决定不去上学。她吻了妈妈,背起书包,来到街上闲逛。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个理发店。斯维塔想起好朋友的劝告,于是走了进去。

理发师围了过来,赞不绝口,羡慕她的两条大辫子。

可是斯维塔却说:

“快点儿给我剪了吧!剪短点儿!不能要你了,我亲爱的辫子……”

理发师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明白了,这事好办。娜斯佳婆婆,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一位老奶奶走了出来。她是理发店里最年长的理发师。她摇了摇头,抚摸着斯维塔的辫子,喃喃低语道:

辫子辫子长长,

辫子姑娘长长。

小伙儿小伙儿矮矮,

小伙儿小伙儿眼红。

“好了,去吧,现在我不给你剪,过后再来吧。”她说。

斯维塔无可奈何,只好回学校。

柯里昂一看见斯维塔来了,立刻悄悄来到她身后揪了一把她的辫子!

斯维塔回头,看见柯里昂正冲她做鬼脸。今天的柯里昂和往常不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好像个子比平时矮了一点儿。

上课铃响了,趁着往教室走的工夫,柯里昂又跑到斯维塔身后揪了一把她的辫子!

这次,斯维塔没回头,虽然辫子被揪得生疼,而且她觉得很委屈……但是她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哭出来!

课,当然还是要上,不过柯里昂并不罢休,紧接着他又揪了两下斯维塔的辫子。但是不知为什么,斯维塔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好像柯里昂没使上劲儿。

斯维塔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柯里昂不见了,弄不好是藏到课桌底下去了吧。

突然老师喊柯里昂的名字,让他上黑板。走到黑板前的并不是柯里昂本人,而是一个只有书包那么高的小人儿。

“小朋友,你来这里干什么?”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

“柯里昂。”小人儿回答。

“他可能是从隔壁幼儿园跑出来的吧,”同学们说,“走错地方了。”

可是小人儿却跺着脚喊:

“你们!都傻了吗?我就是柯里昂!柯里昂是我!”

同学们笑了起来:

“真可笑!这么小个人儿,竟然来上学!”

“安静,同学们,”老师说,“帮他个忙,斯维塔,把他送回幼儿园。”

“我不要!”小人儿哭喊道,“我不要去幼儿园,我要上学!!!”

斯维塔起身,抓住他的手,把他领出教室。

你们当然猜出来了,是理发师婆婆给斯维塔的辫子施了魔法:谁揪斯维塔的辫子,谁就立刻会变小。斯维塔也猜出来了,她本想好好敲打柯里昂一顿,但是当她看到柯里昂那副小样儿:一只手被斯维塔抓着,另一只手在脸上抹眼泪,既倒霉,又无助。斯维塔没忍心,改变了主意。

“这下好了,揪够了吗?”她问,“揪够了跟我走。”

当斯维塔带着柯里昂来到理发店的时候,娜斯佳婆婆丝毫没有感到吃惊,只是转过身看着柯里昂说:

“这么矮啊,再长也长不过猩猩!”

她把柯里昂安排到椅子上,往他身上披了块白布,开始给他理发。

剪刀和梳子在空中时隐时现,电动剃刀嗡嗡作响。

五分钟,全部搞定!

娜斯佳婆婆从柯里昂身上撤下白布,柯里昂从椅子上起身,他恢复了原来的身高,甚至比斯维塔还高出半头。柯里昂高兴坏了!他笑了笑,羞得脸通红。

后来他再也没上手揪过斯维塔的辫子。一开始,当然很难管住自己,但是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斯维塔原谅了他,不再叫他小名,而是叫他柯里亚。要不是他总揪人家辫子,从一年级起大家就叫他柯里亚了。

葛丽丫

我们楼里住着一个叫葛丽丫的小姑娘,她总是带着一根跳绳。

哪个小姑娘没有自己的跳绳?还是说点儿新鲜、新奇的吧!

葛丽丫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她的名字,非常有乐感。

一般人的名字,比如妮娜、丹娘,没有太多音调上的变化。

葛丽丫的名字却不一样。当她妈妈把头伸出窗外叫她回家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哆、咪、嗦的旋律。这三个音即使不太熟悉乐理知识的人也能跟着唱出来,现在明白了吧?

应该说,葛丽丫妈妈叫她的声音可真不小,所以整个楼的邻居都开始模仿她,拿腔拿调地叫葛丽丫。

有一次,葛丽丫在院子里跳绳,她妈妈叫她回家:

“葛丽丫,回家!”

“得躲起来,” 葛丽丫心里说,“装没听见。”妈妈叫来叫去,见没动静,就不再叫了。

葛丽丫一路小跑,穿过马路,躲进冰激凌店。

店里很安静。小朋友和家长正一小勺一小勺地吃奶油冰激凌。冰激凌杯上凝满了水珠。葛丽丫也想吃,可没带钱。

这时又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葛丽丫,回家!”

妈妈的声音太大,小朋友们都不吃了,盯着葛丽丫看。

“这儿藏不住。” 葛丽丫想。

她一路小跑,来到火车站,乘着小火车去了森林。

森林也很安静,只有深藏不露的布谷鸟和蝈蝈的叫声,以及白桦树叶的沙沙声。脚下还长着很多草莓。

葛丽丫非常高兴,开始采草莓。草莓发绿,没有成熟,蜇得她舌头生疼。

远处又传来妈妈的声音:

“葛丽丫,回家!”

葛丽丫很是苦恼,怎么又没藏好。她走出森林,径直来到飞机场。她跳上飞机,飞到了北极。

北极更安静,除了冰,就是雪。简直是白雪茫茫,寂静无声。

从冰山后面走出一只北极熊。它好奇地望着葛丽丫。要知道北极熊从没有见过小姑娘,更别说拿着跳绳的小姑娘。它走上前,闻了闻葛丽丫,忽然向后一跳,逃之夭夭了。原来是妈妈的声音把它吓跑了。

“葛丽丫,回家!” 妈妈的呼唤声再次响起。

“看来,我是逃不掉了!” 葛丽丫唉声叹气地回到家。

午饭的时候,她问妈妈:

“你说,为什么你每次都拖长调叫我的名字?”

“有吗?”妈妈惊讶地问,“我怎么没发现?”

“现在整个楼的邻居都唱我的名字。真别扭……”

“像你一般大的时候,”妈妈回答,“我曾经非常喜欢唱歌。从小就参加大合唱,想当歌唱家。”

“那现在呢?” 葛丽丫问。

“自从长大,”妈妈伤心地回答,“就顾不上了,是呀,我把那些歌都忘光了。”

“没关系,”葛丽丫说,“我教你。我会唱很多流行歌。咱们一起唱,一起有盼头,但是你得给我买根新跳绳,好吗?”

“那根旧的哪儿去啦?”

“不知道,有可能被我落在北极了。”

留在俄罗斯

阿莉娜婆婆住我们三楼。她总爱装聋作哑,其实她听力很好,没有她听不见的东西。她的听力甚至异于常人。

平日里,阿莉娜婆婆她总是坐在窗边,一边用碎布编地垫,一边自言自语:“二楼的葛丽丫和她妈在唱流行歌。听听,四楼的那对儿德克温夫妻在吵架,火气可真大!……五楼的沃夫卡·谢苗诺夫在搬沙发,又没考及格,往沙发底下藏成绩册呢……”

看到了吧,没有阿莉娜婆婆不知道的。我们楼上的事还不算啥。

这不,送奶的来了,大家拿着奶罐排起了长队。阿莉娜婆婆说:“听说美国发生旱灾,草烧光了,当地的牛没的吃。咱们俄罗斯的牛心善,也跟着难过,所以产的奶都没油水了。”

“您从哪儿听说的?”有人问阿莉娜婆婆。

她把手伸到耳朵边,说:

“啊?你说什么?我耳背,听不清。”

还有一次,邮递员正在邮箱前分报纸,阿莉娜婆婆对他说:

“有我的退休金吗?”

“我昨天才交给你,阿莉娜婆婆。”

“啊,对对对。我忘了。快了,大家都快得健忘症了。”

“什么意思?”邮递员没听懂。

“都是空气污染惹的祸。空气里的黑烟越积越多,漆黑一片。我听说,有个宇航员,叫啥我不记得。他从天上回来的时候,被染得黢黑,洗了将近两天都没洗干净。”

“你从哪儿听说的?”邮递员笑着问。

“啊?”她把手伸到耳朵边说,“你说什么?我耳背,听不清。”

第二天,大家排队打牛奶,队伍里响起了丁零当啷的奶罐撞击声。送奶工突然说:

“真让阿莉娜婆婆说中了。昨天电视上播,美国正闹旱灾呢。”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邮递员便挥着报纸,跑过来说:“又让阿莉娜婆婆说对了!空气的确污染严重,臭氧层出现空洞。据说,非常危险。”

邻居们都在想,莫不是阿莉娜婆婆有特异功能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人们决定去考考阿莉娜婆婆。

还没等大家找她,她自己反倒拿着奶罐走下楼来。阿莉娜婆婆看见排队的德克温太太,走上前,对她说:

“和好了吗?你家今天很安静。天哪,每天吵,哪儿来那么大精神头。”

德克温太太很吃惊,阿莉娜婆婆怎么什么都知道。

接着阿莉娜婆婆又走到沃夫卡爸爸跟前说:

“沃夫卡今天改没改试卷上的错题?你们家的沙发还在原地的话,就说明成绩册被藏到了别的地方。”

“啊哈,是这么回事!”沃夫卡爸爸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家走,边走还边解皮带,准备狠狠地揍沃夫卡一顿。

“还有你,这小丫头,给你妈教首新歌,”阿莉娜婆婆对葛丽丫说,“那首《比翼双飞》我都能背下来了。”

“阿莉娜婆婆!”大家惊讶坏了,“我们的事儿,你怎么全知道?”

阿莉娜婆婆又把手举到耳朵边,说:

“啊?你们说什么?我耳背,听不清。”

很快有关阿莉娜婆婆的奇闻逸事传遍了全城。大家都说:“红军街20号住着一个老太婆,知晓国内外一切大事的老太婆。”

带着笔记本、麦克风、摄像机……的记者一拨接一拨地来采访她!

还有一位从美国来的先生,他劝说阿莉娜婆婆:

“阿莉娜小姐!去我们俄克拉荷马州吧。就冲你这预言能力能挣不少钱。”

“比我的退休金多。”阿莉娜婆婆心想。

美国先生继续说:

“牛奶是免费的,品质有保证。”

“比我们的桶装奶有油水。” 阿莉娜婆婆心想。

“阿莉娜小姐,好好想想吧!”他坚持说,“别后悔,我们那儿可是地地道道的美国!”

阿莉娜婆婆好一顿琢磨,决心这辈子哪儿也不去了。出国看看,是挺诱人,但是住,还是要住在熟悉的地方。

忽然五楼传来勺子刮玻璃罐的叮当声,估计是沃夫卡在偷吃果酱。四楼德克温家传来砸墙、钉钉子声,是德克温先生在挂妻子的画像,这说明他们俩已经和好如初。二楼传来《百万玫瑰》的歌声,是葛丽丫正在教妈妈唱新歌。

美国先生等不及了,对阿莉娜婆婆说:

“阿莉娜小姐!时间就是金钱。快收拾行李吧,飞机就要起飞了。”

阿莉娜婆婆把手举到耳朵边,说:

“啊?你说什么?我耳背,听不清。”

就这样,阿莉娜婆婆哪儿也没去,留在了俄罗斯。

跳绳

一天,葛丽丫遇到阿莉娜婆婆,婆婆问她:

“怎么搞的,丫头,最近听不见你和妈妈唱歌了,妈妈生病了吗?”

“没有,”葛丽丫回答,“没生病。工作太累,回到家洗洗刷刷,还得做饭,没时间唱歌。”

“你不帮帮妈妈干活吗?”

“我帮了,收拾家,买东西,还学会了削土豆。”

“自立了!”阿莉娜婆婆夸奖说,“嗯,你妈还年轻,不急,顺其自然,等成了家,她身上的担子就轻了。我听说,文化宫有相亲俱乐部,都说在那儿可以选老公,男的也可以选老婆。”

阿莉娜婆婆的话让葛丽丫寻思了好半天。

晚上喝茶的时候,她问妈妈:

“老妈!奇怪,沃夫卡的妈妈有丈夫,伊戈尔科夫卡和维京娜家也有,德克温家的娜嘉阿姨也有个格里沙叔叔,为什么偏偏我们家没有?”

妈妈吓了一跳,她仔细看着葛丽丫,耸了耸肩,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过日子不容易,想改变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点儿都不晚!”葛丽丫大声喊道,“我听说,文化宫可以找丈夫,选择可多了。成个家,你身上的担子就轻多了。”

“得了吧!”妈妈笑起来,“让人笑话!别说啦!”

妈妈虽然笑了,但是眼神里并没有快乐,更多的是心事重重,甚至是忧伤、失望。

葛丽丫并没有打算说服妈妈,而是决定自己先去文化宫看看。她叫上沃夫卡·谢苗诺夫一起。沃夫卡·谢苗诺夫也乐得一起,只要不做功课,他什么都愿意。

“小孩儿,你们去哪儿?”一个上年纪的门卫拦住了他们,“这是大人的活动。”

“我们……”葛丽丫吞吞吐吐。沃夫卡却大大方方地说:

“我们找我哥,他是这里的电影放映师。我找他要家门钥匙,门不小心锁了,进不了家。”

门卫放过了他俩。他俩沿着宽敞的楼梯上了楼。葛丽丫说:

“撒谎不太好吧?”

“当然不好,”沃夫卡赞同,“不过我并没有撒谎,只不过是发挥了一下想象力。想想看,我有个哥哥,是电影放映师,我总是找他看免费电影!时不时还带你一起。你难道不乐意吗?”

葛丽丫无话可说,因为她也蛮喜欢这样异想天开。

从二楼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了婉转悠扬的音乐。门上挂着一张海报:

“奔三”俱乐部

今日活动:

1. 婚恋讲座。

2. 音乐欣赏+舞会。

3. 电影《异性奇缘》。

葛丽丫和沃夫卡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来,第一项活动已经结束,第二项刚刚开始。大厅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圆凳,上面放着一个麦克风。墙边有一排椅子,椅子上坐着穿漂亮裙子的女士。她们盯着麦克风,谁也不说话,也不跳舞。

“男士都哪儿去了?”葛丽丫想。要是不算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连一位男士都没有。

葛丽丫难过地说:“会不会是阿莉娜婆婆弄错了?”

“你知道电影什么时候开始吗?”沃夫卡小声问。

没戏了,电影也看不成了。因为门卫走了进来,发现了他俩,把他俩轰出去,骂了一顿,骂他俩撒谎。

沃夫卡后悔地说:

“哎!晚来点儿就好了!说不定电影很好看呢。电影开演后再来,灯就关了。咱俩躲在暗处,谁都发现不了。”

“电影算什么!”葛丽丫把手一挥,说,“这下你让我去哪儿给我妈找男朋友?”

“有了!”沃夫卡突然喊起来,“登征婚广告。快!……”

第二天,《晚间新闻》的报纸上果然出现了一则广告:

广而告之

明早10点,红军街20号楼4户将举行竞赛,为世界上最好、最漂亮的妈妈寻找优秀伴侣。请大家务必到场!

联系人:葛丽丫

第二天,妈妈去上班,葛丽丫还在睡觉的时候,门铃响了。葛丽丫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来人是一个老头儿。就是文化宫里,确切地说是“奔三”俱乐部的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

“抱歉哈,”他抢先开口说,“我是看了广告才来的。可能来早了,但是俗话说得好,来得早总比不来强。对不住啦,您是嘉琳娜本人……呃,敢问您贵姓……”

“您能告诉我几点了吗?”葛丽丫打了一个哈欠问。

“当然可以。9点11分。”

“您来得真早。”

“是早了点儿,俗话说,来得早总比不来强,再说要论先来后到,我可是第一名……”

“什么?其他人也来了吗?”葛丽丫跑到窗前,吃惊地问。

单元楼门口男士们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虽然形形色色,年轻的、年长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但是都衣冠整齐。

葛丽丫一看,慌了。

“请您和他们先说一声,十分钟后我亲自下去。”她冲老头儿喊了一声,便把门一关,给沃夫卡打电话。

“没关系,”沃夫卡安抚她说,“咱们有的选了。”

10点整沃夫卡拿着一把椅子走出单元门。葛丽丫在椅子上坐下来,沃夫卡站在她旁边。

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很激动,乱哄哄的。看到葛丽丫,他们安静下来,只有花白胡子老头儿不省心:

“没素质!我第一个来的!别挤我,年轻人!”

“注意啦!”葛丽丫一开口,喧闹声彻底停止了。“我谨代表我妈妈,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感谢大家参加此次竞选。”

男士们都鼓起掌来。

“接下来说什么?”葛丽丫小声问沃夫卡。

“童话故事里要完成三个任务才能娶到公主。”沃夫卡也小声提醒她。

“只有完成以下三项任务的人才能竞选成功!”葛丽丫宣布,“第一项是……”

她大脑一片空白,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沃夫卡也很头疼。突然葛丽丫想起妈妈让她买四斤土豆,于是灵机一动,说:

“第一项任务!买土豆,十公斤,挑好的,破的、烂的不要!”

“不公平!”老头儿又添乱,“医生严禁我背重东西。”

其他人都没搭理老头儿,他们冲向蔬菜店,还有几位直接去了菜市场。

阿莉娜婆婆从窗口伸出头,向老头儿招手:

“亲爱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上来喝杯牛奶。我先把茶杯准备好,你要是上来,就给你倒一杯。”

老头儿先是一惊,后来便不再犹豫,上楼去喝牛奶了。

不一会儿工夫,男士们带着土豆回来了。

第一项任务结束,男士变少了一些,但留下来的仍然很多。

葛丽丫面前的成袋成袋的土豆快堆成山了。她不得不把椅子搬到一边,否则土豆挡得她什么都看不见。

“这么多土豆,放哪儿啊?”葛丽丫发愁。沃夫卡也没词儿了,犹豫不决地在原地踱步。

男士们已经在问第二项任务。

“快说吧,第二项任务是什么?”

“第二项!”葛丽丫说,“把土豆分给我们楼上的每家每户,必须平均分配。”

男士们开始忙活。

“能不能把题目出难一点儿?”沃夫卡苦恼地说,“还剩最后一项了。”

“是啊,可是竞选的人还有很多,”葛丽丫也埋怨说,“我实在想不出来,头都晕了。哦,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别担心,”沃夫卡试着安慰她,“最好出难一点儿。你能行!”

葛丽丫耸了耸肩。

“丫头,”阿莉娜婆婆朝楼下看了一眼,对她说,“你不能这样,你的任务都太大众化了,他们一哄而上,谁都能完成,到头来没有竞争,没有淘汰。”

葛丽丫还没来得及回应阿莉娜婆婆,完成第二项任务的男士们就已经来到她面前,等着她布置最后一项任务。

“别搞砸了。”沃夫卡小声说了一句。

葛丽丫站起来,果断宣布:

“第三项!请把我上星期弄丢的跳绳找回来!”

“好样的!”阿莉娜婆婆在楼上为她点赞。

男士们盯着脚下,开始四处寻找。

这时妈妈拿着一张报纸赶了回来,她说:

“葛丽丫,你搞什么鬼?谁让你登这种傻瓜广告?”

“老妈,别担心,”葛丽丫说,“没人来了,因为没人能找到我的跳绳……”

“是这条吗?”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大家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皮夹克、皮靴子的高个子男人。他笑嘻嘻的,手里还拿着一根跳绳。

“是我的!”葛丽丫惊讶坏了。

妈妈也大吃一惊,她哎呀一声,说:

“天哪!是你,谢廖施卡 ·库兹涅佐夫!……”

令人更意外的是,这个穿皮夹克的男人竟然拥抱了妈妈,还大笑了起来。

原来,他们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曾经是同桌。不过不能再叫他谢廖施卡了,现如今他可是英勇的极地科考专家—谢尔盖·库兹涅佐夫 。昨天北极熊给他一根跳绳,跳绳的木手柄上恰好刻着葛丽丫的姓名和地址。

“那是我用放大镜烧上去的。”沃夫卡得意地说。

“谢谢你,”谢尔盖握了握沃夫卡的手说,“要不是你,我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葛丽丫的妈妈。”

“咱们还站着干吗?” 回过神来的妈妈忽然说,“快走,上楼,我给你们做饭。葛丽丫,你买土豆了吗?”

“土豆,咱们有的是,”葛丽丫回答,“一两个月都吃不完……”

“太好了!”谢尔盖说,“炸土豆是我的最爱。吃完了这些,我亲自去买。苦活儿、累活儿不是女人干的活儿。”

炸土豆的时候,花白胡子老头儿又出现在大院里,还一手拿了一袋牛奶。

阿莉娜婆婆对他说:“你怎么耽误了这么久?竞选已经结束了。”

“哎,真不走运!”老头儿难过地说。

不过,阿莉娜婆婆再次邀请他做客,并且用茶、牛奶、奶渣饼款待了他。

三杯茶过后,老头儿的气全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