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姚散章(组章)
2022-04-08微雨含烟
微雨含烟
黄姚雨多。来的时候下,走的时候也下。
黄姚的雨,最调皮,忽然跳下来泼你一身,忽然飞离而去,什么都没发生般。
落雨时,老房子被雨浸润,油画一样。
墨玉般的石板路,被灯光照见,有了色彩,有了涟漪。
再木讷的人,走在雨中,也会被感染。
寻着雨声而來,终会被雨所围绕。就像有人不远万里,来寻曾经的自己,终会撞上命定的缘,从此成为小镇的影子。
雨夜里,遇到一位婆姨,问她借一把伞,不管明天太阳是否照常升起,心是晴的。
在黄姚,可以有从未见面的朋友,可以有一见如故的旧人。
去龙鳞阁客栈寻画画的旧友,看她画中收藏着的黎明与黄昏。和店主一起烹茶,和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狗交换话语,只有雨像个局外人,淅淅沥沥,敲着过去的屋顶。
雨声里,握手与挥手,恍惚而似曾相识。
被细细的水晶般的线隔着,转眼各自分飞。
就让雨一直下着吧,所有的不期而遇,成为永恒。
一切因梦而起。
一千多年前的人来到今天,可还认得那时的路?
今天来过的人,回了远方,可还记得背后的灯影?
千里之外的声音,最真。近在咫尺的心,莫要听。
“随她吧”里坐着喝酒的人。悲伤的酒,欢喜的酒,自斟自饮的酒。
喝酒的人都是有故事的。故事在酒里,酒在碗中,故事有了形状,圆圆的,远远的,兜了几转,又回到来处。
一个见了古镇流泪的人,一定确认了自己的前世,就是那盏守候古镇的灯。
唱歌的时候,闭起眼睛,任灯光映照每一张脸。
想要留下来,想要和古镇一起,成为一段记忆。
季节的那头,红瘦的青春,灯火一样,缤纷。
一群小鸟端坐于巢中,童贞搬到了老木头桌子上。老木头不说话,老木头代表曾经的树,撇开喧嚣,独守静默。
“若可以,请为我刻下你的姓,今生今世请为我许下你的名”——
古镇既姓姚也姓黄。在石板路上缓慢行走,悠长的路,刚好的热情与遗忘也就这么长,刚好就是往后余生。
古榕树被攀爬的藤蔓所包裹。
若可以,也学着凌霄花的样子,火热地开,火热地缠绕。
花是叶的宿命,叶是根的宿命。
把根扎在黄姚,再苦再难,也不怕。
再远再久,也是牵挂。
老榕树有多老了?没人知道。
老榕树有多少片叶子?无法查寻。
茂密的叶片,是风中的文字,写下古镇的历史。一片一个故事,一片是一种诉说。
盛大的华盖,盛满了爱。
爱小镇,爱姚江,爱所有把它拍进相册里的人。
盘根错节的根系一半深藏,一半明示。
一棵树,到底收藏了什么?又那么隐忍着不发一言。
只把根向下伸了又伸,勾住另一棵树的根。两棵相爱的树,合在一起,用簌簌抖动的枝叶,交换着心语。
风是一个旁观者。以为树不知它的到来。
树是个明白人。它知道风在以什么样的速度奔向它。
有时风很猛,还没到,便让人打冷噤,这时的树抱紧枝干,气根向下——无论风怎么努力,都瓦解不了树的坚持。
有时风很轻,刮过了,才知道它来过。它只轻轻拂动榕树的叶子,像是带来远方的消息,要它仔细珍藏。
吹到别处的风和吹在老榕树上的风是不一样的。比如,竹林中的风是梭形的,樟树林里的风是卵形的,只有吹过榕树的风,忽而像流水,忽而像钢针,深深扎在石板上。
再大的风浪到了树这里,也只是时光里的一截底片。
再小的心愿,面对一棵树,也能生出红色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