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象形（组章）

关于我自然界的朋友们，我能立刻想到的是，曾为一只羽化成功的蒙古寒蝉欣喜，热爱它的微不足道，正如热爱我们自己;或者围着一只路死的检讨，为它揪出形上形下的凶手;又替推刀下覆巢的震旦鸦雀发声，呵斥江山之上的手指;经常也适时希声，看辛夷挺起细枝，血浓于绛紫地誓做它自己。

我能确认的是，这些重新赤诚的人，总是忘不掉原初的好奇，好奇于自然你完整如面纱的真理，也好奇于你多么叵测的人世啊——

自由是我们的饵食，我们还将带回百鸟的天赋深入你。

当街道还在围绕着通勤和儀轨叙事，草籽已开始恣意呼吸，矮绿牵连天地，樱瓣送出魔笛的粉音——无来由的眼泪让我凭空相信，没入过春的人，以其虚伪与冷漠，开除生灵籍。

往春天里走得太深，生灵们的柔软爱意会吹进七窍，一切坚硬躯壳会崩溃成眼泪，我越往外走，越踏准勃勃的心率。

春呐，我多少次地言说你，每一次都要凭空造字，把多少沉默塑形，存入我的字典，构建世界。因此后来的樱花总与遇见的第一棵樱树有关，为四下的事物点笔珍贵，有樱瓣垂怜的时刻，总是美丽的。

身上沾樱瓣的是朋友，一种不太说话的星星。一起选择明亮，是一种不需要放弃任何歌声的旅行，离开沉重地表，不害怕寡头太阳，只等独角兽重新洁白，看月亮坐在我们之间。

除却脆弱的初绿与薄花，春天别无所奇，也许还意味着总有些什么在重新苏醒。比如，大地铺满烟黑色的骸骨，在风里抹上花瓣，方又有了希望。比如，入过春的人有重新发芽的爱意，唯当冰壳化成暖流，方准你重新加入人间。

网眼黑洞洞地试探，群叶奏起哭声。年兽刚刚出生，兽穴尚无爪迹。雾起乡村音乐会，一次出巡就展开一张曲谱，写下——林间匿有鸟网，森森骨或交欢喙开合，抖落一个吻，枯荣此地唯剩鸟的象形。

岁寒折翅，应激状态的冠羽如耳，反写鸟网的窃听。亮出国家二级保护生灵的利爪，此乃唯一的合法触手。

警力驯服年兽有余，轻抚垂死者不足。飞羽掠回贴紧大地的颤音，问——何谓仇敌？圣繁殖羽嘶吁发响，长耳一瞪眼，金属般贵惰的不言自明。

护下飞羽者，谁又能随之览长风？年兽越过一个我们谁都看不见的上空。

夕阳重又投身泥沼——天湖几何呈出人间的线索——莲蓬梗框出身与影如生死界，电视塔收割天空如收割鸟的象形。

如果路是长的，只要寂寞就好了。像倒在地上的木头在撒谎，在心存芥蒂，在生虫，在想着用某种方式拥有你。在歧路上走，叶落归西。你能想着一些事，就已经很好，水就已经跳起来，让空气充满缝隙，春从寂寞里起。沉迷于多余的造句能力，心悸，如云在失雨，春叶只能越来越坚硬。我想请你为我写一封信，并且是果敢的，敢于谈论爱与性灵。就像柳嬉咬风，若有吻，也是我们的。停笔后，请永远地收翅吧，我们送海回去，并以春天为戒吧。

徐小冰，生于1999年，现就读于上海大学。诗歌发表于《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上海诗人》《黄河文学》《散文诗》等报刊。参加首届长三角新青年诗会、首届全国大学生诗会，获第二十八届鲁藜诗歌奖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