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重返执政与拜登执政时期的美阿塔三方博弈

兰江 杨秀琴

塔利班重返执政是影响阿富汗乃至地区与世界的重大事件。塔利班重返执政源自9 ·11 事件后从未停止的武装反抗。塔利班夺权的转折点是签署《美塔协议》，关键期是拜登上台后的2021 年1—8 月。拜登上台后美国、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的三方博弈为塔利班重返执政铺平道路。涉及塔利班重返执政背后的美阿塔三方博弈的研究成果分为四类。第一类主要研究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博弈，剖析二者如何在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影响下陷入对立，导致和平进程止步不前。①钱雪梅：《阿富汗政治和解的困局与前景》，《外交评论》，2021 年第1 期，第100—127 页；朱永彪、武兵科：《阿富汗和解进程：现状、原因与前景》，《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 年第2 期，第78—83 页；田光强：《特朗普政府的阿富汗新战略：内容、背景与挑战》，《学术探索》，2018 年第5期，第56—62 页；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Taking Stock of the Taliban’s Perspectives on Peace”,Asia Report,No.311,August 11,2020,https://d2071andvip0wj.cloudfront.net/311-taking-stock-of-taliban-perspectives.pdf.马勇等学者认为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和解在内外相关因素交互作用下出现困境，并在短期内难以破解。②马勇：《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和解的困境及前景》，《现代国际关系》，2021 年第6 期，第50—58 页。第二类主要研究美国与塔利班博弈。③申玉辉：《特朗普时期的美塔和谈与阿富汗政治和解》，《南亚研究季刊》，2020 年第3 期，第89—96；Kritim.Shah,“The Pashtuns,the Taliban,and America’s Longest War”,Asian Survey,November/December,2017,Vol.57,No.6,pp.981-1007.曾庆华等学者分析了美国与塔利班近20 年的政治博弈，揭示美塔协议的实施进度，指出美塔协议能否对阿富汗未来政局产生重要影响，主要取决于阿富汗国内各派是否能抛弃私利积极参与内部对话，并如期推进和平进程。④曾庆华：《美塔签署和平协议的政治博弈与阿富汗政局未来走向》，《当代世界》，2020 年第8 期，第74—79。第三类研究聚焦阿富汗利益攸关方与阿富汗的互动。⑤刘红良：《外围利益攸关方、双重依赖与阿富汗和谈中的印度》，《南亚研究》，2020 年第4 期，第50—69 页；王海滨：《俄罗斯的阿富汗政策：调整、动因与展望》，《现代国际关系》，2020 年第10 期，第10—17 页；Chayanika Saxena,“The American Exit,the fall of Afghanistan and the Indian Dilemmas”,Counter Terrorist Trend and Analyses,September 2021,Vol.13,No.4,pp.8-13.孙德刚等学者揭示了土耳其、伊朗和沙特在阿富汗弱政府、强社会的权力结构下实施的战略博弈代理人化。⑥孙德刚：《复合身份政治：西亚大国参与阿富汗安全事务的三重维度》，《国际安全研究》，2022 年第2 期，第104—131 页。白联磊等学者则回顾了巴基斯坦对阿富汗政策，揭示阿富汗动乱的根本原因是阿乡村传统力量与城市现代力量的碰撞。⑦白联磊：《从战略依从到战略自主：“9 ·11 事件”以来巴基斯坦对阿富汗政策的调整》，《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4 期，第38—43 页。第四类研究是从特定视角解析阿富汗变局的原因。⑧Cordesman and Anthony H.,“The Reasons for the Collapse of Afghan Forces”,http://www.jstor.org/stable/resrep34044.赵可金和赵远认为阿富汗变局源自世界百年大变局的宏观生态、中亚地区的中观生态、阿富汗的微观生态三者交织互动形成的合力。⑨赵可金、赵远：《阿富汗变局及其根源——以生态制度主义理论为视角》，《国际观察》，2021 年第6 期，第55—78 页。

总体而言，既有研究已达到相当高度，为后续研究打下了坚实基础。但是，第一类研究只是关注阿塔博弈，缺乏对外部最大变量美国的研究，容易忽略塔利班重返执政很大程度上来自与美国虚与委蛇，顺利配合美军撤离。第二类研究仅关注美塔博弈，缺乏对阿富汗政府的考察，容易忽视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的博弈对塔利班执政具有重要影响。第三类研究仅关注巴基斯坦等外围利益攸关方，并未直接研究阿富汗和平进程及塔利班夺取政权的原因。第四类研究从特定视角切入，缺乏对阿富汗变局的整体把握。事实上，美国在美塔协议谈判和实施过程中逐步降低对阿富汗政府的支持是塔利班重返执政的重要原因，因此美国与阿富汗政府的博弈值得研究。不考察美阿塔的三方博弈，很难解释塔利班重返执政的原因，因此研究拜登执政时期美阿塔三方博弈极为重要。本文着重考察拜登上台后美阿塔三方激烈博弈，以揭示塔利班重返执政的路径，为预测塔利班后续施政走向提供参考。

一、美阿塔三方博弈第一阶段：“美军撤离”与“政权争夺”

2021 年1 月20 日拜登上台到4 月30 日为第一阶段。拜登政府认为：加尼政府有延迟美军撤离和阻碍阿富汗内部和谈的嫌疑。在此阶段拜登政府围绕美军撤离与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展开博弈。塔利班一心送走美军，以消除夺权最大阻力。因此，在拜登作出撤军决定并着手实施以前，塔利班以观望、敦促与隐忍为主。而阿富汗政府企图阻挠美军撤离。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均想影响拜登的撤军决策，将其导引至有利于自身的方向。塔利班与美国在撤军问题上存在共识。

（一）完成撤军与保卫政权：拜登政府与加尼政府博弈

拜登就任伊始，就开启了美阿第一阶段博弈。试图主导阿富汗和平进程并主张撤军的拜登政府与试图主导阿富汗和平进程并被迫接受撤军现实的加尼政府展开博弈，最终双方没有达成共识。拜登政府以《阿富汗和平计划草案》逼迫加尼政府接受美国谈判主导权。加尼政府则提出自己的和平方案反制。在撤军问题上，拜登宣布撤军决定后，加尼政府被迫接受现实。

主张部分撤军的拜登就任总统给加尼政府带来希望。2021 年1 月22 日，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苏利文与阿富汗国家安全顾问莫希卜通话。沙利文明确表示：准备审查美国与塔利班达成的协议，包括评估塔利班是否兑现其与恐怖组织断绝联系、减少阿富汗暴力以及参与和谈的承诺，与阿富汗政府和其他利益相关者进行有意义的谈判。①The White House,“Statement by NSC Spokesperson Emily Horne on 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 Jake Sullivan’s Call with 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 Hamdullah Mohib of Afghanist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1/22/statement-by-nsc-spokesperson-emily-horne-on-national-security-advisor-jakesullivans-call-with-national-security-advisor-hamdullah-mohib-of-afghanistan/.阿富汗政府认为：拜登政府审查美塔协议代表撤军计划可能生变。阿富汗官员对与拜登政府的关系持乐观态度。②Sharif Amiry,“Afghan Officials Optimistic about Ties with Biden Administration”,https://tolonews.com/index.php/afghanistan-169486.1 月25 日，加尼在内阁会议上表达对拜登政府的强烈期待：“我们与美国的关系已经开启新篇章。”③Sharif Amiry,“‘New Chapter Opened’ in Kabul-Washington Ties: Ghani”,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69507.

由于拜登政府试图主导阿富汗和平进程，美阿围绕和谈主导权展开博弈。2 月28 日拜登政府提出《阿富汗和平计划草案》，试图主导并加速阿富汗和平进程，让双方分歧加深。美塔协议签署一年有余，阿富汗内部和谈毫无建设性成就。拜登政府决定推动实施美塔协议，让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尽快就和谈达成实质性协议。3 月7 日，阿富汗黎明新闻网公布该草案内容。①“Exclusive: Details of Proposed Draft for Afghan Peace”,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0504.3 月9 日，沙利文与莫希卜沟通后没有改变加尼政府对和谈的态度。②“Too Early to Say How Afghan Talks Going: US”,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0552.沙利文铩羽而归后，布林肯直接致信加尼总统，强调阿富汗和平计划草案的重要性，敦促加尼政府就草案提出建设性建议，在关键问题上采取积极立场，加速阿富汗内部和谈。③“US Secretary of State Antony Blinken's letter to President Ashraf Ghani”,https://tolonews.com/pdf/02.pdf.3 月14 日，阿富汗不具名官员称：阿富汗政府曾呼吁拜登政府对阿富汗和平进程进行“全面审查”，并承诺在美军撤离前对塔利班施加更多压力。布林肯给加尼的信不仅令加尼政府不安，更与加尼政府的希望背道而驰。④Susannah George,“U.S.Push for Peace in Afghanistan has New ‘Urgency’ Some Afghans Fear it could Back,”March 14,2021,The Washington Post,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1/03/13/afghanistan-us-plan-risks/.加尼在审查美国的和平计划草案后，提出自己的和平计划。⑤“Ghani Shares Details of Govt Peace Plan with Envoys: Sources”,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1227.加尼还在公开场合透过其助手表达对美国的不满。4 月3 日，国家安全顾问莫希卜在新闻发布会上宣示：除非达成阿富汗实现真正和平的协议，否则加尼总统将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政治压力影响。⑥Hasiba Atakpal,“President Ghani Will Not Bow to Pressure without Real Peace: Aide”,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1201.莫希卜暗指美版和平计划不会给阿富汗带来真正和平，并表达加尼不愿接受美版和平计划的决心。

拜登政府还与加尼政府在撤军问题上展开博弈。拜登在竞选总统时承诺将维持少量驻阿美军。⑦Joe Biden,“The Power of America’s Example: the Biden Plan for Leading the Democratic World to Meet the Challenges of the 21st century”,https://joebiden.com/americanleadership/.加尼为留住美军，给拜登实施驻军政见增加砝码，试图借武装攻势强化塔利班强硬派话语权，让塔利班与美国翻脸，从而实现美军驻留目标。加尼政府加大对塔利班清剿力度，希望激起塔利班内部路线之争，让强硬派取代温和派成为主流并重新与美军开战，导致美军无法撤离。即便塔利班识破加尼政府用意，不袭击美军，仅仅报复阿富汗政府军，同样会导致阿富汗安全形势恶化。外界将指责美军不顾阿富汗局势动荡，执意撤离，让美国承受外界指责进而让美军难以撤离。加尼还对塔利班发动舆论攻势。4 月3 日，阿富汗代理国防部长亚辛·齐亚和国家安全局长萨拉杰在新闻发布会上指责塔利班没有减少暴力的诚意，并且继续与基地组织联系。⑧Hasiba Atakpal,“President Ghani Will Not Bow to Pressure without Real Peace: Aide”,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1201.美国可能不太在意这个指责前半部分，但是难以容忍后半部分。加尼政府费尽心机想让美军驻留，但是其算计终告无效，拜登违背竞选承诺，继续推动撤军。在美阿第一阶段博弈中，双方利益冲突加剧，未能达成共识。此阶段博弈过程中，阿富汗政府处于弱势地位。

（二）完成撤军与夺取政权：美国与塔利班博弈

拜登入主白宫开启美塔博弈第一阶段。主张撤军并推动阿富汗和平进程的拜登政府与支持撤军接受和谈的塔利班展开博弈。美国选择与塔利班继续和谈以制造“负责任撤军”的表象。塔利班选择与阿富汗政府和谈以稳住美国。塔利班担心拜登政府背弃美塔协议，因此延缓和谈进程，以制约拜登政府。

拜登当选对塔利班带来美国调整撤军政策的风险。塔利班害怕拜登政府停止履行美塔协议。在拜登赢得大选后的2020 年11 月9 日，塔利班表示期望拜登在没有“重大变化”的情况下履行美塔协议。①Ayaz Gul,“Taliban Expect Biden to Stick to Afghan Peace Deal without ‘Significant Change’”,https://www.voanews.com/south-central-asia/taliban-expect-biden-stick-afghan-peace-deal-without-significant-change.2021 年1 月28 日，塔利班表达对美塔和平协议的重视：“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与美利坚合众国在卡塔尔首都多哈签署一项历史性协议。经过漫长艰苦的谈判，阿富汗民族找到和平与独立的希望。根据该协议，所有外国部队将于今年五月离开阿富汗。”②Voice of Jihad,“Taliban and Kabul Administration: Perspectives on Peace”,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113.塔利班很在意拜登政府是否延续上届政府的撤军政策，因此暗示拜登政府继续履行美塔协议，按时完成撤军。由于拜登尚未对美塔协议表态，因而该文语气温和，谨慎试探拜登是否会继续履行美塔协议。2021 年2 月中旬，北约部长会议前，塔利班屡次发文要求美国遵守美塔协议，完成撤军。③Voice of Jihad,“Statement of Islamic Emirate Regarding Current Political Situation and Allegations”,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652;Voice of Jihad,“Afghan People Demand End of Occupation”,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734;Voice of Jihad,“Open Letter to the People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767.塔利班指出：美国持续占领阿富汗或与塔利班交战既不符合美国利益，也不符合阿富汗利益。④Voice of Jihad,“Statement of Islamic Emirate Regarding Current Political Situation and Allegations”,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652.塔利班劝诫拜登政府严格遵守美塔协议，按照规定时间完成撤军。塔利班还向美国发出武力威胁：“历史经验证明：一个反对外国军队占领的国家，无论其实力和能力大小如何，最终都会彻底击败和驱逐入侵者。”⑤Voice of Jihad,“Afghan People Demand end of Occupation”,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734.塔利班长期的隔空喊话最终迎来拜登政府的回应。3 月拜登政府公布《临时国家安全战略纲要》指明：美国将努力以负责任的方式结束在阿富汗进行的时间最长的战争。⑥The 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这表明拜登将延续上届政府的撤军政策。拜登政府与塔利班在撤军问题上达成共识。

拜登政府推迟撤军导致其与塔利班陷入撤军时间之争。3 月19 日，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报道指出：拜登正在考虑将撤军完成时间延迟到2021 年11 月。①Carol E.Lee and Dan De Luce,“Biden Weighs Keeping U.S.Troops in Afghanistan until November”,https://www.nbcnews.com/politics/national-security/biden-weighs-keeping-u-s-troops-afghanistan-until-november-n1261433.4 月13 日，白宫高级行政官员就阿富汗问题发表讲话指出：拜登总统已决定从阿富汗撤走剩余美军。美国将在5 月1 日前开始有序撤离剩余部队，并计划在9 月11 日前将所有美军撤出阿富汗。②The White House,“Background Press Call by a Senior Administration Official on Afghanist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press-briefings/2021/04/13/background-press-call-by-a-senior-administation-official-onafghanistan/.无论是11 月，还是9 月11 日前完成撤军，都具有独特历史意义。美国撤军推迟至11 月可能是在敲打塔利班：2001 年11 月是美国推翻塔利班政权的日子。美国选择此时完全撤离是用塔利班政权覆灭的教训警告其尊重美国利益。经过美塔反复磋商，美国再次调整撤军日期，从11 月改到9 月。塔利班接受美国突破美塔协议规定，将美军撤离完成时间从5 月延后至9 月，并未因此袭击美军。拜登政府撤军安全有序。尽管塔利班自3 月开始一再宣称如果美国不按时撤离，将会袭击美军。③Voice of Jihad,“Reaction by Spokesman of Islamic Emirate Regarding Unprovoked Bombings by American Invaders in Kandahar”,https://alemarahenglish.net/?p=43823;Voice of Jihad,“Ambiguous Statements not in the Int erest of Any Party”,http://alemarahenglish.net/?p=44227;Voice of Jihad,“Statement of Islamic Emirate Concerning N ew Enemy Operations in Kandahar,Badakhshan and Other Provinces”,http://alemarahenglish.net/?p=44444;Voice of Jihad,“Afghan Peace and American Delay Tactics”,http://alemarahenglish.net/?p=44684.但是这种宣示更像在警告美国不要违约，而非真想袭击美军。4 月14 日拜登正式宣布撤军决定。美塔在此问题上的交锋为下一阶段塔利班加大攻势埋下伏笔。

（三）军事攻势与政治攻势：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博弈

拜登就任后，加尼政府一面拖延和谈进程；一面对塔利班加大攻势。塔利班的政治策略是削弱加尼政府统治基础：对外分化加尼政府与美国的关系、对内离间加尼政府与阿富汗民众的感情。因为阿富汗政府在部分领域较符合阿富汗民众的期待。④兰江、杨秀琴：《阿富汗人对阿富汗和谈的态度、诉求与影响》，《南亚研究季刊》，2021 年第2 期，第42 页。塔利班这一系列政治攻势为第二阶段军事攻势奠定基础。塔利班的军事策略是先夺取农村再进军城市，逐步蚕食加尼政府控制区；先抢占边境地区再围困核心地区，以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先攻下北方地区再收取南方地区，占领北方联盟大本营，断绝加尼政府后路。

加尼政府以塔利班停火为和谈前提，延缓和谈进程。塔利班搬出美塔协议回击加尼政府，把拖延和谈的罪名扣回加尼政府头上。1 月24 日，加尼总统会见民族和解高级委员会主席阿卜杜拉，强调塔利班必须停火。会后，总统发言人米纳帕尔说：“我们对（塔利班）暴力增加表示关切，并强调（塔利班）必须停火。”⑤Sharif Amiry,“‘Opened New Chapter Opened’ in Kabul-Washington Ties: Ghani”,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69507.塔利班一直以美塔协议规定为由拒绝将停火作为和谈前提。塔利班认为停火是谈判议题，而非前提。2020 年4 月25 日，塔利班早已发表声明称：停火问题是阿富汗内部谈判议题。停火在谈判达成协议后方能实施。①Voice of Jihad,“Ceasefire must be Attained through the Agreement”,https://alemarahenglish.net/?p=34518.阿富汗政府明白塔利班不可能将停火作为和谈前提，故意放出其不能接受的条件，目的是拖延和谈进程，阻挠美军撤离。2021 年1 月28 日，塔利班发文表达其对和谈的门槛是外国军队撤离：“应在实现独立后通过谈判建立一个具有包容性的强大的伊斯兰体系，以解决当前的阿富汗危机。”②Voice of Jihad,“Taliban and Kabul Administration: Perspectives on Peace”,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113.

阿富汗政府大举进攻塔利班，试图让战争升级，拖美军下水，但未能如愿。1月24 日，阿富汗国家安全顾问莫希卜表示：由于塔利班不想要和平，正在准备下一场战斗。同时阿富汗政府一位不具名安全官员称：一支用于镇压塔利班的新特种部队已经成立。该部队人员来自阿富汗政府军、国家安全局、警察和空军。③Sharif Amiry,“Govt Prepares for Fighting Season as Peace Talks Crawl”,https://tolonews.com/index.php/afghanistan-169485.。1 月28 日，塔利班发文回击阿富汗政府：喀布尔政府试图使占领永久化，以继续维持目前无能为力的体系，并且不希望阿富汗有一个致力于民族和宗教利益的强大政府。因此，喀布尔政府高级官员每天都在发表不负责任和敌对的言论；这可能破坏卡塔尔正在进行的阿富汗内部和谈进程。④Voice of Jihad,“Taliban and Kabul Administration: Perspectives on Peace”,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113.塔利班直接点破阿富汗政府的动机，表明塔利班知道阿富汗政府试图留住美军，以保护自己。此外，塔利班对阿富汗政府的袭击保持在正常水平，并未升级攻势。总体而言，塔利班行为比较克制。2 月28 日，塔利班在美塔协议签署一周年之际发文标榜自己对美塔协议履行情况良好：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塔利班）根据《多哈协定》大幅降低行动（武装袭击）水平。没有任何行动针对主要的军事和情报中心、殉难行动（自杀式袭击）已被约束、没有攻占各省及省会、没有袭击地区中心。⑤Voice of Jihad,“Statement of Islamic Emirate on First Anniversary of Doha Agreement”,https://alemarahenglish.net/?p=43208.塔利班很好地克制自己，没有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没有给阿富汗政府留下美军的借口。在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博弈第一阶段，阿富汗政府的计策均未能奏效。拜登延续前任政府的撤军政策，塔利班也随着美军全面撤离与阿富汗政府展开第二阶段的大位之争。

拜登上台后，志在大位的塔利班试图掏空加尼政府的统治根基：美国支持、阿富汗民众拥护。2021 年1 月26 日，塔利班刊文指责加尼政府反对和平是因为在战争时期官员才可以持续敛财：喀布尔政府首脑和他的战争罪犯团队反对和平的原因是在和平时期，他们（阿富汗政府官员）将在政府中没有职位，将不能再抢劫阿富汗人。①Voice of Jihad,“The Massive Corruption of the Corrupt Kabul Administration”,http://alemarahenglish.net/?p=42044.这种指责意在挑拨阿富汗民众与加尼政府的关系，很有杀伤力。塔利班还历数阿富汗政府执政缺失，为夺权制造正当性。2021 年3 月17 日，塔利班刊文从安全、反腐和禁毒三方面批评阿富汗政府执政绩效，意在分化加尼政府与国际合作伙伴的关系，强化加尼政府在阿富汗民众心中的无能贪腐形象，为塔利班夺权扫清障碍。在安全方面，塔利班指出：在阿富汗政府管理下，安全状况持续恶化。在禁毒方面，麻醉药品继续增长。（阿富汗）没有一个村庄幸免于毒品。估计3000 万人口中，有超过300 万人沉迷毒品。②Voice of Jihad,“Kabul Regime: From Promises to Practice”,http://alemarahenglish.net/?p=43808.在反腐方面，阿富汗政府19 年来不断重复反腐败承诺，但是腐败比以往更严重。尤其是在加尼执政期间，腐败变得更加系统化。加尼政府每位部长在接管该部后，均将该部所有资产带到其居住国。③Ibid..塔利班试图瓦解国际社会尤其是美国对阿富汗政府的信心，借否定阿富汗政府的执政绩效与合法性以削弱阿富汗民众对加尼政府的支持④关于阿富汗民众对阿富汗政府及塔利班的态度，可参见兰江、杨秀琴《阿富汗人对阿富汗和谈的态度、诉求与影响》，《南亚研究季刊》，2021 年第2 期，第42—59 页。，为夺权创造条件。

二、美阿塔三方博弈第二阶段：“空袭与否”与“政权争夺”

2021 年5 月1 日至7 月21 日为美阿塔三方第二阶段博弈。美国与阿富汗政府主要围绕支持阿富汗政府的限度展开博弈，即是给予外交支持与经济援助还是辅之以近距离空中支援。美国与塔利班主要围绕撤军与和谈展开博弈。美国欲快速抽身阿富汗。塔利班也想快点送走美军，清除推翻阿富汗政府的最大障碍。塔利班碍于美国实力，被迫以和谈为工具送走美军，再推翻阿富汗政府。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主要围绕政权争夺展开博弈。塔利班欲利用军事为主，和谈辅之推翻阿富汗政府。阿富汗政府一面抵抗塔利班攻势，一面请求美军支持。

（一）撤军影响与是否空袭：美国与阿富汗政府博弈

在此阶段，美国与阿富汗政府博弈主要围绕美国撤军影响与美军是否向阿富汗政府军提供近距离空中支援。自美军5 月1 日重启撤军以来，塔利班在战场上收获颇多。被迫接受美军即将撤离现实的阿富汗政府试图凭借自身实力击退塔利班进攻，但是并未成功。因此，阿富汗政府请求拜登政府给予军事支持。

加尼政府向拜登政府寻求近距离空中支援，但未能如愿。6 月8 日，美国中央司令部宣布：至6月7日美国撤军已经完成50%以上。①United States Central Command,“Update on Withdrawal of U.S.Forces from Afghanistan June 7,2021”,https://www.centcom.mil/MEDIA/PRESS-RELEASES/Press-Release-iew/Article/2649542/update-on-withdrawal-ofus-forces-from-afghanistan-june-7-2021/.塔利班借助美军撤离的有利时机，大幅席卷农村地区。至6月中旬，塔利班已经占领阿富汗近一半领土。②Bill Roggio,“Taliban Takes Control of 30 Districts in Past Six Weeks”,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6/taliban-takes-control-of-30-districts-in-past-six-weeks.php.6月初，应对（塔利班攻势）乏力的加尼政府被迫向美国提出请求，希望面见拜登，争取有力支持。③Wajahat Khan,“As the Taliban Gain,Biden Vows to Stick with Afghan President”,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As-the-Taliban-gain-Biden-vows-to-stick-with-Afghan-president.拜登认为阿富汗是战略负资产，希望从阿富汗尽早抽身，不愿帮助加尼政府。④“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the Drawdown of U.S.Forces in Afghanist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7/08/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the-drawdown-of-u-s-forces-inafghanistan/.但是此时世界舆论开始关注塔利班的快速进展，担忧加尼政府的生存能力，要求拜登政府帮助加尼政府应对塔利班攻势。⑤Dan De Luce and Saphora Smith,“Even the Taliban are Surprised at How Fast they’re Advancing in Afghanistan”,https://www.nbcnews.com/politics/national-security/even-taliban-are-surprised-how-fast-they-readvancing-afghanistan-n1 272236;“Security Situation in Afghanistan Remains Challenging: NATO Chief”,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 n-172529.6月中旬，美国媒体爆出美国情报部门的最新分析：阿富汗政府可能在美军完全撤出阿富汗后六个月内垮台。更消极地判断认为阿富汗政府可能在美军完全撤出阿富汗后三个月内垮台。⑥Mychael Schnell,“Intel Analysis: Afghan Government could Collapse six Months after US Troops Withdraw”,https://thehill.com/policy/defense/559894-intel-analysis-afghan-government-could-collapse-six-monthsafter-us-troops.在外界舆论压力下，6 月20 日白宫宣布：欢迎阿富汗总统加尼于6 月25 日访问白宫。⑦The White House,“Statement by White House Spokesperson Jen Psaki on the Visit of President Ashraf Ghani of Afghanistan and Dr.Abdullah Abdullah,Chairman of the High Council for National Reconciliatio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6/20/statement-by-white-house-spokesperson-jen-psakion-the-visit-of-president-ashraf-ghani-of-afghanistan-and-dr-abdullah-abdullah-chairman-of-the-high-council-fornational-reconciliation/.6 月25 日，加尼对华盛顿展开为期两天的访问，试图说服拜登推迟美军撤离，或者至少继续向阿富汗政府军提供受到塔利班袭击时所需的支持和保护。⑧Wajahat Khan,“As the Taliban Gain,Biden Vows to Stick with Afghan President”,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As-the-Taliban-gain-Biden-vows-to-stick-with-Afghan-president.加尼到达华盛顿当天，获得拜登接见。这是拜登迫于国内外批评声浪的被迫之举。拜登并未同意延迟撤军，也未允诺以武力支持阿富汗政府军，只同意提供外交支持与经济援助。⑨The White House,“Readout of President Joseph R.Biden,Jr.Meeting with President Ghani and Chairman Abdullah of Afghanist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6/25/readout-ofpresident-joseph-r-biden-jr-meeting-with-president-ghani-and-chairman-abdullah-of-afghanistan/.并且拜登提供的外交支持与经济援助力度不大。在阿富汗政府陷入危难之际，这种聊胜于无的支持对阿富汗政府帮助不大。阿富汗政府寻求美国空袭支持的幻想破灭。会谈后，加尼委婉表达对拜登政府回应的不满。加尼声称：“有决心、团结和伙伴关系，我们将克服一切困难。”①Wajahat Khan,“As the Taliban Gain,Biden Vows to Stick with Afghan President”,Nikkei Asia,June 26,2021.此语暗藏玄机。身处华盛顿，请求美国帮助的加尼却将美阿关系放在最后，前面依次是自我防卫的决心和政府内部团结，可见加尼与拜登沟通后，对美国空袭塔利班已经不抱希望。

美国不但没有给予阿富汗政府武力保护，还因为撤军安排的荒腔走板让阿富汗政府军士气低落。拜登政府的撤军安排极为混乱，让阿富汗政府难以配合。美军在撤离过程中并没有与阿富汗政府军做好交接，而是径自一走了之。美国此举严重削弱阿富汗政府军士气。最典型的案例是巴格拉姆空军基地撤离事件。7 月2 日凌晨3点，美军径自撤离巴格拉姆空军基地。美军离开20 分钟后，该基地遭到当地居民洗劫。数小时后阿富汗政府军才发现美军已经撤离巴格拉姆空军基地。②“US left Bagram Airbase at Night with no Notice,Afghan Commander says”,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57682290.美军此举凸显只顾自己，不管加尼政府死活的自私心态。这对心理和物质上都依赖美国的阿富汗政府是致命一击，严重削弱阿富汗政府军士气。③“A Brief Assessment of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s Strategic Failures during the Afghanistan Evacuation”,https://www.foreign.senate.gov/imo/media/doc/Risch%20Afghanistan%20Report%202022.pdf,p.7.这不但形塑拜登政府抛弃加尼政府的公众印象，也妨碍美军后续撤离。④“Risch Publishes Report on Biden Administration’s Strategic Failures During Afghanistan Withdrawal”,https://www.foreign.senate.gov/press/rep/release/risch-publishes-report-on-biden-administrations-strategic-failures-duringafghanistan-withdrawal.

拜登政府急欲从阿富汗抽身、不管阿富汗政府死活的做法让阿富汗政府雪上加霜。7 月6 日，美国中央司令部宣布截至7 月5 日美国撤军已完成90%以上。⑤“Update on withdrawal of U.S.Forces from Afghanistan July 5,2021,” https://www.centcom.mil/MEDIA/PRESS-RELEASES/Press-Release-View/Article/2682484/update-on-withdrawal-of-us-forces-from-afghanistanjuly-5-2021/.7 月8 日，拜登总统发表关于驻阿美军撤离问题的讲话。拜登敦促阿富汗领导人团结、表示相信阿富汗政府的力量，重申将外交支持阿富汗政府。⑥“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the Drawdown of U.S.Forces in Afghanist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7/08/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the-drawdown-of-u-s-forces-inafghanistan/.拜登讲话表明美国支持阿富汗政府的力度很弱，并未包括实际的军事和经济支持。拜登还隐晦批评阿富汗政府不团结。拜登的口头支持并未对阿富汗政府产生任何帮助，反而让身处战争第一线的阿富汗政府军士气低落。阿富汗政府军战斗意志薄弱，很多士兵选择投降或逃跑。这导致阿富汗政府控制区不断缩小。同样在这次讲话中，拜登坦承：美国到阿富汗的目标不是从事阿富汗国家建设。决定阿富汗未来以及阿富汗人想要如何管理他们国家是阿富汗民众的权利和责任。①“Explainer: How did the Afghan Military Collapse so Quickly Amid Taliban Takeover?”,https://english.alarabiya.net/features/2021/08/15/Explainer-How-did-the-Afghan-military-collapse-so-quickly-.换言之，拜登认为美国当初不应该帮助阿富汗建立一个模仿西方的政治体制。拜登这种静待尘埃落定，不愿继续帮助加尼政府以及阿富汗伊斯兰共和国的想法已经昭然若揭。拜登此举近乎让阿富汗政府自生自灭，最终进一步加速其灭亡。

拜登撤走承包商让阿富汗政府军战力大减。美塔协议规定：美国在协议宣布后14 个月从阿富汗境内撤出美国、美国盟国和联盟伙伴所有军事力量，包括所有非外交文职人员、私人安全承包商、培训人员、顾问和配套服务人员。②“Agreement for Bringing Peace to Afghanistan Between the Islamic Emirate of Afghanistan Which Is Not Recognized by the United States as a State and Is Known as the Taliban and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0/02/Agreement-For-Bringing-Peace-to-Afghanistan-02.29.20.pdf.拜登政府宣布撤军后严格执行美塔协议规定，撤回私人承包商。这严重损害阿富汗空军战力。仅以阿富汗政府军常用的运输直升机而言，拜登撤走承包商等于让UH-60 黑鹰直升机难以正常使用。2017 年，五角大楼在国会压力下向阿富汗交付UH-60。黑鹰直升机相较阿富汗政府军过去使用的Mi-17 直升机故障率更高，且黑鹰直升机维护只能由外国承包商维护。③Sean Carberry,“The Afghan Air Force: When ‘Buy American’ goes Wrong”,https://thehill.com/opinion/national-security/559228-the-afghan-air-force-when-buy-american-goes-wrong?rl=1.2021 年3 月，美国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长索普科向国会和政府提交的报告指出：美国承包商离开对阿富汗政府军的影响比2500 名美军离开更具破坏性。④“Special Inspector General for Afghanistan Reconstruction”,https://www.Sigar.mil/pdf/spotlight/2021-High-Risk-List.pdf.在阿外国承包商超过18000 名。⑤Jonathan Landay,“U.S.Contractors Pullout Could Devastate Afghan Forces -U.S.Government Watchdog”,Reuters,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idUSL1N2L82HL.拜登的撤军计划包括这些外国承包商。但是拜登并未顾及他们撤离对阿富汗政府军造成的严重损害。截至7 月21 日，在阿承包商数量急剧下降。阿富汗各类私人承包商总数，从4 月近17000 人降至7 月时的7800人。私人安保承包商、后勤人员和机械师撤离对阿富汗政府军损害最为严重。⑥Paul Shinkman,“Number of Private Contractors in Afghanistan Drops Precipitously as Biden Pushes Withdrawal Plan”,https://www.usnews.com/news/world-report/articles/2021-07-21/number-of-private-militarycontractors-in-afghanistan-drops-precipitously-as-biden-pushes-withdrawal-plan.拜登政府撤离承包商严重损害阿富汗政府军战力，但是并未考虑如何帮助阿富汗政府军维持有效运作，反而由于拜登政府径自实施撤离承包商的计划，加速阿富汗政府军崩溃。⑦“A Brief Assessment of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s Strategic Failures during the Afghanistan Evacuation”,https://www.foreign.senate.gov/imo/media/doc/Risch%20Afghanistan%20Report%202022.pdf,p.7.7 月23 日，阿富汗一位不具名议员向媒体透露：阿富汗空军约三分之一飞机无法使用。这是妨碍阿富汗政府军遏制塔利班攻势的原因之一。⑧Jonathan Landay,“Afghan Air Force hurt by inoperable aircraft -Afghan lawmakers”,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afghan-air-force-hurt-by-inoperable-aircraft-afghan-lawmakers-2021-07-23/.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在喀布尔易主后承认：阿富汗政府军之所以在塔利班进攻中突然崩溃，缺乏后勤支持是主要原因之一。①Edward Malnick,“Proposed EU Military Force would ‘Divide Europe’,Warns NATO’s Secretary General”,https://www.telegraph.co.uk/world-news/2021/09/04/proposed-eu-military-force-would-divide-europe-warns-natossecretary/.这些恶果都源自美国承包商撤离：因为阿富汗空军飞机是由美国承包商负责维修，而阿富汗政府军后勤支持主要由美国承包商提供。

（二）有序撤军与稳步推进：美国与塔利班博弈

5 月1 日至7 月21 日为美国和塔利班第二阶段博弈。5 月以来，美军按照计划陆续撤离。在配合美军逐步撤离的前提下，塔利班加紧进攻阿富汗政府军且战果丰硕，同时宣称将政治解决阿富汗问题，以稳住美国，避免遭到美军空袭。

在努力配合美军撤离的前提下，塔利班控制区稳步增加。5 月31 日，美国中央司令部估计已经完成撤军30%—44%。②United States Central Command,“Update on Withdrawal of U.S.Forces from Afghanistan May 31,2021”,http s://www.centcom.mil/MEDIA/PRESS-RELEASES/Press-Release-View/Article/2640121/update-on-withdrawal-of-usforces-from-afghanistan-may-31-2021.6 月3 日，阿富汗407 个地区中有 89 个地区由塔利班控制，约占22%，另有211 个地区处于争夺状态，约占53%。因此阿富汗共有约75%地区受到塔利班控制或争夺。③Bill Roggio,“UN Report on Taliban Controlled and Contested Districts Tracks with LWJ Data”,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6/un-report-on-taliban-controlled-and-Contested-districts-tracks-with-lwj-data.php.6 月8 日，美国中央司令部宣布美军撤离已完成50%以上。④“Update on Withdrawal of U.S.Forces from Afghanistan June 7,2021”,https://www.centcom.mil/MEDIA/PRESS-RELEASES/Press-Release-View/Article/2649542/update-on-withdrawal-of-us-forces-from-afghanistanjune-7-2021/.6 月21 日，塔利班控制阿富汗407 个地区中124 个，186 个处于争夺状态。⑤Bill Roggio,“Taliban Enters Kunduz City,Seizes Control of more than 20 Districts”,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6/taliban-takes-control-of-30-districts-in-past-six-weeks.php.6 月22 日，联合国秘书长阿富汗事务特别代表莱昂斯向联合国安理会提交的阿富汗情况简报指出：阿富汗大多数（被塔利班占领的）区域围绕省会城市。一旦外国军队全部撤出，塔利班将努力占领这些省会城市。⑥“Briefing to the 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by the Secretary-General’s Special Representative for Afghanistan,Ms.Deborah Lyons”,https://unama.unmissions.org/sites/default/files/22_june_2021_srsg_briefing_security_council_english.pdf.截至6 月29 日，塔利班已控制157 个地区。塔利班的大部分新占领区都在阿富汗北部。这使阿富汗北部多个省会受到威胁。塔利班已进入昆都士和巴格兰省首府普勒霍姆里，并威胁巴尔赫省首府、阿富汗第四大城市马扎尔谢里夫和塔哈尔省首府塔卢坎。⑦Bill Roggio,“Taliban Doubles Number of Controlled Afghan Districts since May 1”,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6/taliban-doubles-number-of-controlled-afghan-districts-since-may-1.php.7 月是美国撤军关键期与塔利班夺权准备阶段。截至7 月5 日，塔利班共控制阿富汗407 个地区中的195 个，并在争夺129 个。阿富汗政府仅控制约20%地区。①Bill Roggio,“Afghanistan at Risk of Collapse as Taliban Storms the North”,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7/afghanistan-at-risk-of-collapse-as-taliban-storms-the-north.php.7 月6 日，美国中央司令部宣布美军撤离已完成90%以上。②“Update on Withdrawal of U.S.Forces from Afghanistan July 5,2021”,https://www.centcom.mil/MEDIA/PRESS-RELEASES/Press-Release-iew/Article/2682484/updateon-withdrawal-of-us-forces-from-afghanistanjuly-5-2021/.7 月15 日，塔利班控制地区数量较诸4月14 日拜登宣布撤军决定时增加两倍多，从73 个增加到 221 个。塔利班直接威胁到阿富汗34 个省会中18 个。③Bill Roggio,“Half of Afghanistan’s Provincial Capitals under Threat from Taliban”,Long War Journal,July 15,2021,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7/nearly-half-of-afghanistans-provincial-capitals-under-threatfrom-taliban.php.尽管战场上进展迅速，但是塔利班顾虑美国反应，刻意放慢推进速度。据加兹尼省一名不具名塔利班指挥官所言：塔利班对自己的推进速度感到惊讶，并避免占领一些目标，以免与美国发生冲突。④“Afghanistan: Background and U.S.Policy: In Brief”,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5122,p.2.

塔利班在攻城略地的同时，担心美国出手干预，因此不断以重申和谈意愿和参与和谈方式安抚拜登政府，使其对政治解决阿富汗问题心存幻想。自5 月以来，塔利班为显示和谈意愿，与阿富汗政府断断续续进行多次和谈，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果。5 月4 日，塔利班呼吁联合国和所有各方取消针对塔利班成员的黑名单以及惩处名单。⑤Voice of Jihad,“Blacklists must no Longer be Impediments for Peace,” http://alemarahenglish.net/?p=45555.5月9日，塔利班为向美国和国际社会展示善意，宣布在开斋节期间停火三天。⑥Voice of Jihad,“Directives to Mujahideen by the Leadership of Islamic Emirate Concerning a Three-day Eid Ceasefire”,http://alemarahenglish.net/?p=45749.尽管多次和谈并无成果，塔利班还是继续向美国展示和谈诚意。7 月11 日，对美军即将完全撤离极为笃定的塔利班继续给美国吃定心丸，表示将以对话方式和平解决阿富汗问题。⑦Voice of Jihad,“Islamic Emirate Remains Committed to Dialogue and Understanding”,https://alemarahenglish.net/?p=47706.在7 月中旬这个军事解决阿富汗问题的敏感时刻，塔利班依然通过参与和谈的方式稳住美国。7 月17——18 日，塔利班在多哈与阿富汗政府和谈，再次无疾而终。7 月18 日，塔利班领袖阿洪扎达亲自宣示：“尽管伊斯兰酋长国（塔利班）取得闪电般胜利，但是仍然主张政治解决（阿富汗问题）。”⑧“Afghan Rivals Agree to Meet again after Inconclusive Doha Talks”,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1/7/18/afghan-govt-taliban-agree-to-meet-again-expedite-talks.塔利班坚持不懈稳住美国，对其夺权意义重大。

（三）奋力求生与稳步推进：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博弈

2021 年5 月1 日至7 月21 日为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第二阶段博弈。阿富汗政府试图依靠自身力量维持生存，但由于腐败低效、内部斗争与美军撤离严重削弱阿富汗政府军作战实力与士气，未能阻挡塔利班军事推进。①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Afghanistan: Background and U.S.Policy: In Brief”,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6955,p.7.塔利班通过美军撤离速度断定美国撤军决心坚定，于是大举攻击阿富汗政府军，夺取农村地区。②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Taliban Government in Afghanistan: Background and Issues for Congress”,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5122,p.2.

美军再度启动撤军让阿富汗政府尝试依靠自身力量应对塔利班攻势，但是并不成功。4 月14 日拜登宣布撤军决定后，阿富汗政府逐渐接受美军即将撤离的现实，努力应对塔利班攻势。5 月1 日，美国再度启动从阿富汗撤军。5 月5 日，阿富汗某官员说：自美国宣布撤军以来，塔利班暴力急剧升级。塔利班还于当天占领北部省份巴格兰省的布尔卡地区。③“Taliban Capture Northern Afghan District Amid Surgein Violence”,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idUSKBN2CM0PC.在美国不愿提供保护的背景下，阿富汗政府尝试依靠自身力量应对塔利班攻势，但是成效不彰。5 月4 日晚，塔利班占领北部省份巴格兰省布尔卡地区后，当地官员称已将政府办公室搬到该省其他地方。④“Baghlan: 2 Bases Fall to Taliban in Baghlan-e-Markazi District”,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1968.5 月5 日，在巴格兰省，塔利班占领阿富汗政府军两个军事基地。巴格兰省警方发言人巴沙拉特称：“阿富汗政府军已进行战术撤退，并准备在该地开展行动。”⑤Ibid..5 月11 日，阿富汗南部通往喀布尔的瓦尔达克省内尔赫地区落入塔利班之手。阿富汗政府内政部发言人阿里安表示：（阿富汗政府军）在与塔利班发生激烈交火后，从该地区进行“战术撤退”。⑥“Taliban Capture Key District near Afghan Capital”,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afghanistan-conflictidUSKBN2CS2DV.截至5 月11 日，瓦尔达克省安全局势十分严峻。塔利班控制了九个地区中的三个，四个正在争夺，两个由政府军控制。阿富汗东部通往喀布尔的门户卢格尔省面临同样糟糕的状况。该省七个区中有四个由塔利班控制，两个处于双方争夺中，只有一个由政府控制。⑦Bill Roggio,“Taliban Overruns District in Central Afghanistan”,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5/taliban-overruns-district-in-central-afghanistan.php.5 月19 日，塔利班占领拉格曼省道拉特·沙阿地区。该地区是过去两周内第四个落入塔利班手中的地区，也是与喀布尔接壤省份中第二个落入塔利班之手的地区。阿富汗内政部发言人证实阿富汗政府军与塔利班战斗后从该地区“战术撤退”。⑧Ibid..阿富汗政府军节节败退。6 月21 日，塔利班控制阿富汗407 个地区中的124 个，186 处于争夺状态。⑨Bill Roggio,“Taliban Enters Kunduz City,Seizes Control of More than 20 Districts”,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6/taliban-takes-control-of-30-districts-in-past-six-weeks.php.6 月下旬，加尼为扭转军事颓势，撤换国安官员，并团结地方民兵抵抗塔利班。6 月19 日，加尼表示塔利班应该决定他们想要采取的方式：寻求政治解决方案还是继续敌对。加尼警告塔利班：“如果塔利班想要（与阿富汗政府）敌对，他们将面临严肃回应。”①“If Taliban ‘Wants Enmity’,Will Face ‘Serious Response’: Ghani”,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2958.

随着塔利班不断推进，阿富汗政府誓言要从塔利班手中夺回被占地区，但是由于多方面原因并未如愿。7 月6 日，阿富汗国家安全顾问莫希卜向阿富汗民众保证，阿富汗政府军将收复所有落入塔利班手中的地区。②Khaled Nikzad,“Afghan Govt Vows to Retake Districts from Taliban”,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3336.莫希卜的保证并未达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加尼总统一贯排除异己，削弱北方联盟势力，整肃地方军阀，导致抵抗塔利班最坚决的势力被严重削弱。阿富汗政府内部四分五裂，领导人内讧严重，未能团结对抗塔利班。加之阿富汗政府军在战斗中没有得到及时增援，甚至没有食物，且士兵薪水遭到长时间扣发，导致（阿富汗政府军在）很多地区不战而降。③“Explainer: How did the Afghan Military Collapse so Quickly amid Taliban Takeover?”,Al Arabiya,August 15,2021,https://english.alarabiya.net/features/2021/08/15/Explainer-How-did-the-Afghan-military-collapse-so-quickly-.加尼过度使用战力最强的特种部队，特种部队在没有增援和补给的情况下，被频繁派往阿富汗各地执行任务。与塔利班相比最具优势的阿富汗空军，由于使用过度且维护不足，导致很多飞机无法执行任务。④Kathy Gannon,“AP Interview: Afghan Warlord Slams Govt,Quick US Goodbye”,https://apnews.com/article/joe-biden-middle-east-ab1a73500ff11f6d650f562a462f5bfe.由于以上原因，阿富汗政府军颓势尽显，无力应对塔利班攻势。4 月14 日至7 月15 日，塔利班控制地区数量增加两倍多，从73 个增加到221 个地区。⑤Bill Roggio and Andrew Tobin,“Half of Afghanistan’s Provincial Capitals Under Threat from Taliban”,https://www.longwarjournal.org/archives/2021/07/nearly-half-of-afghanistans-provincial-capitals-under-threat-from-taliban.php.7 月22 日，塔利班攻打坎大哈，阿富汗政府军在美军空袭协助下勉强保住坎大哈。塔利班暂时停止攻打城市，但是阿富汗政府自身实力不足以应对塔利班攻势，导致阿富汗政府在第三阶段博弈中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加尼总统在无力应对塔利班攻势的情况下，开始采用政治谋略，试图团结此前长期排斥的地方军阀，以挫败塔利班攻势。由于塔利班在阿富汗控制很多地区，且阿富汗北方以塔吉克人和乌兹别克人为主，与以普什图人为主的塔利班矛盾深厚。因此，许多地方民兵自发攻击塔利班。阿富汗政府利用各地反抗，试图动员全国各地民兵抵抗塔利班。⑥Kathy Gannon,“Taliban Gains drive Afghan Government to Recruit Militias”,https://apnews.com/article/joebiden-taliban-business-race-and-ethnicity-99ce5fbb7b9a176b4662fbd04c7cb142.面对阿富汗政府利用族群矛盾聚合民兵作为助力的做法，塔利班采取安抚与威胁的双重手段。塔利班推翻阿富汗政府的策略以政治斗争为主，军事斗争为辅。6 月25 日，塔利班将自身胜利解读为在人民合作和支持下获取的成就，将自身的攻势解读为恢复和平与安全。塔利班向阿富汗所有公民保证不会受到歧视性、报复性的对待、居高临下或敌对的态度，号召站在敌人队伍中的士兵、警察、民兵和工人投降，承诺将欢迎和尊重他们，并将他们完全放心地送回家中。①Voice of Jihad,“Statement of Islamic Emirate Regarding Recent Developments in the Country”,http://alemarahenglish.net/?p=47278.塔利班还以暴力威胁民众和阿富汗政府军，使其充满恐惧不敢抵抗。6 月30 日，塔利班抨击阿富汗兴起的民间抵抗塔利班运动，嘲笑其组织者为失败的前军阀，威胁要粉碎他们的抵抗。②Voice of Jihad,“Warlords and Revival of Failed Experiments…!!”,http://alemarahenglish.net/?p=47444.5 月1 日，阿富汗国家安全顾问莫希卜对塔利班持续发动暴力袭击表示谴责：在美国和北约部队开始撤军之际，塔利班没有任何（使用）暴力的理由。他还指责塔利班贪恋权力，勾结基地组织袭击平民。5 月19 日，塔利班回击莫希卜的谴责。塔利班认为莫希卜近期的采访和评论充满嘲讽和贬低，还（对塔利班）进行军事威胁。这是不想要和平的表现。③Voice of Jihad,“Who is Insisting on Continuation of War”,http://alemarahenglish.net/?p=45926.显然，塔利班把阿富汗发生战争的原因归咎于加尼政府。塔利班还利用美军撤离削弱阿富汗政府军警的战斗意志。6 月2 日，在美军仓促撤离巴格拉姆空军基地时，塔利班宣示自己即将取得胜利。④Voice of Jihad,“End of Occupation and Fruits of Jihad”,https://alemarahenglish.net/?p=46510.6 月12 日，塔利班发表文章，阐发部分阿富汗政府军加入塔利班具有的丰富意义，将其与阿富汗社会各方面建立联结，塑造加尼政府众叛亲离、行将崩溃的公众形象，以及自己代表阿富汗人民并即将夺回政权的舆论氛围。⑤Voice of Jihad,“Troop Amalgamation– a sign of trust in the Emirate”,http://alemarahenglish.net/?p=46897.塔利班还将自己的胜利与阿富汗民众的意愿挂钩。6 月14 日，塔利班刊文抨击美国在阿富汗搞假民主，分化阿卜杜拉和加尼，顺便回击加尼邀请其加入现有民主政府的呼吁。⑥Voice of Jihad,“The unmasking of Democracy”,http://alemarahenglish.net/?p=46968.7 月2 日，美军悄悄从巴格拉姆空军基地撤离。塔利班充分利用美军仓惶逃离巴格拉姆基地打击阿富汗政府国民军仅存的精神支柱，敲响阿富汗政府失败的丧钟。⑦“US left Bagram Airbase at Night with no Notice,Afghan Commander says”,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57682290.

为稳住美国，赢取阿富汗民心，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举行多次和谈。5 月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在多哈举行两次会谈，并未产生任何成果。⑧Sharif Amiry,“Doha: Negotiators Meet for Second Time in Renewed Talks”,https://tolonews.com/index.php/afghanistan-172369.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在6月与7 月分别举行一次和谈，再次无疾而终。⑨Gareth Jones,“Afghan gov’t and Taliban Negotiators Meet in Doha to Discuss Peace”,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afghan-govt-taliban-negotiators-meet-doha-discuss-peace-2021-06-09/；“Afghan Rivals Agree to Meet again after Inconclusive Doha Talks”,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1/7/18/afghan-govt-taliban-agree-tomeet-again-expedite-talks；“Afghan Rivals Agree to Meet again after Inconclusive Doha Talks”,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1/7/18/afghan-govt-taliban-agree-to-meet-again-expedite-talks.塔利班每次呼吁和参与和谈的目的不同。例如，自2021 年5 月以来，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断断续续进行多次和谈，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但是充分显示其和谈意愿并赢得国际社会奖励。5 月4 日，塔利班呼吁联合国和所有各方取消针对塔利班成员的黑名单以及惩处名单，以此证明各方对解决阿富汗问题的诚意，促进谈判进程和增进相互信任。①Voice of Jihad,“Blacklists must no Longer be Impediments for Peace”,http://alemarahenglish.net/?p=45555.7 月塔利班参与和谈继续给美国吃定心丸，表示将以对话方式和平解决阿富汗问题。②Voice of Jihad,“Islamic Emirate Remains Committed to Dialogue and Understanding”,https://alemarahenglish.net/?p=47706.

三、美阿塔三方博弈第三阶段：零星空袭与闪电攻势

2021 年7 月22 日至8 月15 日，为美阿塔第三阶段博弈。在此阶段，美国近乎完成撤军。阿富汗政府无力应对塔利班攻势。塔利班向省会城市推进。美军零星轰炸塔利班，宣示意义大于军事意义。美军逃跑式撤离让阿富汗政府军毫无战意。加尼对政敌的斗争让阿富汗政府内部严重分裂。加尼政府的腐败和高失业率让许多阿富汗人心怀不满。阿富汗政府在统治基础严重流失、拜登政府不愿大力支持、阿富汗政府分裂等因素综合作用下，再加上塔利班富有谋略的政治军事攻势，最终导致加尼政府倒台和塔利班重返执政。

（一）和平谈判与空中支援：美国与阿富汗政府博弈

美国重启撤军后，美国敦促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和谈解决阿富汗问题。2021 年5 月1 日，美国特使哈利勒扎德抵达喀布尔，与阿富汗政府官员讨论即将举行的伊斯坦布尔会议，以及与和平进程有关的其他议题。哈利勒扎德呼吁阿富汗领导人之间达成政治共识，为与塔利班进行和平谈判奠定基础。③Sharif Amiry,“Taliban,US in Talks over Full Withdrawal by July: Sources”,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1900/.美国作为阿富汗和谈的调解人，促使阿富汗政府内部团结达成政治共识，为与塔利班和谈奠定基础。6 月4 日，哈利勒扎德和美国跨机构代表团，包括国家安全委员会、国防部和美国国际开发署启程前往喀布尔。其出访任务是：听取阿富汗政府及民众对和平进程的看法、继续鼓励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在政治解决方面取得切实进展，强调美国支持阿富汗发展和以政治解决方案结束战争。④“Special Representative for Afghanistan Reconciliation Zalmay Khalilzad Travels to Afghanistan,Qatar,and the Region”,https://www.state.gov/special-representative-for-afghanistan-reconciliation-zalmay-khalilzad-travels-toafghanistan-qatar-and-the-region/.但是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多次和谈均无结果。7 月9 日，哈利勒扎德前往阿富汗以寻求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之间的和平协议。⑤“Special Representative Khalilzad Travels to Qatar,Pakistan,and Uzbekistan”,https://www.state.gov/specialrepresentative-khalilzad-travels-to-qatar-pakistan-and-uzbekistan/.8 月5 日，布林肯与阿卜杜拉通电话，讨论如何加快和平谈判，实现包容性的政治解决方案。两位领导人都对塔利班持续袭击导致无辜的阿富汗人丧生和平民流离失所表示痛惜，并强调国际社会都谴责这些袭击。①“Secretary Blinken’s Call with Afghanistan High Council for National Reconciliation Chair Abdullah Abdullah”,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blinkens-call-with-afghanistan-high-council-for-national-reconciliationchair-abdullah-abdullah/.8 月14 日，拜登还在发表关于阿富汗的声明：指示布林肯敦促加尼和其他阿富汗领导人加速内部和谈。②“Statement by President Joe Biden on Afghanist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8/14/statement-by-president-joe-biden-on-afghanistan/.拜登总统显然不了解阿富汗的严峻形势，不知道加尼政府已经大限将至，还在敦促各方加速极为耗时的内部和谈寻求政治解决阿富汗问题。拜登显然对阿富汗局势缺乏准确把握，以致误判情势。15 日，加尼乘飞机逃离阿富汗。塔利班进入首都喀布尔，顺利重返执政。

在此阶段，长期请求美国空中支援的阿富汗政府得到一些回应：美国发动对塔利班零星空袭。7 月22 日，塔利班尝试攻打第一座省会城市，即阿富汗第二大城市坎大哈。塔利班在此过程中遭到美军小规模轰炸。阿富汗政府对此极为满意，试图推动美军发动更多空袭。③Aram Roston and Nandita Bose,“Exclusive: Before Afghan collapse,Biden pressed Ghani to ‘change perception’”,https://www.reuters.com/world/exclusive-call-before-afghan-collapse-biden-pressed-ghani-changeperception-2021-08-31/.费尽心机方能撤军的拜登政府不愿以大规模空袭支持阿富汗政府。④兰江、杨秀琴：《美塔协议签署后的美阿塔三方内部博弈》，《南亚东南亚研究》，2022 年第1 期，第53 页。7 月23 日，拜登与加尼通话。在电话中，拜登重申对阿富汗的外交支持。鉴于塔利班攻击坎大哈以及阿富汗政府的窘境，拜登许诺将在2022 财年向国会提出33 亿美元用于阿富汗安全部队的计划。⑤The White House,“Readout of President Joseph R.Biden,Jr.Call with President Ashraf Ghani of Afghanistan”,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7/23/readout-of-president-joseph-r-biden-jr-callwith-president-ashraf-ghani-of-afghanistan-2/.相较塔利班近在眼前的攻势，拜登2022 财年33 亿美元遥不可及。拜登既不了解阿富汗局势的危险程度，也不愿大力支持阿富汗政府。面对加尼渴求的大规模空袭，拜登以设置高门槛的方式委婉拒绝。拜登要求加尼务必在团结卡尔扎伊的前提下制定对抗塔利班的新军事战略，并承诺在其出台后给予近距离空中支援。⑥Aram Roston and Nandita Bose,“Exclusive: Before Afghan collapse,Biden pressed Ghani to ‘change perception’”,https://www.reuters.com/world/exclusive-call-before-afghan-collapse-biden-pressed-ghani-changeperception-2021-08-31/.虽然加尼成功制定新军事战略，但是由于与卡尔扎伊关系长期不睦，无法与之和解，最终未能满足拜登的要求。

在阿富汗局势江河日下之际，美国开始空袭塔利班以支持阿富汗政府，但并未对战争结果产生显著影响。7 月22 日，五角大楼发言人柯比证实美军已经通过空袭支持阿富汗政府军，并称未来还将继续如此。⑦“Pentagon Press Secretary John F.Kirby Holds an Off-Camera Press Briefing”,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Transcripts/Transcript/Article/2704572/pentagon-press-secretary-john-f-kirby-holds-an-off-camera-pressbriefing/.自7 月22 日起，美军多次帮助阿富汗政府军零星轰炸塔利班。7 月27 日，驻阿美军司令麦肯齐在喀布尔的新闻发布会上指出：“在过去几天里，美国发动空袭以支持阿富汗政府军，如果塔利班继续发动袭击，我们准备在未来几周继续加强这种（空袭）支持（阿富汗政府军）。”8 月9 日，五角大楼表示将继续以空袭等方式支持阿富汗政府。①“Pentagon Press Secretary John F.Kirby Holds a Press Briefing”,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Transcripts/Transcript/Article/2725063/pentagon-press-secretary-john-f-kirby-holds-a-press-briefing/.由于拜登总统坚持零星空袭塔利班，不同意美军加大轰炸塔利班的力度。②Ellen Knickmeyer and Lolitac.Baldor,“US Signals No change in Airstrikes as Afghan Taliban Advance”,https://apnews.com/article/joe-biden-taliban-dada0eccbb2fde176f825036eae6e8ef.8 月10 日，五角大楼表示8 月31 日美军撤军结束前，美国将继续进行空袭，以支持阿富汗政府军；但是美军空袭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希望阿富汗政府军实现自主防卫。③“Pentagon Press Secretary John F.Kirby Holds an Off-Camera Press Briefing”,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Transcripts/Transcript/Article/2704572/pentagon-press-secretary-john-f-kirby-holds-an-off-camera-pressbriefing/.虽然美军在此阶段坚持零星轰炸塔利班，但是其规模和效果不足以捍卫加尼政府。8 月15 日，加尼政府灭亡。

（二）零星敲打与小心应付：美国与塔利班第三阶段博弈

在此阶段，拜登政府鉴于阿富汗局势日益危急，发动零星空袭以敲打塔利班。塔利班则小心敷衍美国，避免美国成为夺权障碍。

塔利班进攻坎大哈时遭遇美军零星空袭。塔利班对此高度重视，放慢进攻步调，最终让美军未有进一步行动。7 月13 日，美国中央司令部宣布撤军时间完成95% 以上。④“Update on Withdrawal of U.S.Forces from Afghanistan July 12,2021”,https://www.centcom.mil/MEDIA/PRESS-RELEASES/Press-Release-View/Article/2692029/update-on-withdrawal-of-us-forces-from-afghanistanjuly-12-2021/.由于美军撤离几近完成，塔利班加快推进速度，开始向城市进军。7 月22 日，塔利班攻打坎大哈，遭到美国海军F/A-18 轰炸。塔利班选择隐忍，仅仅谴责美国，并未武力报复。7 月23 日，塔利班发言人穆贾希德谴责7 月22 日美军轰炸违反协议，但是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报复措施。⑤Zabihullah Mujahid,“Remarks by Spokesman of Islamic Emirate Regarding Bombings by American Invaders and other Issues”,https://alemarahenglish.net/?p=47828.因担心美国军事介入，塔利班放慢进攻步调，暂缓进攻省会城市。在战局极为顺利的情况下，塔利班拖延半月才于8 月6 日攻占第一座省会城市扎兰季。⑥Tala Michel Issa,“Taliban Seize most of Northern,Southern,Western Afghanistan Regions: Timeline”,https://english.alarabiya.net/News/world/2021/08/15/Taliban-seize-most-of-northern-southern-western-Afghanistan-regions-Timeline.塔利班的隐忍获得拜登政府正面回应。8 月2 日，美军在赫尔曼德省南部拉什卡尔加市发动针对塔利班的空袭，造成7 名塔利班成员丧生。⑦Khaled Nikzad,“Fighting in Helmand's Capital Lashkargah Continues for 5th Day”,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3925.截至8 月3 日，美军在两周时间里发起数十次空袭以遏制塔利班攻势。五角大楼和白宫官员表示：空袭是为摧毁塔利班火炮和其他装备，从而削弱塔利班的攻击势头，提振阿富汗政府军低落的士气。①Helene Cooper and Thomas Gibbons Neff,“U.S.Airstrikes in Afghanistan Could Be a Sign of What Comes Next”,https://www.nytimes.com/2021/08/03/us/politics/us-airstrikes-afghanistan.html.但是拜登总统不愿长期大规模轰炸塔利班，最终美军零星空袭只能暂时阻挡塔利班攻势，并不能扭转战局。

美军零星空袭让塔利班认为美国不会大规模介入，于是再次开启夺取省会的攻势，终于引来美军B-52 和AC-130U 轰炸，但由于机群规模很小，②Alia Shoaib,“US B-52 Bombers and Gunships Sent Into Action in Afghanistan in Attempt to Stop Taliban Advance on Key Cities”,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us-sends-b-52-bombers-and-gunships-to-afghanistan-astaliban-advances-2021-8.因此效果并不明显。8 月6 日，塔利班占领首个省会城市扎兰吉。塔利班谴责美军空袭违反美塔协议，还指出轰炸成效不彰且可能误炸平民。塔利班占领扎兰吉后，担心美军再次发动空袭，一天连发两文指责美军空袭，试图吓阻美军。8 月7 日，塔利班发言人艾哈迈迪谴责近期美军轰炸赫尔曼德省，违反承诺。③“American Invaders Bomb and Destroy yet another Hospital and School in Helmand”,http://alemarahenglish.net/?p=48272.同日，塔利班还在其官网敦促美国停止空袭。因为轰炸在城市战中无效，只会给公众造成损失。④“Statement of Islamic Emirate Concerning the internally Displaced and War Affectées”,http://alemarahenglish.net/?p=48383.塔利班一方面谴责美军轰炸行为违反美塔协议，一方面以市民很可能遭到误炸为由向美国发出道德劝说，其目的显然是让美国停止空袭，为其夺权扫除最大障碍。尽管塔利班努力阻止美军空袭，但是阿富汗严峻的局势让拜登必须做出有力回应。8 月7 日，鉴于阿富汗局势日益严峻，拜登总统下令向阿富汗派遣 B-52 轰炸机和MQ-9 死神无人机，以阻止塔利班向坎大哈、赫拉特和拉什卡尔加推进。⑤Michael Evans,“US unleashes B-52s in Bid to Stem Taliban Advance”,https://www.thetimes.co.uk/article/ussends-gunships-and-bombers-to-beat-back-taliban-pmf3j7wqq.

拜登政府不愿出手阻止塔利班夺权，坐视其入主喀布尔。⑥Dan Lamothe,“Declassified Afghanistan Reports Back U.S.Commanders Who said Biden Team was Indecisi ve during Crisis”,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ational-security/2022/02/12/afghanistan-evacuation-after-actionreports/.2021 年8 月9 日，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柯比说：“阿富汗安全局势显然没有朝着正确方向发展。国务卿（布林肯）继续相信阿富汗军队有能力在战场上产生重大影响。”⑦“Pentagon Press Secretary John F.Kirby Holds a Press Briefing”,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Transcripts/Transcript/Article/2725063/pentagon-press-secretary-john-f-kirby-holds-a-press-briefing/.显然五角大楼已经意识到阿富汗政府的严重生存危机，对于在塔利班快速推进情况下布林肯继续声称相信阿富汗军队的能力感到极为无奈。布林肯与拜登等人将坚信阿富汗军队的力量、相信阿富汗人有能力自己决定未来作为敷衍外界批评的外交辞令，凸显他们只想从阿富汗全面撤军，不管阿富汗未来由谁主政。2022 年2 月，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报告称：拜登政府无视大量有关塔利班即将接管阿富汗的情报报告……无视国务院对其撤军决策提出的异议电报。①“A Brief Assessment of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s Strategic Failures during the Afghanistan Evacuation”,https://www.foreign.senate.gov/imo/media/doc/Risch%20Afghanistan%20Report%202022.pdf,p.5.最终美国坐视阿富汗变天。

纵观美国与塔利班博弈，塔利班把握美国急于从阿富汗撤军的心态，先利用美塔协议送走美军，后利用和谈稳住美国，阻止美国武力支持阿富汗政府。但是塔利班在进入喀布尔时操之过急，美军、北约联军和外国驻阿富汗外交人员尚未安全有序撤离，导致拜登承受外界很大压力。②Stephen Collinson,“What the World is Saying about America’s Withdrawal from Afghanistan”,https://edition.cnn.com/2021/08/17/world/meanwhile-in-america-august-18-intl/index.html.美军在撤离过程中遭到恐怖袭击，造成13名美国人死亡。③“A Brief Assessment of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s Strategic Failures during the Afghanistan Evacuation”,https://www.foreign.senate.gov/imo/media/doc/Risch%20Afghanistan%20Report%202022.pdf,p.5.尽管如此，美国与塔利班的博弈让双方都基本实现自己的目标。美国完成撤军。塔利班重返执政。

（三）转变战略与闪电攻势：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第三阶段博弈

塔利班攻占省会开启美阿博弈第三阶段。阿富汗政府无力应对塔利班快速攻势，许多地区的阿富汗政府军不战而降。塔利班采取谈判与战争并用的方法；④“Afghanistan: Background and U.S.Policy: In Brief”,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5122,p.2.在以谈判稳住美国同时，发动闪电攻势，顺利入主喀布尔。

阿富汗政府制定新军事战略，实施战略收缩，并动员地方军阀对抗塔利班，请求美国空中支援，但未能遏止塔利班快速攻势。由于阿富汗政府军在战场损失激增，阿富汗军方调整对抗塔利班的战略，将部队集中在喀布尔和其他城市、边境口岸、重要基础设施、阿富汗和美国官员等关键地区，以阻挡塔利班攻势。⑤Phil Stewart and Idrees Ali,“Exclusive: As Taliban advances,Afghan military overhauls war strategy”,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exclusive-taliban-advances-afghan-military-overhauls-war-strategy-limitlosses-2021-07-22/.这种军事战略调整实质上是因应兵力有限、士气低迷、战线漫长的不利现状，试图收缩战线，放弃边缘地区，守住城市等关键地区。阿富汗政府还试图动员地方军阀遏止塔利班攻势。迫切想要扭转战局的加尼总统试图发起全国性抵抗运动，开始动员地方军阀抵抗塔利班。7 月28 日，加尼总统在联合协调和监察委员会特别会议上动员阿富汗民众参加民族抵抗运动，以塑造举国抵抗塔利班的氛围。⑥“President Ashraf Ghani’s Speech at the Special Meeting of the Joint Coordination and Monitoring Board,”https://president.gov.af/en/president-ashraf-ghanis-speech-at-the-special-meeting-of-the-joint-coordination-andmonitoring-board/.8 月1 日，加尼总统为动员民众抗击塔利班进行和平论述：塔利班没有展现和平意愿。除非战局发生变化，否则塔利班不会回到谈判桌前。因此加尼总统计划在未来六个月内扭转阿富汗战局。⑦Massoud Ansar,“Ghani: Shift in War Situation Needed for Taliban to Talk Peace”,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3896.但是军事战略调整并未取得预期成效。面对塔利班攻势，阿富汗很多地区的军警不战而降。①“Explainer: How did the Afghan Military Collapse so quickly Amid Taliban Takeover?”,https://english.alarabiya.net/features/2021/08/15/Explainer-How-did-the-Afghan-military-collapse-so-quickly-.加尼号召的全国性抵抗运动未能形成。

塔利班快速占领全国大部分省会，兵临喀布尔城下。由于塔利班进军省会的过程中受到美军轰炸阻止，转而对加尼总统进行恐怖袭击和人格毁灭。塔利班在美军撤军近乎完成的情况下，开始进军省会城市，在遭到美军轰炸后，暂停攻击省会城市，静待拜登政府进一步反应。7 月22 日，阿富汗政府在美国空军协助下击退塔利班在坎大哈的攻击。塔利班在遭到美军轰炸后暂停攻击省会城市，转而直接对阿富汗总统加尼发动恐怖袭击和人格毁灭，以削弱加尼政府的统治威信。美联社7 月24 日报道称：塔利班认为加尼在2019 年总统选举中舞弊，没有执政合法性。因此必须等到加尼下台后，塔利班才会停止攻击。②Kathy Gannon,“To Reach a Peace Deal,Taliban say Afghan President must Go”,https://apnews.com/article/middle-east-only-on-ap-taliban-ffbce635cf19ce4874700fd2d81a0f39.7 月25 日发生的袭击总统府事件更让加尼政府威信大减。7 月25 日，阿富汗内政部发言人斯坦克扎伊表示：在开斋节期间对总统府发动火箭袭击的人在喀布尔市被捕，被捕人员全为塔利班成员。③“MoI: Planner of Rocket Attack on Presidential Palace Arrested”,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3723.塔利班此时虽然没有发动大规模军事进攻，但是在首都喀布尔实施对总统的暗杀计划更加挫伤民众对阿富汗政府的信心，为喀布尔不战而降奠定基础。8 月3 日晚，塔利班用汽车炸弹袭击阿富汗政府代理国防部长穆罕默迪的官邸。穆罕默迪及其家人并未在家，但是此次袭击造成至少8 人死亡，20 多人受伤。塔利班发誓将继续以喀布尔的阿富汗政府高官为目标。④“8 Killed,20 Wounded in Attack on Acting Defense Minister’s House”,https://tolonews.com/afghanistan-173965.8 月6 日，塔利班在首都喀布尔暗杀阿富汗媒体与信息中心主任梅纳帕尔。⑤“Afghanistan: Dawa Khan Menapal Assassinated in Kabul”,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58112981.这是继代理国防部长穆罕默迪之后又一次政府高官遭遇袭击的事件，导致阿富汗政府高官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塔利班在战场上顺利推进。塔利班在确定美国没有进一步行动后，再次进攻省会，进展极为顺利。蛰伏半月后，塔利班发现美国并没有进一步反应，于8 月6 日攻占第一座省会城市扎兰季。随后几天，塔利班在阿富汗北部占领众多省会城市。8 月7 日，塔利班占领阿富汗北部省份朱兹詹省省会希比尔甘。8 月8 日，塔利班一天内占领阿富汗北部三个省会：萨尔普勒、昆都士与塔卢坎。8 月9 日，塔利班占领阿富汗北部的萨曼甘省省会艾巴克。⑥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Afghanistan: Background and U.S.Policy: In Brief”,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6955,p.8.截至8 月9 日，塔利班在4 天内连夺6 个省会。塔利班如入无人之境，闪电攻势取得重大胜利。

面对塔利班凌厉攻势，加尼邀请杜斯塔姆抵抗塔利班。8 月10 日，鉴于阿富汗北部安全形势严峻，加尼派杜斯塔姆元帅前往马扎里沙里夫指挥战斗。翌日加尼总统到马扎里沙里夫与巴尔赫省政治领导人和安全官员召开会议，重点讨论国防和安全部队之间的协调，以及动员公众起义，收复失地。加尼总统还与杜斯塔姆元帅讨论北方局势，任命杜斯塔姆领导北方的战争和所有防务事宜。①Mohammad Aref Musavi,“Marshal Dostum Pledges North Pledges to Clear North of Taliban”,https://tolonews.com/index.php/afghanistan-174155.但是塔利班进展并未被有效阻止。8 月13 日，阿富汗第二大城市坎大哈落入塔利班之手。②Tala Michel Issa,“Taliban Seize most of Northern,Southern,Western Afghanistan Regions: Timeline”,https://english.alarabiya.net/News/world/2021/08/15/Taliban-seize-most-of-northern-southern-western-Afghanistan-regions-Timeline.

面对兵临城下的塔利班，加尼选择不战而逃。塔利班顺利入主喀布尔。8 月13日下午，加尼政府发誓要保卫首都喀布尔免受塔利班攻击。当天，阿富汗第一副总统萨利赫发表推文宣誓：“我们坚定不移地反对塔利班恐怖分子，并尽一切努力加强民族抵抗。”8 月14 日，加尼总统发表电视讲话，称正在进行快速磋商以结束战斗，呼吁振兴武装部队。③“Abdullah Brings Proposed Taliban Deal to Kabul”,https://www.voanews.com/us-afghanistan-troopwithdrawal/abdullah-brings-proposed-taliban-deal-kabul.面对塔利班咄咄攻势，加尼其实应对乏力。因为加尼总统严重削弱了北方联盟及其他政治对手，并且克扣军饷，加之美军撤离，导致阿富汗政府军毫无战意。④“Explainer: How did the Afghan military collapse so quickly amid Taliban takeover?”,https://english.alarabiya.net/features/2021/08/15/Explainer-How-did-the-Afghan-military-collapse-so-quickly-.。与困坐愁城的加尼不同，兵临城下的塔利班很有政治智慧。8 月14 日，即塔利班入主喀布尔前一天，面对唾手可得的最终胜利，塔利班还在刊文对加尼政府内部人员喊话：“所有现在还站在腐败的喀布尔政府行列中的人，伊斯兰酋长国都为他们敞开大门，并宣布对他们进行大赦。我们再次邀请他们来为民族和国家服务。”在同一篇文章里，塔利班还将近期诸多不利塔利班的新闻归咎于加尼政府造谣：“喀布尔政府近期进行一系列毫无根据的恶毒宣传，向一些国家和国际组织提供虚假信息。他们指控伊斯兰酋长国犯下他们所犯的罪行，或者是与他们有关联的情报机构的罪行。尽管如此，他们总是以伊斯兰酋长国的名义或以伊斯兰酋长国领导人和官员的名义发表虚假的宣言和声明。这样的谎言和牵强附会的宣传不能被合理和合乎逻辑地接受。有时他们声称伊斯兰酋长国强迫女性嫁给圣战者。有时他们说圣战者在杀人，杀害囚犯和俘虏。类似的种种指责均无实据。”⑤Voice of Jihad,“Statement of the Islamic Emirate of Afghanistan on the latest advancements and developments in the country”,http://alemarahenglish.net/?p=48412.8 月15 日，塔利班占领喀布尔，加尼逃离阿富汗。⑥“Afghan president to abdicate after Taliban enter Kabul: Sources”,https://english.alarabiya.net/News/world/2021/08/15/Taliban-begin-offensive-on-Kabul-Interior-Ministry.塔利班时隔20 年重返执政。塔利班的军事胜利标志苏联入侵阿富汗以来持续四十多年的动荡年代宣告结束。

四、结语

拜登执政时期是塔利班重返执政的关键期。在此期间，美国、加尼政府和塔利班的博弈对于塔利班重返执政具有关键影响。2021 年8 月15 日，塔利班重返执政。加尼总统逃往阿联酋。萨利赫第一副总统宣布依据宪法暂代总统职位，与前北方联盟领袖马苏德之子小马苏德共组民族抵抗阵线，在潘杰希尔峡谷继续反抗塔利班。①Lynne O’Donnell,“Former Afghan VP: ‘We Will Resist until Our Aim Is Achieved”,https://foreignpolicy.com/2022/02/10/afghanistan-taliban-resistance-amrullah-saleh/.由于加尼政府崩溃，塔利班尚未完全接管喀布尔，以伊斯兰国呼罗珊省为代表的恐怖主义势力乘势而起。截至8 月30 日，卡尔扎伊机场附近已发生两起恐怖主义袭击事件。②“A Brief Assessment of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s Strategic Failures during the Afghanistan Evacuation”,https://www.foreign.senate.gov/imo/media/doc/Risch%20Afghanistan%20Report%202022.pdf,p.5.其后，塔利班击败民族抵抗阵线。阿富汗告别大规模战乱的年代，转入战后建设时期。时至今日，塔利班执政已满周年，仍然面临严峻考验：在内部进行权力分配与国家建设，争取国内民众认同；在外部塑造负责任的正常国家形象，争取国际社会承认。塔利班能否兑现承诺，与恐怖组织划清界限，能否组建具有包容性和代表性的政府，能否善待少数族裔和女性等群体、能否有效治理阿富汗，已经成为世界各国与其建交的主要考虑因素。塔利班能否摆脱暴起暴落的执政宿命，值得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