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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科技批判”到“科技伦理治理”:一种范式转换

2022-04-07薛桂波汪禹辰

学术交流 2022年10期
关键词:科学技术伦理科技

薛桂波,汪禹辰

(南京林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南京 210037)

一、问题的提出

“科技批判”与“科技伦理治理”,均是基于科学技术与社会相互关系的深度交织而进行的思考,前者是基于科学技术对社会发展的否定性视角的思考;后者则凸显了在对科学技术伦理审慎批判基础上对科学技术的社会功能加以重塑和完善的伦理意蕴。两者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语境具有很大差异,“科技批判”指的是西方哲学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日益严峻的生态困境和人性危机等背景下产生的思潮,是推进现代化进程中的理论反思的结果,其对科技合理性以及科技与社会的关系进行了许多有价值的思考,但对我国科技发展并不完全适用。当前,新兴科技深度介入社会运行机制,人们对产生的负面效应的忧患与反思意识日益增强,“科技伦理治理”就是我国为了应对新一轮科技革命、更好地促进“科技向善”而提出的重要理念和策略。党的十九届四中、五中全会报告强调要“健全科技伦理治理体制”“健全科技伦理体系”,并将其作为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深入推进科技体制改革、完善国家科技治理体系,为促进科技合理化发展提供了理念引领和实践方略。21世纪以来,新兴科技成为社会发展的主要催化剂和主导力量,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科技风险。诉诸人类自身的伦理智慧和道德控制力介入科学技术发展的内在逻辑,使科技成为人类构筑美好人性和繁荣未来的积极力量,无疑是新兴科技时代我们所应作出的理性选择。技术是当今人类社会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只有当我们明智地使用并与之合作时,它才能改善我们的生活,洞察力和警惕性对于我们走向最好的未来至关重要,而我们最好的未来将来自人与技术的关系转型。[1]v-x人类社会与科学技术“关系转型”的实现,必然要求我们从积极构建的视角采取合理的科技批判范式及实践治理策略。

就本质而言,对于科学技术的批判,不仅是一个需要从思想和理论层面反思的话语问题,更是关涉科技发展与社会互动的实践问题和治理问题。由于历史文化背景和所处的社会发展阶段存在诸多差异性,不同国家在对待科技发展与社会进步的关系上往往具有不同的实践语境,因而其科技发展战略也不尽相同。科技批判思潮“是一种西方发达国家现代后期或现代之后的语境话语”[2],而我国正处在新型工业化跨越式发展的关键期,既要积极推进科技创新,又要更加审慎地处理科技发展中的各种问题。因此,应探寻适合我国社会发展实际的基于建设性批判的科技伦理治理范式和行动框架,才能更好地应对新兴科技时代错综复杂的科技风险和科技伦理问题。

二、“科技批判”范式及其治理限度

19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国家利用科学技术获得了经济财富的飞跃增长,但同时也遭遇了普遍的发展危机,科技批判范式正是在此背景下得以产生、建构并形成的内在逻辑,对人类警惕科技理性的宰制力量具有极大的启发意义。但科技批判毕竟是在特定的西方发达工业社会语境下产生的,在科技治理层面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局限性。

(一)“科技批判”范式的内在逻辑及其主要特点

“科技批判”基本论点可以概括为:科学技术导致人类生存意义的虚无和自由的丧失,成为一种异化了的外在力量控制着人类。早期的西方人文主义思想家从人的非理性本质出发对启蒙理性进行反思,批判了起源于苏格拉底、柏拉图的以本质主义为形而上学基础的科学旨趣。卢梭批判现代所导致的道德崩坏、主张道德的精神救赎,叔本华进一步反对理性万能,强调生命意志的原始性和第一性,尼采则从批判苏格拉底主义出发,揭示理性、科学与虚无主义之间的内在关联,提出了“科学难题”,即科学无法进行自我认识,它太依赖自身而失去了它的价值目标,[3]强调必须对科学进行价值重估,使其回归生命和生活之本质。

进入20世纪,人文主义思想家进一步从现代科技与人性的关系角度展开了更深层次的科技批判,他们推崇生命原则反对技术世界。海德格尔认为现代技术构成了时代的最高危险,它们是以无形的力量驱使人行动的“座架”,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重要逆转,“在现代技术中起支配作用的解蔽乃是一种促逼,此种促逼向自然提出蛮横要求,要求自然提供本身能够被开来和贮藏的能量”[4]75;法兰克福学派则对当代发达工业社会中现代科技对人的精神奴役进行了更为深入的批判,指出西方文明的价值原型即启蒙本身存在内在悖谬——启蒙理性颠倒为工具理性,马尔库塞以“单向度的人”断言技术本身已经成为一种统治形式,强烈谴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对科学技术的滥用,哈贝马斯则继承了马尔库塞的批判思路,既肯定科学技术的积极作用,又强烈谴责科学技术沦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工具。20世纪70年代以后,西方科技批判理论突破工具理性的批判视域,进一步从技术法则反思入手,对现代科技的巨大不确定性和自主性尤其是全球生态失衡等问题表达了深深的忧虑,拉图尔基于 “对称人类学”对现代文化和现代制度进行批判,试图以“行动者网络”隐喻抛弃主体-客体、自然-社会的对立,为所有人类和非人类赋予一个共同的“行动者”身份,“在本体论层面,作为行动者网络的技术人造物不再与主体‘人’对立,而是在与人及其它行动者互动的过程中建构自我,从而彻底摆脱了作为客体或工具的实体化厄运”[5],新卢德主义揭示技术对人类的负面影响,提出摒弃工业文明及其技术逻辑的激进构想,等等。

总之,从内在逻辑理路来看,西方哲学的科技批判经历了一个由浅入深的演绎过程:从对科技的单纯否定到对其世界观与方法论的追寻,从对科技社会功能的表层分析到科技本质的深入探讨,他们对资本主义制度下科技异化根源的揭示,提供了一种关于科技与社会异质性、多维度关系的深层理解,有助于我们对现代化建设和科技发展进程中的误区保持价值警惕,可以为后发国家的科技发展提供富有价值的启示。

(二)“科技批判”范式的治理限度

从科技实践层面来看,科技发展不仅仅是一种自主展开的自然过程,更是一种科技与人类具体社会实践交互作用的过程。质言之,科学技术是一种社会产物,社会力量的介入能够对其发展方向和社会功能起到重要作用。因此,立足于当下我国的科技治理实践对科技批判思想进行分析,不难发现其在科技治理层面存在诸多限度。

第一,“西方视域”的致思基调带来普遍化难题。西方哲学的科技批判,主要是立足于资本主义文明条件而对现代科学技术进行的反思和审视,指出资本逻辑下现代科技发展导致了环境恶化、道德沦丧和文明堕落等。诚然,西方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所遭遇的难题也是后发国家着力规避的,但对发达工业社会机制下科学技术的批判主要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后现代”实践语境下展开的,是基于发达国家科技社会发展语境所进行的思考,在价值立场和解题思路上难免带有“西方本位”的局限性,因而不能将其作为普遍性的标准直接分析我国科技发展的情况。我国还处于新型工业化的跨越阶段,在科学技术上与发达国家还存在着一定差距,不可能如西方科技批判所主张的消除工业系统,而应在吸取西方国家工业化过程中科技异化和生态危机教训的基础上,以绿色发展理念为指导加快科技强国建设,探索适合我国国情和实际发展阶段的科技发展和治理战略,使科学技术更好地服务于生态文明建设与和谐社会构建。

第二,“科技原罪”的批判旨趣导致忽略科技的社会治理。西方科技批判思想基于对人的价值和命运的关怀,从科技对人的控制和奴役以及科技引发的生态环境问题出发,深刻反思现代科技的本质以及科技与社会的关系,但他们将科技文明进步过程中出现的危机和困境主要归咎于科学技术本身,从科学技术的消极社会功能视角赋予科技“原罪”的性质,进而得出反科学技术或科技悲观主义的论断,偏颇又不切实际。作为现代性批判的中轴,科技批判虽然蕴含着对现代科技的普遍理解和反思价值,但是当我们从社会历史理论视野去分析时就会发现,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外化,科学技术具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它从来不是人类社会的一种超验话语,而是与社会文化政治等因素密切融合的社会文化要素和形式,因而对科技异化问题的分析不能局限于科学技术的自然规律,还需要从社会制度和文化境遇等社会因素层面寻求克服困境的有效措施。马克思超越了科技“原罪”的分析视域,基于科学技术的社会属性,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科技对人的控制背后人对人的控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也从社会制度的角度批判了科学技术所带来的发展困境。因此,我们不能只分析科技本质,而应通过社会人文力量对科技发展加以治理,方能真正克服科学技术的负面效应。

第三,“科技后果”的审思进路忽略了科技风险的伦理前瞻。西方科技批判思潮自卢梭、尼采开始,经存在主义至法兰克福学派等再到拉图尔、新卢德主义等,主要基于人本主义的价值立场针对现代科技所带来的消极后果而进行质疑和批判。也就是说,科技批判主要是基于现代社会与科技互动中已经产生的显性结果的基础上进行的,是基于结果的追溯性反思。这是与他们所处的时代语境密切关联的。在前三次工业革命中,伴随着蒸汽机带来的生产机械化、电力发明实现的生产规模化、电子信息技术基础上的生产自动化,西方发达国家完成了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但是同时科技理性和工具理性的无限扩张日益超出人类的控制,从而导致人的奴役状态和自然环境的失衡等生存困境。而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以跨越物理、数字和生物领域的技术融合为主要标志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快速兴起,新兴科技深度融入生产生活的全程。在此背景下,仅仅局限于对科技结果的追溯性反思已经远远不够,更需要的是对科技发展进行一种具有前瞻性、建设性的批判和治理。

第四,“诉诸文化观”的解题框架造成科技治理制度的“空场”。基于对人的生存处境的深切关怀,西方科技批判思潮抨击科技文明中普遍的机械化、功利化倾向及其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和对人性的压抑,倡导科技价值与人文精神的融合和统一,为我们从多维度、异质性的角度深层理解科学技术提供了启发。从解决科技异化问题的对策来看,他们大多从文化观的转变以及技术法则重构的角度进行分析,难免陷入虚无主义的困境,例如拉图尔试图通过普遍化的主体化原则和“对称性外交”的调和思想来缓和当代科技条件下的冲突和困境,然后通过抽象的对科技异化、经济、政治和科技的非人化的可能性的消除来调和一切对立,将科学技术从具体的社会政治经济结构中抽离进行孤立的分析,显然违背了科学技术发展的客观规律。事实上,现代社会并不只是传统社会加上科学技术这么简单,物质技术的发展与社会组织和管理等无形技术的发展之间存在极为密切的联系,现代科技条件下人的尊严和自主性的丧失,与科技背后的权力和控制密切相关,如果忽视社会制度因素,必然陷入抽象的文化决定论窠臼。

三、“科技伦理治理”的内涵及时代价值

科技伦理治理,是基于对科学技术负面效应的批判性审视,不仅要明确科技活动必须遵守的价值准则,将伦理因素纳入科学研究和技术开发活动中,匡正引导科技的合理化发展,还要确立能够指导人类科技理性发展的价值观和行为规范,并将这些准则和规范落实于具体的社会治理行动之中,促进科技向善发展。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着重将“坚持创新驱动发展,全面塑造发展新优势”作为十二项规划的首要任务进行部署。[6]2022年3月,我国发布的《关于加强科技伦理治理的意见》指出,应进一步加强科技伦理治理,有效防范科技创新可能带来的伦理风险。[7]也就是说,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和构建人类与现代科技的关系,“确保我们分配给它的优先事项和我们赋予它的管理方法符合全人类的最佳利益”[1]10,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重要的科技动力。概括而言,相较于科技批判,科技伦理治理具有以下突出特点。

一方面,诉诸科技发展的伦理观照。在新兴科技不断革命化的过程中,科技的形式及作用后果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各种因素错综复杂。科技伦理治理,旨在将伦理因素纳入科技发展全程的价值考量,拓展科技合理化发展的伦理实践视域,强调对科学技术进行基于具体社会情境的可行性和有效性治理,诉诸实践智慧和道德力量去匡正科学技术的具体运行,“把价值、原则、规范带入科技活动,从而在各个环节、各个层面提升科技活动的伦理质量”[8],开展负责任的科技创新活动。2019年7月,《国家科技伦理委员会组建案》指出,我国作为负责任的科技大国,应进一步加强科技的合理使用,让科技趋利避害、健康发展。既需要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科学技术为现代化发展提供强大动力,又需要根据具体科技活动的实践情境寻找克服科技异化的伦理治理对策,警惕资本逻辑介入科技活动内在运行机制,摒弃唯经济主义价值标准,将伦理道德纳入科技运行的内在逻辑和动力机制,从而使科学技术更好地造福社会。

另一方面,强化科技运行的社会治理。科技异化问题由科技本身自然属性所导致,还根源于社会制度文化环境的影响和对科学技术的不合理应用。当前,新兴科技已经深度嵌入社会运行秩序,成为社会经济系统中的一个重要变量。科技伦理治理强调将科技批判的反思视角扩展至科技运行系统,从科技与社会交互作用中强化伦理规制,提升科技治理中的道德控制力。在政府宏观指导下,政府、科学共同体、企业、公众等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到科技创新发展过程中,更主动、更自觉地承担起科技发展的社会责任,[9]致力于在伦理与科技之间建立一种张力机制,使科技创新和伦理价值创新同步跃迁。随着科技创新的推进,相应的伦理原则也需要及时更新建构并付诸科技实践,“科技企业和科技专家大多强调技术是价值中立的,但要真正实现价值中立,并在此基础上走向科技向善,其实要在技术创新与伦理创新两方面付出巨大努力”[10]。

可见,科技伦理治理,为实现人与科技的关系转型提供具体方略。作为一种现代性要素,科学技术与经济、政治、文化等其他社会要素紧密相关,我们对科技发展采取何种态度和观念,将在更为深远的意义上影响社会发展的进程和方向。问题的关键是,在科技所构筑的世界里,人与科技的关系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人类走向何种未来。为此,我们需要确定的理念是:为了更好地进行科技治理而进行批判,而不是为了放弃和否定科技发展而进行批判,在对科技批判的过程中,“我们需要采取必要步骤,巩固自己在超人类权威和责任中的地位,一步一个脚印地对待每一个技术进步,包括那些已经完成的和未来的技术进步”[1]8。我国正在进行面向2035的科技伦理治理体系建设,在此过程中,重构与我国特殊文化环境、伦理视域相契合的科技批判范式,必然有利于我们不仅从理论上反思科技伦理问题,而且能够积极推动构建科技运行的伦理原则、规范和体制机制等,以确保我国科技创新活动行稳致远。

四、范式转换:走向建设性批判的科技伦理治理

作为发展中国家,科技创新是国家强盛之基、民族进步之魂,综合国力提升、实现跨越式发展仰赖现代科技的强力推动,但同时我们也面临着环境污染、精神迷失等难题。为此,我们必须深刻领会社会主要矛盾发生转化对科技批判创新工作提出的新要求以及科技伦理治理所坚持的价值维度和伦理诉求,从当前中国科技发展实际出发,构建科技伦理治理的本土范式和行动框架,为改善民生、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提供支持。

第一,科技批判与科技伦理治理的有机统一。当前,新兴科技迭代发展极其迅速,强力驱动社会经济文化等全方面的变革。但新兴科技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程度也前所未有,基因编辑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前沿科技迅猛发展,在为公众带来新变化和新愿景的同时也给人类社会带来伦理失范风险,一些重大科技伦理事件突破了人类的伦理底线和价值尺度,这就需要我们对其批判审视的同时更加关注如何对其引导和治理。发展什么样的科技、如何组织科技活动,对科技影响如何评价、如何应对新兴科技给全人类带来的共同挑战等,这些问题的思考和解决比以往更加需要考虑科技伦理问题、政府和市场的协同、综合专业判断和价值判断以及强化全球科技治理等。[11]

第二,科技本质反思与“科技-社会”系统化伦理治理相结合。对科技的反思和批判,必然要建立在全面了解科技本质和现状的情况下才可能产生实际效力。在新兴科技时代,要考虑全体科技背景才能对科技作全面的了解,进入科技与人、科技与社会、科技与自然的关系性、体性视域,展开多层面的科技伦理评估与规制,建立一种协作、开放的反馈机制,重构科技批判范式,不能将思考的视点局限于对科技本质的反思,而应在此技术上进行“科技-社会”的伦理审视框架,将批判反思的触角指向人的现实生存境遇,进入科技与人、科技与社会、科技与自然的关系视域,在各个环节、各个层面提升科技活动的伦理质量,明确科技活动的属人本性,“系统提升‘有为政府’‘有效市场’‘有序社会’三种治理机制的协同水平”[12]。作为社会系统的重要子系统,科技与经济、伦理等处于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动态系统,应将伦理规制纳入科技活动的全过程和各个环节。另外,新兴科技发展不断凸显出更加标准化、实证化、技术化的倾向,应致力于将抽象的伦理价值和伦理原则转化为更加可评价、可操作的伦理评价机制。

第三,从科技后果批判到风险前瞻的伦理责任规制。在当代社会,科学技术已经成为我们文明的一个不可缺少的和最重要的部分,发展科学技术的目的“不再仅是拓展确证无误的知识,其更为重要的目标是,为人类及其环境谋取更大的福利,且前者不得有悖后者之要求。因此,科学研究中的责任成为对科学进行全局性伦理考量的一个主要方面”[13]2。新兴科技的发展具有高度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不仅来自技术本身,而且与社会经济因素紧密相关。科技批判应从仅仅关注科技应用后果的视角向对科技风险进行责任前瞻的伦理审思视角转变,“通过建立评估体系和预警机制进行风险管控。不能仅仅通过经济指标来衡量科技活动的社会效益,尤其警惕‘资本逻辑’对科技活动的控制,坚决制止把人类社会当作技术实验场景的极端做法”[8]。“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是继续让技术削弱我们的卓越地位,还是重申自己作为技术的创造者和完美主义者的地位?我们的职责是确保被创造、接受和扩散的东西总是首先培养出更优秀、更健康的人类。”[1]8-9注重前瞻性伦理责任,才能真正克服科技发展和应用与社会进步、自然和谐之间的紧张关系和矛盾冲突。

第四,在文化价值观批判基础上强化科技伦理制度规训。基于西方科技批判思想,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进步并不直接就是人类社会的进步,在社会层面上,科学技术的发展反而可能使人们日益屈从于技术理性以及等级化和威权化控制,所以科学技术与伦理道德应该形成必要的张力与合力。科技批判应该包含促进科技与社会良性互动的维度,包含人的进步、自由发展的维度,科学技术本身“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和体现着人的发展水平、自我意识和理性健全的程度”[14]7,“科学不仅仅是手段,同时是人类最高追求——‘真、善、美’的一种载体,对科学本身的追求,在一定意义上,也就是对自由的追求”[14]10-11。重构科技批判范式必然需要在科技的文化价值批判基础上进一步增强科技活动的伦理制度规训,不是被动应对科技发展带来的困境和难题,而是积极防范科技创新活动可能带来的风险和挑战。在这种批判范式下,伦理不仅作为反思科技发展社会影响的思想指引,更是对科技发展具有价值驱动力和约束力的行动框架。

第五,科技批判的特殊视角与全球共治相结合。当今世界,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迅速推进,各国都将提升科技创新能力作为竞争力的一个重要条件。在此背景下,我们应立足于自身发展的实际,重构科技批判的地方维度和全球共治有机统一的范式。所谓特殊视角,指的是基于当今世界科技发展新趋势审度新时代中国具体国情和实际,对科学技术进行理性思考和审视。2020年7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企业家座谈会上指出,在当前保护主义上升、世界经济低迷、全球市场萎缩的外部环境下,我们必须充分发挥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大力推动科技创新,加快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打造未来发展新优势。[15]由此,科技批判应着眼于当前我国科技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和风险进行审思,警惕科技异化对社会和谐发展的阻碍和影响。所谓全球共治的视角,指的是基于当前第四次科技革命的现状,从科技与人性、科技与未来的角度对科学技术给全人类带来的挑战进行全面审思,“我国在部分新兴科技领域的角色正从追赶者向领跑者转变,如何融入全球科技治理并参与全球科技治理的秩序和规则建设,是国家科技治理体系建设的必要外延”[11],提高科技研发能力和效率,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下为全球科技健康发展贡献中国智慧。

结语

西方科技批判思想有助于我们理性看待现代科学技术的本质及其社会功能、对科技发展保持应有的审慎态度,对于我们重建科学技术发展新理念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纵深发展,跨越物理、数字和生物领域的科学技术日益融合,既给人类社会带来普遍福祉又以其高度不确定性、风险性和价值冲突性刷新了世界图景,颠覆着我们对世界和自身的看法。同时,科学技术也正以前所未有的优势处于国家发展战略的核心,日益深化与人类的生产和生活的结合,“技术积累和变迁突破性发展……暗示着技术法则开始直接渗透到存在代码,这使环境、人和生存都面临着裂变的临界点”[16]。在此背景下,我国综合国力提升、实现跨越式发展仰赖现代科技的强力推动,不可能放弃科技进步及其所带来的社会福祉,新时代我国发展的宏伟目标之一就是建设世界科技强国,这就必然需要我们抓住新科技革命带来的机遇,同时也要应对其挑战,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对科技发展进行批判性审思,并在此基础上以道德理性规制引导科技理性,构建符合我国科技发展实际的科技伦理治理体系,增强对科技的反思能力和治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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