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裁员夹带了私货：“职业丑人”摆不平的情感乱局

大山 了凡

2021年12月28日凌晨，海南省海口市一处小区发生一起命案，29岁的刘婷被杀死在出租屋里。两天后，犯罪嫌疑人王凯被警方抓捕归案。时年39岁的王凯曾是海口一家旅游公司的职员，2019年底被裁员。当时的人力资源管理（HR）是刘婷。王凯和刘婷共事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为什么他在一年后向当年的HR刘婷挥刀相向呢？经本刊特约记者多方调查，最终还原了这起案件的真相——

一箭双雕：闺蜜裁掉高调求爱者

2019年正月初十，公司新年開工的第一天。秦慧佳从江西老家回到海口公司。她和员工一一打着招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桌上一大捧红色玫瑰夸张地占据了大半个办公桌。秦慧佳厌恶地将花扔进了垃圾桶，难堪在她心头再度升起。

秦慧佳1993年出生在江西省赣州市，2015年6月，她从江西一所大学的旅游专业毕业后来到海南，在旅游公司就职。年轻貌美的她当年就拿下全公司的销冠，很快得到升迁，几年不到就出任海口分部总经理。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秦慧佳没有想到，自己的职场绯闻马上降临。

2018年，为了进一步拿下华南市场，时年35岁的王凯被总公司通过猎头公司挖进了秦慧佳所在的公司。王凯是河南省郑州市人，大学毕业后来到海南从事旅游行业，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秦慧佳没想到的是，工作中较多的接触让王凯对她心生爱恋，甚至对她穷追猛打。有一次，王凯竟然在聚会时当着几个同事的面跪地向她表白。事发突然，秦慧佳吓得扔下筷子就跑了。

王凯表白被拒绝后，却拿出了开拓市场的热情越战越勇，在公司对秦慧佳高调示爱。秦慧佳受不了了，直接把王凯叫进办公室质问：“你我相差十岁，你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是不是港剧看多了？”王凯却十分真诚地说：“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我有颗真心，最终爱情会向我投降。”秦慧佳骂了王凯一顿。但她没想到的是，2019年6月14日，秦慧佳生日这天，王凯竟然很弱智地在公司门前的广场拉起心形条幅，还雇了几个人大声呼喊“嫁给他！嫁给他”。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王凯在追求秦慧佳，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为此，秦慧佳向总公司提出申请想换到三亚公司去，总公司认为她在海口业绩做得很好，没有同意。

周末秦慧佳和自己的闺蜜刘婷吐槽。刘婷是海口本地人，和秦慧佳无话不谈，情同手足。当初秦慧佳刚来海口，办理了一张健身卡，看到有个醉汉纠缠刘婷，就挺身而出帮她解围，事后两个人就成了最好的闺蜜。刘婷在公司做人力资源，听完秦慧佳介绍完王凯的情况后，一脸鄙夷地说：“你在海口苦心经营这么久，资源都在这边，去三亚又要重新开始。为什么离开公司的人是你而不是他呢？你是他的领导，大不了，直接把他开了！”秦慧佳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利用职务之便把王凯弄出公司会让公司的人觉得她心眼小，格局不够。

其后半年，王凯的纠缠一直持续不断。时间很快来到了2020年3月，因为公司业绩大幅度下滑，总公司下达裁员通知，秦慧佳所在的海口分部必须裁员5名。裁员是夺人饭碗，肯定会引来怨恨，但对秦慧佳来说，这正是赶走王凯的好机会。她问一个在大公司做HR的师哥，他给秦慧佳出主意说，她可以采用目前裁员所通用的一种方式，利用“职业丑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裁掉王凯。所谓“职业丑人”，即“职业替身”，专门被一些公司雇来代替HR做“丑人”。这种“职业替身”被空降到公司里，出面操刀裁员，从裁员方案制订到执行一手包办，事成之后，再被公司开掉以平民愤，领一笔不菲的报酬走人。

秦慧佳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由自己出面裁掉王凯。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刘婷。刘婷当时正从一家公司辞职在家休息，便主动请缨。刘婷笑哈哈地说：“没有问题，这个忙我亲自帮你，你通过公司申请，招我进来做这个‘职业丑人’。这样裁掉他，他不可能想到是你。”秦慧佳很高兴，也要闺蜜放心，她做完“职业丑人”，就等于休假期间赚个外快，她的行业也与自己的行业并无交集，可以继续跳槽外企去搞人力资源，不会受影响。“好，小事一桩！”秦慧佳和刘婷击掌为盟。

一夜疯狂：被裁员求暴富巨债压身

2020年4月10日，秦慧佳向总公司提议招一名“职业丑人”裁员。面对复杂的人事关系，总公司批准了秦慧佳的提议。第二天，公司就发布了招聘HR的启事。最终刘婷没有任何悬念地脱颖而出，拿到了HR的岗位。

为了避嫌，秦慧佳向公司申请了半个月的年假，回江西老家看望父母。三天后，刘婷走马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刘婷看上去尽心尽责，裁员从方案到执行都由她一手操办。

2020年5月下旬，在刘婷的主持下，王凯等5名员工被辞退。秦慧佳不声不响“借刀杀人”，清除了王凯。王凯非常生气，他追问刘婷，自己究竟因为什么而被辞退，刘婷被纠缠烦了，直接在开除王凯的报告上加了一条：“精神不正常，骚扰女上司，经过总经理办公会讨论，要求辞退该员工！”王凯虽然觉得自己被辞退和秦慧佳有关系，但没有证据，而且裁员的方案非常严谨，他有苦难言。王凯被顺利裁员，秦慧佳探亲假一结束，回到海口她就请刘婷吃了一顿大餐，以示庆祝。又过了半个月，秦慧佳给刘婷包了一个大红包，并让她在公司里待满两个月，好拿到两个月的薪水，这都是她应该得的“走穴”酬劳……

清除了王凯后，秦慧佳不再被感情困扰，工作比以前顺利多了，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王凯的生活在裁员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王凯被公司辞退后，一直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被裁员了，难道是自己业绩好收入高？10月的一天，王凯在原公司门口堵住了刘婷讨说法。刘婷只说是公司严格按照管理规定制定的方案，没有针对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王凯突然获悉刘婷也被解聘了。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刘婷完成“职业丑人”任务后，被公司开掉以平民愤，领报酬走人了。

离开公司后，王凯应聘了几家旅游公司，但业内都是通的，都听说了他骚扰女上司被开除的事情，他都没能应聘上岗。

离开了过去搞旅游的正常轨道，王凯索性也就不再应聘其他工作，而是干脆吃着老本混日子！几个月后，王凯喜欢上了一名叫李霞的女孩子。李霞也是郑州人，他们是在一个同乡会上认识的。王凯很热情地帮她租房子，找工作，请她吃饭。半年后，王凯以为水到渠成，没想到李霞和另一名男孩子恋爱了。她还问王凯：“一个女人和你在一起，就要一份安全感，可是你连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王凯气得大叫：“我原来一直是个年薪20万的经理，只不过现在遇到裁员潮正好失业……”王凯明白了，男人没有实力没有钱，就必须接受被女人抛弃的命运。当晚，王凯把自己灌得大醉。他发誓要赚到钱。

2021年5月，王凯得知一位高中同学在郑州做韩国料理赚了钱，于是他提出和同学合伙再开一家分店。王凯将50万积蓄投了下去，没想到生意惨败，强撑了两个月，一点进项都没有，员工开支都续不上，他只得关了店铺，几十万打了水漂。王凯身心憔悴。祸不单行的是，一周后，他远在老家的母亲突发心脏病，需要做搭桥手术，要10万块钱，可是此时的王凯身无分文。父母辛苦培养，自己却无力回报，山穷水尽，王凯觉得自己太不孝了。

很快，王凯又听说一亲戚在山西倒腾煤炭发了家，他多次到亲戚处取经，亲戚告诉王凯，他有客户，只要有足够资金，从中倒腾一下，几个月少说也能挣七八十万。这么容易赚的钱！王凯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于是他向小额贷贷了100万，交给亲戚，要和他合伙。谁知国内煤炭市场特别紧张，根本不可能倒腾做差价，不久，亲戚竟然带着他的100万跑路了。此时，贷款公司还在找他还钱，王凯被逼得偷偷跑到郊区租了套民房躲起来。

2021年11月的一天，绝望的王凯躺在床上玩手机，他在刷着朋友圈时，竟然发现秦慧佳的朋友圈对他开放了。他看到秦慧佳事业节节高升，已经调到总公司任副总，而且经常出现在国内的高端论坛上。不仅如此，她还买了车，朋友圈中有一张情侣照，秦慧佳和一名高大男孩站在沙滩边上的玻璃栈道上，她小鸟依人般紧靠在男孩怀里，笑靥如花。王凯的心裂开了，滴滴答答地滴血……

无辜挡刀：“职业丑人”摆不平情感乱局

王凯继续向前翻看秦慧佳的朋友圈，突然，发现有好多张秦慧佳跟刘婷的聚会照片，而且两人的友谊不是几天，是好多年！王凯心里一紧，继续翻看此前的内容。他发现有多张照片显示秦慧佳和刘婷是非常好的关系，而且，按时间推算，在刘婷来公司担任HR裁员之前，她们就是认识的。当初一定是她们联手做局，王凯胸中顿时燃起一股怒火。

2021年11月21日中午，刚刚走出公司大楼的秦慧佳被王凯堵住了。一年多的时间，秦慧佳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明显瘦了很多，衣冠不整，胡子拉碴。秦慧佳心里一惊。王凯气愤地拿出朋友圈的截图质问秦慧佳和刘婷是什么关系。

秦慧佳一时语塞，但为了逃避责任，她还是坚持说：“我和她是闺蜜，那又怎么样？当年裁员是公司行为，是刘婷作为HR的职能行为。我不存在故意要裁掉你。”“才怪了，你们是闺蜜，刘婷总共来公司也就几个月，她不是和你一伙的又是怎么冒出来的？”“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没有裁你，你别赖我！”吓得不得了又心虚的秦慧佳出于自保，把一切撇得干干净净。

秦慧佳不认，王凯只得又辗转找到刘婷。刘婷现在又到一家外企公司做HR，刚上班就遇到王凯堵门大闹，她也不承认当初是秦慧佳的授意。可是没有证据，王凯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自己被裁员后，不仅颗粒无收，还欠了一屁股债，找不到发泄对象的王凯，面对的是没有回应的空气。

更让王凯不堪的是，2021年12月21日，小额贷款公司不知怎么发现他的行踪，派几个壮汉突然找上门来，要他在一周之内先还30万元，如若到期不还，他们就先剁掉他一只手。走投无路的王凯在脑海中将当年自己被辞退的情况进行了复盘，他坚信这一切都是秦慧佳指使的，秦慧佳必须赔偿。王凯决定先绑架秦慧佳，向她索要30万元，还上小额贷再做打算！灾难正在发生，但这一切秦慧佳还被蒙在鼓里。

经过事先踩点，王凯确认秦慧佳还是住在当年的小区。于是，12月27日深夜，王凯蒙面潜入秦慧佳所租住的小区一楼。凌晨一点，他翻窗进入卧室。但那天，特别巧的是，秦慧佳临时出差去了三亚，而刘婷正好与同居男友吵架，这几天一直借住在秦慧佳家里。王凯翻窗进屋，竟然看见刚刚洗澡出来的刘婷，不由一愣。刘婷发现蒙面人后，大声呼叫。王凯来不及细想，迅速用枕头捂着她的嘴，并将其捆绑到床上。看着软绵绵躺在床上的刘婷，王凯兽性大发，他强行褪去了刘婷的裤子，将其强暴，并要对方给她30万块钱。刘婷不敢再反抗，她答应将银行卡上的18万元先转给蒙面的王凯。王凯这才解开刘婷的双手。谁知，获得自由的刘婷飞速往门口跑，慌乱的王凯追了上来，挣扎中，刘婷将王凯头套撕破，发现竟然是王凯。见自己被刘婷发现，王凯怕真相泄露，于是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命案发生后，王凯迅速逃离。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第二天下午，王凯在朗捷网吧被海口市美兰警方抓获。在警方强大的心理攻势下，王凯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刘婷直到死，都不知道她只是一只替罪羊。惊闻闺蜜被害，秦慧佳悲痛不已，瘫倒在地，她没有想到当初自己为了自保，不愿意正面面對裁员，却让闺蜜丢了性命。

目前此案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均为化名，所涉单位及相关信息均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就因为被裁员，把种种失利归于裁员者，并残忍杀害对方，犯罪嫌疑人王凯犯下重罪，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而刘婷因帮闺蜜做“职业丑人”裁员，将自己置入了危险，无辜送命，令人警醒。“职业丑人”这种裁员方式虽然看上去方便好用，可暗藏风险，还是要提醒企业领导者谨慎采用。

编辑/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